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驀,如果這世界上還有誰能配得上你,那必然非本小姐莫屬,你就從了本小姐吧!」
還記得十七歲那年,一切都還沒有發生之前,這個人的生日當天,竟當衆對他告白。
作爲整個S市所有同齡人心目中都向往的女神,那年,譚淑惠僅僅才十五歲,卻儼然一個小大人兒一般,信誓旦旦地向他求婚。
顧驀只記得自己當時簡直哭笑不得。
然而,卻沒想到不久之後,他竟家破人亡,非但失去了父母,還面臨公司倒閉的危機。
他當時只有十七歲!
作爲顧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顧驀從小養尊處優,哪裡受過那樣的打擊?
可以說,那段時光,對他而言,簡直就是黑歷史,昏天黑暗,看不見光。
他的人生整個都是黑色的。
成天面對的不是來自於各方的壓力,就是虛假的慰問。有公司的,有學校的,也有同齡人的擠兌與嘲諷。往日那些個曾慘遭他拒絕,或者追求譚淑惠不得,儼然將他恨之入骨的人,也正值年輕氣盛,自然不會放過那段足以毀了他的黑暗時光。
顧驀直到此刻還仍然清楚記得,衆人當時就那樣極盡可能嘲笑他,甚至以各種方式碾壓着他,恨不得讓他馬上將手上股權交出變得一無所有。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當時野心勃勃的溫家,還有那位盛氣凌人的溫家小少爺溫閒!
而本來溫閒從小就一直愛慕譚淑惠,雖然小時候他並不懂得什麼是愛情,只知道將自己喜歡的東西佔爲己有是理所當然,然而,當他越來越大,社會風氣也越來越開放,少年早智,情商明顯高人一節的溫閒很早就明白——他喜歡譚淑惠!他要得到譚淑惠!
如果沒有譚淑惠,他的未來將一片灰暗。
只可惜,即便顧家當時岌岌可危,譚淑惠卻依然不肯對顧驀撒手,不禁死死地抓着他,還整天對他噓寒問暖。
這委實令溫閒很生氣。他想不通,也無法接受,那段時間也因此沒少給顧驀難堪。
顧驀都一一承受了。
只是就如同溫閒對待譚淑惠的執着一般,譚淑惠對他的執着也是非同一般,幾乎如癡如狂,永遠都不可能改變。
無論他怎樣疏離,推拒,譚淑惠卻都依然將他放在心上,當成是寶,幾乎完全不顧周圍所有人的反對,冷了,爲他送衣裳,熱了,爲他買冰淇淋,跟前跟後,甚至當顧驀遇到追殺,譚淑惠也義無反顧的拿自己的命去當誘餌……這些當年的往事,彷彿依舊曆歷在目,令顧驀每每想起都感到唏噓不已。
只可惜……
終歸時間難以掩蓋去所有真相,就彷彿一道無情的風化之刃忽然穿透了密不透風的牆壁,當年顧驀偶然間發現了某些事情之後,便再也對這些事情起不了任何波瀾……
現在默然回想起來,大概也已經毫無感覺了,所以顧驀的眸光也只是閃爍不定地看了幾眼的人兒,目光略含憐惜,卻早已再無一絲一毫情分摻雜其中。
大底這就是緣分吧!
“……”顧驀默默地閉上眼睛,靜靜地遙想着當時的情景。
心想:若是沒有沈宴卿的出現,沒有當年的那場意外,他大概、可能,已經任命地娶了譚淑惠爲妻,並生了寶寶,兩人過着一層不變的生活。
然而,這一切終究已是時過境遷。
顧家毀了,人丁凋敝,譚淑惠也癡了。而她曾經留給他的那一絲絲感動,此刻想來,卻也只像個笑話般,無情地停留在他腦海的記憶深處,如同浮光掠影,也如海市蜃樓,幾乎虛無縹緲到他已然很難再記起一絲一毫。
“你可曾想過,如果當年譚家沒有改變,現在我跟你……我們兩家的光景是否會全然不同?”忽然地,顧驀漠然睜開雙眼看着的人兒說。
彷彿自言自語,聲音裡飽含滄桑,還有一些幾乎令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摻雜其中。
只是的人兒卻依舊熟睡着,彷彿完全沒聽見他的聲音,竟絲毫沒有任何動靜,就連那張素淨雅淡的臉龐也依然甜美如斯的呈現在微弱月光之下,呼吸均勻,略顯蒼白到毫無血色。
顧驀見她完全不爲所動,大概真的睡着了吧……便也沒再出聲。
直到半晌之後,顧驀那雙緊緊盯在譚淑惠身上越發冰冷的眼眸才堪堪收回。這回,只見他再沒猶豫,看了眼腕錶,發現時間已經很晚,便驀然起身,當下將自己的手掌從譚淑惠手中抽出,竟再也沒回頭看她一眼,也似並未發現她因爲手上失去溫度而微微皺起的眉心,就這樣絕然轉身,離開了那間客房。
然而,就在顧驀轉身的瞬間,躺在的人兒眼角卻驀然流出了眼淚。於顧驀關門之際,那人本來應該一動不動的手指,卻忽然像有了意識,摸向自己胸口。
在那裡,此刻正躺着一張紙,也是顧驀想要的答案。
大概他若是肯對她動情一絲一毫,也許早已經發現了事實……然而眼下情況就是這般冷酷。
就在顧驀關上房門的剎那,躺在的人兒眼眸也已經緩緩睜開。慢慢適應了黑暗的同時,譚淑惠手中也顫巍巍地多出了一張紙。
明顯已經被揉到皺皺巴巴,仔細看去,卻依舊能借着月光,看到那上面寫着一行醒目的黑體字——驗孕報告!
躺在的譚淑惠就那樣將目光輕晃的對着手中報告,默默看着上面所顯示的結果。原本呆滯無神的目光這會兒居然額外清亮又水潤盈盈。只可惜,長久憋悶在這幾乎很少看到人影的小樓中,卻愣是將它原本應有的光華給掩蓋七分……此刻看上去,更是因爲裡面不斷氤氳出的悔恨與陰沉而黯然失色。
——“譚淑慧,別告訴我你早已經不認識我了,裝癡呆你也要有個度!”
腦海中所閃過的,是之前她偶然出門遇見羅珍妮時收到的警告。想着當時羅珍妮就好像算準了那個時間小潔會推她到別墅後面的小湖遛彎兒,竟刻意支開了小潔……此刻譚淑惠想起,黯然的眼瞳仍舊忍不住輕輕一晃。
爲何羅珍妮會知道的這麼多?
“……”將手中報告緊緊捏在手心,譚淑惠默然合上眼睛,用貝齒死咬住自己的脣瓣,輕輕顫抖了起來。
想來,如果她再不行動,可能這整個顧園不久之後就再也不會有她的容身之地……而顧驀,也將會離她越來越遠……
只要一想到此,譚淑惠整個身軀便驀然蜷縮了起來,一股莫名的恐懼感頓時由心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