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
“開燈！”
陳劍一聲令下，臨時指揮部周邊的建築裡，燈光漸次亮起。
山城的夜空瞬間被照得燈火通明，而在最高的建築頂部，一具巨大的激光發射陣列正在雷達火控系統的指引下四處巡弋，隨時準備將靠近核心區的、未知的怪物擊殺。
整個核心區的防禦設施已經開始漸次激活，並逐漸向更遠處蔓延。
用林宇的話來說，這座城市“正在復甦”。
但，是以另一種方式復甦。
他好奇地看着遠處的高樓，眼睛裡呈現出的不僅僅有普通人類能看到的“普通景象”，還有一系列的數據、標識和提示性的標記。
信號強度，傳輸速率，身體狀況，物品名稱，功能，用途，甚至是.效果。
比如當他看向遠處的高樓時，眼前半透明的面板上，甚至顯示了這棟樓的用電情況、線路佔用率、以及某些特殊用電設備的運行情況。
他當然可以把這些數據全部關掉——那只是稍稍動動念頭的事情而已。
但是，他暫時還不想這麼做。
因爲這給了他一種新奇的體驗，就好像他身處的不是“現實世界”，而是某一個奇幻的夢境裡一樣。
“.所以這些燈的電力，其實不是來自山城地下，而是來自你們運過來的那種發電機？”
林宇開口對一旁的陳劍問道。
陳劍點點頭，回答道：
“是的。”
“整個山城的電力體系其實已經被核爆嚴重破壞了，現在能恢復的部分很少。”
“哪怕我們動用整個山城現存的全部無人智能化設備進行維修，短時間內也沒有徹底修復的可能。”
“所以總體來說，這座城市的‘生活區用電量’還是比較低的。”
“靠幾個小型聚變堆，就完全可以覆蓋了。”
“明白。”
在陳劍說話的同時，林宇的眼前也不短閃過對某些關鍵詞的簡要解釋，他一邊聽一邊看，幾乎能毫無障礙地聽懂陳劍所說的每一句話。
這種體驗甚至有些令他着迷。
因爲他有了一種.
無所不知的錯覺。
想到這裡，他開口問道：
“所以爲什麼不給每個人都裝上這樣的腦機接口？”
“我的意思是，哪怕不進行意識上傳，只是這些輔助功能，也很有用吧？”
“你們可以把它用於教育，用於交流？”
“效率提升之後，知識學習的速度越來越快，不也是對你們的發展有利的嗎？”
“我們確實在做這方面的設想。”
陳劍回答道：
“不過，腦機還是過於激進了——一個智能目鏡就能解決的問題，爲什麼要用腦機？”
“腦機改變了你嗎？它讓你變得更聰明瞭嗎？”
“沒有吧。”
“能讓你變得更聰明的是地下那些量子計算機，是量子計算機提供的算力。”
“你自己是沒有變化的，你只是多了一條相對便捷的信息獲取渠道而已。”
“.有道理。”
林宇瞬間醒悟過來。
這種“無所不知”的幻覺並不是腦機接口給到自己的，而是量子計算機給到的。
他瞬間對這個話題失去了興趣，轉而問道：
“所以接下來你們我們要做什麼？”
“很簡單。”
陳劍指着已經亮起燈的建築，回答道：
“你看不出來嗎？我在打掃房間。”
“.沒懂。”
林宇搖頭。
“.看來我應該讓伏羲給你多分配點算力，你現在這樣子有點太笨了。”
陳劍好笑地說道：
“我們要把山城建設成、或者說恢復成一座能容納大量人口的中心城市。”
“所以理所當然的，我們要修復各類生活設施。”
“我們要讓來到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到，這裡的生活相對於廢土世界上的其它城市，是有本質區別的。”
“所以.這裡的基礎設施都要利用起來。”
“簡稱，打掃房間。”
“.我以爲是有什麼深意。”
林宇頓了一頓，緊接着說道：
“我不需要更多算力，我這樣挺好的。”
“廢話，你想要我也不會給你。”
陳劍翻了個白眼。
“我們這裡不需要第二個人工智能了。”
“那倒是”
林宇輕輕嘆了口氣，轉而又有些憂傷地說道：
“我沒想到我會以這樣的方式活下來。”
“你說，如果我們真的跨過了末日，我還有機會.變成一個正常的人類嗎？”
“有的。”
陳劍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是個重要的試驗品，如果哪天你這具身體衰老到死亡了，我們也會把你的意識保留下來。”
