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切開始的地方

距離翡翠林島毀滅已有兩百多年的時間,如果問兩百年的時間可以改變什麼?這個問題對於精靈和人類,有着截然不同的答案。

兩百年的時間對於精靈來說,是一段比較充裕的時間,足夠他們完成一次精彩的遊歷,磨鍊一項關乎藝術的技巧,或是在銀冠密林的某一處,和伴侶悉心裝點起安居的樂園。

但是對於人類來說,兩百年太過漫長了,漫長到超過四代人從生到死的時間。

在生的歡樂,死的悲傷之間,點綴的是忠誠與背叛,沉淪與拯救,愛慾與謀殺,人類世界如萬花筒一般變幻無窮,令最睿智的精靈也有些目不暇接。

當銀冠密林的辛格精靈還在沉痛悼念翡翠林島的同胞時,迫不及待的人類已經利用散落在外的艾雅精靈“合理合法”的取得了林島的所有權。

其理由之充分,之高尚,之普世,之無懈可擊,甚至連精靈主神安格瑞斯都無法反駁。當辛格精靈們不齒人類的齷齪行爲,而暫時關閉了對人類世界的大門時,大陸上倖存的艾雅精靈失去了唯一的依靠,進而失去了一切。

從領土到財富,從肉體到靈魂。

對於翡翠林島表親的滅亡,辛格精靈無比哀傷,卻沒有太過意外。或許在千年前英格威帶領辛格精靈一路披荊斬棘離開時,他的心裡就已經有了這樣的預感。只是英格威,包括他的繼承人凱瑞本,絕對沒有想到,他們失去的,絕不僅僅是他們可憐的林島表親。

箭矢的附魔,金屬的冶煉,鎧甲的製作,砂糖的熬製,布匹的加工,香料的種植,高產的種子,林島爲人類世界帶來的,是一座龐大到連沃金女神都要張開雙腿的金山!

僅僅是財富,並不能爲辛格精靈帶來多大的麻煩,真正給了銀冠密林致命一擊的,是另外一個關於兩百年的話題。

兩百年的時間,足夠一個帝國從崛起走向鼎盛。

在翡翠林島毀滅的那一年,在大陸的西北的一隅,加爾斯文如奇蹟般崛起。

這原本是一個貧瘠的公國,甚至荒原的獸人們都懶得去掠奪。那一年,年僅二十歲的查士丁尼大公繼位,同時,公國不知從何處,獲得了鉅額的財富。

鄰國們垂涎於這個暴富的小小公國,出兵征討。但是這些強盜們很快就刻骨的認識到了一個道理:和查士丁尼大公的天才相比,那些天降的鉅額財富根本不值一提。

這位天生的王者,在位六十五年,他前半生南征北戰,近攻遠交迫使整個大陸臣服。後半生他修訂《民法大全》,保障治下所有人類的基本權益;他交好獸人和精靈,互通有無,甚至和精靈王者凱瑞本成爲了好朋友;他主持了尼西亞會議,宣佈他的帝國公平對待每一位神的追隨者,所有神殿都可以打開大門,而他本人信仰神上之神艾歐。

尼西亞條約簽署時,善神與邪神的分身全部現身到場,共同承認查士丁尼爲人間王。

查士丁尼做的是如此出色,讓善良陣營的精靈們無法升起任何的敵意,哪怕他原實的財富是那樣的可疑,他背後的皇后是那樣的詭異。

兩百年過去了,加爾斯文一步一個腳印的統一了整個人類世界,號稱加爾斯文帝國。

在帝國治下,人類內部消滅了戰火,他們安居樂業,飛速發展,和銀冠密林的辛格精靈的貿易,日漸火熱。

所以,當帝國現任皇帝貝利撒留兵臨銀冠密林時,凱瑞本和密友克瑞瑪爾只剩滿嘴的苦澀。

精靈有着巨大的戰術優勢,他們有廣闊的灰嶺作爲緩衝,有龐大的謎鎖作爲城牆,有堅實可靠的樹人作爲盟友,戰爭的初期,精靈確實給了人類大軍慘痛的教訓。

但是,這又能改變什麼呢?

加爾斯文帝國有着整片大陸,而辛格精靈,只有偏居一隅的森林和羣山。加爾斯文帝國有接近兩億的人口,辛格精靈有多少?兩萬?一萬?還是更少?

沒錯,一名精靈戰士至少可以對付十名人類士兵。但是一名合格的精靈武士需要多少年時間去成長?人類的士兵只要訓練三個月就能上戰場了,只要在戰場上活下來,就是老兵了,如果再給一套鎧甲,那都算精銳了。

可以說,加爾斯文統一人類世界的那一天,就敲響了精靈的喪鐘。一切的抵抗,不過是拖延這個末日到來的時間。

帝國的宣傳機器全力開動,辛格精靈被宣傳爲造成整個大陸千年動盪的根源。官僚們聲嘶力竭,污衊精靈就是人類世界的攪屎棍,他們奉行離岸平衡,千年來將整個人類世界粉末化。

人類世界長年戰亂,正是這些卑鄙的長耳朵在背後的運作。

整個人類世界被動員了起來,人們抓住殺死了在外遊歷的辛格精靈,然後放下鋤頭鐮刀,拿起刀劍,加入到討伐辛格精靈的正義事業中。

在戰爭的第五年,精靈們放棄了外圍灰嶺的遊擊騷擾,轉爲依託銀冠密林的謎鎖進行防守。在戰爭的第八年,密林謎鎖宣告瓦解。在戰爭的第十年,在泰爾,羅薩達,馬斯克和希瑞爾的逼迫下,安格瑞斯返回自己的神國。

