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阮紅俏思索片刻,才道:“這裡到大楚京城快馬來回一個半月就夠了,就是要探得那珠子在何處有些困難,呵,到時候如果實在沒辦法,咱就挾持那大楚皇帝,以他換珠。時間上應該來得及,天亮後我準備一下就動身。”
“寧兒,不如讓我去吧,或許讓尋夜離歡去也成。”燕藜趨上前,憂心的說。
“你們在說什麼珠子?”男子氣虛的問,那聲音,仍然如陽光一般和煦。
“千年蚌珠,是徹底解除你身上‘失魂香’的藥引。”燕藜淡淡的說。
“千年蚌珠?”男子復了一句,低笑道:“我想我的命應該沒那麼容易丟了。”
三人聽男子的話說得肯定,一番對視後,再看向他,等待他的下文。
“首先,我的身份可能會讓你們覺得尷尬,但是請你們放心,我到溯原非爲別的,只因殺手逼得太急,我才躲到這裡來的,我的手下隨從全部命喪,我等在這裡這許久沒離開,是在等救兵……咳咳……”男子說着一陣咳嗽,胸口劇烈起伏着。
阮紅俏趕緊端過幾上茶杯,斜坐在牀頭,左手擡去他的脖子,緩緩灌了兩口茶,男子才緩過氣來。阮紅俏將茶杯遞給燕藜,慢慢的放他靠好,溫聲道:“你別急,慢慢說。”
男子點點頭,露出一個感激的笑,繼續道:“我叫渚晗……”
聽了這話,雲澤驚異的看了燕藜一眼,才道:“渚姓的大楚皇室的姓氏,你是?”
“是的,我的大楚太子。”男子淺笑着,打量着衆人的反應。
燕藜放下茶杯,趨前一步,淡淡的笑道:“其實沒什麼覺得尷尬的,大楚大燕歷來交好,大燕皇帝的惠妃是大楚人,我的母妃亦是大楚人士,所以你大可放心,我們不會傷你分毫。”
“謝謝你,逍遙王。”渚晗眼裡竟是有些頑皮的促狹,這讓阮紅俏覺得自己似是看花了眼。
“哦?”燕藜一驚,才道:“原來你早知道我的身份了啊?”
“溯原城的百姓把你和‘胡周公子’當作神一樣在膜拜,想不知道都難。”渚晗說着有意無意的望着阮紅俏。
“哈哈,胡周公子實則胡謅。”雲澤大笑着,指着阮紅俏道:“她叫做魏寧,是咱們心目中最最厲害的小公主,你認識她,算你倒黴了。”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阮紅俏斜睨了雲澤一眼,轉頭問渚晗:“那些刺殺你的人,你自己清楚嗎?”
“呵,如果我沒猜錯,那便是我的好弟弟‘鬱王’派來的人吧。此次我微服巡查泰州太守貪贓枉法一事,除了父皇和他身邊的總管太監,再沒有人知道,現在想來,那總管太監怕是也給他收買了。這一路,殺手疊疊,回楚京的路肯定被堵死,是以我才和十來個護衛逃到溯原,除了兩名從水路回去搬救兵的貼身護衛,隨從們在昨夜爲護我,全數被殺了。如今,父皇身體不好,眼看就要涉及儲位之爭,我本無心要這王位,只是他爲人暴戾,我怎可將大楚百姓交付於他?他野心勃勃,心狠手辣,而大楚皇室男丁單薄,只要我一死,他就是最有機會繼承王位之人。”渚晗說起這事,竟讓人覺得是在說別人的事似的,淡淡的,若春風拂過,頓了頓,繼續道:“那‘失魂香’是日暮國的國師蕭敬元研製出來的,因爲材料極難尋齊,是以珍貴無比,如今他卻能夠得到,想來和日暮國的某人達成了某種協議吧。只怕我大楚國將要經歷一場史無前例的內亂了。”
聽了渚晗的一番話,阮紅俏三人面面相覷,竟是覺得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啊。
只怕那日暮國與大楚鬱王所達成的某項協議,並不是單純的協助鬱王奪得大楚的王權那麼簡單啊。
日暮國的昭著野心正如大燕皇帝的野心一般,早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兩個大國都有心一統江山,卻又攝於對方的國力與兵力,都不敢貿然行事。
他日暮國若要與大燕相抗衡,首先得攻下那如鐵桶一般的幽州邊城,其難度及傷亡程度是可想而知的。
但是若他日暮國轉道大楚,經由泰州或者湘江水路先攻下這大楚與大燕接壤的溯原城,其結果就另當別論了。
他們的協議必定是日暮國協助鬱王拿下大楚王位,而鬱王答應日暮國大開國門,放日暮大軍直取溯原。
阮紅俏與燕藜對望一眼,兩人皆是面有豫色,似乎是同時想到了這一層,一時間竟是無人再說話。
渚晗見幾人不再說話,沉思半晌後,竟也是猛然驚醒,原本溫和的聲音也有一絲變調:“你們是不是在擔心我那弟弟渚鬱與日暮國達成的協議是借道楚國,從大楚邊城泰州先行攻下溯原,畢竟,這溯原比起幽州來,確實要好攻打得多啊!”
