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蠱師培育蠱蟲時,會將器皿蓋住,連他們都不願意看到毒蟲撕咬的慘烈情況。 然而此刻,錄影帶忠實地記錄了怪物們衝鋒、倒下、敗退的過程,由不得葉天不看。錄影帶是沒有聲音的,可葉天從怪物齜牙咧嘴的動作中,分明感覺到了它們發出的尖叫聲、慘叫聲、呼嘯聲、痛呼聲。如果真能聽到,那一定是如同十八層地獄裡的惡鬼哀嚎一般的聲音。
怪物們衝殺了四五個回合後,近一半倒下,另外一半貪婪地咀嚼着傷者的內臟、骨骼和屍骸,連同皮‘毛’一起吞噬進肚子裡。之後,它們又飢渴地‘吮’吸着地面上流下的各種顏‘色’的汁液血水,直到橢圓形空間重新變得乾乾淨淨,像是剛剛清掃過一樣。之後,這些強壯的倖存者們各自後退,沿着透明通道回到原地蜷縮起來。如果不看錄影帶,誰都無法想象到那裡曾發生過什麼事。
“一部很‘精’彩的紀錄片。”葉天緩緩地說。
“應該是一部令人反胃的紀錄片纔對。”方純拍打着‘胸’口,皺着眉苦笑。
的確,如果給一個剛剛吃飽飯的人放這部片子,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會忍不住跑進衛生間嘔吐,但葉天恰恰是唯一的例外。相反,他一邊看,一邊在腦子裡推測送自己跟錄影帶回來的會是誰。
昏‘迷’之前,雷燕和老‘女’人修羅站在一起,現在她們會被帶去哪裡?難道所有人都落入了黑夜金達萊的圈套?
一陣悠揚的鈴聲響過,葉天取出電話,屏幕上顯示出一個陌生的號碼。
“什麼人?”方純警覺地問。
葉天搖搖頭,等電話鈴聲第二次響過,他才緩緩地按下接聽鍵。
“葉天,我是梅森。”電話中,一個男人‘操’着低沉的帶着美國味的國語開口。
葉天端起咖啡杯,輕輕呷了一口,同樣低沉地嗯了一聲。
“不問問我爲什麼打電話給你嗎?”梅森在電話那端笑起來,那是勝利者全盤盡在掌控之中的得意笑聲。
從這笑聲裡,葉天也似乎想通了許多事,手中的咖啡杯立刻變得沉重起來。之前,黑夜金達萊一直都處於蟄伏狀態,極少參與國際恐怖主義活動,幾乎被全世界的反恐部隊所遺忘。現在他們敢於直接參與黃金堡壘、超級武器的爭奪,一定是有“智囊”或者“智膽”加入,爲他們亮起了一盞指路的明燈。更深一步講,該亞洲小國近年來突然高調宣佈“捍衛領土主權、爭取聯合國話語權”,透‘露’出霸道無比的底氣,亦是事出有因。
一瞬間,葉天驚覺,“超級武器”已經不再是簡單的江湖人追逐財富的遊戲,而是牽扯到巨大的政治利益。他的眉心,不知不覺皺成了一個扭曲的“川”字。
“葉天,在關塔那摩鐵獄時,我就關注過你,因爲你的幾任教官都是我的好朋友。毫無疑問,你是一名特戰天才,在很多方面的領悟力、執行力連教官們都自嘆弗如。還記得你們的格鬥教官伊博漢嗎?他衷心說過,二十年來,你唯一令他感到恐懼的人。當他在格鬥訓練場上一次次把你打倒的時候,這種恐懼便一次次增加。他很清楚,總有一天,單兵對抗時,倒地的將是他。”梅森像老朋友聊天一樣說起了過去。
方純走過來,爲葉天倒咖啡,腳步輕飄得像一陣風。
葉天當然記得伊博漢,但真實情況卻不是梅森說的那樣。在訓練場上,他倒在伊博漢的腳下;在兩人單獨較量的時候,倒下的是伊博漢。從教官那裡,他學到一切,並且“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成爲教官們最喜歡也最頭痛的隊員。搏擊術、槍術、暗殺術、僞裝術、軍事指揮……一切科目,他的成績都是“優加加”,完美得無可挑剔。
“謝謝。”他沉聲回答,強迫自己採用了微笑的語氣。
梅森笑得更開懷了:“葉天,我有一個很大很好的機會給你,像你這樣優秀的年輕人,是不應該把青‘春’熱血‘浪’費給國家和戰爭的,應該爲自己鋪砌一條輝煌的金光大道。我已經老了,未來是屬於年輕人的,你說是不是?在山‘洞’裡,是我救起你,然後送回小落水村。如果沒有爲,今天你已經成了那些‘絕殺者’嘴裡的食物,呵呵呵呵……除了我,沒人能真正欣賞你,也沒人記得提攜你。到我這邊來吧,那機會一直給你留着!”
