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番外
“奴才給格格請安。”守在暖閣外的平安和順福見我過來,忙上前行了禮,將簾子打起來。我見他們面上仍有明顯的沉鬱之色,嘆道:“早上的藥喝了沒?”平安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低聲回道:“主子說自己沒病,不肯喝。”
我眉尖微蹙,邁步進了裡間。身邊的女官幫我解下披風,躬身退了出去,彼時凝兒正靠在牀頭髮呆,見我進來,笑道:“太后一時也離不得你,你好不容易能得些清閒,大冷的天兒來回跑什麼呢。”南枝、芸香、初六和初七原本安安靜靜的守在屋裡,見我進來,規規矩矩的請了安,視線紛紛落到一旁的桌上。
我端起桌上還冒着熱氣的荷葉盞,走到凝兒牀前,假裝嗔怪的笑道:“我是天生的勞碌命,既然知道我不容易,就別讓我伺候着你喝藥!”
入冬以後,暖閣裡的地龍燒的極熱,凝兒只着裡衣坐在牀上,雙頰仍是沒有半點血色,透着一種近乎要破碎的蒼白。
她是被衆人捧在手心兒長大的,自然不能有一丁點兒的差池,皇上和各宮主位幾乎每天都會過來看視,太醫也換了一個又一個。她在人前依舊或是高傲或是疏離的笑着,可我卻看着她一天一天的瘦下來,眼中再也不復曾經的神采。
延禧宮中身受萬千寵愛的尼楚赫格格身染惡疾,恐怕命不久矣。
這是近些日子以來,我聽到的最多的傳言。昨兒和凝兒提起,她倒還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似乎郭絡羅·尼楚赫只是個同她不相干的人,在她完全看不到的地方,演繹着與她無關的悲喜。
我看着這副模樣的她,眼圈兒微微發燙,咬了咬脣,擠出一個有些生硬的笑容:“還愣着做什麼,把藥喝了。”
她的目光裡卻多了幾分瞭然,輕嘆一聲,終是沒和我爭執,就着我的手將荷葉盞裡的藥一飲而盡。我拿帕子拭去她脣角的藥汁,南枝端了杯清水過來給她漱口,一番忙碌之後,她靠在牀頭笑道:“太醫院那幫子庸醫,爲了在皇上面前好交代,只管開這些苦死人的藥。我早就說過我沒病,如今鬧騰了這麼久,可見效果了?我這麼瞧着,只怕還沒病死,就已經被這些藥給苦死了!”
她笑了幾聲,又咳嗽起來,我只當沒聽出她話裡的頹喪,輕輕拍着她的背笑道:“我看只怕教訓了多少次,你腦子裡也是記不下‘忌諱’這兩個字的!”說完,想起什麼似的,又問道,“昨兒夜裡睡得安穩麼?還做不做噩夢?”
她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我扶她躺下來,幫她蓋好被子,卻仍是不放心,看向南枝她們,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已聽到了院外的響動,隨後有小太監高聲唱喏:“皇上駕到!”
“紐倫恭請皇上聖安。”皇上命暖閣外接駕的衆人起身之後,我扶着他走了進去。皇上身後,面帶愁緒的宜妃,依舊莊重的德妃,還有其他幾個公主、格格跟着走進來,其中雨寧一身素白錦衣尤爲醒目,我攥了攥拳頭,斂下心頭的怒意,笑着跟了過去。
“皇阿瑪!”皇上剛朝着內間走去的時候,雨寧已經開了口。衆人視線都朝她看過去,她施然上前幾步跪到皇上身前,“皇阿瑪仁德,宮中上下無不感戴,只是冶凝妹妹如今病因不明,皇阿瑪龍體爲重,千萬別過了病氣兒纔是。”
“寧兒!”德妃神色有些變化,斥道,“胡鬧什麼?!還不退下!”雨寧對德妃的訓斥充耳不聞,依然一動不動的跪在原地,皇上對此卻諱莫如深,沒有贊同,也沒有阻止。
“五姐說的是!”又一個脆亮的聲音響起來,八公主珺雅走出來跪到了雨寧身旁:“皇阿瑪,冶凝妹妹的病症如今一日重似一日,爲了皇阿瑪龍體安康,女兒不得不鬥膽求皇阿瑪……”
“兩位姐姐說的是。”凝兒的聲音從簾內傳出來,不高不低的聲音,卻不知爲何,輕易的打斷了珺雅的話,使得屋內頃刻間靜了下來,“凝兒若過了病氣兒給皇上和娘娘們,便是真真兒的罪該萬死了。”
聽着她淡淡的、沒了以往活力的聲音,我心內一酸,一旁的宜妃眼淚也掉了下來。我冷眼看着面有得色的雨寧和珺雅,深吸一口氣跪了下來:“皇上,紐倫有話要說。”
樑九功已經扶皇上在一旁坐了下來,他不動聲色的看了我一眼,點頭道:“你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五公主和八公主的話實在是有道理,凝兒病了已有些時日了,如今眼看到了年下,不僅不見好,紐倫瞧着倒似乎更嚴重了些。皇上萬聖之尊,娘娘、公主們亦是千金貴體,若果然過了病氣兒,凝兒也實在是萬死難辭其咎。”
我暫止住話頭,向四周環視了一圈,宜妃擦着眼淚,看我的眼神裡滿是探究。其他人面色不一,卻大多數都附和着點頭。我心裡冷笑一聲,繼續說道:“紐倫認爲,不如將凝兒送出宮外靜養,如此一來,宮內上下不必爲皇上和各宮娘娘的安康‘殫精竭慮’,凝兒也可安心靜養。還望皇上三思。”
“你站住!”回寧壽宮的路上,身後突然一聲冷叱,我回過頭去,胤禎不知從哪裡跑過來,胤祥跟在他身後,兩人在我面前站定,胤禎揮手命我身邊的女官退下,臉色鐵青,“今兒宮裡傳的事是不是真的?!你求皇阿瑪把凝兒挪出宮是不是?!”
我看着他眉宇間強忍的怒意,不禁冷笑一聲,“宮裡傳的事兒多着呢,我可沒閒工夫兒去幫着你一一辨什麼真假!”說着,裹緊披風轉身繼續向前走去。
“紐倫!”胤禎上前拉我,“你會害死她的!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他的力道極大,我一時掙不脫,胤祥忙上前攔下他:“十四弟!你冷靜點兒!”
有胤祥攔着他,我好不容易抽回手,面無表情的看着胤禎:“你希望她繼續留在宮裡,過些日子親眼看着你八哥娶回佟家那個女人,然後就能死了心嫁給你是不是?我會害死她?”我微微勾起脣角,笑容越發冷冽,“想要害死她的是你們,而我在救她,就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