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的專業術語如果出於一位資深同行之口,老樑還能接受;但出自於老闆兒子的同學,一個高中生之口,讓他產生一種荒謬感。
現在的高中教育這麼超前嗎,開始涉及機械製造領域了嗎?
豈止是涉及,這已經屬於精通了。
擺弄這條生產線已經大半個月,老樑也沒聽懂指標間的邏輯關係,荒謬感越加強烈。
克洛普教授也非常驚訝,僅僅就剛纔的那一番話,自己帶的最出色博士生也達不到這個程度。
但他的注意力沒有放在蘇爍的本人上,而是放在那個顯示着高壓離心設備技術指標的懸浮窗口上,多年養成的技術直覺讓他感覺這是個重要問題。
打開隨身晶腦翻閱着技術手冊,對比一下,離心艙裡的二限度凝膠氧原子指標確實超出標準值0.3個標準單位。
之前他還真沒注意到這個三級指標。
不是他粗心,而是不符合標準值的技術指標實在是太多了。
僅僅兩臺核心設備高速混合分離機和氨基酸液化整流機就有32個一級指標不符合標準值,不合規的二級指標則達到了217個,三級指標更是達到了2587個。
如果放大到整條生產線,不合規的技術指標還要再增加一個數量級;他畢竟是人腦不是晶腦,短時間內無法關注到每一個指標上。
離心艙二限度凝膠氧原子指標超標這種情況非常罕見,行業頂級大牛的克洛普也想不起哪個案例曾經出現過這種情況。
“爲什麼你會認爲離心艙二限度凝膠氧原子指標超標是所有問題的源頭呢?”
克洛普教授盯着懸浮光屏問道。
那口氣不像是跟一個高中生說話,而是在跟一位跟他同級別的行業大牛在探討技術問題。
克洛普教授就這樣,一輩子大腦裡裝的都是技術和機械,其他之外的東西很少能影響到他。
從不以地位、聲望取人,只要是探討技術問題,無論跟誰,都會讓他忽視其他的一切。
蘇爍很滿意老頭兒的態度,“在高壓離心泵控制下的離心艙把氧原子超標的二限度防護凝膠輸入高速混合分離機,根據秦氏暗能量壓縮陣列組合方程的二向解方程,超出標準值的氧原子會在分離機艙體內與分離出的氦原子發生反應,從而引發之後的一系列連鎖反應,從方程推導上我們能找到答案。”
手指划動,又拉出一個空白窗口,“我只計算一遍,你仔細看。”
指尖爲筆,蘇爍在懸浮窗口上開始計算,寫下一行行復雜的方程。
高家父子倆腦子已經哇咔掉了,愣愣的站在蘇爍身後看着有如天書一般的繁雜方程計算。
老樑的腦子剛開始還算清醒,因爲蘇爍寫下的秦氏暗能量壓縮陣列組合方程是所有陣列機械製造專業類大學生的必修科目,但隨着蘇爍引入了拉克錫有限反應方程式和麥克斯韋恩電磁場變方程,他就完全看不懂了。
克洛普教授倒是越看眼睛越亮,忽然插言:“這一步的反應我沒明白。”
蘇爍只好放慢速度,耐心解答。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在克洛普教授的頻繁插言中,一個多小時後,方程推導計算終於結束。
六個滿滿當當的窗口猶如六本天書虛浮半空。
“My god!”
克洛普教授一邊把六個窗口文件合成一個文件,拉入自己的隨身晶腦,一邊讚歎道,“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很多地方他還沒有完全理解,但感覺彷彿有新的一扇大門在眼前推開,以這個新方法去解決問題,直覺上會把聯邦機械製造工業向前推動一大步。
蘇爍卻微微搖頭。
這個“學生”太笨了。
只是出於“愛幼”的考慮,他沒有過分刺激老頭兒。
“確實是這樣。”克洛普教授說道,“我能問一下,您認爲是什麼原因導致高壓離心泵的陣列能量歸限值超標呢?”
剛纔一系列提問解答,讓老頭兒彷彿回到大學時代,下意識的用了“您”這樣的敬語。
“具體原因我只能猜測。”蘇爍回答,“我判斷是裝載這套生產線的跨星際貨運飛船在航行過程中受到了意外的伽馬射線輻射,導致離心泵內壁防護陣列效率降低,你們看……”
“內壁防護陣列效率降低7%,導致內壓功率升高3.5%,引起陣列能量歸限值超標,引發一系列問題。”
蘇爍手指一個操作光屏,“星際間航道遭遇伽馬射線是小概率的,屬於不可抗力因素;貨運飛船的全陣列能量防護標準要低於客運飛船一個等級,導致了這種意外情況的發生;你們可以按照物流記錄查一下貨運飛船的航空日誌,這屬於航空公司公開的部分。”
老樑終於發現自己能排上用場的機會,點開手機飛快的查詢着。
片刻後。
“真的,你們看!”老樑興奮喊道,“根據航空日誌,飛船在進入超光速飛行狀態的前十五秒遭遇伽馬射線流,射入位置就是裝咱們設備的倉位!”
“神了!”克洛普教授挑着大拇指,“我牆都不服,就服你!”
古板嚴謹的老頭兒生平罕見的說出一句俏皮話。
在圖書館泡了好幾天,蘇爍無書不讀,感興趣的就多看幾眼,不感興趣的一掃而過,用到時候自然能想起來,比如跨星際貨運與客運飛船的防護等級。
沒辦法,成神沒有個好使的腦袋可不行。
“小爍!”
終於回過神的高成富彷彿在看救星,“那個離心泵內壁好不好修?”
能折服行業大牛,現在蘇爍說什麼他就信什麼,哪怕說他不姓高姓蘇,他都信。
“維修的價格差不多夠買一臺了。”蘇爍搖頭,“龍淵州昂達機械公司就生產高壓離心泵,一臺大概五百萬左右。”
啊地一聲暴叫,高成富雙拳高舉,滿臉漲紅。
五百萬雖然也不算小數目,但借一借湊一湊還是能承受的。
從死到生,大悲大喜像過山車一樣轉換的太突然,讓他興奮地渾身顫抖。
暗自嘆氣,蘇爍看似無意的拍了拍高成富肩膀。
不拍不行,不然高烈就沒爸了,再晚兩秒,高成富的腦血管就崩掉了。
幫人幫到底吧。
“修肯定是不好修,對付着用還能用個一兩年。”
蘇爍手指屋頂滅菌燈,燈罩自動拆解,燈管與底座分離,飄下一片小小的長方形薄膜,落在老樑手中,“我指揮你,你去把薄膜貼在離心泵內壁的輻射點上。”
衆人楞眉楞眼,老樑還是聽話的走進車間。
兩分鐘後,生產線啓動。
半小時後,二十劑防護凝膠下線。
三分鐘後。
“天吶,全部合格,良品率100%。”
質檢晶腦被拋在半空,老樑手舞足蹈,喜極而泣。
高烈一把抱住蘇爍,眼淚蹭了蘇爍一臉,“哥們兒,跟你是同學,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神乎其技!
一旁的克洛普教授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忽然楞道:“同學,你們是同學?你們上幾年級?”
“高三啊。”
高烈擦了把眼淚回答。
“高三?!”克洛普教授第一次仔細打量蘇爍,“那、那你怎麼會……這些!”
“自學。”
蘇爍淡淡答道。
“My god!”
克洛普教授眼神發直,突然翻白眼,向後倒去。
上前一步扶住,蘇爍無奈在老頭兒胸口點了幾下。
我怎麼成救人小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