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的時候，方旭的胃好一陣的難受，想吐卻吐不出來，整個人就像是在一個球裡，而那個球在那裡拼命的轉着……轉着，腦子裡轉出的事情從清晰到渾濁最後再到模糊，終於沉沉睡去。
第二天，睡得正香的時候，卻被一個破鑼似的聲音吵醒了：“媽的，都醒醒，天亮了。”
方旭嚇了一跳，睜開一看，卻氣了個半死，只見外面還黑乎乎的，透過窗戶還能看到天上的星星。
方旭罵了句：“鬼叫啥，還讓不讓睡了。”
可是剛閉上眼睛，沈文超這傢伙就拿臉盆叮噹地敲了起來，在這寂靜的早晨顯得尤爲刺耳。
“我靠，你個死猴子，這麼早不睡，發什麼瘋。”
“猴子，去你大爺的——”
伴着衆人的怒罵，數不清的枕頭朝中間的沈文超腦袋雜去。
沈武超抱着腦袋落荒而逃——
方旭看了看時間，雖然天沒亮，但離上班也差不多了，暗罵了聲命苦，一咬牙從牀上坐了起來。
其他人邊咒罵沈文超不得好死，邊嘟囔着穿起了衣服。此時，那個罪魁禍首已經開始哼着小調刷牙洗臉去了。
等方旭他們排着長隊端着茶杯洗臉刷牙的時候，其他宿舍的人才開始起牀。
深秋的早上冷得出奇，看看天上還閃爍的星光，方旭暗罵，這種打工生活真不是人受的，也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麼時候能熬出個頭啊？
衆人踏着月光縮着脖子，迎着呼嘯的北風向公司進發。
一路上，竟然發現還有比他們早的，前面三五成羣地走着好多個女孩子。
“也不知道這些女孩子幹嘛這麼敬業，一個月一千多塊錢的工資，用得着這麼賣力嗎？”方旭突然有種浪費生命的感覺。真不知道這次選擇出來打工，是對還是錯。
正走着，沈武超突然問：“你們說，龍哥他們除了做生意，還有沒有其他來錢的途徑？”
此話一出，衆人頓時響應起來，紛紛發表自己的看法。看來，他們對這個話題也很感興趣。
提出這個問題的沈文超首先手舞足蹈地說：“肯定是收保護費嘛，電影裡的幫派都是這麼幹，老方，要不咱們也別上班了，去跟龍哥混吧。”
方旭還沒有開口，張大海就不屑地打擊他：“得了吧，就你那三量半的小身板，你能打幾個人？還沒等你混出頭呢，就被人砍死了。”
沈武超不服地道：“我靠，我不行？你也比我胖不了多少，好像自己很能打似的。”
張大海一聽這話就不走了，袖子一擼，挑釁地道：“怎麼，不服？來，跟哥練練，看看我能不能一隻手把你打爬下。”
張大海說這話絕對不是誇大，這小子下手特黑，方旭還真怕他把沈文超給揍了，馬上勸合道：“行了你們兩個，都少說兩句吧，在兄弟面前逞什麼能？”
沈武超趕緊陪笑臉：“老張忒小氣，開玩笑，開玩笑，哈哈。”
一直沒吭聲的周森突然問道：“老張，你該不會真想出來混吧。”
張大海哈哈一笑，眼神中閃過一絲嚮往。衆人一下子都靜了下來，全都睜眼看着他。
“老張，你要真有這個想法，就帶上兄弟，媽的，這種日子過的太沒勁，天天半死不活的。”
“我也是，早就不想在這裡做了，老張，你一句，哥們就跟你混。”
“是啊，老張，也算我一個。”
身後衆人摩拳擦掌，紛紛符合起來。只有方旭和韓志東一直沒出聲，在張大海轉臉去徵求方旭反應的時候，韓志東也在看着方旭，只是眼神中卻多了一種很奇怪的神情。似乎有傷心，又有些期待。
方旭轉過臉，沒有迴應二人的目光，而是自顧地盯着旋轉的河面發呆。
突然，一直悶頭不語的高志全，用無限深情的語氣說道：“要麼精彩地活着，要麼，就早點死去……”
