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刀尖刺入臉上的傷口時,賀蘭靖的瞳孔狠狠一縮,那種劇烈得疼痛比起當時顏如畫以刀劃他臉時的痛,有過之而無不及。
白雪的手法很精準,每一刀都毫無誤差地將腐肉割去,然而,疼痛並不會因爲她醫術精湛而減弱半分。在賀蘭靖的感官中,他唯一的感受就是,刀刀錐心。
可是,他不想用麻醉劑麻痹自己的神經,他要讓自己在清醒的狀態下記住此時的傷痛,這是他作爲父親的失敗,是他應得的懲罰。
雖然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痛苦,可是賀蘭靖雙手死死抓着椅背,硬氣地沒有讓自己哼出聲。
“大叔,如果你忍不了就喊出來吧,那樣會好受一些的。”白雪看着他額頭上已經滲出細密的冷汗,有些於心不忍,想了想,又說道,“不然,我去拿塊毛巾給你咬着吧,萬一咬到舌頭就糟糕了。”
“多、謝。”賀蘭靖看了她一眼,費力地從脣間吐出兩個字。
用手術刀片一刀刀颳去臉上爛肉的滋味,真的與凌遲也差不了多少。臉上的皮膚算是人身上比較脆弱嬌貴的地方,神經又與大腦皮層連得最緊密,這麼一下接一下的颳着,他覺得就像是有人在用電鋸在割鋸着他的身體,一遍又一遍折磨着他的痛覺神經。
但是,賀蘭靖也很清楚,要想能夠活着走回賀蘭家,這些痛楚都是他必須承受的。
正想着,白雪已經拿了一塊半乾的毛巾過來,她將毛巾放到賀蘭靖的嘴裡,然後看了一眼他那張又變得血肉模糊的臉,緩緩說道,“大叔,我要繼續了,你還能忍嗎?”
賀蘭靖的嘴巴里被毛巾堵着,沒有辦法發出聲音,只是用力點了點頭。白雪收到他近乎鼓勵的眼神,對他比了個開始的手勢,然後手中的刀就再次刮上他的臉。
一下,一下,又一下。
白雪甚至連清楚地感覺到賀蘭靖的身體在隱隱顫抖着,可是,作爲醫生她只能繼續做着她應該做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明明外頭陽光明媚,可是屋子裡卻很陰暗,一點兒也透不進陽光。
在靜寂的環境下,賀蘭靖閉着眼睛,在心裡默默數着數。因爲怕自己忍受痛苦的眼神會給白雪帶來壓力,所以他沒有再看她一眼。
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直到太陽快要落山,白雪終於停下了手裡的刀片,直了直身體,徹底鬆了一口氣,“大叔,好了。”
聞聲,賀蘭靖的眼皮動了動,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睜開眼睛。
“已經結束了嗎?”他半天都沒有開口說過話,沙啞的聲音中帶着不容忽視的輕顫。
“嗯。”白雪應了一聲,接着又說道,“現在我再幫你敷一層草藥,再包紮好乾淨的紗布,就可以了。”
賀蘭靖聽了這話,長長舒了一口氣,慢慢從脣間吐出一個數字,“兩千三百零九。”
“什麼?”白雪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沒有意會過來是什麼意思。
“你在我的臉上颳了兩千三百零九刀。”賀蘭靖平靜地看着她,解釋了一句。
“啊、居然有這麼多刀?我都沒有在意。”白雪看着他寡淡的眼波,覺得他此時淡定地完全不像才受過兩千多刀的人。
“叔叔,我要給你臉上塗藥草,藥草法沾到傷口會有刺痛,你忍着。”白雪將手邊的紗布放進裝着碧綠色藥汁的瓷碗中,等紗布完全浸透,她又將其取出,慢慢裹到賀蘭靖的臉上。
在紗布碰到賀蘭靖臉上那些傷口的時候,他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可是當感覺到白雪手上動作停頓下來時,賀蘭靖咬咬牙,又讓她繼續。
等把他臉上的傷徹底包裹後,天已經徹底黑了。
而此時的賀蘭靖整張臉除了眼睛,鼻子和嘴巴露在外頭,其他地方都被紗布包裹得嚴嚴實實。
“叔叔,一個星期之後,我會幫你重新換藥,換滿七次,你臉上的傷應該就會徹底癒合了。”白雪看着被包成重傷病員模樣的人,又叮囑道,“這段時間,你儘量不要讓臉部沾水,否則很可能會引起傷口發炎。”
“我知道了,多謝白雪姑娘。”賀蘭靖看着眼前這個與自己女兒差不多大的姑娘,對她輕輕頷首算是道謝。
白雪對他一笑,回道,“叔叔不用這麼客氣,這是我作爲醫生的本職,你安心在這裡養傷,等傷好徹底了再去找女兒也不遲。”
“你的這份恩情,賀蘭靖銘記在心。”賀蘭靖看着她,很認真地承諾道,“如果日後你遇到什麼難事需要我幫忙,我一定竭盡全力幫你,這是我對你,也是對整個白家的承諾。”
“那我就提前謝謝賀蘭叔叔。”白雪揚起嘴角給了他一個微笑,然後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回道,“叔叔,等會兒廚房會把你的飯菜直接送來,你吃完早點休息。我還要去照看我父親,就不多留了。”
“你父親的毒是不是已經徹底解了?”賀蘭靖對白芷的傷勢並不是很瞭解,見她心裡記掛着父親,便多問了一句。
“我父親的身體已經沒什麼大礙,只不過在牀上躺了太久,還沒有完全恢復精神。”白雪將白芷的情況如實相告。
“那就好。”賀蘭靖微微點了下頭,又接着叮囑道,“這幾天白芥子隨時可能再犯,你們千萬別掉以輕心,天黑之後,儘量不要單獨行動。”
“我會的,叔叔,你也多加小心。”白雪說完向他告辭,然後離開了客房往她老爹的院子而去。
還沒有走近,就聽到臥房裡傳來了幾個人談話的聲音。
白雪走進去一看,原來是她老爹已經清醒過來了,正在和白蘇四人談話,瞭解在他昏迷這段時間白家發生的事情。
見白雪走近,白芷深深凝視着自己的女兒,動了動脣,“丫頭,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老爹,你沒事纔是萬幸!”白雪在牀前停住腳步,俯身抱上坐在牀上的人,“你都不知道你差點兒把我給嚇死!你說你那麼小心謹慎的一個人怎麼會着了白芥子的道呢?他給你下蠱,你難道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