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恩可不想在別人的地盤來一場私鬥，致命武力的手雖然長，也未必能伸到這裡。況且多年來他心中確實有愧，這筆骯髒的交易他確實有份。
直到薩曼不再說話，低頭落淚，他纔開口辯解道：“薩曼，這件事我有罪我承認。但是我和其他幾個參與者，本來也只是想讓委員會砍掉你的經費而已。”
“你們燒死了黛娜！”仇人還有臉辯解，憤怒的薩曼咆哮起來。
“不是我們！”夏威夷嬉皮士第一次強硬的拍桌而起，“我們爲什麼要殺了黛娜！黛娜那麼迷人，那麼可愛……”
“閉嘴！”
“是我親手埋葬了她。”庫恩反客爲主質問起對方，“混蛋！你應該問問自己，到底惹了誰！”
薩曼冷笑起來：“不就是你們這羣惡毒的小人嗎！蛇蠍！卑鄙無恥！”
“薩曼！這麼多年你難道就沒好好想想。”一而再再而三的無端指責也讓庫恩咆哮起來，“委員會怎麼可能僅憑一份證據，不經調查就立刻定了你的罪，而且還開出那麼高的處罰。他們怎麼會爲了這點事情，毀了一個前途無量的設計師，你的寶石木到現在還是暢銷品。”
“薩曼，對你的處理方案出來時，我們幾個都驚呆了。事情完全超出了我們的預期。我反應過來後立刻去找黛娜，想把她送走。但是當我趕到時已經晚了。”
“謊言！這都是你的一面之詞。”
庫恩頹喪的跌回座位，他單手握住額頭，說不出來的懊惱。二十多年前的那樁慘案，他在其中扮演了一個不名譽的角色。他不僅沒撈着任何好處，而且很快被因克萊爾趕了出去。
庫恩揹負着背叛者的名聲，同樣輾轉許多年，纔在致命武力謀到一份職位。多年以來，他同樣痛苦，黛娜的焦屍如同夢魘一樣糾纏着他。
當年，作爲夫妻兩的助手，庫恩深深的迷戀着黛娜，甚至還偷過黛娜的內衣。
嫉妒使人失去理智，這是他參與誣陷的主要原因。薩曼的死活，他並不關心。他只知道薩曼一天不完蛋，他就一天沒有機會。
當庫恩抱着黛娜的焦屍時，無邊的悔恨充斥着他的內心。他撫摸着黛娜的頭顱，那裡曾經生長着燦爛的紅髮，如同火焰一樣灼燒着他的心。而此時，只剩下一片焦臭的黑色捲曲。
“隨便你吧。”庫恩看着自己的手，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刺鼻的焦臭依舊濃烈。他拿過保安的手槍，扔給了薩曼，“我有罪，開槍吧。”
說完雙手捂臉，陷入了沉默。
薩曼拿起了槍，而其他人都嚇傻了。誰也沒想到忽然來了這麼一出，特別是被拿了槍的保安，簡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佐拉按住了薩曼的手。
“老兄，聽我一言。”他看到薩曼瞪紅的雙眼，不緊不慢的勸解，“你現在殺了他，還怎麼搞清楚真相。”
“真相？哪有什麼真相？真相就是這個卑鄙小人嫉妒我陷害我！”薩曼漲紅了臉也無法抽出槍來，即使是老闆，也休想阻止他。
“真相啊，比如說。”佐拉露出了他招牌式的和煦微笑，只是此時的微笑帶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殘酷味道，“比如說，黛娜纔是真正的目標，你不過是個附帶。”
薩曼不可思議的看着佐拉，連庫恩都睜大了眼睛。
往事歷歷在目，一衆疑點繽紛而過，庫恩最先反應過來。
“對，我怎麼從來沒想到，這樣就能解釋通了。”他的興奮和疑慮同樣多，“但是爲什麼！黛娜只是個理論研究助理。”
“嘛，這我可不知道了。”感覺到薩曼已經不再掙扎，好脾氣的佐拉雙手一攤，“我想，你們兩需要好好談談。”
衆人起身離開，將空間留給這兩個情緒複雜的傢伙。當然，帶走了接待室內的所有武器和尖銳物品，省的一會進來收屍。
在臨走前，郝運猶豫着還是問了出來。
“薩曼先生，剛纔你們的談話中，談到了真空虛粒子理論。請問這是維德尼的基礎理論嗎？”
回答他的是庫恩，這個外表花哨的傢伙急於建立好感，所以知無不言。
“當然，這是經典物理的基石之一。”
“請問這個理論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嗯？”庫恩不知郝運的身份，所以不明白爲啥這個西流士的員工要問這麼一個常識性的問題，“具體的年份不太清楚了，大概是大災變之前的幾十年，也就是兩百多年了吧，發現者是克林格教授。怎麼了？”
“沒什麼。”郝運不動聲色的離開。
這個插曲，沒有引起薩曼和庫恩這對苦主的注意。只有佐拉在郝運背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郝運想掏出手機給阿光打個電話，一摸口袋是空的。這纔想起昨天進訓練艙的時候，手機拿出來放在了桌上。