葉天放下咖啡杯,轉臉在餐桌上搜尋。
方純立刻會意,把一支鉛筆和一疊便籤紙送到他手邊來。
葉天沉思片刻,開始在便籤紙上繪圖。不出意外的話,暴‘露’的山‘洞’已經被封閉住,要想再次進入那裡,只能另闢蹊徑。他憑着一路進‘洞’的記憶,找到了昏‘迷’地點向上反映在瀘沽湖底的位置。
“忘掉山腹裡發生的事吧,隨時等待我的電話。哦,順便說一句,記得紅龍嗎?我們在關塔那摩鐵獄裡建立了很好的朋友關係,我無微不至地關照他,他也給了我一些物質上的巨大幫助。你看,我跟臭名昭著的戰爭狂人都能成爲好朋友,還有什麼是無法做到的呢?葉天,我必須告訴你,只有跟着我,你的未來纔有光明。”梅森的話已經說完,卻沒急着掛斷電話,似乎有所期待。
葉天轉動着指尖的鉛筆,聆聽着對方的呼吸聲,就這樣僵持了十幾秒鐘,才緩緩地吐出一句:“將軍閣下,你知道我要什麼,對嗎?”
自始至終,他從沒對超級武器動心過,只是低調地被形勢變化推動着前進。這次到瀘沽湖來,他要的是活蹦‘亂’跳、血咒已解的小彩,然後帶回大理去‘交’給段承德;他還要父親沃夫子的死亡原因,追查元兇,並且手刃死敵。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有的是耐力,完成這場盡頭遙不可及的馬拉松比賽。
對於國家政治,他是絕對不感興趣的,也不想接受任何一方大鱷的拉攏。
“是。”梅森乾乾脆脆地回答。
“你能幫我,我就跟你;如果不能,咱們還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誰都別惹誰。將軍,我也聽說過你‘冷麪鐵血’的威名,既然能夠被五角大樓派去坐鎮海底鐵獄,就不是‘浪’得虛名之輩。我希望,咱們不要成爲敵人,那將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葉天做出了“主動示弱”的迴應,事實上,他永遠都是一往無前、一無所懼。
梅森的軍旅生涯開始於美軍軍法處文職,之後逐步晉升,憑藉着審訊、拷問的非凡手段,在軍界創下了名聲,歷任美軍幾大海外監獄的副典獄長、典獄長、鐵獄總巡查官,最終落腳於關塔那摩。那裡關押的,都是五角大樓的“敏感”犯人,只要突破其中之一的心理防線,得到真實情報,就會受到五角大樓的超級獎賞。可以說,能夠被五角大樓委任爲關塔那摩最高長官的人,其審訊能力已經躋身於超一流專家之列。
“閻王”——這就是全球各地監獄界贈給梅森的外號。
名字可以起錯,但外號是絕不會叫錯的,因此,這個外號很形象地刻畫出了梅森的本‘性’。於是,許多最難纏、最嘴硬的囚犯一聽說要被送往關塔那摩鐵獄,都會如喪考妣,乖乖招供。
葉天不想跟這個臭名昭著的典獄長打‘交’道,但事情發展到今天,對方偏偏找上了自己。
“呵呵呵呵,你要的,我一定會給你,我們會成爲最合適的拍檔。”梅森終於等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呵呵一笑,掛斷了電話。
方純盯着葉天的臉:“梅森將軍已經到瀘沽湖來了?”
