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真遺禍……
“你是萬千秋的門人？”季驚秋看向空冥。
空冥擡首想要驗證某個東西，目光與季驚秋對視，整個人瞬間被後者瞳孔中的景象牽引，彷彿墜入其中，隨着塵世沉浮不定。
這一眼，他看到了惡雲翻滾，火浪徘徊，無盡心靈投影盤踞、徜徉……
空冥下意識倒退一步。
周身道韻明滅，纔將他從這種牽引中拉了出來，心底莫名的驚喜。
真是那位！
當年師尊曾提及過，直視那位的眼眸，就連他也出現了短暫動搖，被其眸中景象牽引，彷彿看到了諸世滅盡的景象。
“晚輩師承妙法師尊，見過世尊。”空冥拱手，恭敬道。
“妙法道友的門人嗎？”季驚秋神色平淡，“妙法道友的‘瞬影分光劍魄’確實精妙，超越光陰，顛倒因果，不知你學了幾成。”
聞言，空冥神色愈發恭敬。
這是師尊壓箱底的絕殺大術，自從師尊得道後，就鮮少出過此招。
而這一式神通，核心除了瞬字代表快到極致，超越光陰外，還有顛倒因果，乃是不傳之秘。
這位能知曉，定然是親眼見過，甚至……
體會過！
“慚愧，晚輩愚鈍，當年未曾從師尊手中學得此招。”
這時，鳳鳴退了回來，季驚秋攤開手心，一點心燈燃起於掌心，鳳鳴目光一動，接引心燈於元神中。
空冥與諸聖同樣注意到了這一舉動。
事關這位的一切，都在短短時間內，被他們調查清楚了。
這位最令人矚目的，不僅是他的破境速度，還有在真種境，就意外孕育出了能剋制幽海的先天神通。
而現在看來，哪有什麼意外……
只是剎那，這簇微弱的心燈，就以鳳鳴的道業爲根基，燃起熊熊大火，燃燼周身道韻殘留。
鳳鳴心生好奇，這心燈是否能與他的鳳火相融？
季驚秋則看向遠方，緩緩道：“此地是否是歸真遺禍，尚不好說，但或許與神道的起源有關。”
空冥神色一變。
聖王眼眸微眯，季驚秋這是看出了什麼？
可爲何冥土會與神道起源有關？
一衆真聖也隨之坐不住了。
原本他們還略顯矜持，讓空冥先去探探路，但此刻卻紛紛走上前來，深怕屈居人後，拜見這位在世世尊。
季驚秋神色平靜淡然，面對諸聖的問候行禮，只是微微點頭。
僅在面對少數人時，他纔會回話。
而即使開口，也是言簡意賅，能少字絕不多字。
一旁的聖王神色不變，只是靜靜落後季驚秋半個身位，眉眼觀鼻，心中卻是詫異到了極點，此子居然真的半點不露怯！
當年木釋天逆流而上見他們時，好歹已經初入真聖果位。
可季驚秋不過天尊果位，就敢在一衆放眼界海，也是頂尖的真聖面前擺譜。
而且這譜還不是一般大！
畢竟按季驚秋所言，他確實見過了諸祖，與諸祖以道友相稱，此刻面對昔日“友人們”的弟子，相當有底氣。
木釋天當真收了個好弟子啊。
聖王心中感慨，吾女遠不如矣。
當年他其實有意撮合赤姬與木釋天的弟子，只可惜最後陰差陽錯，加上赤姬的反對，才就此作罷……
“敢問世尊，此地真與神道有關？”
諸聖迫不及待追問。
以道途高遠而論，神道理論上不輸任何體系。
但後世人縱有以神道成就超脫果位者，也無人能統合這條道途，成就大道祖。
而神道的久遠，更是可以追溯到百紀前，已知的最古年代之前，那段遺失的歲月。
最關鍵的是……
這位世尊，當年可是號稱沉眠百紀！
時間對上了！
季驚秋微微點頭，神色卻顯得有些不在焉，在諸聖眼中就像陷入了回憶，追憶那段蠻荒而失落的年代！
衆聖無人催促，耐心等待。
內景天地中。
“你們覺得這裡與神道有關嗎？”季驚秋嚴肅確認。
“這不是你自己說的嗎？我也很好奇你爲何會覺得這裡與神道有關。”
“你的用詞不是‘或許’嗎？錯了也無妨。”
海拉和吾周分別回道。
斬月劍光不願見人世閣那羣不肖子弟，所以進了季驚秋的內宇宙，此刻沉吟道：
