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十四爺又來了。”
“不是已經吩咐過了麼，沒我的同意，外人一個都不許進。以後這種事不需要專門來稟報。”
“十四爺說這封信……”“燒了。”
朦朧中聽見初六和阿聖的對話，初六的聲音裡有了些爲難：“……十四爺說，今兒要是再見不着主子，他就不走了。”阿聖冷笑一聲：“他既然有這個閒工夫，就讓他等好了。”
我睜開眼睛，起身坐了起來，南枝正守在牀前，輕聲笑道：“主子是再歇一會兒，還是現在就梳洗？”我還沒回答，阿聖已經從外間走了進來，見我看着他，臉上有了幾分笑意：“醒了？我一時氣兒不順，聲音大了些。你要不要再睡會兒？”
我搖頭笑道：“你的聲音並不大。”
阿聖頗爲無奈的揉了揉我的頭髮：“我待會兒還得進宮，知道你無聊，可白天也別一直睡，和南枝她們說說話兒，讓她們扶你出去走走。紐倫已經求了太后，過幾日就能回來陪你小住了。”
我一愣，忙拉住阿聖的手：“別讓她回來。好不容易在寧壽宮站住腳，回來幹什麼？你跟她說，她就算回來我也不見她！”阿聖笑着安撫我：“太后允她回來小住幾日，這還十分捨不得，所以你只顧好你自己的身體就是了，不必擔心她。”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看着他輕嘆一聲：“還有你，以後有空了就回來，別每天一大早就從宮裡跑出來。這纔多久，你就瘦了這麼多。”
他衝我眨眨眼，笑道：“你追求骨感美，我也不能落後不是？不過你放心，以後只怕我想來這麼早，也不行了！”
我瞧他強忍笑意的模樣，奇道：“怎麼？又要出去辦差？”
他看南枝等人不在附近，湊過來低聲笑道：“今兒我那位額娘大人專門和我說過了，說咱們即使是一家人，如今一年大着一年，我也不好每天這麼早就往你房裡跑……”還沒說完，他已是笑出了聲音，“以前總說有傷風化，這回真的被人教訓了……”
看着他哈哈大笑的模樣，我也想起了以前開玩笑時說起的“有傷風化”的事情，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阿聖走了之後，芸香和初七伺候着我換了衣裳，梳洗一番之後，南枝端着一碗燕窩正勸我多吃一些，華圯便來了，我揮手命南枝把燕窩端出去，她雖有些無奈，到底也拿我沒辦法。
“今兒我瞧着你還精神些。”華圯坐到我牀前，打量了我一番，“靜柔正忙着煮湯，待會兒給你送來。”我笑道：“我沒什麼事，何苦麻煩二嫂。”華圯聽了眼裡雖是高興，但到底正了神色勸我，“私底下這麼叫也就罷了，她如今到底只是庶福晉，傳到你二嫂那裡，自是不敢跟我鬧，可只怕靜柔就……”
“我知道。”我笑着打斷他，咳了幾聲，“什麼嫡的庶的，我心裡只認靜柔這個二嫂，如今也不過在你面前這麼叫着罷了。我難道當真那麼沒腦子，叫到人前去不成？”
華圯笑道：“你的心意我和靜柔自然明白，你又素來是個聰明的，我不過隨口囑咐幾句罷了。”
華圯接過南枝奉上的茶，抿了一口，手指摩挲着杯身，欲言又止。我自然明白他想說什麼，笑着打趣他：“二哥成日裡忙的不着家，今兒好不容易有空兒，若想着多和嫂子說說話兒，就儘管去罷，何必在我這裡閒坐着，又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華圯笑罵了句胡說，到底忍不住開了口：“今兒你五哥不在，凝兒你跟二哥說句實話，十四阿哥你到底想見還是不想見。你若不想見，二哥自是不勉強你，他樂意等就去等好了。可那位小爺天天往府上跑，今兒更是揚言不見着你就不走，你若只是和他鬧脾氣，冷了他幾次也就罷了……”
說到這裡，他也就沒再繼續，我笑了笑：“這要是傳出去，都是我帶累着安王府……”“你這是說的什麼話！難道我今兒來勸你就是怕因你帶累着被人笑話麼？！”華圯打斷我的話，皺眉責備道，“說句不怕人笑話的話，咱們這一脈，兄弟子侄之間不和雖是人盡皆知的事，可咱們家裡這些小輩之間，什麼時候不是親親熱熱、和和氣氣的？可曾因什麼事生過嫌隙？”
他把茶杯放到一旁，嘆道：“你是我親妹妹，又是打小兒一塊兒長大，如今你這副模樣兒難道我不心疼麼？”
他的一番話說的我眼圈兒發熱，終是忍不住哭了起來，他見我如此，忙柔聲哄着，好半天我才勉強擦乾眼淚，他無奈的笑道：“太醫說你也沒什麼大症候，只是思慮過重。依我看，什麼時候你不胡思亂想了，你的病也就好了。”
