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晚上,那落在地上的雨水本該是渾濁的,此時落在地上,卻被那鮮血染紅,漂浮大地。
可雨水還在不斷的沖洗着那被鮮血染紅的大地,然而就算大雨再怎麼沖刷,依舊沖刷不掉那數萬裡的鮮血,甚至還讓那濃郁的血腥味飄散到了更遠的地方。
整個夜晚,除了暴雨外,在那天空上還有着驚雷閃電,如同上天發怒了一般,那徹響着天地的雷聲雨聲,持續了整整一個晚上,不曾間斷。
可是就算如此,天地發出的聲音,還是被那些身處戰爭中的人所發出的聲音所遮蓋了。
絕望的慘叫聲,憤怒的咆哮聲,痛苦的呻吟聲,勇猛的山吼聲……
這些聲音如同一道道的催命之聲一樣,徹響着數萬裡的戰場上,遮蓋了雨聲,遮蓋了驚雷聲,遮蓋了這個世界原本一切的聲音!
在清晨的時候,或許是由於大雨未停的緣故,天還是那麼的昏暗,整片天空都披上了一層紅霧,讓人感覺更加的沉悶,甚至是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徐塵和陳蕭庭此時卻依舊站在那白神教軍帳後方的院子前,這場戰爭打了一個晚上,他們就這樣撐着油傘站了一個晚上。
儘管他們離戰場很遠,但是依舊可以聞到那讓人作嘔的血腥味,可他們卻面不改色。
只是,那何玉舒不知道在這個晚上吐了多少次,連苦膽水都吐出來了,最後,徐塵見她臉色蒼白,才讓她回到了院子裡去。
“這樣的戰爭真的有意義嗎?”徐塵的耳邊在迴盪着那些久久不絕的聲音,他的眼神裡有些茫然,他有些不是很不明白。
“澤國江山入戰圖,一將功成萬骨枯。”陳蕭庭淡淡的回答着徐塵,在他的心中認爲這一切是很有必要的。
“一將功成萬骨枯?”徐塵喃喃自語的重複唸叨了幾句,他感覺嘴中淡然,道:“難道爲了這天下,到底什麼纔是天下呢?”
“天下麼?”陳蕭庭微微的皺了皺眉,他在思考着這個問題,也似乎在組織着言語來回答徐塵的問題。
“我命既天命,我聲既所向披靡,所到之處,萬世臣服,這便是奪取天下的意義!”陳蕭庭想了很久纔回答出這樣的一句話。
這讓徐塵微微的愣了愣,當初在十萬魔山的時候,他曾經也問過白秀這個問題。
白秀當時說的天下雖然和陳蕭庭現在口中的天下,在字面上意思有些不同,但是內在的意思卻都是一樣。
“聖子,您心中的天下又是什麼呢?”陳蕭庭見徐塵望着自己有些出神,便輕聲問道。
“我心中沒有天下,又怎麼知道那是什麼呢?”徐塵輕笑一聲,看上去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似乎這個天下真的跟他沒有什麼關係一樣。
“但您終究還是活在這天下,就算您心中沒有天下,也應該有您一個想要看到的天下樣子,不是嗎?”陳蕭庭並不相信徐塵真的會這麼不在意眼前的天下。
這個問題,徐塵認真的想了想,陳蕭庭的話似乎也並不是沒有道理,他也活在這天下,那麼他又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天下呢?
“那麼,你所認爲的天下,是靠着權謀和手段來爭奪的天下嗎?”徐塵想了一會兒便反問道。
“難道不是嗎?”陳蕭庭有些不理解徐塵想要表達的意思。
&nbs
p; “權謀和手段,確實可以爭奪天下,但是終究爭奪不了天下人心。”徐塵道。
“那您認爲應該要怎樣才能既得天下又得人心呢?”陳蕭庭嘴角不知道爲什麼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那你認爲當年的天樞大帝和如今的白秀相比起來,又如何呢?”徐塵並沒有在意陳蕭庭的笑容,依舊淡淡的問道。
“天樞大帝確實很了不起,但是他只不過是統一了東神州而已,而如今魔主大人卻統一了東神州,佔領了半個中州和北川,比起當年的天樞大帝,魔主大人的雄圖更爲讓人歎服!”陳蕭庭的言語中,有着一種發自內心的對白秀的佩服。
白秀確實很了不起,用了兩年的時間就改變了整個大陸的局面,他權謀天下的心智確實讓人歎服。
但在徐塵心中,卻也僅僅只是讓人歎服而已,徐塵並沒有如陳蕭庭那般在心裡把白秀當做自己崇拜的對象。
所以,陳蕭庭說起白秀那些宏圖偉志,通天般的謀略和手段,這一切對於徐塵來說,很無感。
“那你可知道東神州爲什麼會敗的這麼快,敗的這麼徹底?”徐塵繼續問道。
“因爲那些帝國已經腐朽了,太多的牽絆拖垮了他們,讓他們變得脆弱了。”陳蕭庭想也沒想便順口回答了徐塵的問題,他似乎在很早以前就已經把東神州看的很透徹了。
“你所指的是民意?”徐塵依舊沒有反駁陳蕭庭的話,也沒有表示認同,他只是繼續問着。
“是,難道在這樣一個世界裡,那些螻蟻的聲音,真的很重要?”陳蕭庭不以爲然,這世界本就是瘦弱強食。
“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聲音,便是民意,便是人心,便是這天下!”徐塵不急不緩的說道。