人啊，只有閒的時候纔會不停的看手機。真的工作特別忙的時候，往往下班拿出手機，發現還有百分之九十的電量。
郝運今天就是這樣，一天在訓練艙對戰，跟着調試AC，接着麻將鏖戰，困死了倒頭就睡，沒睡幾個小時致命武力的Lotus到貨，後面又是一場苦情往事。
一天特別充實，連手機都想不起來。
小哥，你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哦！
郝運回到機庫，拿起自己的手機，一打開，上面8個未接電話和76條信息。
哦哦哦，他把小白給忘了。
壞了，他想，肯定生氣了。
他大致翻了一下信息。
在不在？和你說一件事哦。
在不在？
郝運？
人呢？怎麼不說話？
是不是在忙？
……………
我生氣了！
人呢？怎麼還不接電話，你在幹什麼？
………………
最後一條是：你去死吧！
郝運拿着手機猶豫了一下，估計現在開始哄也不知道要哄多久，還是先把正事給辦了吧。
所以他先打了阿光的電話。
辦公室裡剛剛上午十點半，只有阿光和小白兩個人。
“嗯，郝運啊，什麼事？”阿光拿起電話。
“阿光前輩，我想請教一下科技樹方面的問題，還有能不能幫我查一個人。請問有沒有文明，在沒有點出輻射張量理論之前，先得到真空虛粒子理論？”
“哦？郝運你很用功啊。”阿光來了點興趣，能提出這樣的問題，說明這位小同志做了不少功課嘛。
“來維德尼之前在OA系統裡找了不少科技方面的資料，也沒有很用功啦。”小同志謙虛了一下，“我知道兩者是前後關係，但在EM引擎的原理部分，有提到說輻射張量理論是一個錯誤的理論。所以我想問是不是有可能先有真空虛粒子理論。”
“純粹從理論研究的次序來說，沒有這種可能性。”阿光肯定的回答，“輻射張量假說確實是錯誤的理論，但是這種錯誤是必須的錯誤。”
郝運愣了一下：“我不明白。”
“很簡單。”阿光解釋道，“日心說是不是錯誤的理論。但是沒有日心說，就不會有萬有引力，也就無法證明太陽不是宇宙的中心。”
“輻射張量這個錯誤的假說非常重要，沒有它，科技文明就無法制造出EM引擎進而踏入深空。而不進入深空接觸到更多的線索，這個文明就無法得到正確的真空虛粒子理論。”
“所以，你的這個假設，沒有可能。”
“那如果一個文明首先得到了真空虛粒子理論，有沒有可能反推出輻射張量？”郝運又繼續問。
阿光沉思片刻，答道：“幾乎不可能。真空虛粒子理論非常完美而自洽，很難有理論學者會拋棄一個這樣完美的公式，去擁抱另一個錯誤的理論。所以如果真的有文明先得到真空虛粒子理論，他們的結局一定會很悽慘。”
“爲什麼？”
“郝運你知道怎樣最快的毀滅一個文明的發展潛力嗎？“阿光問了一句題外話。
郝運回憶了一下，想起科幻小說的情節，問道：“用智子封鎖科技發展？”
“呵呵。”阿光笑了一下，“智子的痕跡太明顯，太容易被追查，聯盟會罰到他傾家蕩產。”
“最快的毀滅一個文明的發展潛力。”阿光說出了結果：“莫過於直接把答案交給他們。”
“我不明白。”郝運老老實實，他確實不懂，直接得到答案，不是可以少走很多彎路嗎。
阿光清了清嗓子，嚴肅的向小同志普及立法常識：
“科技的發展，就是一個不斷試錯的過程。有很多人理所當然的認爲，科技能走捷徑。比如很多穿越小說中，主角靠着碾壓的科技知識，直接帶動科技大發展。”
“但是抱歉，這是不可能的。如果說把正確的理論比作果實，那麼那些曾經的荒謬理論，恰恰是科技樹的枝幹，甚至根系。”
“天才般的靈光一閃，是最甜美的毒藥。因爲你欠下的錯誤，最終還要雙倍奉還。”
“我給你打個比方，爲什麼天朝的飛機發動機總是差了那麼一點點。那是因爲我們知道了最終的結果，卻還要還工業革命欠下的錯誤。”
“只不過這是能還得起的債。但是從輻射張量方程到真空虛粒子理論，這是一個半文明級的跨度，這種債，沒有文明還得起。”
“所以說，如果一個文明在沒有輻射張量的理論前，先得到了真空虛粒子，那麼整個文明在科技上將無法寸進。”
“這，正是《位面貿易法帕斯卡修正案》的立法意義，聯盟禁止高等文明向低級文明輸出代差性質的技術，目的正是爲了保護低級文明的發展潛力。”
“我懂了，謝謝指教。”郝運聽到對面砰的一聲巨響，有點奇怪，“阿光前輩你那邊什麼聲音啊。”
“這個嘛…”阿光看到小白摔門而去，興高采烈的回答，“沒什麼，你還是關心一下自己吧。掛了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