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繁星點點。
龍淵州郊外，黎明湖畔，蕭正瀟拎着桶、端着瓢，正在給菜地澆水。
水瓢是大葫蘆對半切開製成的水瓢，木桶是鐵條箍的榆木桶，不大的小菜地裡幾條短短地壟溝，種着茄子、辣椒、扁豆、西紅柿。
已經入秋，架秧上果實累累。
一絲不苟的澆着水，蕭正瀟好像在做着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深夜澆水有些不合常理，但大管家知道，這是家主遇到大事時纔有的習慣。
眼下有什麼大事？
是少家主蕭亦笙。
第三場訓練賽的慘敗讓這個從前意氣風發的少年頹廢地好像行屍走肉，借酒消愁一個下午整整喝了三斤白酒，已醉的不省人事了。
一直把幾條壟溝澆遍，蕭正瀟才走出菜地，大管家接過木桶和葫蘆瓢。
“亦笙醒了嗎？”
“應該差不多了，我去看看。”
大管家小心翼翼的抱着木桶和葫蘆瓢離去，彷彿這是世界上最珍貴的珍寶。
蕭正瀟坐在躺椅上微微搖晃着，身下的老竹躺椅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
工夫不大，頭髮凌亂、腳步飄虛的蕭亦笙跟在大管家身後走來。
“父親。”
心虛地瞄了一眼父親，蕭亦笙低頭，面有愧色，不知不覺又紅了眼圈。
蕭正瀟微微皺眉，兒子身上的酒氣有點沖鼻子，但迅速展眉大笑。
夜色下，寧靜湖畔詭異的笑聲，把蕭亦笙嚇了一跳。
點手示意兒子坐下，蕭正瀟才止住笑聲，“知道我笑什麼嗎？”
蕭亦笙搖頭，一臉惶恐。
“傻孩子，我在笑這場比賽輸的恰到好處，輸得好！”
蕭亦笙更加惶恐，“我”了幾聲，不知說什麼好。
“你呀。”
蕭正瀟坐直身子，“從小就聰明懂事，處事周全又寬厚大度，不管是學業上還是修行上一直是一帆風順、超人一等，尤其是覺醒了骨冷念火之後，雖然你竭力隱藏，但骨子裡的驕傲已經有些掩蓋不住了。”
蕭亦笙低頭不語。
“爸爸並沒有責怪你，驕傲是應該有的。”
蕭正瀟搖頭笑道，“我蕭家的人如何不驕傲，不驕傲的人就不配是蕭家人，何況是你。”
蕭亦笙擡頭，有些驚訝。
“但你一直在贏，就難以接受失敗。”蕭正瀟微笑，“所以，我說這場比賽輸的好，輸的正是時候。現在輸，總比將來輸要好；越早輸，總比越晚輸要好。”
蕭亦笙聽懂了父親的意思。
“恨不恨那個蘇爍？”
蕭正瀟問道。
猶豫一下，蕭亦笙咬牙點頭。
“不要這樣嘛。”蕭正瀟連連搖頭，“要我說，你不但不應該怨恨，還應該備厚禮去登門道謝。”
“爸爸，這……”
蕭亦笙瞪大了眼睛。
這也太……掉價了吧。
蕭正瀟站起身，“亦笙你要記住，幫助你成長的永遠不是朋友，而是對手；朋友只能錦上添花，對手才能讓你變得更加強大；對於幫助我們成長的人，我們是不是要發自內心的感謝呢？”
“是！”
蕭亦笙站起，目光也變得清澈了許多。
“沒有人會一直贏，就算是我們蕭家那位老祖宗，登王之路上輸了何止幾次，但每輸一次，都會變得更加強大，這纔是失敗意義，所以……”
蕭正瀟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贏得起也輸得起，纔是真漢子，纔是蕭家真正的子孫！”
“我懂了，父親！”
蕭亦笙用力點頭。
“你是麒麟蕭家的未來，更是王之蕭家的未來，你的對手在紫薇星圈，在中心超星系團，在茫茫宇宙！”蕭正瀟手指天空，“區區一個蘇爍就把你嚇倒了？”
蕭亦笙搖頭，目光變得堅定，“不會，我不會被任何人嚇倒！”
“這纔是我的好兒子！”
……
目送兒子離去，蕭正瀟卻愁眉不展。
知子莫若父。
他太瞭解自己的兒子了，能贏不能輸，一旦受挫就缺乏信心。
下午看比賽錄像，兒子喝酒時默默留下的清淚讓蕭正瀟心痛不已；而主動等着蘇爍搶怪，接過虎鞭時的一句謝謝，更是氣得蕭正瀟一把念火差點燒掉了整座書房。
但是面對兒子，他不能發火更不能責罵。
再罵幾句，兒子就徹底喪失信心，成廢人了。
雖然剛纔的鼓勵讓兒子重拾了鬥志，但蘇爍已經成了兒子的心魔，跨不過這道坎，將影響兒子的一生。
蕭正瀟臉色沉重。
“蕭難辦事不利，請家主責罰。”
大管家微微躬身。
蕭正瀟搖頭，“是亦笙不爭氣，怎麼能怪到你頭上。”
第二場訓練賽後，兒子用了些“小手段”。
對於這樣的“小手段”，蕭正瀟是持讚許而不是責怪的態度。
戰勝對手，就要無所不用其極，尤其是在敵我實力差距懸殊的情況下。
所以他讓大管家蕭難找了一次李科長，推了兒子一把。
然而這樣的結局，是事先沒有想到的。
蘇爍確實是個強敵，這樣的強敵在王之蕭家內部，乃至於九大王之家族內部的同齡子弟中都是極其少見的。
大管家低聲道，“家主，要不要我去見見蘇爍？”
蕭正瀟明白蕭難“見見”的意思，微微搖頭，“蘇爍必須留着，讓亦笙在正面戰場上擊敗他。”
蕭難懂了。
弄死個蘇爍輕而易舉，但少主不正面戰勝蘇爍，就難以重拾信心。
點了下手腕，蕭正瀟撥通一個電話，全息屏幕上彈出一個睡眼惺忪的中年人，從鏡頭背景上明顯看出，此人正在睡覺。
從睡夢中被叫醒，禿頭的中年人並沒有什麼不高興的情緒，“蕭總，很難得你給我打電話，雖然是這麼晚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嘛，我想把亦笙轉到元亨州上學，這件事還要麻煩你，查爾斯議長。”
“哦？我代表元亨州熱烈歡迎蕭亦笙同學。”
很快，電話掛斷。
蕭正瀟的臉色依然沉重。
“家主，少爺轉到元亨州，預選賽上也很難……”
大管家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很明確。
短時間內蕭亦笙確實不是蘇爍的對手，不論在拳頭上還是心機上。
“所以，我們要幫一把。”
……
回到書房，蕭亦笙走進輔助修行艙，卻有些心緒難寧。
大管家剛纔給他轉了五百萬，特地囑咐“自用”。
他明白，這是父親的另一種激勵。
想起上午的那場比賽，好像是做了一個噩夢，而夢中自己的表現……。
蕭亦笙使勁兒搖了搖頭。
那不是真的我。
腦海裡浮現出那張淡然的臉。
蘇爍！
我不但要打敗你，還要把你摁在地上狠狠踩，踩爛你的雙手，踩爛你的三腿，更要踩爛你那張該死的臉！
父親常常教導，面對超常規的對手，就要使用超常規的手段。
蕭亦笙冷冷一笑，撥通了一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