“等到人類重新迴歸最鼎盛的光榮時代，再把你解凍復活。”
“到那個時候，你就是真正的‘老人’了。”
“那我還挺期待的。”
林宇聳了聳肩。
此時，下方那些原本聚集在空地上、聚集在漆黑的房間裡休息的機械神教信衆、以及從各處投奔來的流民已經紛紛走向了這一片亮着燈光的建築羣。
留在山城內的志願連的戰士立刻警惕起來，但陳劍卻是同步下達了“放開警戒線”的命令。
“你要讓他們現在就進來？”
林宇愕然問道：
“你不是說要先打掃乾淨嗎？”
“我說的打掃乾淨，指的是提供給他們一個基本的居住環境，不是真的要給他們把地都掃乾淨。”
陳劍無語地看了林宇一眼，緊接着說道：
“他們在這裡的生活，是必須要靠自己去經營的。”
“並且，是要從頭開始經營。”
“只有這樣，他們纔會跟這個地方形成情感綁定。”
“而這樣的情感綁定，也會沖淡他們對這座城市的.虛無的信仰。”
“走吧，你去幫幫忙。”
“跟季星一起，帶人去給這些人分配住處。”
“季星會做好篩選的——這個時候，誰做出的選擇早，誰就要佔大便宜了。”
這話說完，林宇眼神猛地一亮。
“子彈？”
陳劍神秘一笑，回答道：
“沒錯！”
一小時後，“燈光區”一間寬敞的公寓門口。
林宇一邊讀着眼前出現的文字信息，一邊對站在門口的那名機械神教主教打扮的男人開口說道：
“你也看到了，這間公寓跟其他公寓最大的不同就在於，這裡的設施更新，也更完善。”
“這裡的水管是暢通的，打開就有潔淨的水可以使用——如果後續華夏軍完成自來水廠的建設，這裡的水甚至是經過淨化、可以直接飲用的。”
“另外，這裡已經有了一些基本的生活設施，包括簡易的傢俱，以及少量電器。”“你看，這裡甚至還有一臺收音機。”
“這可是好東西-——你知道這樣一臺還能用的收音機，在黑市上要賣到什麼價錢嗎？”
“可現在，你只需要40枚子彈就能擁有它。”
“說實話，這幾乎等於是白送了。”
“40枚子彈.”
主教伸手抓起隨身的口袋，仔細檢查了一番，語氣略帶些猶豫地說道：
“但這並不是擁有。”
“按你們的說法，這只是租賃。”
“租賃一間房屋一個月，就要花費40枚子彈，這個價格實在是太高了。”
“那你可以選擇其他的公寓。”
林宇聳聳肩，繼續說道：
“我這裡還有其他的選擇，每一個選擇都不錯。”
“至少，比你在安漢城裡住的那些破爛房子要好得多吧？”
“.那不是破爛房子。”
主教略有些倔強地說道：
“那是至聖三一賜予我的地上居所，那是聖堂爲我建造的”
“好了好了。”
林宇打斷了主教，緊接着說道：
“沒必要搞這些虛頭巴腦的。”
“你知道我爲什麼會跟你說這些嗎？因爲我知道你跟其他人不一樣。”
“你看，那些真正的頑固分子-——也就是你們說的‘信仰堅定的羔羊’，他們早就掉頭走了。”
“他們可不願意接受所謂的‘來自華夏軍的施捨’。”
“但是你顯然比他們聰明的多，對吧？”
“起碼對你來說，你的信仰不是排他性的。”
“事實也正是如此，誰說信仰至聖三一就不能跟華夏軍合作了？”
“禁軍首領、就是那個郭旭，他甚至還跟華夏軍並肩戰鬥呢。”
“而且據我所知，他對華夏軍的評價很好，他很願意學習華夏軍的長處。”
“你跟他是一樣的，對吧？”
林宇的這番話帶着極強的迷惑性，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合格的“房產中介”。
雖然是第一次學到這個詞，但他真的覺得，沒有哪個詞比“房產中介”這四個字更能概括他正在做的事情了。
而他的勸說也立刻起了效果。
對面的主教猶豫了好幾秒，最終還是咬咬牙，開口說道：
“那就這件吧。”
“但這並不代表我背棄了至聖三一的信仰。”
“我只是需要一個更安全的環境，來宣揚我們的理念。”
“沒錯，沒錯。”
林宇滿口贊同，但心裡卻在暗罵此人虛僞。
什麼信仰？
你只不過是被餓了幾天、又風餐露宿了幾天，終於發現自己熬不住了而已。
但那又怎麼樣呢？
這樣的人，纔是華夏軍最想要的人。
當這些高高在上的“主教”發現，原來自己不需要努力向上攀爬、不需要以信仰爲籌碼，也能獲得比原來更好的生活時，他們的整個信仰體系，都會漸漸陷入崩塌的.
