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夏小品驚恐地睜大眼睛,仍然跪着,近乎哭嚎地拽着齊澤軒的褲腳,“澤軒,之前接近你是我蓄意的,但之後我才意識到自己真的喜歡上了你。都怪我,你罰我吧,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齊澤軒嘆息一聲,終究還是見不得女孩跪在他腳邊的撕心裂肺,單手扶起了她。夏小品剛一站穩,他立馬放開了手,看都不願再看她一眼,沉聲說道:“夏小品,就算你最後照他的話說了,他也不會給你錢的。你想一想,他自己都是一個快倒閉的飯莊,哪裡拿三十萬來買你一句話呢?”
夏小品的臉色已是煞白,支吾着還想要辯解,卻被齊奶奶一聲阻斷:“因爲你後悔的一句話,澤軒這一輩子都會掛上污點。他沒有再找你算賬已經是仁義至極,你卻還要苦苦糾纏他。趁我們還沒改變主意,你走吧。”
夏小品神情閃爍,哀求地看着齊澤軒,沒有得到任何迴應,腳卻也沒挪動一步。齊奶奶的神情愈加嚴肅,厲聲呵斥道,“怎麼,你還想再害他一次嗎?”
夏小品被這一句怒斥驚得渾身一顫,垂下頭不再掙扎,再擡眼時,眼中已是多了一份堅定:“從前是我太過愚蠢,如果今後能有彌補的機會,我必定竭盡全力。”
齊澤軒沒有答話,全把夏小品當作空氣一般,挽着齊奶奶沉聲離去。這一次,夏小品沒再阻攔,只默默站在原地,被細弱無物的風吹得飄搖無依。
她的最後一句話,我們都沒有在意。只是很久以後再回想起,才發現很多事情,都是一語成讖。
我和齊澤軒一左一右扶着齊奶奶回去休息,她的呼吸起伏不定,方纔的憤怒還凝在胸腔,朝齊澤軒一揮手:“最近趕緊把‘品澤軒’這名字給我換下來,我看着心慌。”
齊澤軒安撫着齊奶奶:“當初飯莊取這個名,並不是因爲她。只不過覺得這名比較好聽,恰巧被她提出來罷了,您別生氣。”
“好聽?哪裡好聽了?”齊奶奶悶了一肚子的火,“你當初也不喜歡她,是她自己跳進荷花池裡逼你心軟,才答應讓她做女朋友的。本以爲緩一緩情緒就能分手,結果呢,沒多久就倒打你一耙。”
我聽得愣神,這夏小品也是一個奇葩,這個年頭居然還會鬧出這樣一樁事。我之前就奇怪風度翩翩如齊澤軒,怎麼會看上這樣一個夏小品。她的容貌雖然秀麗,可一說起話來,整個人的氣質便掉了下去。原來,竟是齊澤軒當初同情心作祟,被逼得攤上了她。
齊澤軒淺笑道:“她也不是毫無用處,至少讓我明白了很多事,否則也不會有現在的體悟。”
“那這飯莊名也得改。”齊奶奶眼珠一轉,看着我,裂開嘴笑了,“依我看,改一個字就好,改成‘雨澤軒’吧,多有意境。”
我臉色緋紅:“奶奶,這名不好……”
齊澤軒爽朗地笑了幾聲,很快便適時宜地轉移了話題:“奶奶,我和雨澄有幾句話要說,您先休息,我一會兒再來陪您。”
我納悶地跟上他的腳步,不知道他能有什麼話要避開齊奶奶單獨跟我說。齊澤軒帶我到了一處涼亭,也不揶揄,問我:“望舒離開以後,和你聯繫過嗎?”
再一次聽見望舒的名字,我不由一陣失落,垂下眼搖搖頭:“沒有……”
他沒有聯繫我,也沒有聯繫熙陽。只隔着一根通訊光纖,可我們誰也邁不出那一步。就算邁出了,又能怎麼樣呢?我們之間已沒有回輾的餘地。
這答案似乎在齊澤軒意料之中,他並不驚訝,神色平平說道:“他聯繫我了。”
“是嗎?”我微微擡眸,努力抑制自己躁動的情緒,可心中還是不自覺含了期待:“他有和你說什麼嗎?他還好嗎?”
“他說他很好,找到新工作了,也找到新住處了。”齊澤軒說這話的時候,神色格外凝重。
我扯出一個笑容,乾澀道:“這是好事呀。他找的什麼工作?”
“還是石油行業,具體哪家公司我就不知道了。”
我點點頭,有些難受,又有些欣慰:“現在這個時節,招聘工作幾乎全部都結束了,許多石油公司又只招應屆畢業生,能找到工作,已經不容易了……”我兀自說着,又瞭然地笑了笑,“可望舒不一樣啊,他上大學的時候就很優秀,是個大學霸,有入獄記錄也影響不到他……”
記憶又追回往昔,我抿了抿脣,猶豫了半分鐘,還是問道:“他新住的地方在哪兒,能把地址給我嗎?”