“神道祖地嗎？”
“幽主當年與神道沒什麼關聯，不過硬要說的話，心靈體系與神明體系確實扯得上些關聯……”
“不過你爲何會覺得這麼與神道有關？因爲剛纔那陰火法相展露的是神道手段？”
面對二人一劍的疑惑，季驚秋一時無言，不知該如何作答。
聖王之前提過，曾有尊自稱大道祖的生靈降臨過幽界，並且在不久前，虛帝通過此人留下的座標，找到了【舊天庭】所在。
而天庭……
在季驚秋的認知中，天庭就與神道有關。
方纔那尊法相的出現，算是給他提了個醒。
季驚秋突然皺眉道：“其實我之前懷疑葬海那人是‘鳳王’，但現在來看，天庭那位可能性更大，還是說二者是一人？”
劍光突然閃爍道：“你是指超脫者中的鳳王？爲何？”
“幽海最深處，汲取衆生萬靈的五毒、五濁的，是一頭真鳳。”季驚秋直言，“我沒記錯，這位也是此岸的創建者之一。”
劍光陷入沉默，方纔緩緩道：“鳳王乃先天之禽，界海中第一尊得道的真鳳，所走道途和神道毫無關聯，更不可能是大道祖，二者不太可能是一人。”
季驚秋點頭：“先一步步走下去吧，難怪蒼青神主去而不返，這裡已經不算冥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連我都感應不到‘地藏’的具體位置，只能感應到個大概。”
他的目光落向前方朦朧界域，不確定地藏是否在那片天地中。
面對衆聖的疑惑，季驚秋沒有選擇回答，而是自語道：
“這是哪位故人歸來了？”
衆聖悚然，還有老怪物？！
難怪這位不惜自曝身份，引他們入局！
難道是要借他們之手，提前清理道敵？場間，拓海若有所思，看來這一紀歸來的不僅是“世尊”。
只要不是一家獨大的局面，一切就都有的選擇。
季驚秋主動向前走去，低語：“不知再次相遇，是把酒言歡，還是刀兵相向。如果可以，真不想再殺你們一次……”
空冥等人神色肅然，而以拓海爲首的諸位聖人，神色微變，心中已然掀起海嘯般的震動！
再殺一次？！
難道百紀前的時代失落，是因爲當時的至強者們展開了一場全面廝殺？
想到這種可能，衆聖神色嚴肅。
諸家祖師曾經推演過“歸一化”的最終結局，其中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隨着某一位祖師打破僵局，主動歸一天地後，其餘祖師被迫跟上，最終天地間只剩下諸位祖師，在大道牽引下，展開最後的廝殺，直至天地歸一，一元復始！
“難道相同的事，已經上演過了？”
此刻間，有真聖不寒而慄，彷彿猜到了百紀前的慘烈真相！
諸祖間一旦開啓全面戰爭，超脫之下的一切生靈都只是炮灰，真聖也不過是稍微大些的炮灰，甚至可能成爲其他門庭的祖師，優先狩獵的對象……
這種慘烈的可能，讓衆聖陷入了沉默。
“歸真……”
季驚秋眼看氣氛到位，最後再加了一把火，似自語道，
“到頭來，這就是一切的終點。希望這一紀如我推演的那也，會迎來嶄新的變數，至於以前的故人……還要不要再醒來，重蹈覆轍了。”
身後擔任護道人的聖王，心中由衷慨然，日後世尊一脈的話，他聖王一脈上下，絕不能輕信，除非雙方依舊秉持同一立場。
衆聖面色沉重地跟隨在季驚秋身側。
就連鳳鳴等人也不例外，心事重重的模樣，緊隨其後。
衆人很快來到了朦朧界域前，季驚秋一步就能邁入其中。
但他突然止步。
聖王傳音：“冥土確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你確定要進去？”
“你能否確定一件事。”季驚秋忽然詢問，“冥土發生鉅變的時間，與虛帝尋到【舊天庭】的時間點，是否相近？”
