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思知道,南戰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去簡和東家吃飯,他大概是聽她說起簡和東反對簡川和風飄飄來往才萌生了去暗訪的心思。
簡思也曾想過,叔叔必然是會反對的,因爲他對大哥寄予了很高的希望,簡和東自己一生平庸,自然就希望簡川能夠一鳴驚人,可是簡川卻看上了他最爲討厭的不‘涼’少女,這讓他怎麼能不生氣。
可生氣歸生氣,她不會真的相信叔叔會因爲這件事情而殺人,他一向膽小怕事,殺雞宰魚的時候還要在嘴裡念念叨叨的祈求保佑,怎麼可能去殺人。
“簡思,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南戰忽然把車停靠在了路邊,目光灼烈的看向她:“在連續焚車案中,你只憑着一個目擊者的證詞和一段模糊的監控就能準確的畫出嫌疑人,爲什麼這一次,前後有數個目擊證人,但你給出的畫相卻一直不理想?”
簡思有些愕然的看向他,“你,什麼意思?”
“在你的心裡,你一直都在刻意的迴避真實的畫像,然而,你自己並不知道。”南戰點了根菸,“福爾摩斯說過,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簡思,你明白嗎?”
“我在騙我自己?”簡思用力搖着頭,“這不可能。”
“醫學院的資料,你看過了嗎?”
“還沒看完。”
“你回家先看資料,南宇說你的畫像有兩個證人給了新的證詞,簡思,我希望你能夠心無雜念的畫出嫌疑人,這對你的將來有好處。”
簡思這一路都是渾渾噩噩的,有些事情她甚至不敢去想。
回到家,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首先接收了南宇的郵件,是兩位目擊證人對她之前給出的畫像的建議。
簡思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拋開腦中的一切雜念。
這本來就是她的特長,腦中數以萬張的人臉,每一張都有不同的特點,而她總能從一個關鍵點入手把他們的臉描繪出來。
如同南戰所說的,她當初只憑着一個人的證詞和一個模糊的視頻就可以準確的畫出兇手,爲什麼這一次,她卻一直停步不前。
或許這項工作對於其它人來說是困難的,只憑描述而確定一個人的長相,而這個人又沒有十分明顯的特徵,這個工作的難度係數很大,哪怕是專家也不敢有所保證。
但她不同,她本來就擁有着幾乎是超能力一般的人臉記憶,所以,她刻畫這些人的時候也會更形象具體,那麼,究竟是什麼一直在干擾着她?
簡思閉上眼睛,重新將所有人的證詞都在腦中彙總,排除一切雜念,不再去計較那些可能與不可能,只是循着本能去把這些細節聚集在一起。
周圍安靜的彷彿與世隔絕,她拿着畫筆在畫板上飛速的繪畫。
簡思在腦中不斷的告誡自己要心無旁騖,南戰說得對,看起來再不可思議的也許到了最後就會變成那萬分之一的可能。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簡思筆下的人物已經緩緩躍然於紙上,當她畫完最後一筆的時候,她盯着畫板上的人,手中的筆也掉在了地上,筆尖摔成了兩半兒。
她的大腦在強烈的叫囂着不可能,可是這幅她別無雜念畫出來的畫結合了所有證人所說的特點,不摻雜任何感情成分。
在這一瞬間,好像許多事情瞬間明朗了起來,曾經認爲不可思議的事情也變成了有理可依。
簡思迅速開始翻看醫學院的那些資料,南戰說,兇手就隱藏在這些教職人員當中,如果他的推理是正確的,那麼在這些資料中也必然能夠找到她畫像上的人。
因爲有目標,簡思的翻閱速度很快,在沒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心中的希望在一點點升高,她默默的祈禱,這是巧合,一定只是巧合,他絕對不會出現在這裡。
可結果總是那樣不如人意,在倒數第三頁,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無比的名字和一張同樣熟悉無比的面孔。
簡思如同一隻牽線的木偶,牽着的那條線突然就斷了,她跌坐在椅子上,腦中一片空白。
直到敲門聲響起,她纔有些木然的找回了一點思緒。
不久,身後多了一股清洌的氣息,她知道是南戰進來了。
南戰看了眼電腦上停留的資料圖片,目光又落向他面前的畫板,並沒有馬上開口說話。
他坐在就近的牀頭,點了只煙抽了起來。
簡思以前並不習慣煙味兒,覺得有些嗆人,可是聞着南戰抽菸的味道,她沒有排斥,但是聞到別人抽菸,她還是會避而遠之。
“給我一根。”簡思突然伸出手,“我看你每次思考問題的時候都喜歡抽菸,煙能讓人清醒嗎?”
