聶然凝眉望着他。
只見他站在那裡,眉宇見帶着一抹沉重。
良久之後,就聽到在嘈雜的環境中安遠道低低的生硬響了起來,“要不是因爲我當初一時的糊塗,芊夜也不會死,古琳也不會變成那樣。”
聶然聽了,簡直被他打敗了,很是無語地道:“大哥,芊夜是我殺的,古琳是我推的,你在這兒算哪門子的懺悔啊。”
這人到底什麼情況?
感覺既不像更年期那樣出現狂躁症,也不像青春期出現那種叛逆,反倒像是產後憂鬱症,見什麼都是悲觀的,以至於把所有罪責都往自己身上攬。
“可當初如果我沒有把芊夜留下來,根本不會發生這種事。”
聶然聽着他的話,皺眉仔細地端詳了他一番,“你是不是被我當時下藥給吃壞腦子了?”
她真的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劑量下的太猛了,以至於他出現藥物後遺症。
安遠道無語凝噎,氣得索性不再繼續和她說下去了,而是對她揮了揮手,跨坐在了那輛小破三輪車上。
“你可以回去了,手不好就不要到處亂跑。”
聶然隨機將他再次扣了下來,“我現在何止手不好,我整個人都不好!”
她以爲安遠道最多就是被打擊兩天,需要緩衝一段時間。
畢竟芊夜是他一手調教成出來的,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安遠道居然會打擊到如此的地步,直接就辭職不幹了。
並且還因爲芊夜的事情將所有的一切歸在了自己的身上。
坐在三輪車上的安遠道看她那皺着眉頭,有些焦躁的樣子,說道:“我在不在部隊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又不是我的兵。”
“可你現在這樣,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爲我。”
芊夜是她給設計殺掉的。
而安遠道也是因爲芊夜的死自毀了前程,變成今天這樣。
她已經欠古琳夠多的了,他安遠道何必再上前插上一腳。
他還嫌自己不夠亂是不是!
安遠道坐在小三輪上,神色淡淡地擺了擺手,“和你沒什麼事,我只是覺得自己無法勝任教官的職務。”
“你說無法勝任就無法勝任了?你是心理障礙還是手殘腳殘了?不,我看你就是腦殘!”聶然真是被他的‘產後憂鬱’給氣到無語,說起話來毫不留情。
以至於讓安遠道氣得也瞪圓了眼睛。
“聶然!注意你的言辭!我現在不想談這件事,你自己趕緊回去吧。”
安遠道說完就揮開了她的手,騎着自己的小三輪離開了菜市場。
聶然就這樣緊皺着眉頭被留在了原地。
等重新坐了車回到醫院,已是暮色四合。
她回到自己的病房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李宗勇。
李宗勇那邊倒是接的很快。
“怎麼了?”他的聲音傳過來,帶着汽車裡纔有的那種風聲和顛簸的聲響。
顯然還在車裡。
聶然也知道他很忙,也就不再浪費時間,直截了當地道:“安遠道爲什麼會離開預備部隊?”
電話那頭的李宗勇停頓了幾秒,接着猜回答道:“這件事是他自己提出來的。”
“所以他從這件事後就再也沒有回部隊去了,是嗎?”聶然問道。
李宗勇在電話裡頭嗯了一聲,“他在醫院的時候就打了申請報告要求調離。”
“你當時就同意了?”
聶然覺得這不太可能,安遠道在預備部隊的地位也是舉足輕重的。
在預備部隊還沒有徹底的清理之前,他所訓練的是預備部隊的一班,那是傳說中的尖子班,每一個都是傳說中的精英。
他作爲這些精英的教官,其地位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了。
電話那頭的李宗勇回答道:“我有挽留,但是他當時的情緒非常的低落,而且也非常堅持。我覺得應該是芊夜的事情讓他遭受到了打擊。所以我就同意了他的請求,暫時讓他調離。”
“真是的,要打擊要傷心也應該是我,他算哪門子的悲傷啊。”聶然真是無力了。
以往也沒發現安遠道是走玻璃心路線的人啊。
一直以爲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不錯,結果……沒想到最後這麼不堪一擊。
反倒是李宗勇卻表示了一定的理解,“芊夜和他相處那麼多年,受到打擊也很正常,更何況芊夜會有這樣的結局,在他心裡他肯定認爲自己所擔的責任比你都要大。”
聶然沉默了幾秒。
的確,安遠道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認爲她聶然把人殺了,讓他形成了打擊。
而是他認爲從把芊夜帶回來,並且隱瞞了她有病的這個真相,至此導致了芊夜有了這樣悲慘的結局。
“那你就這樣放任他在外面?”最終,聶然還是忍不住地問了一句。
她想不相信李宗勇這個老狐狸會放任安遠道這麼個好教官流落到別的地方做炊事兵。
“讓他休息一段時間吧,他在預備部隊所攢下來的假期還挺多的,就當給他一次性放個長假。”
聶然不禁輕笑了一聲,“你倒是挺開明。”
“人都有過迷茫期,還有情緒低落的時候,這很正常。”
電話裡的背景音越來越嘈雜,聶然也知道自己這麼打擾下去並不是特別的好,很知趣地說了一句結束語,“好吧,既然營長你自己有打算,那我也不瞎操心了。”
