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劍沒想到的是，千島湖流民的參軍熱情比他預想的要高太多了。
他本來以爲，在見識到華夏軍這一次慘重的傷亡數據之後，他們就算不當場跑路，起碼也會對所有高風險的工作避而遠之。
陳劍甚至都已經做好準備，爲接下來的開荒工作安排專門的武裝護衛力量了。
但沒想到，情況恰恰相反。
命令下達之後，到第二天，報名參軍的人數就已經突破了40人。
這不是千島湖鎮人口規模的極限，而是華夏軍徵兵標準的極限。
如果陳劍不在兵源要求上設置年齡、性別的要求，這個數量至少還可以翻一倍，幾乎能覆蓋千島湖鎮的所有青壯年人力。
看着手裡的名單，陳劍一頭霧水地對一旁的沈越問道：
“.這些人到底是怎麼想的？我們的宣傳工作做得有那麼到位嗎？”
“這不是什麼宣傳工作到位不到位的問題。”
沈越搖搖頭，回答道：
“我們的第一批居民、尤其是華夏軍戰士的生活水平，是跟新來的流民拉開了很大差距的。”
“011基地的內部的居住環境不說，光是在伙食這一方面，就是大家都能用肉眼看得到的區別。”
“華夏軍幾乎每頓都有高質量肉類蛋白供應，其他人最多也就是一些邊角料熬成的肉湯和少量肉乾而已。”
“你別小看這一點點差異，對廢土上的人來說，就伙食上的這道門檻，就足夠人很多人爲我們賣命了。”
“當然，更主要的是，你忽略了一個點。”
“哪一個？”
陳劍問道。
“我們是打贏了的。”
沈越一本正經地說道：
“對我們來說相當‘慘痛’的傷亡，其實在這些流民看來，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幾百頭怪物的圍攻下，我們只有7個減員，其中甚至只有兩人陣亡。”
“你想想看，對他們來說，這是多誇張的一個戰損比？”
“這還是建立在我們人手本來就不夠的前提下的。”
“所以，他們可以很輕易地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參軍加入華夏軍，其實並不是一件風險太高的事情。”
“用極小的風險，去換取一個可以完全脫產、還能享受到更高待遇的機會.換你你幹不幹？”
“有道理。”
這麼一梳理，陳劍也算是理解了新來的流民的思路。
他們並沒有多麼高尚，當然也沒有黃石城居民那種相對純正的信念，他們單純就是爲了找個更好的飯轍兒罷了。
這或許聽上去有些功利，但說白了，哪一支隊伍不是從這一步走過來的呢？
軍隊應該成爲教育者，而不是在完成平民的教育之後再組建軍隊，那是本末倒置。
想到這裡，陳劍繼續開口說道：
“這沒什麼不好的，至少我們確實吸引到他們了。”
“讓黃魚篩一篩這份名單，然後我們就準備擴軍吧。”
“他本來還擔心自己沒事做，現在好了，未來一段時間他估計是閒不下來了。”
“你說，要不要給他找個副手？隊伍建設這一塊，也應該要提上日程了吧？”
“可以啊。”
沈越點頭道：
“讓黃猛來吧，他也受了點輕傷，接下來一段時間就不要參加作戰行動了，專心搞搞訓練，幫一幫黃魚，也挺好的。”
“你不說只有3個輕傷嗎？”
陳劍詫異問道。
“嗨呀，輕傷這種標準，別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嗎？”
陳劍無言以對。
確實，在戰場上描述的輕傷，和返回休整後描述的輕傷畢竟是不一樣的。
戰場上，哪怕你骨頭斷了，只要還扛得動槍，那都是輕傷。
但回來之後，一些小擦小碰、只要是需要時間恢復的，也可以納入輕傷管理了。
於是，陳劍果斷拍板下達了最新的任命和任務安排，而在命令下達之後，僅僅花了不到兩個小時的事件，黃魚也順利地篩除了人手，組建起了華夏軍的第一支預備隊。
看着廣場空地上列隊訓練的預備隊，陳劍不免有些感慨。
