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不再說話，眼睛盯着牆角，彷彿那裡有他的父親。
蘇爍沒問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大概是某個忠誠的手下冒死救下了八歲的湯曉。
湯有道無疑是個好人，能夠在無惡不作的星盜世界裡保留一點人性，堅持自己的原則，這一點難能可貴。
無疑也是個失敗者，他的信念跟星際海盜的世界格格不入，死是必然的。
就好像白飛飛她的娘炮爹。
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億年。
好人都死了，活了幾十億年的禍害還活着，而且會永遠活下去。
不講理。
可這就是世界的道理。
沒處講理。
所以蘇爍不惋惜也不敬佩，只向小唐舉杯示意了一下。
堆縮在牆邊的凱斯勒目光呆滯，從前的往事一點一滴盡數涌上心頭。
他是土生土長的玉餌星人，當年有道星盜團的第一批船員。
他做事從不後悔，當年跟着老團長是這樣；這二十年來跟着新團長燒殺搶掠、胡作非爲，也是這樣。
老團長的死，是他這輩子唯一後悔的事。
從本心講，他也不贊同老團長的盜亦有道。
都是強盜了，還講什麼道義；
三大強權聯軍掃蕩黑暗星域的時候，殺了幾億人，講過道義嗎？
他更贊同宮本丸的及時行樂主義。
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大力日娘們兒；過一天快活一天，人死碗大個疤。
所以他參加了當年的那場叛亂。
但叛亂不代表不尊重。
老團長是他最敬重的人。
當年他堅決不同意殺掉老團長，他的想法是讓老團長帶着足夠的錢離開玉餌星，找個偏僻的地方養老。
可惜，老團長還是死了，被宮本丸親手燒成了灰。
這是他這輩子心裡最痛的痛。
今天見到了湯曉，埋了二十年的痛又重新痛了起來；忽然想起，當年還親手抱過湯曉，被湯曉尿了一身。
“少爺，你殺了我，我絕沒有怨言。”
凱斯勒默默下跪，“能死在你手裡，我這輩子就知足了。”
小唐手舉了半天，終究還是放下，唉地一聲，摔碎了酒杯。
始終沒有說話的黛芙妮轉過身來，“你爹是個傻逼。”
“死女人！”
凱斯勒嗖地躍起，面目猙獰，紅髮立起，外衍能量轟然遍佈全身，“你敢再說一遍！”
他是叛徒，但絕不接受任何人侮辱老團長。
“湯有道是個傻逼。”
黛芙妮語氣平靜。
“啊！”
凱斯勒氣炸了，掄拳就要打。
明知打不過也要打。
“凱斯勒！”
小唐叫了一聲，制止了紅髮胖子的動手，“我爹他……確實是個傻逼。”
“少爺！”
“不是嗎？”
小唐反問，笑容淒涼，“不然爲什麼當年有那麼多人都參與了叛亂，就連你也背叛了他。”
“我……”
外衍能量消失，凱斯勒像泄氣的皮球，放下了拳頭，垂頭無語。
“所以我不當傻逼。”
小唐望向漆黑的太空，“我心狠手辣，我手毒心黑，我喪盡天良，我滅絕人性，就是不想當我爹那樣的傻逼！”
“給他報仇甚至都不是我的第一目標！”
“我要當這片星域的王！”
“我要讓他知道，他的盜亦有道永遠都是個笑話！”
“到那天，我要拎着宮本丸的腦袋，踩着他的墳頭，指着他罵：去他媽的盜亦有道，你就是個傻逼！”
小唐眼裡忽然噙滿淚水，喊道，“你知道嗎，你就是個傻逼，我的傻逼老爹！”
餘音迴盪。
一片安靜。
相對無言。
蘇爍喝掉最後一口香檳，起身抻了個懶腰，拍了拍小唐的肩頭。
“有志氣，加油。”
有志氣不是指“要當這片星域的王”，而是指的踩着墳頭罵爹。
他很想問問小唐。
你確定你爹有墳頭？
……
三天後，一艘梭型穿梭艇進入玉餌星大氣層，很快就看到地面上的滾滾黃沙了。
“二十年了。”
駕駛着穿梭艇的凱斯勒喃喃自語。
自從二十年前火蛇星盜團團長宮本丸放棄了玉餌星，他就再也沒回來過，此時眼中這一望無際的沙漠，竟有種親切感覺。
忽然想起某個又黑又瘦的小女孩，笑起來露着小白牙，最喜歡捧着沙子往他頭上倒。
曾經他以爲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姑娘。
凱斯勒默默嘆了口氣。
她已經是孩子的奶奶了吧。
副駕駛位置上的小唐沒有什麼近鄉情怯的感覺，兒時的記憶所剩無幾，留下的只有仇恨。
眼角餘光掃了一眼新認的老大。
確切的說是風險投資人。
更確切的說是預備風險投資人。
隨手就能拿出2000億紫薇聯邦幣的人，是什麼人？
就是這位蘇樂先生。
至於蘇樂先生具體是什麼人，他還不知道。
小唐只知道自己看着那片顯示着2000億的紫薇聯邦央行數字加密實體貨幣晶片時，眼睛都直了。
2000億。
相當於一艘達克級星際驅逐艦，四艘遜克級星際殲擊艦，加上十二艘波克級星際突擊艦。
一個標準中型星盜團的配置。
也是他第四個五年計劃要完成的目標。
小唐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我打劫的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一位帝國四大神賜親王之一的銀鹿親王。
一位隨手就拿出2000億。
那時他給蘇樂的命估價10億，現在看來，10萬億都不止。
“只要你能證明你具備投資潛力，完成我的作業，這張卡……”
撲克牌大小的2000億現金晶片在指尖旋轉飛舞，蘇樂給了他一個“你懂得”的眼神。
就是你的。
這其實是貨款，臨來之前吳家掏了1000億，讓他手頭有了這麼多的現金。
“什麼作業！”
“一週之內，幹掉宮本丸，奪取火蛇星盜團的控制權。”
2000億現金在他的眼前一閃，消失在蘇樂的手裡。
下一句話更讓他熱血沸騰。
“這只是第一期投資，我的預期是二十年之內，讓你成爲黑暗星域的星盜之王。”
星盜之王。
他的第二十個五年計劃目標，也是他的終級目標，成爲黑暗星域歷史上的首位星盜之王。
如果能活到第二十個五年的話。
這已經不算是理想，而是夢想了。
在夢裡想。
在二十年內實現？
理智上這絕不可能，可小唐就偏偏認爲非常有可能。
世界上唯有一種能力可以讓他在二十年之內成爲星盜之王。
鈔能力。
人辦不到的事，錢都能辦到。
“別高興的太早。”
蘇爍搖頭，“第一關你就未必能過。”
何止是未必，簡直是不可能。
現在的血獄星盜團只有兩名正式成員，一名還是剛剛投誠的。
“好吧，爲了給你降低難度，我決定我們倆給你當打手。”
蘇樂指了指自己和黛芙妮。
“憑什麼你來決定本王！”
黛芙妮立刻瞪眼。
“親愛的，我在幫他，也在幫你。”
“讓本王當打手，是幫本王？！”
“你以爲呢？”
黛芙妮無語，已經懂了蘇樂的意思。
想要查到底是誰要暗殺自己，就要跟宮本丸“聊聊”。
“不要叫我親愛的！”
黛芙妮依然生氣。
“好吧，親愛的。”
黛芙妮猛吸口氣，強壓住揮拳的衝動。
“能屈能伸，能在上面也能在下面，方爲大女子也。”
奧古斯都皇族家訓之一。
我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