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如往常一樣,霧濛濛的。
我躺在牀上,腦袋裡的想法源源不斷地涌現出來,亂成一團麻。我就是這樣,自從那個晚上以後,我整個人就好像變了一個人。
我開始回憶起前幾天,媽媽爲我整理衣物時說的那幾句話。
“好好照顧自己,隨便你在那裡住多久……但是,一旦你忘了那件事,那就務必要回來,好嗎?”
我很清楚地記得,那時,媽媽的眼神裡充滿了不捨與痛苦。
霧氣,迷亂了我的眼。
算了,不想了。既然都來到這了,也該過一些新的生活。
我推開窗,仍舊是霧濛濛的一片,不過我倒也不在意。深呼吸幾口新鮮空氣,我便提起一旁的揹包,走下樓梯。
“早,奶奶。”我看了眼廚房裡的奶奶,輕輕問候道。
奶奶回過頭,微笑着點了點頭,便又轉過頭去,開始忙活起來。
我抿了抿脣,也不再言語,便離開了家。
這是我在英國高中第一天的學習。
這所高中位於布魯克小鎮,一個挺不起眼的地方。不過,鎮上的居民都很熱情好客,這點讓我喜歡上了這塊地方。
當然,多霧也是這裡的特點。畢竟是在英國,一個屬溫帶海洋性氣候的國家,剛開始雖然不太適應這樣的氣候,但待久了倒也覺得這挺舒適的。
好了,話不多說,回到主題吧。這是我第一次來這所高中。放眼望去,四周皆綠:綠油油的草坪穿插着枝繁葉茂的大樹,還有點點小花綴着,讓人眼前一亮。一個個穿着正統校服的學生抱着書本匆匆離去,靜謐的書香氛圍頓時四散開來。我穿過一條條羊腸小道,在綠樹與灌木叢的包圍下,有着一棟棟別緻的屋子。到處都洋溢着一股濃重的書香氣息。
真是個不錯的學校。我暗暗想着,眼睛倒也不停歇,四處張望着——我在找什麼?當然是接待新生報到的大樓。
我懊惱極了,眼看報到時間快過了,也就意味着我要遲到了。早知道,也就不迷戀於校園的風景了。
可誰能想到,這所學校挺大的。新生接待處在哪裡呢?我尋找着,倒也沒注意前面,這不,便與前面的人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對不起。”我轉過頭,對着眼前的人充滿歉意地說。半晌,我才發現前面的人壓根沒回答我。我正疑惑,纔想起之前我是用中文說的。一抹紅暈浮上臉頰,我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急忙用英語補上了。
“沒關係。”對方是個女生,聲音溫婉可人,十分好聽。
“我叫朱莉亞,很高興認識你。”
“我叫南希。”
“你是中國人嗎?是新生吧?我好像從來都沒見到過你。”她說話像放連珠炮一樣,噼裡啪啦個沒完。
“是的。我能問一下你,新生報到處在哪裡嗎?”
“沒問題。”朱莉亞笑了笑,拉着我的手便向前跑去。
“謝謝。”我很高興。
就這樣,我倆來到了一幢小房子前。Julia向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示意我進去。我點了點頭,便敲了敲門。
“進來。”
聽到房裡傳來的迴應聲,我推開了門,款款而入。
裡面光線有點暗。辦公室也挺大的,很符合這所學校的風格。兩張木質的書櫥靜靜地立在那兒,架子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書。偌大的房間裡,只有零散的幾張辦公桌。有幾個女士在那裡奮筆疾書。
我走到一張辦公桌前,正欲問些什麼,突然,桌前正工作的那位穿着職業裝,戴着眼鏡的棕發女性擡起頭,溫和地問道:“有事嗎?”
我點了點頭,從包裡拿出一張表格,雙手捧着遞給了她。她看了看錶格上的內容,眼裡立刻閃過了明白的眼神。
“原來是新生啊,你來的可有些晚哦。”她調侃了幾句,在自己桌上的一張表格上用筆打了個勾,並從自己辦公桌上的一堆文件裡翻出了兩張東西給了我。
“一張校園地圖,已經標註了最佳路線;還有一張課程表,我之前就檢查過了,應該沒問題。那麼,歡迎你來到我們學校,南希同學!”她起身,衝我微笑了一下。
“謝謝您的關心,十分感謝。”我也衝她微笑了一下,微笑是最好的溝通方式。
出了接待處,我發現朱莉亞還在外面等我。我有些感動,上去拍了拍她的肩。
“嘿,你出來了?怎麼樣?”她依舊帶着和煦的笑容,白皙的皮膚襯得這個笑容十分迷人。
“還不錯,我挺喜歡這的。”我淡淡一笑。
朱莉亞點了點頭,也表示贊同。
“哎呀!馬上要進行開學儀式了,我們得趕快趕過去。”她嘟起了嘴,又扯着我的衣袖,衝向操場。我不得不感嘆,真是個“豪爽”的女孩子啊!