“可天樞大帝的天樞帝國已經在很早以前,便已經被人推翻了,那也是民意,那也是人心,那也是天下?”陳蕭庭冷笑,對於這些他真的很不屑。
“確實如此,但天樞大帝依舊很了不起,他統一了東神州,爲東神州創造了一個與衆不同的世界格局,在這個格局的頭上更是懸掛着一把名爲律法的長劍,讓很多人都聽聞律法二字而喪膽。”徐塵認爲天樞大帝當初想要的天下便是如此吧。
“可他終究還是死了,天樞帝國終究還是苟延殘喘,這個格局也終究是破了。”陳蕭庭的性格便是如此,相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人心和民意,他更加註重的是眼前的結局。
這種觀念已經在陳蕭庭的心裡根深蒂固,並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夠動搖的,徐塵深深的能夠感受的出來,這讓徐塵沉默了。
所以,這場關於天下的爭辯,也就失去了意義所在,人心就是如此。
他並沒有和陳蕭庭說天樞大帝爲什麼只統一了東神州,而不是整個東玄大陸。
因爲,天樞大帝真的很了不起,他看到了戰爭的殘酷,就猶如徐塵現在眼前所看到的這般。
因此,天樞大帝當年止步於東神州,在東神州推行律法,在起初的時候,很多的人,認爲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後來無論是天樞大帝迴歸天道,還是天樞帝國的落敗,整個東神州都在延續着律法。
讓整個東神州看似分佈了無數的勢力,實則還是一個整體上的利益團體,就比如說當今宗朝大會的那些聯盟軍便是如
此。
一旦有人膽敢在東神州觸犯律法,那便要伏法,如若不服,便是在挑釁整個東神州!
至於,所謂的天樞帝國存在的意義是否還在?
天樞帝國完全可以不存在,這東神州的帝國,無論朝代更始,依舊會推行律法,依舊會在天樞大帝的格局內。
這纔是天樞大帝的天下,他真的是心懷天下,所以在當今的東神州,就算是天樞帝國落敗到了極點。
天樞帝國卻依舊存在,這是整個東神州對天樞大帝心存的敬畏!
這種心懷天下在思想和境界上,已經完全脫離了白秀和陳蕭庭所謂的天下。
如若不然,天樞大帝何以封帝呢?
就算是自封,也應當要有人心服,否則,別人又怎肯心甘情願的在提起他的時候,稱他一聲大帝呢?
這便是影響力,這便是眼光,這便是格局,這便是民心,這便是人心,這或許便是徐塵所想的天下!
如果,天樞大帝不曾迴歸天道,這東玄大陸或許也應該是另外一番天地了吧。
可惜,這天地間總有那麼一些不盡人意的事情,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如同想象當中的那麼美好。
人生也更加是如此,沒有一帆風順,也沒有萬事俱備,一切都在路上,發生或在發生。
徐塵在思緒的時候,從遙遠的天邊飛來了一隻白色的信鳥,在那傾盆大雨當中,那白色的信鳥絲毫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直接落在了徐塵的肩膀上,打斷了徐塵的思緒。
“十萬魔山來信?”徐塵有驚疑的望着那隻遍體通白,沒有任何瞳孔甚至是羽毛的信鳥。
徐塵剛剛伸手想要把它從肩膀上拿下來,那白色的信鳥便化爲了一張嶄平的白紙。
這是白秀親手寫給徐塵的一封信,也是白秀親自送出來的一封信。
這封信的內容很簡潔,只是有着一句話,那便是‘如何能勝’?
在徐塵看到這四個字的時候,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很淡然。
但是,在他們遠方的神秀宮一線的戰場上,卻在徐塵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白神教的第一大軍團已經被聯盟軍擊退了。
白神教的第一大軍團進攻的時候,勢如洪水猛獸,退的時候卻如浪尖的潮水般,在幾個時辰內便全線敗退!
很明顯,白神教對中州的第一次進攻,以失敗宣佈告終。
然而,白秀寫給徐塵的這封信,卻是在白神教敗退之前落到徐塵的手中,或者說白秀已經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意料到了這場戰爭的結局。
徐塵望着遠方敗退的白神教第一大軍團,低頭又望着手中的信。
他似乎有些瞭然白秀爲什麼會在這裡架空他了,因爲白秀早就已經預料到這場戰爭會失敗。
既然註定是要敗,那麼由誰來指揮的意義並不是很大了。
這並不是白秀不相信徐塵的能力,只是這一戰,誰都知道是決戰,既然是決戰又怎會輕易獲勝呢?
這勝利如果能來的那般容易,當初的燕南山脈就不會拖延半年之久了,這東玄大陸的天或許也早就已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