我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卻也沒話可反駁，低頭想了一會兒，說道：“二哥，把十四阿哥請進來罷，有什麼話說清楚也好，不然讓他這樣鬧下去，兩邊都不好看。”
華圯笑着起身：“你們還小，什麼事值得鬧的如此不可開交呢，說開了也就好了。”
我知道他誤會了我和胤禎的關係，也沒心思去解釋，他又囑咐了一些讓我好生休養的話，才離開了。
南枝和初六把胤禎帶進來，依吩咐帶着芸香和初七退到了外廳。胤禎走到我面前，我才擡頭看他，似乎也瘦了很多，臉色並不好，眼下一圈暗影顯而易見。他走到我牀前，眼中最初的愕然，也漸漸交織成了難以言喻的感傷。
我並沒有躲閃他的目光，他看我良久，終於開口：“我沒想到會這樣。”
我甚至連冷笑都難以維持：“你從一開始就想到了。”
他一震，目光中有了一絲波動，我靠在牀頭，一動不動的盯着他：“這世上沒有誰離開誰活不下去，我也不會因爲他心裡沒有我就要死要活。我們一起長大，我是什麼性子你比誰都清楚，你明知道用這種方法昭示真相會是什麼結果，可你還是做了。”
“如果我不這麼做，你會死心麼？！”他突然擡高了聲音，“我是清楚你的性子，可你既然明知八哥沒有真心，又爲什麼還要一直執迷不悟？！你以爲我想傷害你？你以爲我看見你病成這樣我心裡會好過麼？！”
我終於抑制不住的冷笑起來：“你以前說過不想看見我絕望，那現在又算什麼呢？”“我是說過！可我也說過，我不會放棄的！”他攥住我的手，卻因爲我手上極度的冰涼而怔住了，我試圖抽回自己的手，他纔回過神來，伸手將我抱進懷裡：“凝兒，我當時昏了頭了，只是想讓你對八哥死心……”
我的眼淚一滴一滴滾落下來，打在手心，有剎那的溫熱：“如果這算道歉，我接受。我是回安王府靜養的，以後不止你不必來，告訴其他人，也不用再來了。”
胤禎身上一僵，我就勢推開他，將眼淚擦乾。他難以置信的看着我，拳頭緊握：“你還是不肯死心？！”我的笑容裡沒有半分溫度：“如你所願，那天已經死了。”“你如果死心的話就不會躲在這裡誰都不見！”他猛地站起來，目光透着一抹狠厲，“你心裡還想着八哥是不是？你以爲你騙的過我麼？！我實話告訴你罷，你不在宮裡，八哥自在的很！惠母妃昨兒見我額孃的時候已經透了底了，過幾日便再去求皇上給他們指婚。你若還抱着什麼念想兒……”
“十四爺！”胤禎正說着，南枝她們已經跑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在了胤禎腳下，南枝哭道，“別說了……奴婢們求求您，十四爺，您難道真想要主子的命麼？！”
“放肆！”胤禎怒喝一聲，揚手就要朝南枝打下去，南枝不僅不躲閃，反而仰起頭，決然的直視他，胤禎的手停在半空，有些遲疑的回頭看我，發現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面上的怒氣終於被悔意所取代，有些慌張的走到我面前：“凝兒，我……”
“你喜歡我什麼呢？”我低喃着，卻連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問他，還是在問你自己，“身份不是我的，地位不是我的，”我下意識的摸着自己的臉，笑道：“臉也不是我自己的。”
笑了一陣兒，我頭腦清明瞭些，淡淡吩咐道：“都起來罷，別哭了，送十四爺出去。”
胤禎呆坐了一會兒，終是長嘆一聲：“罷了，你好生歇着，我改天再來看你。”
我縮在牀角，不知坐了多久，直到聽見門聲響動，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才擡起頭：“怎麼又跑來了？”
阿聖坐到我身旁，抻過被子幫我蓋好，笑了笑：“聽說你這麼坐了快一天，飯也不吃，我就來了。”
我靠在他肩上，也想笑笑，到底是無能爲力。他抱着我低聲笑道：“那些童年缺失、愛缺失的傢伙，哪裡配讓咱們小萱難過。失戀而已嘛，過去就好了。好男人還不多的是？我看那個舜安顏就不錯，長得好，人也好，這幾天也來好幾次了，只是我怕吵着你，纔沒讓他見你。”
我扯出一個有些難看的笑容：“人家可是未來的額駙，歷史書上白紙黑字寫着的，我哪裡敢去搶？”
阿聖也勉強笑道：“雨寧哪裡配得上這麼好的男人？也許是你記錯了呢？”
我心裡一陣疼痛，終於抱着他哭出了聲：“我沒記錯……我真的沒記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