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懷安蹦起來幹啥,跑路啊!
他現在的隊伍只要遇到任何一部南詔軍,就是死路一條。
自己好不容易積攢的家業,可不能這麼快就敗了。
但趙懷安這邊剛蹦起來,鮮于嶽就抓着他的手,把剩下的半句話說完:
“來了一支車隊,就從咱們前頭走過。”
聽了這話,趙懷安心裡一穩,心裡暗罵自己這個大哥說話都不說全了。
他們前頭是有一條土道,雖也破破爛爛,但已經是雅州到黎州的官道了,很顯然這夥南詔人正是從邛州前線撤下來的。
從前線撤下的車隊能帶什麼?肯定是帶一路的繳獲啊!那還不干他孃的一票?
想到這裡,趙懷安內心狂跳,忙問鮮于嶽:
“老嶽,他們有多少人?”
鮮于嶽作爲成都突將,業務能力非常突出,他喘完氣,冷靜道:
“按旗幟數量看,當爲一軍。”
趙懷安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他哪知道一軍多少人啊?
但不敢暴露,遂再問:
“兵馬幾何。”
鮮于嶽也知道自己說的有歧義,因爲無論大唐還是南詔,各編制人數都不是一直固定的,就拿南詔人的軍來說吧,多則上千,少則數百。
但鮮于嶽也只是確定一軍的編制,具體多少人他又數不完,但這個時候他必須給趙懷安一個準確數字,心裡快速估算。
最後一咬牙,給趙懷安一個數字:
“他們每車三四人,車逾百,再算上前頭後尾,人數大概在五百左右。”
趙懷安砸吧了下嘴,又坐回了馬紮,對鮮于嶽苦笑:
“老嶽,這還有啥說的,讓大夥隱蔽吧,這些南詔軍咱們惹不起。”
鮮于嶽也點頭,他過來也不是要和趙懷安去襲擊的,是二弟自己瞎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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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楊茂、趙虎二人就奔下坡,奉趙懷安的命將山棚裡的四個把頭喊了過來。
將這些情況說清後,何伯等四人毫無異議,紛紛保證會看住大夥不讓暴露動靜。
看着何伯等人顫顫巍巍地走了,趙懷安捻着鬍鬚,忽然對鮮于嶽道:
“老嶽,這樣,我們幾個一起去前頭看看,要是有什麼情況,也能早做準備。”
鮮于嶽點頭,他也是這樣想的。
主意已定,趙懷安也果決,點了孫泰、王離兩個,還有鮮于嶽這邊三人,皆披上甲一起出發。
趙懷安還是穿的此前的明光鎧,不過這一次倒是給自己加了條綠色披風。
然後六人再不猶豫,向着前面土道直奔。
……
趙懷安六人一路奔跑,下到一處土凹時,已然能聽到對面的車馬粼粼聲。
六人躡手躡腳,選了一處隱蔽的山坡,匍匐上坡。
一上來,趙懷安倒吸一口氣,只見土道上,各色旗幟招展,漫天土塵,南詔軍鱗次櫛比,前有馬隊,後有步從、再有車馬,井然有序。
再看那些南詔軍,相互之間取笑大叫,雖看着懶懶散散,但得勝之師的驕氣一顯無餘。
南詔不就是後世的雲南嘛,地方也不大嘛,兵馬這麼盛的嗎?
這裡,他終於忍不住對邊上的鮮于嶽問道:
“老嶽,這南詔軍這般強盛?”
鮮于嶽已經習慣了趙懷安在某方面的“無知”,小聲解釋:
“下面的應該是南詔本部府兵,這些人本就是南詔精銳,強盛點不奇怪。只是這樣的隊伍爲何會負責押送車隊呢?”
趙懷安又傻了,大唐有府兵我知道,南詔也有府兵?
但這裡顯然不是問這個的時候。他再一次告誡自己,這裡是真實的世界,他需要敬畏。
看到下面的南詔驕兵,趙懷安已經徹底死心了,但來都來了,不如好好看一看南詔軍的情況。
這麼一看,趙懷安險些肺都氣炸了,只見後面車隊捆着的是一隊隊唐人、有些還穿着軍衣,但大多數還是普通唐人。
也許是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那些唐人並沒有呼天喊地,只是麻木地隨在車隊邊,踉踉蹌蹌。
沒等趙懷安這邊有反應,素來就大唐主義的鮮于嶽先一步炸了,他氣得捶着草甸,低聲罵道:
“這幫啖狗腸的南詔奴!啖狗屎的南詔奴!”
趙懷安側目,這還是老嶽第一次罵人呢。平日這大兄,一副文文雅雅的樣子,現在看來也是會罵人的。
可,你這也叫罵人?太沒殺傷力了。
鮮于嶽對趙懷安道:
“二弟,你知道牛禮他們那些唐奴是怎麼來的嗎?”