葉天無法回答,在他筆下,已經有了一幅線條簡潔的地圖,他把便籤紙推給方純看。
方純一皺眉:“爲什麼畫這個?這裡是湖心略微偏北的地方,水體深度約爲十三米左右,經常有大魚羣活動。”
“潛入湖底,吹開淤泥,就會有大發現。”葉天力圖用最簡單的話傳達信息,這是一種保持體力和‘精’力的最好方法。
昏‘迷’之前,他透過空間的頂壁看到了水草,瀘沽湖是小落水村附近唯一的水源,所以他才明確了這條線索。
方純想了想,撕下一張便籤紙,快速寫下需要準備的潛水用具。
葉天喝光了大半杯涼咖啡,又在便籤紙上繪製了自己當晚的行進路線,包括蔣沉舟棲身的山‘洞’、‘迷’宮通道、神巢等等。按照這張圖,他向方純講述了當晚跟隨阿黛離去後發生的一切。在此期間,方純已經打電話出去,訂購了汽艇、潛水員、氧氣瓶、強力水下吹風筒等用品,並再三強調,二十四小時內必須送到。
“我跟蹤過你,但當晚的情況很複雜,幾路人馬在暗夜中‘混’戰,我只能暫避鋒芒。戰鬥一直持續到第二日的上午十點鐘,黑夜金達萊的人最終憑藉人數、地利獲得了勝利。我無法靠近廣場彼端的山‘洞’,等到黃昏時,山‘洞’內發生了多達二十餘次爆炸,然後他們才迅速撤離。據我判斷,爆炸大部分是發生在山腹的極深處,意圖應該是毀滅現場證據,永遠地封閉那個空間。從梅森將軍的語氣中可知,他就是黑夜金達萊的‘智膽’。奇怪的是,作爲美**方的高官,養尊處優、安享晚年就好了,何必又詐死輾轉來到大陸西南,圖謀何事?”方純對此非常不解。
葉天沒再開口,斜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抱着胳膊,閉目沉思。
方純提及的煉蠱師豢養蠱蟲的例子,與神巢中的怪物廝殺有異曲同工之妙,也許戰鬥到最後,唯一的倖存者就是怪物中的最強者。
“煉蠱師……煉蠱師……”葉天忽然想到了在此地遇到的青銅面具怪人。怪人說過,這裡的一切都屬於他,是否也包括那些蟄伏地底的怪物?
黃昏來得極快,他腦子裡還沒理出個大概的頭緒,外面的天‘色’就黯淡下來。
他沒有開燈,在黑暗中繼續沉思,直到方純推‘門’進來。
“我已經第二次聯絡潛水用具的送貨方,確保明日上午十點前收貨。接下來我們能做的,就只有安心等待了。”她說。
走廊上的燈光成了她的舞臺背景,葉天看不清她的臉,只看到一幅美妙的身材剪影。
“我在編織一張立體的關係網,網的核心是黃金堡壘和超級武器。如果能理清進入這張網的每一個人,就將‘洞’悉一切,明瞭每一個參與者的圖謀。方純,你也是其中之一,你跟隨到瀘沽湖來,有何圖謀?”葉天像是在開玩笑,但又絕對不是開玩笑。
方純倚在‘門’框上,仰着臉,挑高尖尖的下巴,重複葉天的話:“有何圖謀?你說呢?”
葉天嘴裡突然迸出四個字:“長江一號?”
方純訝然反問:“誰?什麼?”
葉天笑笑:“我說你有可能是‘長江一號’,也就是長江矩陣部隊裡的大人物。”
長江矩陣是個人才濟濟的高手部隊,能領導這羣人的,必定是智、膽、武三方面出類拔萃的大人物。方純還沒在衆人面前顯示出真本領,每次出手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所以葉天才有了那樣的試探。
方純的黑髮‘波’‘浪’似的顫抖起來,掩抑不住的嗤嗤笑聲清晰可聞。
“很可笑嗎?”葉天問。
方純止住笑,正‘色’回答:“謝謝你對我的嘉贊,但我的能力根本領導不了長江矩陣。如果你把我列入‘長江暗樁’裡的成員,我倒是願意欣然接受。暗樁,是長江矩陣安‘插’在世界各國、黑道各派裡的潛伏者,年齡各異,國籍各異,執行任務的方法和手段各不相同,沒有任何禁忌,更不用事事向上級彙報。我總是覺得,‘長江暗樁’與賞金獵人的做事方法近似,若是長江矩陣招收新人的話,我很願意登‘門’一試。”