“所以我們現在就交易嗎？”
“現在就交易吧！”
主教從口袋裡數出40枚子彈交到林宇手裡，林宇快速掃了一眼他的口袋，發現裡面竟然還有不少存貨。
一個奇妙的念頭在他心裡閃過。
他咳嗽一聲，開口說道：
“咳雖然押金是不用付的，但，如果你一次性租三個月，我可以給你一點.優惠。”
“比如，只需要100枚子彈，怎麼樣？”
“100枚？”
主教愕然看向林宇，隨即問道：
“你能做這樣的決定嗎？這可不是一個.小數字！”
“當然可以。”
林宇攤了攤手，緊接着問道：
“你有那麼多嗎？”
“我沒有。”
主教搖搖頭，回答道：
“還差25枚子彈，但我可以去交換。”
“沒關係。”
林宇寬慰着說道：
“你可以先把手頭的子彈給我，不夠的，等你完成交易後再補足。”
“我知道你肯定還有不少財產，但說實話，這些財產在山城可未必能有多值錢。”
“所以，趁現在還值錢的時候，儘快出手吧。”
“好，好。”
主教連連點頭，當他把手裡囤積的全部子彈交給林宇，隨後走進房間的時候，他整個人也徹底放鬆下來。
這裡，就是自己新的住處了。
哪怕僅僅從表面上看，也比自己在安漢城的住處要好很多。
乾淨，整潔，甚至還有一張牀。
只不過，那張牀上沒有任何被褥，只是一張光禿禿的、像是金屬、又像是塑料材質的牀架。
看來，自己還需要一些生活用品。
一些能配得上這個房間的生活用品。
主教取出了另一個隱藏在寬大衣服下的口袋，將口袋裡的東西全部倒出。
那是幾塊沉甸甸的黃金。
或許真的是時候把這些黃金慢慢兌換成山城認可的“貨幣”了。
畢竟，自己還要在這裡待很久。
自己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衣物，甚至還需要接濟其他到來的信徒。
完全抗拒與華夏軍接觸、與華夏軍交易是絕對不行的。
做出那樣選擇的人，哪怕他們的信仰再堅定，也無一例外都是蠢貨
主教在公寓的房間裡環顧，他走到一個明顯的“開關”的位置。
按下開關，燈光關閉。
再次按下，燈光打開。
他當然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設計。
可不知道爲何，這一次，他有種特別的感受。
而當他走向“廚房”的位置，撥動水管的開關時，潔淨的水也瞬間涌了出來。
流淌的水沖走了他手上的污穢，他下意識地搓着手，直到自己的一雙手變得乾乾淨淨、甚至隱約泛白時才停下。
這一刻，他彷彿失去了許多東西。
但，又彷彿得到了許多東西。
該洗個澡了。
就在這裡洗嗎？
不對，他記得剛纔那個聖血者明明說，這間公寓是有淋浴間的。
主教在房間裡探索着，當他走進那個狹小的淋浴間，打開淋浴開關時，他的心情徹底放鬆了下來。
雖然是冷水。
但據說，等自來水廠建成以後，這裡流出的，就會是熱水了。
這纔是.
真正的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