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隧洞入口處。
陳劍手握爆彈槍，整裝待發。
就在剛剛，他收到了來自伏羲的消息。
整個虛擬城市陷入全面崩塌，運行框架出現重大故障，山城核心區域斷電，核心計算單元岌岌可危。
模因病毒生效了。
並且是以一種迅速、堅決、不可阻擋的方式生效的。
現在，這座城市的算力已經完全被無限循環、無限迭代的程序消耗乾淨，而整個地下工事，則已經處於完全不設防的狀態。
但是，這並不意味着，伏羲就能順利接管山城。
就如同一座被戰爭摧毀的城市，現在山城完全處於失控狀態。
不管是原來的統治者、還是新到來的佔領者，都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平息混亂的局面。
唯一的方法只有一個：
全面重啓。
但，由於山城的特殊性，這座城市不可能通過內部程序指令進行重啓。
唯一的方法，只有進入山城內，進入地下，直接打入供能模塊，對整座城市進行斷電處理。
這就好像在面對系統崩潰問題時，如果連任務管理器都無法調出，那你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也就只有長按開機鍵五秒，讓這臺電腦窒息而亡了。
陳劍最後檢查了一遍自己攜帶的武器，確認沒有任何遺漏後，果斷向一旁的何朔下令道：
“準備好了就出發吧。”
“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
“山城的問題，今天就要解決！”
“明白！”
何朔鄭重點頭，緊接着，他轉向身後早就已經準備就緒的遠征軍，還伸手一揮，所有人立刻握緊了手裡的武器。
“出發！”
隊伍向後轉向，以郭旭帶領的一支精銳小隊爲前鋒，向着他們已經走過的那條隧洞一路向下。
陳劍快跑兩步，跟何朔一起越過衆人來到隊伍前方，不斷使用哪吒外骨骼頭盔上的主動火控模塊掃描着前方的環境，同時放飛無人機，在幽深的隧洞內爲其他作戰單元提供信號中繼服務。
雜亂的腳步聲在隧洞內不斷響起。
但除了腳步聲，隧洞內再也沒有任何別的聲音。
燈光是熄滅的，報警系統是癱瘓的，隧洞內偶爾可以見到已經失效的無人作戰單元——它們本來應該依靠本地計算單元繼續執行防禦指令、主動對不明身份的入侵者發起進攻。
但，當靈犀所搭建出來的框架全面崩潰時，整個防禦系統也在不斷進行回退和重啓。
混亂的指令讓安保系統在執行層上徹底崩潰，它們甚至都沒有機會切斷與山城的網絡聯繫。
原因很簡單，爲了避免藉助安保系統進行入侵，靈犀早在華夏軍第一次入侵之後，就已經將指令傳遞方式設置爲單向。
這本來是一個果斷、甚至可以說是聰明的應急策略，可最終，卻成爲了將這座虛擬城市徹底埋葬的伏筆。
“繼續前進。”
陳劍開口下令，緊跟在他身後地遠征軍腳步不停地朝隧洞的更深處疾步前進。
郭旭的臉上帶着複雜的神情，他緊握着手裡那邊191步槍，看向陳劍背影的眼神，也在不斷閃爍。
對他來說，這一切都太快了。
從進入山城、到清除一級怪物、到打開山城向外的通道、再到與所謂的“山城人”進行第一次接觸、再到用他完全不能理解的方式“入侵”山城核心，將這座原本應該是“嚴防死守”的城市徹底癱瘓。
這一連串的行動，總共花費了不到1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
這是什麼概念？
山城已經在廢土上存在至少300年了，而它成爲所謂的“聖城”，至少也在兩百年以上了。
在這上百年的時間裡，從來沒有人能跨進山城一步。
可在華夏軍面前，這似乎也只不過是一個“稍微麻煩一些”的障礙罷了。
郭旭深吸一口氣，腳步繼續加快了幾分。
他不知道眼前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是因爲那座“地下工事”嗎？
不。
事實上，在百年之前，曾經打開“寶庫”的勢力也不少。
哪怕是機械神教，都曾經開啓過數個規模不一的地下工事。
但，沒有任何人真正能夠將那些工事、那些工事中的“機魂”使用起來。
許多資源被浪費，真正被髮揮出來的作用，或許不到那些工事真正作用的百分之一。
所以到底是什麼，造成了這樣的差異？