聖王的氣息陡然凜然。宛如一把出鞘的神鋒，讓原本心思沉重的衆聖豁然看來。
“……蒼青確實是在那個時間段後，與我徹底失去了聯繫。”聖王沉聲道，“在此前，冥土的問題，源自於那些陰魂！”
季驚秋點頭，這就對上了。
他在意外前往元初宮前，曾遙遙看過一眼地藏，而現在……
“如果這道屏障後面，是【舊天庭】，那麼一切都將水落石出。”
季驚秋話語落下，一步邁過屏障。
衆聖還沒反應過來，此地爲何會鏈接着【舊天庭】？
後者遠在混沌海，如今各家皆有強者盤踞在那邊，靜待變化。
“錚——”
一聲劍鳴聲剛剛響起，就已斬過了季驚秋的道身，將其腰斬！
快到連聖王都反應不及，連這一劍源自何處還未分清！
彷彿出鞘時就斬開了現在與未來的間隙，讓死亡先一步抵達。
“混賬！”
空冥與鳳鳴等人瞬間暴怒，一步踏入界膜後，才發現這一劍源自無窮高處的一座……
斬神臺！
“安靜。”
季驚秋的嗓音不鹹不淡傳來。
聖王眉頭緊鎖道：“這一劍都沒能傷到你？是幽海？”
這一劍不可僅僅是快，更是強到了極致，哪怕是他猝不及防下硬接這一劍，也絕然不敢說毫髮無損。
季驚秋看向高空那座斬神臺。
一口神劍懸浮，彷彿是此地中心，周遭一切都被其牽引、濃縮，有牽起虛空生滅，壓制一切法的宏大誦唸聲響起。
他在進入此方天地後，就感受到了一種濃烈的排斥、針對。
方纔那一劍，如果是天尊季驚秋，已經徹底身隕了，但他如今身合幽海，幽海不消，他道不亡。
這時，斬神臺上，神劍嗡鳴，輕微顫動，又是一劍斬出！
這一次，衆聖看清了劍路軌跡，卻愈發驚悸，甚至有人久違地生出了寒意，冒出了雞皮疙瘩。
他們的瞳孔中，都同時倒映出自己被貫穿咽喉的幻象。
這一劍，劍出必中，更是快到極致，擋不住！
而被選中的季驚秋……
聖王在剎那出手，卻也沒有攔下這一刀，彷彿“擦肩而過”，卻又是命中註定。
拓海目露期待，若世尊能死在此地，再好不過！
“與妙法道友的【瞬影分光劍魄】有些相似，可細究下來，卻又完全不同——”
一旁的空冥眼皮一跳，眼睜睜目睹季驚秋再次解體重組了一次，可這位卻是毫不在意一般，還有心情點評道。
“斬神臺？”聖王目光一凝，緩緩道，“僅以威能而言，不是虛名。”
季驚秋看向空冥：“你帶劍了嗎？”
幽海正在逐漸恢復沉淪的狀態。
他必須在這之前，深深拿捏住一幫忠實擁躉。
空冥一怔，在意識到了什麼後，動容當場，忙取出本命聖器，那是一口短劍。
季驚秋接過短劍，這一刻衆人彷彿聽到了海潮滾滾聲，澎湃磅礴到了極致的偉力穿透虛空，灌入季驚秋體內，支撐他斬出了這一劍。
無窮高處，神劍發出了第三聲嗡鳴，似乎不斬盡敵手不罷休。
幽海的位格加諸於季驚秋的身上，讓他的視角在瞬間拔高到高無可高的地步，某種意義上，這是超脫的視角！
萬千大道皆在他眼中解析爲了最本初的模樣，輕易就能掌握。
他也得以捕捉到這一縷劍光的真正軌跡路線。
彷彿斬斷了光陰長河的脈絡，讓現在和未來出現了裂隙，這一劍光就從此間橫貫而出。
季驚秋出手，袖中短劍似乎只是輕輕一動，除了空冥外，無人看清季驚秋的出手，這一劍就像不存在“過程”，卻正中那道穿透裂隙的劍光最薄弱之處，彷彿同樣是……
命中註定！
兩縷劍光碰撞，爆發巨大的道韻波動！
但季驚秋斬出的劍光，突然分化三千，從不同節點斬向斬神臺！
這一劍，是超脫之劍，【瞬影分光劍魄】。
“我只學到妙法道友四五成的玄妙”
季驚秋收起短劍，還給空冥。
空冥強壓下動盪起伏的心緒，恭敬道：“晚輩已經很久未曾得見三千劍光了，多謝世尊前輩傳法。”
“代你師父罷了。”
季驚秋隨意道，而後一步踏向斬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