“暗樁”是“特派員”的代名詞,仔細一想,葉天默默地笑了,覺得方純的解釋非常入情入理。五年前,美國中情局也有人主動聯絡過葉天,邀他加盟,以他爲首成立一支特殊別動隊,條件是年薪二百萬港幣、擁有帶槍殺人、先斬後奏的特權,出了任何紕漏,都由總部買單。這支特殊部隊的設立初衷,是與英國的軍情六處、美國的中情局、前蘇聯的克格勃爭長短。
葉天看都不看就拒絕了,因爲他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昧着良心去爲美國政fǔ做事。
“你不是?”他問。
“真不是,我只是一個漂泊不定的江湖流‘浪’者。”方純回答。
外面靜悄悄的,這樣的夜,一男一‘女’之間本應該發生太多故事的,但他們兩個此刻討論的卻是生死存亡的大事,與風‘花’雪月毫不相干。
“其實我也很懷疑你呢!你爲什麼捲入這團漩渦裡來?或者更遠一點探究,你爲什麼丟下海豹突擊隊的大好前程,決然回到港島蟄居,現在又轉來大陸,替段承德出頭?按照你的分析邏輯,表面上無所事事、隨‘波’逐流,實際上卻是暗藏殺機、‘胸’有城府,套一頂‘暗樁’的帽子在你頭上,豈不是更合適?”方純一邊說話,一邊雙手下探,按在腰間的槍柄上。
雙方都不像是在說笑話,仿如兩條雨夜裡斷掉的電線,不碰觸則已,一碰觸,就將是火‘花’四‘射’的一場大災難。
“是啊——”葉天長長地嘆了口氣。
“也許你該解釋一下?否則,難以平息我內心的忐忑。”方純勾着頭低笑,剪影一變,暗藏殺機。
賞金獵人是黑道覓食者,而長江矩陣、長江暗樁,卻都是中國大陸的白道力量,黑與白,永遠都是涇渭分明、不能兩立的。
“同樣的話,司空摘星也說過,但他跟你不一樣,只要肯請他喝酒,三碗過後,不管是多大的問題,他都會忘得一乾二淨。方小姐,可惜此地沒有酒,否則的話,我也希望看到你跟司空摘星那樣,忘掉疑問,忘掉猜忌。”一提到司空摘星,葉天的沉鬱心情便得到了一些解脫。因爲司空摘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永遠都活得沒心沒肺,跟他做朋友,是一件最輕鬆的事。
方純笑了一聲,不接話,用一種固執凝視的姿勢等待着。
葉天清了清嗓子,淡淡地說:“我先聲明,對於黃金和武器我是毫無興趣的,也無意於做一方霸主、超級富豪。到這裡來,第一是要帶小彩回去,第二則是追查父親的死因。起初,我以爲他是死於血咒的,與段承德一家的遭遇相同。後來我才知道,他竟是死於詭譎無比的‘石化’,無法確定兇手是人、獸還是某種人力無法抗拒的大災難。方小姐,不管你信不信,不管其他人信不信,這都是我出現在本地的初衷。”
他本不想解釋的,人應該如孔夫子所說,敏於行而訥於言。
良久,方純幽幽嘆息:“原來,小彩對你是那麼重要。”
葉天苦笑,卻不想解釋什麼。他與小彩僅見面幾次,是她清純、稚嫩的外表令他產生了對白曉蝶的執着追憶。救她,就等於挽救自己少年時的一段夢想,不救,就將一生後悔。他已經錯過生命中的白曉蝶,奪回小彩,就是向着老天和命運的一次反擊。
“對,很重要,因爲我對段承德有一個承諾。”葉天點點頭。
段承德是唯一一個揭示了沃夫子真實死因的人,葉天欠他一個人情,替他奪回‘女’兒,也是在還情。
夜風漸漸起了,婆娑的樹影鋪上了窗戶。唰的一聲,方純突然‘抽’出了短槍,閃入房間,然後反手閉‘門’。黑暗中,她的眼睛灼灼閃光,望定了窗子。
“有人在外面,我能感覺到。”她滑到窗邊,伏在窗簾後面。
“噗通、噗通”,她的心跳聲變得宏亮清晰,像一隻被手掌拍響的腰鼓。這種動靜是不正常的,兩個人同時意識到了這一點。
方純捫住心口,駭然低語:“有些不對勁,我感覺身體好像不太對勁,整顆心已經提到嗓子眼上來了,幾乎要蹦出來!”