郭旭想不明白。
而此時，衆人已經推進到了隧洞的盡頭。
“伏羲，信號檢查。”
陳劍環顧着這個此前已經見過的洞廳，片刻之後，耳機裡傳來伏羲的回覆聲。
“收到，信號穩定良好。”
“安保系統已失效，隔離門已解鎖，可物理開啓。”
“明白！”
陳劍稍稍鬆了口氣。
他還以爲，整個山城地下部分的隔離門應該會因爲系統崩潰自動進入鎖死狀態，以至於哪怕已經摧毀了運算模塊，也不得不花費更多時間，將隔離門挖開、甚至是炸開。
但現在看來，靈犀仍然是延續了地下工事設計的基本邏輯。
但判斷整個工事已經無法通過智能系統實現自持時，在底層邏輯的控制下，所有安保鎖定措施實現自動解鎖，以避免可能生活在工事內的人們被徹底封閉。
“開門！”
陳劍簡短下達命令，隨後，何朔立刻指揮遠征軍上前。
巨大的隔離門被緩緩推動，在保養良好的滑軌潤滑下，開啓的過程並不費力。
隨着大門緩緩洞開，站在門外的衆人，也不約而同地停止了動作。
最大的秘密就在眼前。
沒有人知道這扇門後藏着什麼。
但所有人都知道，當這扇門打開之後，屬於“山城”的“神話時代”，將徹底落幕。
陳劍深吸了一口氣，隨後開口下令道：
“打開所有燈光！”
“準備進入！”
“明白！”
何朔高聲迴應。
一瞬間，小隊攜帶的所有照明設備全部點亮。
當大門敞開到足以容納一人通過的寬度之後，數架無人機首先進入，而地面無人作戰單元則是緊隨其後。
陳劍不能冒險。
雖然外圍的安保力量已經全部崩潰，可誰也不敢保證，山城內部的情況不會發生別的意外。
——
但很顯然，他多慮了。
整個地下城市一片死寂。
除了散熱設備的嗡鳴聲，這裡再也沒有任何別的聲音。
“進入。”
陳劍揮了揮手，一馬當先地走在前面。
此時，無人機已經開始返回前方的地形數據，而當陳劍看到戰術目鏡上顯示的密密麻麻的“網道”時，他瞬間皺起了眉頭。
這.真的是一座地下城市？？
通道的直徑已經縮水到了兩米以下，甚至遠不如外圍的隧洞寬敞！
而隨着無人機繼續前進，這樣的網道還在不斷蔓延。
“開什麼玩笑？！”
陳劍停住了腳步，一旁的何朔同樣神情凝重。他轉頭看向陳劍，聲音低沉地開口說道：
“這根本不是一個適合人居的地下工事。”
“這些設施.從建設開始，就沒有考慮過居民的生活問題。”
“它就是爲了算力而服務的。”
“我們還有必要繼續探索嗎？”
“短時間內，我們大概率不能獲取到更多有價值的信息，不如直接深入地下，找到主要能源模塊，直接進行重啓！”
“合理。”
陳劍種種點頭，而此時，飛出的無人機已經識別出一個直通地下的豎井。
“向地圖標定點位移動！”
陳劍再一次下令，緊接着，這支小隊沿着越發狹窄的通道，開始向豎井方向轉移。
壓抑的氣氛幾乎讓陳劍無法呼吸，污濁、陳腐的空氣讓陳劍意識到一件事情：
在己方進入之前-——不，應該說是，在山城重新與外界建立聯繫之前，這裡的所有地下空間，甚至很有可能是沒有空氣流通的！
畢竟，這裡根本就沒有哪怕一個活人，那它還有什麼必要保有複雜的維生系統、爲地下工事提供氧氣呢？
此時，陳劍已經到達豎井邊緣，他探出身子向下看去，隨即開口說道：
“這應該是一道供無人機器人通行和檢修的工作井。”
“我們直接下去-——掛繩索！”
“明白！”
何朔快速行動，但當繩索拋下之後他才發現，這個豎井的深度已經遠遠超出了視野的極限。
好在這口豎井是配有升降機的，複雜的鋼纜也可以被當做繩索使用。
“其他人原地警戒。”
“何朔，郭旭，劉浩，張超，你們跟我下去！”
陳劍簡短下令，隨後抓住繩索迅速下滑。
高度不斷下降，而順着豎井側壁上開出的“洞口”，他也看到了這座“分層”的地下蟻穴每一層的情況。
第一層，是普普通通的設備層。
這裡堆積着大量設備，而被精心排布過的機房則是排列在洞道側面，充滿了一個個並不算寬闊的“廠房”。
看到這些廠房的第一眼，陳劍心裡冒出了一個詞。
吝嗇。
不，或者應該叫做.精密。
空間利用率顯然已經被拉到了極限，在靈犀、在強大的算力支持下，這座城市僅僅使用最低限度的土方開採量，就實現了完備的功能。
它很強大。
理論上說，強大的東西天然就應該是美麗的。
但，這裡的一切，卻沒有讓陳劍感受到任何美感。
反而只有一種擁擠到幾乎可以說是“逼仄”的窒息感。
“繼續向下。”
他稍稍吸了口氣，一邊開口下令，一邊繼續向下索降。
第二層，第三層，第四層.
