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立字說出“伏羲”這兩個字的時候，陳劍幾乎立刻就確認了這條信息的真實性。
因爲這玩意兒的命名方式，確實帶着幾分自己熟悉的浪漫主義風格。
“伏羲”。
這跟什麼嫦娥、玉兔、鯤鵬、蛟龍、天問、北斗、墨子之類的命名，不是一脈相承的嗎？
唯一的問題是，這個名字“太大了”。
大到非一般的項目，幾乎不可能有資格使用的程度。
陳劍想不到有什麼東西能用這個名字命名，也不知道它背後所代表的到底是什麼技術、什麼類型的項目。
而在對王立字進行了反覆追問、甚至以終止合作、即時開戰爲威脅之後，他也最終確認，對方所掌握的信息，真的不比自己多多少。
圓環商會的這些人只知道伏羲工程是一項重大工程，有可能與“重啓圓環”有關。
但他們卻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去打開塵封的檔案，徹底揭開謎底。
所以，他們只能利用手裡極爲有限的線索，嘗試去獲得更多信息。
而安慶的空十師基地，就是最有可能得到線索的地點之一。
很可惜，那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陳劍向他描述了檔案室裡的情況，講述了自己是如何得知這條代號的。
連續詢問了陳劍許多細節問題後，王立字最終相信了陳劍的說法。
或許他本來也沒抱太大的希望，或許他認爲，雙方已經開誠佈公到了這種程度，陳劍也沒理由隱瞞太多了。
總之，雙方最終達成了一致，而王立字也保證，在接下來的行動中，不會再以“隱瞞信息”的方式利用陳劍的小隊。
這倒是一個好消息。
陳劍本來都做好了跟他們徹底切割的打算，不過現在，情況變化之後，繼續合作反而成了更理性的選擇。
雙方脆弱的關係再一次穩定下來，在狠狠敲了王立字一筆竹槓之後，陳劍切斷了通話。
隨後，他看着無人機視角中正在撤離的圓環商會小隊，長舒了一口氣。
“情況相對明瞭了。”
“對方在追尋伏羲項目的線索，這個項目跟重啓圓環有關，那也意味着，它跟山城的真相有關。”
“不過可惜，圓環商行對這個項目的瞭解不比我們多多少。”
“他們掌握的只是一個一個的地點而這些地點絕大部分都是當前人類活動的禁區。”
“難怪他們會發展成這種奇怪的組織形式他們比我們更像是專業的考古隊啊。”
聽到他的話，一旁的沈越略帶調侃地說道：
“說考古真是擡舉他們了，他們充其量也就是盜墓的。”
“買櫝還珠、暴殄天物，被他們挖開的‘墳墓’裡，那些真正有價值的東西搞不好都已經被浪費了，留下的只是一些可以直接被利用的技術成果。”
“老祖宗要是知道他們這麼幹，搞不好都能氣得從墳堆裡爬出來給他們一個大嘴巴子.”
“那至少也比機械神教和聖血大殿強。”
陳劍擺擺手道：
“不管怎麼樣，我們離真相又近了一步。”
“原本那些掩人耳目的合同被取消了，信息拉齊了，接下來的任務裡，我們可以單刀直入。”
“按照王立字的說法，他們所掌握的信息裡，附近最近的線索所在地就是廬州遺蹟。”
“而廬州，就是096所的所在地。”
“我記憶裡，096所是智能所對吧？所以這個伏羲項目，是跟智能化相關的項目？”
“不是。”
雷傑糾正道：
“智能所是在帝都的，廬州的那叫智能機械所。”
“智能所主要是搞機器學習、機器視覺方面的，智能機械所主要的方向是現代農業方面。”
“096所在仿生感知、微納米技術方面還算強，不過整體技術實力.我不好說。”
“總之我不知道這個所怎麼能牽頭這麼一個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重要性十足的項目。”
“但也有可能，是在未來某個時間點上，他們取得了什麼技術突破。”
“畢竟20年啊，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的”
“確實。”
陳劍輕輕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可這樣的話，咱們的調查方向又變得更加朦朧了。”
“甚至我都不知道，這玩意兒到底有沒有查下去的必要。”
“畢竟，我們的主要目的地還是在金陵。”
“要繞到廬州去的話，距離遠不說，一旦出現意外，我們恐怕也很難全身而退。”
“要不然，還是先去金陵？”
“別先去金陵了，先去銅陵吧。”
何朔舉手說道：
“安慶城內的機械神教在備戰，大量原本用於交易的武器裝備和彈藥都被禁止出售了，我們買不到東西。”