可朱莉亞還是急的很。後來我才明白,虧得她那麼火急火燎,不然的話,被校長抓住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惜,我倆還是來得有些晚。幸好學校人不少,我們悄悄躲在人羣后面,逃過了一劫。
我舒了一口氣,也忍不住環顧起了四周。學生們都一臉肅穆,我正欲回頭,一個人卻吸引到了我。
那是個又瘦又高的男生。一頭黑色的短髮,長相也十分怡人,奇怪的是,他的臉上一直帶着一抹淺淺的笑,不可置否,那的確挺好看的。
笑的確是很正常,只不過在這種隆重的儀式上,而且人人都十分肅穆的情況下笑,就有點奇怪了。
要麼他就是個神經病。
想到這,我有點想笑,不過還是忍住了。突然,臺上年過古稀的老校長眼光一掃,好像聚在了我的身上,我心裡不禁有些發麻。從小到大,我最怕被人注視。
還好,校長只是微微一瞥罷了。我暗歎自己想多了。突然,我想起剛纔自己也東張西望的,十分不尊敬,只好換了副嚴肅的表情,也跟着其他人一樣專心地看着臺上發言的老校長。
不過,我卻未注意到,剛剛的那個男生,也饒有興致地打量起了我。
而我呢,魂兒則早已飛到西伯利亞去了。有時候,幻想也不失爲一種排解無聊的方式。
儀式過後有一段休息時間。我與朱莉亞坐在一起聊着天,那個黑髮男生徑直走了過來,只是在與我們擦肩而過時略微停了一下——當然這並沒有什麼人發現,便又向前走去。
“那個人是誰?”我好奇地問。
“好像是叫布赫.茲克,我和他幾乎沒說過什麼話。”
我驚訝,通過對朱莉亞的瞭解,我相信這是個開朗外向的女孩,社交能力很強,幾乎和誰都能說上幾句。這個布赫.茲克竟然……我的心裡多了幾分疑惑。
“說真的,我也很奇怪,”朱莉亞頓了頓,說,“你別看他好像一臉微笑,其實和誰都玩不來。他長得還可以,按理來說應該比較受到歡迎纔對吧。”
我笑了:“微笑也許只是一種習慣呢。有些人就是不願意和別人交談啊。”
朱莉亞若有所思:“是這樣嗎?我總覺得他的笑有種不一樣的感覺……算了,談那個人幹什麼。對了,你這麼好奇他的事幹什麼?”
我一時語塞,怎麼好端端的就有一個燙手山芋向我扔了過來呢?
“呃……就是好奇啊,我就覺得他這個人……挺奇怪的吧,呵呵……”看着朱莉亞一臉狐疑的樣子,我慌忙別過頭去,結結巴巴地答道。
幸好,她也沒繼續追究下去。真是萬幸啊!我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不禁在心裡罵自己:真沒用,人家多看你一會就緊張了。
誰知道,打這以後,我竟與這個布赫.茲克結下了不解之緣。
生物課上
我託着腮,不停地打着哈欠,耳邊響起生物老師嗡嗡的講課聲。不知道爲什麼,我對生物就是提不起興趣。
正當我百般無聊時,突然一個故意壓低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幫我撿一下筆好嗎?”
我下意識地向後望去,對上了對方那雙深棕色的眸子。沒錯,就是他,是布赫.茲克。他的眼睛生的十分好看,仔細看看,竟有些他的影子……我不禁慌亂地回過了頭。他是個噩夢,我永遠不能提及的噩夢。
我抱着頭,使勁想忘掉腦袋裡那個記憶。可那一夜的事情卻不斷地回放着,折磨着我的心。
我使勁地咬着嘴脣,努力想將痛苦轉移。可眼淚還是在不經意間掉了下來。
“沒事吧?”身後的人輕輕的詢問道,我依舊沒有轉身,回了一聲:“沒事。”
“對不起。”
“沒關係。”我胡亂抹了把臉,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一支黑色鋼筆,低着頭給了他。
良久,他纔回了一句:“謝謝。”依舊是壓低了聲音。
我並未言語,只是轉過了身,趴在了桌子上,任由眼淚流在我的臂彎上。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夜,他在陽臺上與我約會,卻被正巧趕回來拿公文包的父親撞見,以致驚嚇而導致失足跌落而亡。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的單親母親在她兒子屍體前發狂般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嚎叫。
還有周圍人那些指指點點的眼神、動作……我難以忘記,也無法忘記。
所以,我纔會選擇來到英國,來到布魯克小鎮這個美麗的地方,陪在奶奶身邊,嘗試着忘記這一切,開始新的生活。
可是我錯了。
這是無法磨滅事實啊!早已刻骨銘心的事實啊!他才只有高二啊!一段美好年華,就因爲我而斷送了。
我知道,那段美好的時光早已回不來了,那個人也是。可是我的心仍在痛,我好像是一個跌進黑暗深淵的人;好像是一個無法走出沙漠的人;好像是一個快要死去的人,再也無法見到那光明瞭。
是的,光明離我是那麼的遙遠。而我,也累了,再也不想抓住那微乎其微的所謂的光明瞭。
就這樣讓我一直被束縛吧,永遠地被束縛。
我緩緩閉上了眼,沉沉地睡去了。夢中,仍是一片黑暗。
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