“是的,不過鬱王就不怕那日暮國狼子野心,反咬一口嗎?到時候日暮國取不了溯原,而他的鐵騎卻是直趨大楚心臟,大楚必定有亡國的危難。”阮紅俏嗤笑道。不爲別的,只爲那渚鬱頭腦如此簡單還想做皇帝,覺得一陣好笑。
“是啊,這如此淺顯的道理,他怎會看不明白?”渚晗亦是不明所以。
“莫非——”阮紅俏和渚晗同時叫道。
渚晗溫暖的笑着:“你說。”
阮紅俏點點頭,望着燕藜道:“我想說的是,莫非那渚鬱答應將大楚淪爲日暮國的附屬國。”
“有這個可能。”燕藜接過話頭,道:“不過暫時是不用擔心的,如今快到十月,那日暮國面臨大雪封路,要派遣大兵,必定要等到春暖時節,冰雪稍有融化。到那時,我燕藜定讓他們來的去不得!”
“我雲澤也不答應!”雲澤站起身,很有義氣拍了拍燕藜的肩膀,道:“如若真有那一刻,我名劍山莊兩千堪稱一流高手的府兵,任你逍遙王調遣!”
燕藜亦大力的拍着雲澤的肩膀,囁嚅着道:“好兄弟!”
“呵呵,其實是不用擔心的,不是還有渚晗太子在嗎?只要我們助他安穩取了王位,鬱王功敗垂成,那日暮國就得放棄這個計劃。”阮紅俏淡笑着說:“我魏寧的棲身之所,怎容他們來破壞掉?”
渚晗聽了阮紅俏這話,接道:“別太子太子的叫了,就叫我名字吧,我這太子要不是得你們相救,怕是不日將會命薨異鄉。今日的救命之恩,渚晗就不再言謝了,我只要你們知道,有我渚晗在世一日,特定與大燕一世交好,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是,渚晗。”阮紅俏嘆了口氣,裝着老成,接着道:“從古自今,爲何大多數男子寧願犧牲自己的親人,遺棄自己的城民,放棄自己原有的地位,不惜拋頭顱灑熱血,就算背上謀逆叛亂的罪名,也要爭上一爭,冀望能爬上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或許,皇權在手,是能滿足一個人的貪婪和寓望,亦能滿足一個人的虛榮心。卻不知,一旦坐上那位置,將要挑起的擔子有多繁重,那應該擔起的責任又豈是常人擔得起的?”
燕藜扯過阮紅俏的手,滿含深情的說:“或許我該慶幸自己只是個王爺的兒子。”
渚晗看着他們交握的手,欣羨卻又無奈的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如果有可能,我倒希望自己只是個尋常百姓,和自己心愛的女子男耕女織,簡簡單單過一輩子,那又何償不是一件幸事?可是,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如願。既身爲太子,我就該負起我作爲太子應該負起的責任。對大楚、對父皇、對那些擁戴我的子民的責任。”
“渚晗,別多想了,當下最主要的是先解掉你身上的毒。”阮紅俏望着渚晗道:“你既是大楚太子,那這取千年蚌珠的事應該就好辦多了。”
“如今連父皇身邊最可信的太監總管都被鬱王收買了,我還真不知道誰可靠了,讓我想想。”渚晗說着微閉雙目,沉思着。
衆人靜默着,識趣的不去打擾他。
半晌,渚晗才睜開眼,讓阮紅俏取過一旁架子上他換下來的袍子,從袍袖的內袋中取出一塊金牌,遞給阮紅俏道:“你拿着這塊太子令牌去楚京碧雲街的劉將軍府上找劉衡,目前我能想到的信得過的人只有他了,把一切情況言明後,讓他帶你進宮去見我父皇。”
燕藜雲澤眼中是掩不住的擔憂,阮紅俏丟給他們一個微笑,淡淡的道:“溯原須得你來管理,所以你是走不開的;雲澤則要隨時關注渚晗的身體狀況,責任重大;論功夫,輕功,我比尋夜離歡好;論機智,我也不輸誰;你們也不要想着派誰跟着我去,人多反而不好。這事非得我去辦不可,你們權且放心,我會快去快回,絕不會讓自己受到半點傷害的。”
燕藜權衡了一下,覺得她說的都是事實,終是無奈的點了點頭。
渚晗掙扎着坐起身,道:“我再寫張手諭給你,你拿着它或許會有幫助。”
“好!”
阮紅俏答着,和燕藜一道,小心翼翼的將他扶到隔壁的書桌前,親自爲他擺好紙筆,研好墨。
待渚晗寫好手諭,三人安頓渚晗休息好,天光已經大亮。
打開蘭園大門,冷凝的氣息撲面而來,淡淡的霧氣讓整個魏府處於一片朦朧之中,如若仙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