“但現在，我們的補給又處於高度緊缺的狀態，很難應付大規模的戰鬥。”
“我們得先去銅陵補充一波，先回回血，再考慮接下來的行動到底怎麼安排。”
“去金陵、去廬州、還是直奔泉城往花都嘴裡塞一發大的給他們打服，都得先把裝備搞定之後才能做決定。”
“也是。”
陳劍信服點頭，隨後拍板道：
“那就先去銅陵。”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圓環商會追逐這個目標都已經幾十年了，現在也只是剛剛摸到邊。”
“我們想那麼快揭開謎底是不可能的，還是得循序漸近。”
“現在，我們的手裡堆積了一大堆的事情要做，容不得我們好高騖遠了。”
“走吧，馬上出發，先去銅陵！”
“明白！”
一聲令下，小隊衆人立刻行動起來。
迎着剛剛升起的朝陽，一行八人再一次踏上了正途。
他們仍舊是沿着陸上路線行進，不過這一次，他們在與聚落交易的同時，也爲路過的每一個聚落都帶去了好消息。
安慶的恐魔已經被消滅，花都的陰謀已經被暫時遏制，無辜的平民們，也終於可以稍稍得到喘息了。
陳劍不遺餘力地宣傳着華夏軍的功績，他一點也沒有自謙的打算。
那句話是怎麼說的來着？
宣傳的高地你不佔領，就會被敵人佔領。
“威望”這種東西，在這個世界實在是太重要了。
名聲一旦傳播出去，只要能順利度過最開始的“冷啓動”階段，就會迅速擴散開來。
一行八人中，絕大多數人對他的策略都表示認同，只有季星，在看到那些感恩戴德的聚落居民時，面露不解地向陳劍提出了疑問。
“.所以你們爲什麼要把自己塑造成救世英雄？”
“我感覺，這跟你們的理念並不相符，在現在的情況下，也不是多麼明智的決定。”
“你別忘了，我們可是剛剛跟那些花都人打了一場大戰。”
“他們在大戰中的損失，那是不可估量的。”
“他們的女王估計已經在琢磨着怎麼把你們碎屍萬段了，你不低調行事，居然還這樣大肆宣揚？”
“這到底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機械神教的人需要爲民衆豎立偶像，難道你們也需要嗎？”
“我們不需要偶像。”
陳劍搖頭回答道：
“但我們需要讓人們豎立信念。”
“我得讓他們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一股勢力，是可以成爲他們的救命稻草的。”
“或許他們平時不會想到這根稻草，但當瀕臨絕境的時候，他們就會下意識地想起來，然後問問自己，是不是應該伸手去抓一抓那根稻草了。”
“而很顯然，在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平民，也許每隔十天半個月，就會瀕臨絕境一次。”
“那你太保守了。”
沈越在一旁插嘴道：
“用不着十天半個月，我估計每隔三五天就得來這麼一次。”
“.確實。”
季星的臉上露出幾分感慨的神情，隨後說道：
“照這種趨勢下去，投向你們的平民會越來越多。”
“而以你們的能力，大概很快就能把它們變成有用的戰士”
“也不一定是戰士，或許是更有用的工人。”
“工人？”
季星愕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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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慶那些工坊裡的工人？”
“當然不是。”
陳劍搖頭道：
“工坊裡那些算是工人嗎？奴隸還差不多。”
“我們要的是真正的工人.不過說實話，工人比戰士還要更加難以訓練。”
“而如果能訓練出一個真正可用的工人的話，他所能呈現的價值，或許比三個戰士還要高”
“那麼誇張？”
季星下意識地反問，而陳劍卻只是篤定地點頭，沒有回答。
季星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沉默不語地看向了陳劍手裡握着的方向盤。
這輛他們嘴裡的“貓車”，也是他所說的“工人”製造的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確實沒有說錯。
在某種意義上，工人比戰士要更強。
——
不過，有那麼重要嗎？
華夏軍的敵人太多了。
機械神教、聖血大殿只是勉強維持住了與他們的和平共處，而除了怪物以外，擺在明面上的強大敵人，就有花都一個。
毫無疑問，花都絕對已經做好了跟華夏軍、跟黃石城大規模開戰的準備。