此話一出，大夥全都驚呆了。
“靠，沒想到老高還這麼有才啊！”
“這話太他孃的經典了。”
在衆人的讚美聲中，高志全抱拳道：“多謝，多謝，其實，我還是有待提高啊……”
大夥笑過後，張大海看着周森問道：“森，你在外面混過，真的見過他們收保護費？”
周森點點頭：“一點也不誇張，我跟亮子就跟他們出去收過保護費。”
在衆人的注視下，孫亮坦誠地點了點頭。
周森接着說：“超子說的也不沒錯，電影裡演的大部分都是真實情況，只是那些只發生在港臺地區，他們有幫派，有幫規，等級森嚴，想要混上位是很困難的，夠狠還不行，要經過上位者的提攜。但在這裡，卻很簡單了，只要你膽夠大，夠狠，講義氣，兄弟多，你就能打下自己的一片天。不過，做小混混也分三六九等，最低級的就像我們在街上經常碰到的那些，打扮得很另類，拽的二五八萬似的傢伙，這些人只是最低等的打手，直白地說，就像我們這樣，平時有自己的工作，偶爾客串一下馬仔，幫人家搖旗吶喊，充充場面什麼的。”
聽到這裡，衆人不約而同地罵起來：“靠，你丫的說的也太直白了吧。”
周森不好意思笑笑：“靠，是你們讓我說的，可不帶翻臉的。”
張大海笑道：“接着說，有那麼點意思。”
周森吐掉嘴裡的煙，吸了口氣空氣繼續道：“再混的大一點，就像龍哥那樣的了，有自己的地盤，有自己的一干兄弟，當然這些人都是職業流氓了，這些人只要來錢，基本什麼都幹，迪廳看場子，收保護費，有時候可能也做些搶劫的勾當。”
“搶劫？”張大海一聽就楞了：“龍哥他們也幹這個？”
周森笑笑說：“也不一定，看個人好愛，以前我認識一個哥們就是專業搞這個的，那小子天天在各個大學門口蹲點，看誰挎着筆記本就跟着人家，等來到偏僻的角落就直接搶人。飛車黨你們知道吧，這裡很少見，但在沿每地區，那可是司空見慣呀。”
“再混大一點，就是半黑半白那種，當然境界就更高了，因爲手裡混出了錢，大部分有自己的生意，開公司辦廠之類的，平時他們就是正而八經的生意人，但一牽扯到生意糾紛，那只有用刀子說話了。”
說完之後，衆人卻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做爲男人誰不希望過那種前呼後擁、揮金如土、寶馬美女常伴身的奢華生活？
但這種生活也是需要代價的，如果沒有足夠的膽量和魄力，還是老實地打工吧。
從剛纔的聊天中，衆人得知，他們宿舍區所在的這條菜市街，是鳳凰鎮地下世界的三不管地帶，也是最亂的一個地方。
九紋龍，佐天、佐海兄弟，還有前面小區裡的另一個幫派團夥，都想吞掉這條街，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表面上，他們和和氣氣，見面了也打聲招呼，可是暗地裡，不知道火拼了多少次。
傳言，上次把九紋龍砍成重傷的，便是這裡住的一股勢力——河海幫乾的。
這條街雖然不長，但因爲鎮上唯一的菜市場建在這裡，所以這裡可以說是除了鎮上之外最熱鬧的地帶了，兩邊的店面加地攤算起來，至少有二三百家，僅僅只收保護費這一項，一年也有二十多萬收入啊。
聽着身邊朋友們的豪言裝語，方旭的思緒一下子漂了到兩年前，心底微微嘆了口氣。
當老大，真是那麼好當的嗎？想起爲自己擋了一槍的靈兒，心裡又是一陣劇痛，眼淚都快要下來了。
韓志東一直在旁邊默默地觀察他，從側面看到方旭溼潤的眼眶，不知想到了什麼，剛毅的臉上一陣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