葉天彈跳起來,一步掠到方純身邊,雙手同時伸出,探察她的雙手腕脈。這時候,兩人的身體只隔着兩個拳頭的距離,方純的強烈心跳聲直接傳入葉天耳朵裡。
“蠱,雙重心跳——不,是三重心跳!”葉天的心猛然一沉,意識到方純的身體出了大問題。她的脈象變得沉重而遲滯,主脈正常,每分鐘約跳六十次,而附着在主脈上的另外兩種心跳卻非常詭異。一種跳躍、浮滑、快速,約每分鐘一百一十次;一種沉重、拖沓、死氣沉沉,只有每分鐘二十次。
方純深吸了一口氣,握緊雙拳,傷風感冒一樣連打了十幾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怎麼樣?”她問。
“有點麻煩。”葉天只能實話實說,“三脈合一,凶多吉少。”
方純捋起手腕,雙臂並在一起,看着兩條抖顫的腕脈。很明顯,脈搏的跳動已經變的毫無規律,忽快忽慢,忽強忽弱。
“怎麼會這樣?我並沒有接觸到什麼髒東西……”方純焦躁地低語。
嘩地一聲,窗臺上忽然落下一隻青‘色’的烏鴉,收斂翅膀,用尖尖的喙在玻璃上“篤篤篤”地啄了三下。
葉天猶豫片刻,拉開窗子,面對那烏鴉。
烏鴉的一隻腳上套着一枚閃亮的鋼管,裡面塞着一張捲成小筒的紙條。
葉天拿下紙條,上面是幾行歪歪扭扭的字跡:“要救你的‘女’人,就跟着神鳥來。”
方純也看到了那行字,但下面沒有落款簽名,並不知道對方是誰。
葉天苦笑一聲:“又有事可幹了,煉蠱師們似乎盯上了你我這兩塊大‘肥’‘肉’。最糟糕的是,我們泥足深陷,根本沒時間把兩隻腳同時拔出來。”直覺告訴他,烏鴉與青銅面具怪人是有着某種聯繫的,因爲對方的輕功與烏鴉的滑翔近似。
“真是太糟糕了,屋漏偏逢連夜雨,正事還沒開始,絆手絆腳的麻煩事卻一大堆!”方純深深地皺眉。
那隻健壯的烏鴉抖了抖翅膀,在陽臺上昂首闊步地橫行了幾步,歪着頭,用一雙黑亮亮的眼睛盯着葉天。它的爪子上也套着工藝‘精’妙的鋼腳,腳尖磨得鋒銳無比,應該具有強大的攻擊‘性’。
“我跟你走,請帶路吧。”葉天扶着窗臺,向四面眺望着。
烏鴉振翼飛起,哇哇大叫了兩聲,徑直向西南的怪石叢林深處飛去。
“不要輕舉妄動,等我回來。”葉天輕聲叮囑方純,然後飛身躍出窗子,追向那隻平掠於空中的烏鴉。
事再多,也要一件一件慢慢處理,即便已經到了焦頭爛額的地步,也得平下心裡,揀最火燒眉‘毛’的去做。方純中蠱,葉天急在心裡,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的。
半小時後,葉天攀上了一座小山的最高處,叢林漸漸稀疏,沒膝的荒草也被猙獰兀立的怪石代替。烏鴉哇哇唳叫,緩緩降落,停在一個背對這邊的男人肩頭。從背影看,葉天便知道那是見過一次的青銅面具怪人,他穿的那身‘肥’‘肥’大大的黑袍,給葉天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
“朋友,是你在方小姐身上下的蠱?請馬上開出條件來吧,別廢話了,免得節外生枝。”葉天不想耽擱,只想儘快解決問題。
那人轉過身,青銅面具的凸起點在夜‘色’裡閃爍着寒光。他在笑,而且是幸災樂禍、唯恐天下不‘亂’的那種壞笑。他一笑,肩頭的烏鴉也張開嘴哇哇聒噪起來。一人一鴉,彷彿通靈‘性’一般。
“害人的不是我,但我可以幫你。不過,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也必須幫我一個忙。”怪人‘陰’森森地說。然後,他在一塊稍微平坦的石頭上坐下,把肩頭的烏鴉抱下來,放在膝蓋上,溫柔撫‘摸’着它的羽‘毛’。在他的愛撫下,烏鴉舒舒服服地臥下,頭埋進翅膀裡,安靜地進入了夢鄉。
葉天意識到了自己的急躁,立刻調整呼吸,藉着清新的夜風,心情重歸平靜。
“她身體裡中的是什麼蠱?”他謹慎地試探。
怪人望着‘波’光粼粼的瀘沽湖,無限神往地嘆息着:“多好啊,多好啊,這天、這地、這山、這水還有這懷中抱月、俯仰乾坤、左龍右虎、‘陰’陽吞吐的絕妙地勢!倘若我能得天時、佔地利、擁人和,就能培養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天字第一號蠱蟲。你說,對嗎?”
他說的,與葉天問的,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
葉天沒有打斷他,而是靜靜地坐下,跟他一起遠眺。
夜‘色’中的瀘沽湖,恍若一大塊純淨無暇的冰種翡翠,平臥於羣山懷抱之中,美妙絕倫,令人神往。葉天悠然想到:“如果能攜着深愛的‘女’子,遠離紅塵俗世的喧囂,長相廝守於此山此水,想必就能寵辱偕忘、長生不老、與天地同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