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曉華找到自己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賈亮的位置在他的對面，其餘四個座位，有男有女，有大人抱小孩的，有老頭獨自坐着的，有出門打短工的，還有從洛城返回家鄉的。
各色服飾的人羣，各種氣味混合在一起。
這裡面還有人是第一次坐火車，好奇地東張西望，掩飾不住地興奮。
朱曉華坐在綠色的硬座上，思考着在接下來的歌唱比賽中，該唱一首什麼歌才能一舉拿下比賽。
忽然，過道里走過來一位戴紅袖章的售票員，高喊着：“所有人拿出火車票，準備檢票。”
所有人聽話照辦，讓售票員一一查驗。
輪到賈亮時，他東掏西掏愣是拿不出火車票。
售票員說：“如果你沒買票，現在就跟我去補票。票價一塊二，現在交錢。”
話音風落，賈亮“噌”地從兜裡拿出了車票。
“找到了，票在這裡。”
售票員在他的車票上掃視了一眼，又把他的人掃視了一眼。
而後說：“兒童票，不對呀，你多大？”
賈亮身子一縮：“我十……七。”
他十七歲剛說完，有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要十七，那我頂多二十。”旁邊一箇中年婦女說。
這中年婦女，臉上有皺紋和雀斑，目測年齡少說也在三十歲以上。
售票員拿起他的票說：“少貧嘴，跟我補票去。補另外半價的六毛錢。”
衆目睽睽之下，賈亮就這樣跟着售票員補票去了。沿途不少人投去鄙視的目光。
朱曉華扭臉看着窗外，假裝跟他不熟，閉目養神起來。
心說，這賈亮，我早跟他說過逃票沒那麼容易嘛，偏不信，果然是坐車經驗不足。
綠皮火車速度很慢，沿途的樹木晃晃悠悠地向後退去，不急不躁。
從洛城到潞城需要四個小時，時間還很長，他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覺。
這個年代，人們的生活節奏還是比較慢，相比2021年，那時候，從洛城到潞城的距離早已經縮短至三十分鐘了。
朱曉華閉目養神了約一個多小時，半睡半醒之間，思考着該如何贏下這場比賽。
期間，賈亮補完車票，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朱曉華忽然想到，既然這朱曉華嗓音跟刀郎很像，那自己完全可以直接唱刀郎的歌曲。
在這個歌手刀郎還沒有誕生的年代，演唱他的成名歌曲，助他早日成名。
主意已定，對於如何贏下比賽，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我的錢包呢，我的錢包被人偷了！”
賈亮忽然大叫起來。
朱曉華的思緒被打斷。
整個車廂的人，都齊齊望向賈亮。
同時，隔着兩個座位的婦女也驚叫起來：“咦，我的錢包也不見了，有小偷！”
聽到兩人同時大喊，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不多時，在車廂末尾，也有一個人尖叫起來，說：“我的錢包也被偷了。”
另一個聲音迴應：“剛纔那個小站，有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下車了。我見他們手裡拿了三四個錢包。”
前面那人問：“你見到的錢包是什麼樣的？”
“就是一個巴掌大小的小黑皮包，帶拉鍊的那種。還有兩個手工縫製的，上面繡有荷花的那種。”
“媽呀，手工縫製、帶荷花的那個是我的。”車廂中部的婦女尖叫起來，“這下完了，我該怎麼回來？”
賈亮也陰沉着臉：“小黑皮包，帶拉鍊的，是我的。”
朱曉華繼續閉上眼，看着窗外，沉思起來。
不是他冷漠，而是這種事，在這個年代，在這樣擁擠的車廂裡，是大概率會發生的事。
人拿着錢包逃跑，消失在人海中，想要追回來的希望已經渺茫。
大家唯一能做的就是防患於未然。
四個小時後，火車到達潞城。
到達潞城的時候，比原定的晚了半個多小時。這個年代，火車晚點，大家也都見怪不怪，反而是準點到達的列車，要被大家猜測半晌。
朱曉華出了火車站，往約定的比賽地點趕去。
賈亮跟在身後一直絮叨個沒完，他還在爲丟錢包的事耿耿於懷。
“錢包丟了，我可怎麼回去啊。”
“要早知道就聽你的，直接買一張成人票，就不用再去補票，被小偷盯上了。”
朱曉華沒有吱聲，邊走，邊觀察前往中國飯店的路。
街道上，汽車、摩托車很少，倒是滿街跑的自行車，遍地都是。
人們還沒有什麼交通觀念，正向行駛的，逆向行駛的，很快在路口疊到了一起。
中國飯店在距離火車站五公里的地方，正好有公共汽車可以到達。
一輛白色的公交車駛過來，朱曉華和賈亮上車。
“師傅，到中國飯店多少錢？”
賈亮問。
“一毛”
售票員答。
女售票員給兩人開票，一人一張。
車票是白色的紙張，上面印刷着黑色的字體，寫着：“潞城公交公司客票，壹角。”
下方還有六位數的編號，紅色印刷字體，印着：882273、882274。
賈亮眼巴巴地瞅着朱曉華，他現在身無分文，只能指望朱曉華給他付款。
朱曉華付了兩毛錢，兩人往後排走去。
汽車上人很少，大部分人還是捨不得花這坐公交的錢，寧願走路，或者騎自行車。
賈亮緊挨着朱曉華的座位坐下，說：“朱哥，來這潞城，我只能跟你混了。你可千萬別拋棄我。”
朱曉華沒有回答，他現在更關心的是，如何贏下明天的比賽。
否則，五日後他很難拿出黃仁的十四塊錢。
當然，目前暫時他也還不會拋下賈亮。
二十分鐘後，公交車到達中國飯店。
兩人下車，一座八層高的棕色大樓矗立在眼前。兩人進入飯店一樓，詢問比賽場地，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兩人往宴會廳走去。
那裡掛着幾個紅色的條幅，正有工作人員在佈置比賽場地。
一名穿着黑色西裝的中年男子正在場地外走動。
賈亮認得他，說：“這人正是負責報名的趙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