種族神的退卻,讓整片大陸陷入了一片狂熱。人類貪婪的渴望着第二個翡翠林島,秘銀,蜂糖,雪蜜,精美的首飾,華麗的織物,還有最寶貴的,精靈本身。

更多的冒險者加入傭兵團,跟在帝國軍隊的後面,打着討伐“邪惡的尖耳朵”的旗號,試圖能夠分享這最後的盛宴。

他們全副武裝,蜂擁衝向銀冠密林深處的精靈王庭。

那裡,正是辛格精靈最後的防線。

但是,讓我們暫時放過絕望的凱瑞本和他的密友科瑞馬爾,將目光轉向另一個精靈王庭——一個被遺忘的國度,也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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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

雨。

連綿的雨。

翡翠林島的連綿細雨,已經下了兩百年。

這裡的雨季以漫長著稱,但是遠沒有兩百年這麼誇張。只是當年,艾雅毀滅的那個夜晚,神怒降臨。

強大的力量永久的改變了這個島嶼的氣候。自那時起,如織的細雨,再也沒有停過。

“但是,正是這樣的細雨,洗刷着整個島嶼,讓這裡鉛塵不染。你們看,那些龍冠木的新枝,遠遠一看,是不是很像翡翠的光彩?翡翠林島正是因此得名。”

一位年輕的學者,站在一棟巨大的樹屋建築外,熱情的向遊人們介紹翡翠林島的歷史和趣事。

翡翠林島毀滅之後,早已就位的人類軍隊搬空了其中大部分的財富。消息靈通的冒險者,分享了剩餘的殘渣。

但是奇怪的是,人類並沒有一把火燒了整個林島。一開始因爲連綿的陰雨,無法動手。但是不過幾十年,艾雅精靈遺留的文化藝術,居然在人類世界日漸風靡。

學者們開始大力宣傳艾雅的藝術品和文化,他們盛讚艾雅精靈是“高貴”、“典雅”、“純真”、“美麗”的化身。

年輕的藝術家們、好奇的旅行者們紛紛慕名而來,在艾雅精靈的遺址上流連忘返,想象當年這樣一個美麗的種族,怎樣在這樣溫暖的細雨中生活。

帝國甚至在幾十年前,將艾雅的遺址整個劃成文化保護區。即將腐朽坍塌的樹屋被重新加固,深入樹幹的白蟻巢穴被仔細的清理,並填入砂漿進行保護。

帝國還派了不少衛兵看護,免得宵小之輩割下遺址的一鱗半爪,偷出去高價販賣。衛兵們恪盡職守,多年來一直保護着這一片珍貴的文化瑰寶。

很矛盾嗎?人類一邊對艾雅精靈的遺址大力保護,一邊瘋狂的屠殺着與艾雅精靈一脈相承的辛格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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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都不矛盾。

因爲對於人類來說,死掉的精靈,纔是好的精靈。如果辛格精靈被徹底消滅了,很快,人類也會同樣興起辛格精靈的文化風潮。

這就是人類!

“這就是艾雅精靈王庭的中心,生命之泉。”

年輕的學者,引導着遊人們繼續深入。他來自加爾斯文藝術學院,精通艾雅文化。他在翡翠林島進行自己的學術研究,平時兼任導遊賺取一些外快。

“當然,生命之泉早已乾枯,我們看到的這些埃裡克石柱,是當年艾雅精靈們進行祭祀的場所。”

學者繼續介紹。原本生命之泉的所在地,只剩下一片乾涸的淺坑。即使外面的雨已經下了兩百年,這裡面一滴水也沒有聚集。

幾根殘破的石柱孤零零的矗立在那裡,似乎在訴說着當年的故事。

“順便透露一點。”學者狡猾的笑了笑,“根據我的研究,這裡就是艾雅精靈著名節日,跑雨節的終點。他們的起點就是上午諸位登島的港口,而終點就是這裡的生命之泉。諸位可能沒有察覺,我今天帶領大家走過的整條路線,就是當年艾雅精靈跑雨節的路線。”

“哦!”

幾十人的遊人團體,一齊發出了應景的驚歎聲。和艾雅相關的事物,現在廣受追捧,更何況踏在和艾雅們同樣的路線上,在同樣的雨季。這讓遊客們感到,自己幾乎就在艾雅的身邊呢。

“太可惜了,如果艾雅精靈沒有滅亡,該多好啊!”

遊人們惋惜的議論紛紛。

“學者大人!請問,艾雅精靈長得什麼樣子?”有一對戰士模樣的夫婦,帶着一個很小的孩子。這個孩子很乖,有不懂的就會向老師提問,“是不是長得和辛格精靈一樣?”

儘管他的父母立刻捂住了孩子的嘴,但是這個問題還是讓學者大人勃然變色。

“荒謬!可恥的問題!”他大聲說道,“衆多周知,艾雅精靈是愛好和平,美麗善良的種族,怎麼可以和邪惡好戰的辛格精靈相提並論!”

他倨傲的批評那對尷尬的夫婦:“就算是個孩子,也不該有這麼錯誤的想法!”

“大人說的是!我們今後一定嚴加管教!”

學者點點頭,尚算滿意。他看已在這裡駐足許久,便帶領遊客們前往下一個景點。

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有兩名頭戴兜帽的遊客,腳步漸漸落下。他們謹慎的將自己藏在被人忽視的陰影處,待所有人走遠,再度返回生命之泉的遺址。

“衛兵們離得很遠。”凱拉姆壓低聲音說道,“這裡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除了幾根石頭。”

“只有愚蠢的人類會這麼認爲。”

霍爾將手按在最中間的那根埃裡克石柱上,他向同伴點點頭,然後唸到:

Kungens ära är inte att hä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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