趙懷安不知道,但也猜測就是南詔人這樣掠奪回去的。
隨後鮮于嶽就說了這樣一段秘辛。
原來七十多年前,南詔人有史以來第一次攻破成都,雖然只是一座外城,但依舊擄掠走了數萬唐人,這裡面大部分都是婦女和匠人,而牛禮他們的祖父就在其中。
而他們鮮于家在那一年的成都保衛戰中死了十六個嫡親族人,彼此之間不可謂是血海深仇了。
看着鮮于嶽眼睛都紅了,趙懷安深怕他不理智,摁着他的背,勸道:
“老嶽,咱們後面回邛州,在戰場上痛殺南詔狗。”
鮮于嶽深吸了一口氣,死死地盯着車隊,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趙懷安心裡也憤怒,但只是基於內心的人道主義,所以他這會倒是頗爲冷靜地觀察着車隊。
然後他就看到一個奇怪的,那些唐人都被麻繩縛着走,但車隊中卻有十幾個檻車,裡面都各自收押着一名囚徒。
而當中有一名囚徒則最慘,頭被鎖在檻車的車頂,整個人站在車上,卻只能勉強墊着腳。
而他邊上還有兩個持長矛的南詔兵,時不時用矛尾戳他,哈哈大笑。
趙懷安看得眯眼,這人是真慘,幹了啥事遭南詔人那麼恨啊。
他邊上的鮮于嶽顯然也看到這人,臉上有些猶豫,最後還是和趙懷安說道:
“看見那檻車嘛?雖然那人披頭散髮看不準確,但像是先鋒遊弈使宋建。”
見趙懷安沒反應,鮮于嶽又補充了一句:
“他叔父就是現在的平盧節度使宋威,這宋建和他叔父四年前入援川西,在漢州的毗橋大破南詔軍,後來他叔父就升到了平盧節度使,而這宋建依舊留蜀。沒想到現在被南詔人給俘了。”
想到這裡,鮮于嶽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宋建也是好漢子,落到南詔人少不得有扒皮之苦。”
鮮于嶽說到這個扒皮,趙懷安忽然就想到當日他在戰場上看到的那具屍體,那人就是被扒皮了的,那一地的黑水,想一想趙懷安就要吐。
可就在此時,土坡上變故突生。
對面山上,忽然滾落無數巨石,直接砸向車隊最前的南詔馬步。
這條土道位於兩山之間,那些南詔人不是不知道這裡容易被伏擊,但這段時間唐軍已經被徹底打趴了骨頭,一直縮在邛州。
而雅州這邊已經算得上是後方了,所以這些南詔軍才這樣有恃無恐,開始往國內大規模押送俘虜和奴隸。
而現在忽然被伏擊,南詔軍頓時吃了大虧,但很快南詔人就開始反擊,一隊隊南詔兵開始向着東面羣山上衝去。
此時,望着亂成一團的南詔軍,趙懷安和鮮于嶽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狂喜,尤其是趙懷安,一錘草甸子:
“賊娘皮,幹他孃的這一票。”
說着,他就把自己貼身的腰牌遞給孫泰,讓他回去吩咐趙六、趙虎他們把山棚們都給組織起來,把甲械也發下去。
趙懷安還擔心那些山棚不願來,還補充了一句話讓孫泰帶回去:
“人傻,錢多,速來!”
就這樣,趙懷安等人興奮地盯着戰場,尋找着機會。
……
殺聲四起,南詔兵不斷向着東面的土坡衝鋒,這些來自南詔洱海區域的府兵無論是戰力還是戰心,都是頂尖。
而目前爲止,伏擊的那支人馬到現在還沒有出現,這讓趙懷安心裡有點沒底。
此時,土坡後邊的車隊也開始隱約騷動,那些絕望的唐人俘虜激動地四處張望,但很快就被邊上的南詔軍武士痛毆。
留守在車隊的南詔軍大概五六十人,此時圍在一起,緊張地看向兩邊羣山。
趙懷安看不到對面山裡的戰況,正猶豫着,後面就衝來了一羣人,正是何伯、李大、費揚古、張歹等人。
他們穿着趙懷安發的衣甲,在趙六、孫泰的帶領下直奔過來。
趙懷安覷了一下,除了四家山棚,牛禮也帶着解放奴跑了過來,只是衣甲明顯不合身,邊跑邊晃。
幾個把頭還有趙懷安的門徒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
尤其是人羣中的費揚古最爲興奮,他是費姓山棚的把頭,平生最愛攔路劫道,一聽趙懷安說這裡人傻錢多,響應得最積極。
其他幾家也差不多如此,這些川西大山裡的山棚們,那真是聞劫而喜啊。
可當他們走到趙懷安身邊,往下面土路上一望,各個呆滯。
此前還興奮要搶錢搶女人的費揚古嘴裡發乾,艱難地問趙懷安:
“趙郎君,你說的肥羊不會是下面的南詔軍吧。”
見趙懷安不吱聲,費揚古頭也不回,就準備帶着寨裡的人走。
這不是欺負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