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粗重的喘息聲彷彿要將體內的氣都榨乾淨了一般。
“老太太!”黛玉擡起頭,高聲痛哭了起來,屋子裡的孝子賢孫頗多,有的站得後頭些的,瞧不到前頭,聽着黛玉一聲高哭,還以爲賈母就去了呢,也跟着一起哭嚎了起來。
好在賈璉站在前頭,瞧得清楚些,忙叫停了。
“老太太!”賈璐撲到了她的牀前,握住了她乾枯到只剩下皮和骨頭的手,賈璐擔心她看不清自己,在她耳畔高聲喊道,
“老太太,璐姐兒在這呢!”
賈母這才瞧清楚了些,“四丫頭回來了啊!”
賈璐湊近了些,哭着道,“是的,四丫頭回來了,老太太您快些好起來吧!”
賈母自己知道自己的情況了,吃力得搖頭,朝着衆人四處掃過,只見滿屋子的人,卻都瞧不清楚是誰。
“政兒呢?”
賈政忙上前跪在了地上,抹着淚,帶着哭腔道,“老太太,不孝兒在這兒呢!”
大哥流放了,連老太太都要去了,賈政莫名得要擔起了整個榮府的重擔了,他哪裡擔過這個,渾渾噩噩多日,將一切都甩給了侄兒賈璉,萬事不管,面對即將離去的老母親,越發得覺得愧疚了。
賈母擡擡手,賈璐忙讓了開來,賈政跪在地上,跪着爬到了老太太身邊。
賈母最是疼愛她這個小兒子,也最爲了解他,
“你大哥膽大妄爲,如今得了這樣子的結果也是自作孽,你爲人忠厚,不會犯這樣的事情,只是也容易被人哄了去,凡是多聽聽璉兒的意見,他人小卻機靈,切勿擺你叔父的架子!”
賈政見賈母到了這個時候還惦記着自己,淚流雨下,羞愧異常,哭着便應下了。
“璉兒!”
賈璉忙上前了,躬身道,“老太太,孫兒在着呢!”
賈母才吩咐了賈政幾句,這會子就有些喘不過氣來了。“呼哧,如今這個家裡頭也就你能當家了,我的私房,等我去後,後,分一半給寶玉他們,其他的都交給你了,勞煩你看顧你二叔一家了!”
賈璉沒想到賈母的私房還能留一半給他,畢竟這不是一筆小數目,所有人都以爲這些都是寶玉的了,不過他掃了一眼哭得恨不得昏死過去的賈政和一邊還糊塗的賈寶玉,也知道了賈母的心思。
“老太太放心,一筆寫不出賈字,二叔一直對孫兒照顧非常,二房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
聽着他這麼說了,賈母也就放下了心,這強撐着的一口氣也散去了不少。
一手吃力得握着黛玉,一手似乎想要去握住寶玉的,寶玉不知事情,還是賈璐靠近了,知道賈母的意圖,拉着寶玉的手和賈母的交合在一起。
聽着賈母嘴脣微動的,賈璐湊近了,便聽道,“我錯了,我錯了!”
賈璐神情微變,賈母終究還是到了這個時候認錯了。
在賈母的大房二房平衡手段下,她處於了整個榮國府權利金字塔的頂端,不管是襲爵的大房,還是有着娘娘和王子騰當靠山的二房都得仰仗於她。
而這種集權的手段卻是以賈家的內耗爲犧牲的,就算是榮府不被抄家,遲早有一日也會因爲家族資金的奔潰而崩塌。
說到底,賈赦和王夫人兩人也都是因爲錢的緣故而踏出了的這一步。
又或許,賈母是認爲自己沒有提前將黛玉和寶玉的名分記下,薛蟠的罪名已經定下來了,前後兩筆人命官司在身,還有插手衙門訴訟官司的事情在裡頭,罪上加罪,加上背後的靠山也都沒了,所以被判了秋後問斬。
這樣一個有着殺人犯兄長的寶釵和當朝最年輕的探花郎的黛玉,就是傻子也知道什麼是西瓜什麼是芝麻,望着賈母緊握着的寶玉和黛玉的手,賈璐暗道。
就在這麼一晃神的時間裡,賈母終於散去了最後幽幽一口餘氣。
賈璐下意識得後退了兩步,鴛鴦上前試探了一下,哭着喊道,“老太太去了!”
瞬間,屋子裡哭成了一片,賈珍在外頭一些,聽着哭喊舉哀着,也知道老太太沒了,忙讓人準備起來,從內宅到外頭,各色都拿淨白的紙給糊了,搭起了靈棚。
賈璉從裡屋鑽了出來,對着賈珍拱手道,“珍大哥哥,老太太去了,我們家外頭有一處小院,想着將老太太接到那裡去送靈!”
賈珍忙攔了,罵道,“糊塗啊,都這會子了,你還這麼折騰,你那三進的小院子我也見過,老太太一輩子享福,一個榮禧堂都比那一整個院子大了,你忍心老太太到最後受委屈!況且家裡頭這麼多的親戚坐不坐得下都是一個問題!”
“但咱們兩家老早就分家了,總不能就這樣從你們家出靈吧?還沒有從親戚家出殯的道理的!”賈璉忙推辭。
“這又何妨,橫豎都是往南邊去的,我們家裡還有船,正好送老太太回去,你再推辭可就是那我當外人了!”
賈璉說不過他,也就應下了。
這樣寧府上下都忙活開了,佈置送帖,就像是送自家老人一般恭敬。
而不巧的是,今日也是禮部定下的摘去“敕造寧國府”牌子的時候,通體氣派的寧國府的牌子被摘了下來,西邊的“敕造榮國府”也一道摘了,就和當年掛牌子一樣,一起的終歸是一起的。
只是寧國府又掛上了“賈府”的牌,和雪白的靈幔帳篷,而榮國府則是徹底被封了起來,以備之後將這府邸賜給有功之臣。
可惜了那美輪美奐的大觀園,因爲是被分在的榮國府名下,也一起被封了起來。
一門兩兄弟雙國公的榮耀終於落下了帷幕,只剩餘了這個榮寧街的名頭彰顯了賈家曾日的輝煌。
京郊的官道上,劉姥姥帶着板兒騎着騾子斜刺裡從小路走到官道上頭,不妨遠處一架着的馬車飛速駛來,兩人差點碰到了一起,還好板兒手腳靈活,那馬車車把式也有些本事才避開了。
就是緊急避開了,馬車裡頭傳來一聲“哎喲”聲,顯然是磕到頭了,劉姥姥也差點摔下了騾子底下去了。
劉姥姥坐穩了,忙下了騾子,跪倒一邊磕起頭來,“老婆子沒看到這位爺,差點衝撞了,還請這位爺贖罪!”
板兒有些年輕氣盛,不大服氣他們在官道上頭橫衝直撞,喝道,“你們自己知不知道差點撞到了人”
車把式原本沒什麼的,這會子倒是有些惱了,一個農戶家的小子還敢回嘴,揮舞着鞭子就要讓他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