透過這個狹小的連接洞口，他如同管中窺豹一般，看到了這個地下蟻穴的一個切面。
這讓他對這座所謂的“山城”有了初步的瞭解，但越是往下，他卻越是覺得心驚。
這就是一座屬於“機器”的城市。
它的一切功能，都只是爲“機器”服務的！
這樣一座城市.它真的應該存在嗎？
陳劍不斷下降，而在下一秒，刺眼的燈光突然出現。
他下意識地收緊了下降器。
而這一次，他看到的是.
截然不同的東西。
那是密密麻麻的培養艙。
“人體制造車間。”
一旁的何朔同樣停在了半空。
“這就是他們製造那些‘山城人’的地方。”
“但有點不太對勁。”
“這裡的胚胎確實在發育，可問題是，他們使用的也不像是不像是全仿生式子宮吧？”
“當然不是。”
陳劍向前邁出一步，將腳搭在洞口上。
隨後，他邁步走進這一層的平臺，當擡眼向四周看去時，他重重吐出了一口濁氣。
“這裡面不是沒有人類。”
“只不過，這裡的人類已經被異化成非人的.工具了。”
“那些所謂的人造人，他們不會被用多麼高級的技術製造出來的。”
“他們只不過是.生活在一個巨大的培養皿中。”
此時，同樣進入平臺的何朔也已經看到了整齊排列在平臺周圍的那些營養艙。
“所以.所有的人造人，都是真人的後代。”
“他們只不過是.被剝奪了作爲人的思想而已？”
“不僅是這樣。”
陳劍緩緩搖頭。
“這些人是被作爲容器製造的——這就是所謂的女媧計劃。”
“真搞不懂這有什麼意義.泯滅了人性，難道熵增就能因此而逆轉嗎？”
“山城對生物物理學的研究已經陷入死衚衕了，他們得出的結論不來自於實驗，而純粹來自於哲學上、形而上的推理。”
“他們早晚會出問題的。”
“即使我們不來，這座城市最終也一定會崩潰。”
“確實。”
何朔不在多說，而是轉身向豎井走去。
“馬上到底了。”
“沒時間糾結這些了.我們必須接管這座城市！”
“沒錯。”
陳劍快步跟上何朔，兩人一路下降。
而當散熱系統的噪音越發刺耳時，陳劍意識到，自己到地方了。
數十座聚變反應堆堆積在龐大的地下空間之內，永無止境地爲這座城市提供着電力。
陳劍走上前去，找到了設置在一旁的主控臺。
隨後，他開口說道：
“伏羲，我已到達能源核心。”
“準備斷電。”
“做好接管準備。”
“明白。”
伏羲的聲音在耳機裡響起。
“準備斷電，已做好接管準備。”
下一秒，陳劍猛地拉下緊急停堆閘。
一瞬間，這整座“城市”，陷入了徹底的停滯。
而等到陳劍重新啓動電力後，伏羲的聲音也再一次響起。
“正在接管。”
“正在覆蓋山城主程序。”
“預計完成時間.70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