南戰看着她伸過來的手,很小,手心如同白玉。
“不能。”他緩緩答道,“菸草只能讓人麻痹。”
“是嗎,那也麻煩給我一根。”
南戰沒說話,突然拽着她的手一把拉到自己面前,在她有些驚慌和注視下,他吸了一口煙堵住了她的嘴。
他剛纔吸進去的煙霧全部吐進了她的嘴裡,她的嘴被堵着又不能吐出來,只能硬生生的嚥了下去。
嗆人的菸草味兒如同煙霧燎着食道,一直深入到氣管和腸胃。
簡思被嗆得咳嗽了起來,就連咳出的眼淚也彷彿帶着煙味兒了。
她有些羞憤的瞪向他,他卻是不慌不忙的繼續抽菸,眉眼清冷:“不是所有東西你都可以嘗試,怎麼樣,還想要嗎?”
簡思別開臉,不去看他,不過已經打消了心中的念頭。
她聽別人說,菸草可以麻痹一個人的大腦,她現在只想麻痹一下自己,這樣也許就不會那麼難過。
“我很同情你現在的感受,不過,我們還是要先弄清事情的真相。”
很久,簡思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今天有什麼發現?”
南戰把煙掐滅,“第一,他並不是純正的左撇子,我故意給他遞了一個盤子,他是用右手接的,而且炒菜的時候也是用的右手,不過,他在切牛肉的時候,左手拿刀,也就是說,他只有在做十分費力或者精細的事情時纔會用左手,比如切東西,比如吃飯;第二,他經常出入這個小區,對門衛來說,他是熟人,因爲他經常會給他們一些時令的水果,門衛也知道他在這裡有一個親戚,所以,他的出現並不會引起特別的注意,而他對這裡的地型也是十分了解;第三,他有一臺三輪車,車的大小足夠運送一個完整的人;第四,他符合我對兇手的心理畫像,他在感情上受過挫折,夫妻生活不和諧,甚至在很長一段時期內沒有夫妻生活;第五,他在醫學院做過一個月的臨時工。”
簡思沉默着,南戰所說的這些都跟兇手十分吻合,而且她的畫相也真真切切的指向了那個人。
“把你的畫相發給幾個目擊證人,他們會做出反饋。”南戰盯着她已經煞白的臉,一字一頓的說道:“簡思,無可否認,兇手就是你的二叔……簡和東。”
在沒見到簡和東之前,南戰並不能從茫茫人海中找到裸屍案的嫌疑人,他去見簡和東也是出於對風飄飄案千分之一的懷疑。
那個被風飄飄招待的第三人,他可以把他想成是簡川的父親因爲反對他們的事情而找風飄飄對峙,可是隻因爲反對兒子結交女朋友就要動手殺死一個人嗎?
這顯然不太符合常理,所以,最好的解釋就是,這個人在去找風飄飄的時候就是抱着殺死她的決心。一開始,他想不通其中的原因,現在跟裸屍案一結合,他便明白了,因爲風飄飄曾經結交過許過男性朋友,私生活很混亂,在一般人的眼中,她是屬於那種風塵型的女人,而簡和東對於不守婦道的女人有一種極爲扭曲的偏見,在這樣一個女人突然成爲了自己兒子的女朋友後,他心中被埋藏的暴力因子被再次激發了,讓他產生了殺人的念頭。
簡思依然沉默着,直到此時,她仍然無法把寬厚膽小懦弱的二叔跟那幾具屍體聯繫到一起,而且其中一個還是她最好的朋友。
“簡思,你犯了一個致使的錯誤。”南戰看着她毫不客氣的指出:“你在畫像的時候嚴重受到了自我情緒的影響,你的潛意識裡就不想把這個人畫成簡和東,所以,你的畫像離真相看似在接近,其實只會越來越遠,這是一種自我催眠與矇蔽,是一種很不職業的態度,如果你可以排除個人原因及時把嫌疑人畫出來,也許,你的好朋友就不會死。”
南戰的話字字如刀,一刀一刀的凌遲着簡思的心臟,可是她知道,他的話雖然毒辣,可每一句都都是事實。
如果她能夠早一點拋開心魔把真正的兇手畫出來,那麼風飄飄就不會死。
簡思緩緩低下頭,伸出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她的人生已經破碎不堪了,爲什麼還要把他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奪走。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老天才要這樣殘忍的懲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