從區區4人走到現在，自己的隊伍終於算是初具規模了。
但，順着這個思路往下想，到底需要多少人的隊伍，才能足夠把這個世界拉回正軌呢？
一千兩千，還是一萬兩萬？
陳劍隱約覺得，自己需要做的事情遠遠沒有那麼簡單。
“我們是不是該給基地的居民發放武器了？”
陳劍開口問道：
“居民的活動範圍越來越大，光靠我們自己和無人作戰單位已經沒辦法保證他們所有人的安全了。”
“我們得讓他們有一些自保能力了，你覺得呢？”
“我同意。”
沈越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掛在身上的那把爆彈槍，隨即又說道：
“但居民使用的武器還是要和我們的制式武器拉開差距。”
“我的建議是，直接給他們75式吧。”
“正好，完成江南商會訂單的交付之後，我們手裡的產能是過剩的。”
“除了囤積起來作爲下一步貿易所必須的籌碼之外，交給有能力的居民使用，也算是一種產能消耗嘛。”
“可以。”
陳劍再次點頭，而沈越則是若有所思地說道：
“這樣一來，我們的民兵隊伍也基本建成了。”
“現在還差什麼？武警？”
“對，武警隊伍也要儘快建起來。”
“帝都到來的上千流民對011基地的治安是個巨大的挑戰，我們需要具有一定震暴能力的武裝力量，來對他們進行管理。”
“這也是我們建立起真正秩序的第一步-——說白了，現在我們還是純粹的軍閥。”
“怎麼從軍閥走向政權，就看這一步走得好不好了。”
“不過，現在我們人手不夠，武警這一塊，暫時還是由無人作戰單元來承擔吧。”
“對這裡的平民來說，這些東西的威懾力其實比我們這些‘人類’來得更強，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物盡其用了。”
話音落下，沈越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看着陳劍，略帶調侃地問道：
“你知不知道，現在新加入的居民裡有一種思想。”
“他們認爲，那些機器纔是這個基地真正的統治者，而我們只不過是爲那些‘天使’服務的侍者.”
“嘖，那確實是時候給他們祛魅一下了。”
“隨你，你看着辦。”
沈越擡腳走向黃魚，準備去看看新兵的訓練情況，順便跟他交代一些思想教育上的細節。
而陳劍則是果斷擡起手，隨後對着無線電呼叫道：
“江魚，到我這裡報道！”
命令下達，片刻之後，江魚從遠處的荒地上跑了過來。
“團團長，江魚報道！”
她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陳劍沒有立刻開口，而是讓她緩了一緩後，纔開口說道：
“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情。”
“團長，您說！”
江魚立刻立正，她不知道對方要下達什麼命令，但從對方嚴肅地表情中，她卻隱約能感覺到，這個任務一定不會簡單。
然而，陳劍接下來的話，卻讓她直接愣在了原地。
“你去開挖掘機。”
“啊？”
江魚茫然地看着陳劍。
“團長.您說的挖掘機，是地上在工作的那些挖掘機嗎？”
“沒錯，你去開。”
陳劍再次強調，江魚則是一臉地不知所措。
什麼叫“開”挖掘機？
在廢土漫長的文明衰亡史中，這個詞代表的意思都隱隱被磨滅掉了。
她大概能理解所謂的“開”就是操作的意思。
但問題是，那玩意兒怎麼操作？
那種巨型機械，不一直是由藏在工事裡的所謂“機魂”來控制的嗎？
等等，所以眼前這個團長的意思是，讓自己去做機器的機魂？
這好像不太妙。
一瞬間，江魚的腦子裡閃過了一副恐怖的畫面。
自己被困在一個狹窄逼仄的空間裡，身體被掏空，靈魂被抽出，與那個大型機械融爲了一體，只能日復一日地感受着勞作的痛苦.