齊澤軒搖了搖頭,看着我失望的神色,解釋道:“雨澄,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望舒說什麼也不肯告訴我。”他皺着眉頭,“我覺得,望舒好像怪怪的,有事瞞着我們。”
我苦笑:“這沒什麼,我都被他瞞習慣了……”
齊澤軒制止了我:“不,這次感覺和以前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
齊澤軒沉吟着:“我也說不清楚,所以才專門問他有沒有聯繫你。總之,你多留意一些吧,我覺得他可能過得並不好,但他那個性子你也知道,鐵定是不會告訴我們的。”
聽他那麼一說,我也認真起來。但認真有什麼用呢?望舒終歸是不會告訴我的。
我點點頭:“明白了,我會留意的。”
齊澤軒開車送我回去,一路上,我把齊奶奶織的圍巾繞在手心,腦中揣測着和望舒有關的事,心裡一陣暖一陣涼。
下了車,我癡愣愣地站在門邊,齊澤軒就要再次發動汽車時,我突然叫道:“等一下!”
“怎麼了?”他搖下車窗。
我囁嚅着:“如果望舒再打電話給你,你可不可以告訴他,我和熙陽很好。”
齊澤軒愣了愣,盯着我看了兩秒,之後舒開笑容:“好。”
我揮手同他道了別,緩緩走上樓梯。雖然經過了齊奶奶的點撥,可臨近回屋,我仍然不知要如何面對熙陽。腳步沉沉地走到門口,愣了好一會兒,才摸索出鑰匙慢慢打開了門。
剛進屋,就看見葉煕陽躺在沙發上,身體縮成了一團,神色痛苦。
我心裡擔心,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蹲在他身邊,問道:“你怎麼了?”
“沒事……”他嚶嚀一聲,臉上還泛出陣陣虛汗,聽起來意識模糊。我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一陣滾燙:“你發燒了!”
“沒有……”葉煕陽嘟嚷着,緊緊抓住我剛離開他額頭的手,復又輕柔地放在他的臉頰上,“別走,手就放在這裡,離我近一點。”
我抽出手,用肩膀頂着他的身體,好不容易纔將他扶坐起來:“走,跟我去醫院。”
他一把甩開我的手:“不去!”
我不由分說地把他的手繞在我的肩上:“別鬧,你發燒了。”葉煕陽不配合,我的力氣也不大,就這樣扛着他一步一步艱難地行進,很快便沒了氣力。
就在我停下想要歇兩口氣時,葉煕陽的另一隻手突然環了過來,身體的重量毫無忌憚地朝我傾下,半壓制半摟抱地把我擁在懷裡:“這樣多好,一直、一直、一直這樣抱着你……”
耳畔綿綿密密,氣息潮熱,這句再熟悉不過的話灌進腦裡,讓我突然鼻子一酸。他從施春洋手裡救下我的時候,他即將與我共同離開荒野的時候,他知道我冒着生命危險去救齊奶奶的時候,每一個攸關的心疼罅隙,他對我說的,都是這句話。
他深深在我的發間吸了一口氣,有着沉痛的鼻息:“雨澄,我不去看病,我要你陪我……”
我幾乎快要支撐不住他身體的重量,拍拍他的肩,柔聲道:“乖,和我去看病,我陪着你。”
先前還在門口時的顧慮與隔閡都放了下來,在他的擁抱裡,我的心又一寸一寸柔軟下來。有時候,葉煕陽是獨斷專制的男人,是體貼入微的依靠,可也有的時候,他就像是一個小孩子,賴皮一般地摟着我不放。但我偏偏就吃這一套,再大的膈應,都抵不過我看見他痛苦時的關心。
他微眯起眼睛,有些陶醉地看着我:“真的陪着我?”
“對,陪着你。”我終於笑了,又見他還冒着陣陣虛汗,“別再耽擱了,快和我去醫院。”
他雖然發着燒,可力氣還不小,我拉着他剛要走,他又一把將我拉回來:“去醫院時陪着我,病好了以後呢?”
我沒想到他這個時候還顧念着這些,一愣神,沒反應過來如何回答。見我不語,他又是一陣暈眩的表情,轉身縮回了沙發:“不去了,病好了你又不理我,讓我一直髮燒吧。”
我又好氣又好笑,可心中卻是更柔軟了。大抵面對孩子般的葉煕陽,胸中的母性都竄了出來,只得笑着答道:“陪你,都陪着你。”
聽了這話,他終於站起身,自然地走過來摟住我的肩:“走吧。”
我怪異地看着他:“你剛纔不是快要暈倒了嗎?”
“幸福的喜悅已經壓制了發燒的煩惱,我還有力氣,可這燒還燃着,總得去醫院退了才行。”他眼中映出我的面容,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晃得我心中上上下下,不禁捶了錘他的胸膛,嬌嗔道:“你剛纔真嚇壞我了!”
過往酸澀,便暫且拋於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