那華夏軍做好準備了嗎？
他們打算怎麼做？
真的殺到泉城、殺到花都的老巢去，把他們全部幹掉？
想到這裡，季星沒來由地打了個冷戰。
她意識到，自己身邊這幾個人，是真的能幹出這樣的事情的。
——
那問題來了。
面對華夏軍的攻勢，花都做好準備了嗎？
另一邊，泉城。
季星不知道花都有沒有做好準備，可花都的“女王”卻清楚的知道，自己沒有做好準備。
在聽到安慶遺蹟內的恐魔全滅、自己派出去的人員全軍覆沒之後，她的表情冷靜得可怕。
她沒有下令繼續報復，也沒有指定任何作戰計劃。
她只是斥退了所有無關人員，留下了自己最信任的“丞相”、也是她的軍師，隨後對着下面的人呈上來的奏文開口說道：
“這一次，我們損失慘重。”
“我們的研究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大量的成果付之一炬，大量已經初窺門徑的學者死在了安慶遺蹟內。”
“更嚴重的是，那些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恐魔全部被打散了，雖然沒有徹底消亡，可要重新組織起這麼大規模的營地，也絕非易事。”
“搞不好，我們要徹底改變實驗的方向。”
“從‘母本’方向，轉變爲‘父本’方向。”
“這幾乎是要從頭開始了又一個十年！”
聽到女王的話，軍師緩緩點頭。
但在沉默片刻之後，他卻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說出恭維、安慰的話語，而是冷靜地分析道：
“這次的失敗實際上是註定的，哪怕沒有華夏軍插手，我們也很難在安慶遺蹟取得突破性的進展。”
“原因很簡單，我們過於高調、過於冒進了。”
“我們疏於掩蓋真實目的，疏於管控珍貴的藥品，而這些東西一旦流出，必然會引起機械神教和聖血大殿的警惕。”
“他們的行動已經說明了一切-——就算華夏軍不動手，他們也會在某一個時間點對我們動手。”
“所以在接下來的研究中，我們必須要謹小慎微.”
“但這幾乎不可能。”
女王輕輕叩擊着桌面，隨後說道：
“如果是用植物來實驗，我們大可以開闢出一大片土地，在一年內就能收穫大量經過改造的植株。”
“如果是用老鼠、用兔子做實驗，它們每個月都能生下大量的下一代幼體。”
“可我們的實驗對象是人。”
“而這些人，一年只能生一胎，一胎只能生一個。”
“除了擴大數量，我們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
“拉長時間。”
軍師淡然說道：
“花都不會在十年內滅亡，恐魔也不會在十年內消失。”
“就算我們多等一個十年，那又能怎麼樣呢？”
“我們倆都會死。”
女王眼神嚴厲地直視着軍師說道：
“10年之後，我們必死無疑。”
“花都已經漸漸脫離我們的掌控了，藥物摧殘了這裡的人性，終有一天，我們會被副作用反噬。”
“到那個時候.”
“那就發起一場大清洗。”
軍師毫不猶豫地說道：
“用藥物培養出來的戰士，本來就應該死在戰場上。”
“他們會被新的人替代，而那些新的人，則會穩住舊的秩序。”
“.可以。但往哪裡打？華夏軍？黃石城？”
女王的話音落下，軍師搖頭道：
“.你真的覺得對他們的報復是有意義的嗎？他們手裡根本就沒有我們需要的資源，也沒有太多可掠奪的人口。”
“打他們，打了也白打”
“更何況，我們本來也沒有能力報復他們。”
“距離太遠了，中間還隔着機械神教的地盤。”
“我們不需要報復他們，這次的衝突既然結束了，那就讓它結束吧。”
“我們要做的，只是繼續去完成我們應該做的事情。”
“去金陵吧。”
“這座遺蹟被機械神教佔據太久了，但他們卻遲遲不能將其徹底清理開發。”
“他們做不到的事情，我們就替他們做。”
“恰好，借這個機會，我們也可以去看看，我們一直在追尋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好。”
女王鄭重點頭，結束了這場短暫的討論。
而在軍師離開後，她看向了桌面上那一沓薄薄的、已經泛黃脆化的紙張。
在最頂上的幾張紙上，則印着一行行晦澀難懂、她絞盡腦汁也無法窺探其中真意的文字。
“DAP-seq技術框架下利用Ac-Ds轉座子系統構建zmgi2突變體。”
“通過CRISPR/Cas9及RNAa激活方法提高精子中編碼基因表達比例。”
“qRT-PCR、Cas9酶等核心設備及實驗材料存放地點。”
“山城，帝都，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