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冷戰，恐懼涌上心頭的同時，她卻又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怎麼會突然讓自己做這種事情？
還是說，其實是自己想錯了？
眼看着她的表情不斷變換，陳劍一時也沒猜透她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但其實這也不重要。
不就開個挖掘機嗎？能有多難？不會就學唄！
這麼想着，陳劍一邊帶着她走向挖掘機，一邊開口說道：
“我一會兒先給你演示一遍，你跟着我學。”
“之後，伏羲會通過語音提示給你指引。”
“你學會之後，也要儘可能教會居民裡的其他人。”
“畢竟，不是所有地方都有網絡覆蓋的，我們也需要有機械操作能力人員。”
“放心，只要努力去學，我們不會虧待你們的。”
“技術工人的待遇，我們也可以往上提一提。”
“明白！”
這一下，江魚剛纔還懸着的心瞬間放了下來。
團長都說親自演示了，那還能有什麼問題？
還真是自己想多了
果然宗教那一套都是騙人的正常的人類世界裡，哪有那麼多恐怖故事？
江魚樂呵呵地跟在陳劍身後，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的動作。
她眼看着陳劍下達了“斷開遙控操作鏈接”的命令，緊接着拉開了那臺“挖掘機”的車門，坐進了此前她一直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駕駛室”裡。
緊接着，在陳劍推動操作杆、踩下油門之後，挖掘機立刻動了起來。
“這是油門，這是收大臂，這是放大臂，這是左轉舵，這是右轉舵.”
陳劍的動作也沒熟練到哪裡去，轉舵的過程中還差點給江魚掄了一跟頭，嚇得她連滾帶爬地脫離了危險區。
“抱歉抱歉，我其實也不太會，只是簡單給你演示一下而已”
“來，你上去試試？”
陳劍推開門跳下車，江魚心有餘悸地看着冷卻風扇還在嗡嗡作響的挖掘機，一時間竟有些猶豫。
“愣着幹啥？不就是個挖掘機嗎？這也不敢？”
陳劍故意做出一副不耐煩的神態，催促着江魚上車。
既然要祛魅，那就要祛魅得徹底。
陳劍鐵了心是要讓這些人看一看他們眼中所謂的擁有“機魂”的機械到底是怎麼運作的，所以在發現其他正在勞作的千島湖鎮居民好奇地看過來時，他不僅沒有制止，反而是招呼衆人都靠近來看。
而這時，江魚也終於做好了心理建設。
她動作敏捷地坐進駕駛艙，試探着搖晃着搖桿。
當挖掘機無聲無息地動起來時，她的腦子裡，有一種東西也轟然倒塌了。
——
不，不是倒塌，準確地說，她心裡那種被機械神教強行灌輸進去的理念早就已經坍塌了。
而現在，這些殘垣斷壁，則是被徹底砸成了齏粉，一瞬間灰飛煙滅。
機器是由人控制的。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便再也無法壓制，她興奮地嘗試着各種操作，一開始還有些小心翼翼，但漸漸適應之後，她也是徹底放開手腳了。
前進，後退，旋轉。
挖，推，填，鑿.
雖然她的操作根本不可能比得上伏羲遠程控制時的操作那麼精密、準確和流暢，但毫無疑問，再給她一點時間的話，她是真的能把挖掘機的作用真正發揮出來的！
整整玩了小二十分鐘，江魚才猛然意識到陳劍還在一旁等着。
她略有些“惶恐”地下了車，卻發現陳劍的臉上根本沒有一絲不滿。
“還有誰想玩的？”
“伏羲，再調兩臺過來，讓大家都玩一玩。”
陳劍開口下令，片刻之後，兩臺新的四足挖掘機便已經到位。
江魚仍然是躍躍欲試。
——
之前那臺是最簡單的履帶式結構，這種像怪物一樣的四足輪式結構挖掘機，她也想試一試。
陳劍看出了她的想法，大手一揮道：
“去吧。”
江魚也不矯情，一個健步便竄了上去。
而在她的帶領下，圍觀的人羣裡，也終於有人陸陸續續地靠近了挖掘機。
他們一開始只敢摸。
隨後，便有人進入了駕駛艙。
當又一臺挖掘機動起來時，陳劍便明白，自己的祛魅工作，已經初步完成了。
這些人大部分不會上戰場，也體會不到操作那些先進武器的直觀感受。
但現在，他們也算有了一個途徑，來真正瞭解自己投向的這股勢力，以及他們所擁有的東西。
從他們的表情中，陳劍能看出來，雖然短時間內機械神教的信仰不可能被徹底清除，但對於誰纔是真正的掌控者這件事情，估計不會再有任何疑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