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橙，比小唐小一歲，小唐卻叫她橙橙姐。
這是兒時的稱呼。
就像阿湯哥一樣。
“你打不過我，以後你要叫我橙橙姐，知道到了嗎。”
“知道了，可是我比你大耶，我叫你橙橙姐，你要叫我湯哥哥。”
“湯哥哥不好聽，叫阿湯哥吧。”
“好耶！”
八歲之前的小唐跟橙橙姐在一起的時間，要比跟母親在一起的時間都多。
一起吃，一起玩，一起洗澡，一起睡覺，一起拉粑粑。
橙橙的阿爹程鷹是有道星盜團的第一批成員，也是第一位副團長，在玉餌星的威望僅次於團長湯有道。
當年一次與星賊的戰鬥瘸了腿，就退出了星盜團，專心當起了副國王。
小唐是在程鷹家長大的。
他能見到阿爹的時候極少，因爲湯有道太忙了。
在他的心目中，阿爹的稱呼屬於湯有道，阿爹的形象屬於程鷹。
程鷹有一子一女，兒子程方比小唐大一歲。
小唐與方哥的關係並不好，與橙橙姐的關係最好，在外面跟小夥伴們打架的時候，他從來都拼命護着橙橙姐。
男子漢一定要保護媳婦兒。
這個媳婦兒不是過家家遊戲裡的媳婦兒，是真媳婦兒。
兩人是娃娃親。
橙橙姐沒等生下來的時候，就是小唐的媳婦兒了。
媳婦兒跑回屋去叫阿爹，小唐悄悄擦了一下激動的淚水，萬幸程爸還活着。
全世界都死了他都不在乎，只在乎橙橙和程爸。
只要他們兩個在，世界就在。
二十年來無數次魂牽夢繞能夠回到家鄉見橙橙和程爸，二十年來無數次被橙橙和程爸死了的噩夢嚇醒，如今終於確定兩人都在，小唐的眼淚擦不幹。
擦了一把，還有。
再擦一下，還有。
程家只剩兩人，沒有程方。
程方死了，死於二十年前那個永生難忘的夜晚。
程方是替他死的。
當時的家不是在這裡，是在城裡，宮本丸帶着人衝進院子，要程爸把自己交出來。
程爸交出了程方。
程爸是第三序列塑形師，可以把大部分東西變成自己想要的形狀，其中包括人。
好像捏臉一樣，程爸將程方捏成了自己的模樣。
當着宮本丸的面，親手一刀劈開程方的頭。
之後的很多年裡小唐都不理解程爸當時的表情，那是一種詭異的笑，那笑容讓人毛骨悚然。
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不應該哭嗎？
怎麼笑？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懂了。
那是痛徹心扉的極致表現。
喜極，而泣。
痛到無法再痛，哭不出來，反而笑了。
從那之後他就發誓，我就是程方，程爸的兒子。
無數次曾夢到與程爸重逢，父子相擁大哭一場，如今終於要見到程爸了，小唐反而有種想逃跑的感覺。
“快進來呀！”
跑到院門的橙橙揮着手，又回頭衝屋裡喊，“阿爹，湯曉回來啦，湯曉回來啦！”
小唐邁開腿，可平時極輕快的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異常的沉重。
終於走進了院子，橙橙攙着一個瘸腿老人走出仙人球屋。
小唐嘴脣顫抖，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止不住的滾滾流下，緊走幾步，噗通跪倒在老人面前。
“阿爹，我是湯曉，我回來了！”
……
與思念的親人久別重逢，人生最快樂的事。
然而屋裡的氣氛並沒有太歡樂，反而帶着幾分壓抑。
“你回來幹什麼？”
頭髮花白散亂的程鷹老態龍鍾，但那雙眼睛依然犀利。
“給我爹報仇。”
心情平復下來的小唐沉聲答道。
“宮本丸的兒子再給他爹報仇？”程鷹微微搖頭，“冤冤相報何時了。”
“阿爹！”
程鷹揮手製止了小唐，擡頭看了眼其餘三人，視線落到了凱斯勒臉上。
凱斯勒臉色發紅，單膝下跪，“副團長，我……”
當年第一次跟隨團長和副團長打獵，他還是個半大孩子，那時的程副團長玉樹臨風、意氣風發，是他的偶像。
時過境遷。
四十年過去了，如果不是在副團長家裡，他很難把面前老邁的老者跟當年的副團長聯繫在一起。
欲言又止，還是沒有說下去。
有些話沒法說。
“我不怪你。”程鷹搖頭，“你做的對，是我們錯了。”
凱斯勒一愣。
程鷹已艱難站起身，步履蹣跚的走到小唐面前。
深情凝望着這張七分陌生、三分熟悉的年輕臉龐，緩緩擡手，似乎想要觸摸某個兒子的臉。
最終還是沒有觸碰到，放下了手臂。
拄着拐，拒絕了小唐和橙橙的攙扶，一步一步向後屋走去。
“能見你一面我就夠了。”
屋裡的氣氛再次變得壓抑。
“阿爹就這樣。”
橙橙勉強笑道，“這些年就躲在小屋裡，不喜歡出來，你別介意。”
小唐搖頭，“怎麼會。”
輕輕拉住了橙橙姐的手，深情看着自己的女人。
橙橙不算很漂亮。
個子很高很苗條，可稍稍隆起的額頭破壞了整體面部形象，發黑而粗糙的皮膚更拉低了顏值。
可是在小唐的眼裡，這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這是自己的媳婦兒。
今生註定的媳婦兒。
“我給你們倒水！”
橙橙的臉又黑又紅，藉機掙脫了小唐的手，帶着羞澀與慌亂給四個人倒水。
一根鋼管插進牆壁，緩緩地一股細細水流從牆壁裡流出，落在杯子裡。
這是玉餌星人獨有的喝水方式。
爲了與風沙抗衡，這片沙漠裡的仙人球進化出非常強大的儲水能力，還在緩慢生長的仙人球屋根系深深探入地下，吸收的水分貯藏在球體裡。
玉餌星人想要喝水，就會從牆壁裡取水。
這種水有種獨特的清香和甘苦，含在嘴裡先是品嚐到甘苦，再信細品嚐，又能感受到一股特有的清香。
就好像橙橙一樣。
時隔二十年，再一次喝到家鄉的水，小唐的嘴裡百味俱全。
這次返回玉餌星，一方面是見程爸和橙橙，更重要的是，他想通過程爸召集一些老爹當年的老兄弟。
這些人有的早已退出星盜團，有的現在還在火蛇團裡。
凱斯勒的威望不夠，不足以撼動宮本丸。
現在的火蛇團已經成爲大型的星盜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