李宗勇那邊在臨掛電話前還是細細叮囑着,“嗯,你好好操心下那臭小子吧,那傢伙要是給你打電話你第一時間通知我。”
“好,如果前提他打的話,我就通知你。”聶然站在病房的窗口,眺望着樓下空無一人的小樹林。
電話裡的李宗勇笑着道:“放心,這臭小子一定會給你打電話,他這輩子除非你不要他,不然是絕對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的。”
“原來營長不止帶兵打仗不錯,還能看相斷未來啊。”
聶然和他又聊了幾句,這才掛斷了電話。
坐在車內的李宗勇把電話掛斷,然後繼續朝着前面開去。
郊區地處偏僻,根本沒有什麼車輛來往,他一個人獨自驅車朝着前方行駛。
等到差不多快要到部隊前,自己的手機又一次地響了起來。
“這丫頭什麼時候那麼喜歡打電話了?”李宗勇一遍嘴裡嘀咕,一邊拿起了旁邊的電話。
當他看到電話屏幕上顯示的是一連串的熟悉數字之後,他臉色頓時一變。
他當下接起了電話,還不等對方有什麼話,就立刻怒聲地道:“你個臭小子怎麼現在纔來電話!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了有多久,你知不知道我擔……”
他的話還沒有完,就聽到霍恆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徑直響了起來,“我的計劃成功了。”
這短短的一句話成功讓李宗勇那一句擔心你就此吞了回去,隨即猛地一個急剎車。
“吱——”車子在地面摩擦發出了尖銳刺耳的聲響。
車子就這樣歪歪斜斜地停在了路面上。
“你說什麼?!”李宗勇整個人坐直在了車內,神情很是驚愕。
電話那端的霍珩重複地道:“我說我的計劃成功了。這次的海警突襲計劃很成功。就在上個星期霍啓朗讓我參與了和幕後那個人洽談。”
“那你和對方見過面了嗎?”李宗勇連引擎都沒有熄,坐在車內,着急地詢問道。
霍珩低沉地回答道:“沒有,我只是和他電話聊過,然後這些日子一直在追蹤他的信號源,但是對方很謹慎,我查不到對對方的信息來源。”
李宗勇對此卻沒有任何的失望的樣子,說道:“查不到不要緊,只要對方出現了,查到只是時間問題。這次你做的非常好!十年的時間我們總算有進展了!”
這時候的李宗勇語氣中難掩激動的神情。
但那一頭的霍珩卻沉默了起來,在停頓了片刻之後,他終於忍不住地問道:“她……還好嗎?”
李宗勇聽了心裡不禁腹誹這臭小子總算是憋不住了。
“身體上沒有大礙了,我也和醫生確定過了,再休養一個月她就可以拆石膏回部隊了。”他如實地回答着。
“那她……有提起過我嗎?”電話那端的霍珩聲音裡帶着艱難和晦澀。
說到這個李宗勇的笑頓了頓,然後才道:“沒有,反倒是我今天去問她,你有沒有找過她。”
當下,霍珩的語氣激動了起來,“那她怎麼說的?”
李宗勇如實地回答:“她語氣很平淡的說沒有,不過我感覺這種平淡好像有些反常,我勸你還是早點打電話給她吧。”
霍珩一聽到她反應平淡,心瞬間涼了半截。
半晌,他纔開口地道:“我暫時沒想好,到時候再說吧。”
李宗勇聽了,連忙提醒了一句,“你還要拖?你小心最後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電話那頭的霍珩嘆了一聲,話語裡透着無力感,“我實在不知道要和她怎麼解釋。”
他何嘗不知道打電話給聶然解釋,然後求得她的原諒,但是……他實在不知道怎麼開這個口。
“我騙了她,我騙她說島上出事讓她去幫我解決,但實際上……我是把她送走,在沒有經過她同意的情況下,把她送走。”
“而且我許諾給她的事情一件都沒有做到,不僅沒有做,甚至拉黑了她的電話號,讓她一個人在那裡孤獨地等待着。”
這些日子,說實話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特別是那羣士兵上島攻打,他每天晚上都擔心聶然擔心得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可偏偏早上在面對霍啓朗的時候還要表現出一副很鎮定從容的樣子。
那時候他才知道什麼叫要瘋。
明明擔心聶然擔心得快要死了,但還不能泄露。
他第一次憎恨這個該死的行動。
要不是這個任務,他怎麼可能被迫將自己最愛的人送到如此危險的境地之中。
李宗勇聽出了他話裡的痛苦,也知道是難爲他了,不忍地勸道:“那是因爲你當時被監控了,你們的通話會被霍啓朗隨時聽到,你這是無奈之舉。”
電話那端的霍珩卻自嘲地道:“如果這個是無奈之舉,那後來我制定出新計劃,加大攻擊力度,又是什麼呢?”
李宗勇解釋道:“那是因爲你發現這件事驚動了霍啓朗幕後的人,爲此你才順勢而爲的做了這個計劃,你等了十年,整整十年纔有的這個機會。更何況你也一早就和我通過電話讓我把她帶走。”
原來這次海警在那片海域遲遲不退,是霍珩的意思。
只因爲在送聶然上島之後,霍啓朗就得知了這個消息,並且從言語中得知海警在軍火庫周圍海域巡邏這件事驚動到了那個幕後之人。
爲此他制定出了這個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