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閒笑道:“這等存在的去向,哪裡是我能知道的?陳道友,這總兵的位子本應是你的,怎奈上頭一紙令下,讓我暫領總兵之職,我推辭再三也未能推掉,還望道友不要怪罪。”
他是真仙境,但是對陳實卻客客氣氣,很有禮數。
陳實笑道:“我與殷鳳樓的賭鬥,本就是一句戲言,當不得真。他就算戰敗,任命誰爲總兵他也做不得主。”
更何況殷鳳樓已死。
張閒聞言,舒了口氣,心道:“陳實並非不講理的人。奇怪,爲何他一定要殺殷鳳樓?”
他頗爲不解,按理來說陳實剛剛飛昇,來到天庭做天兵,人生地不熟,本不應該與總兵發生衝突。
陳實卻偏偏激怒殷鳳樓,將他當衆誅殺,這件事本就透露着古怪。但更古怪的是,陳實被打入天牢後居然又被釋放。
“他背後一定有個很厲害的靠山!”
張閒目光閃動,心道,“多半火字營的總兵這個位子,就是那位靠山留給他的,不過他在坐牢,這才輪到我。我須得小心,免得得罪了他,被他幹掉。”
想到這裡,他對陳實愈發客氣。
“傳說昊天天庭建立之後,天庭與祖地分開,仙凡分治,昊天天庭升騰而起,開闢地仙界。”
張閒道,“那時地仙界還是一片矇昧蠻荒,玄黃海還是一片黑暗,諸仙與天庭篳路藍縷,開墾黑暗,煉除魔氛,逐漸有了後來的地仙界。玄黃海中的萬千世界,都是自那時開闢出來的,原本是無法定居的地方。浣仙谷便是其中之一。”
他們進入浣仙谷,此地雖然有谷這個字,卻基本上與山谷無關,而是一個盆地,廣闊數十萬裡,堪比西牛新洲。
盆地四周是山巒,有的山嶽倒懸,應是仙家的宗派。
張閒繼續道:“傳說這裡原本是一片澤國,盆地中都是水,人們覺得這裡是仙人洗澡的地方,便稱之爲浣仙谷。但是仙人也是從凡人修煉而來,哪裡用得着這麼大的澡盆?”
白芳芳詢問道:“浣仙谷中的水呢?”
“據說是一位跟隨三清祖師的高仙,用手指一劃,山巒便被劈開,大水從山間傾瀉而去。”
張閒指向遠處的兩座大山,道,“那兩座山,便是高仙一劍劈開的山,稱作劍門。”
衆人看去,只見那座山巒極爲厚重高大,卻從中間被分爲兩半,斷面整齊無比。
“高仙偉力,非同小可。”衆人盡是讚歎。
浣仙谷中留下大大小小的湖泊,應是當年放水之後所留,陳實查看附近山峰上的痕跡,發現許多戰鬥留下的灼痕與爪痕,還有利器留下痕跡,想來是當年三清煉魔時所留。
浣仙谷中有凡人建立的國度,處處村莊城寨,百姓開墾良田,蠶桑耕織,商貿往來,便如凡間一般。
陳實仔細感應,心中微動:“此地的修士,遠不及西牛新洲,有負地仙界之名。”
西牛新洲的修士數量極多,但凡到了讀書的年齡,便可以送到官學讀書,就有成爲修士的可能。而浣仙谷雖在地仙界,但還是門派治世,想要修行,除非世家傳承,否則便只能拜入門派宗派之中,才能修行。
張閒率衆來到浣仙國的國都,國主急忙率領文武百官相迎,道:“天使因何而來?”
陳實看去,那國主也是仙人,本領不弱,已經是天仙境,積累了雄渾的修爲,朝中文武,也多有仙境的存在。
張閒道:“奉上諭,查看浣仙谷是否有大魔出世。”
那國主遲疑一下,道:“前些日子,的確有發生過怪事,只是不知是否是大魔出世。在鐵溪鎮,夜間風聲如吼,響了半夜,還夾雜着鐵鏈嘩啦嘩啦的聲響,雷電交加。鐵溪鎮的人不敢出來查看,待到天亮,這纔去看,發現鐵溪鎮外多出了一個大坑,方圓數裡,不知有多深。”
張閒心中微動,道:“勞煩國主帶我們前去看看。”
那國主不敢違背,讓文武百官退下,只帶着幾個修成天仙境的官員,親自爲他們引路,向鐵溪鎮飛去。
陳實詢問道:“國主,發現大坑後,你們沒有派人前去查看?”
“去了。 ”
那國主道,“朕……我派去一些修士,還有我浣仙國的大司馬洪秋水坐鎮,只是他們去了幾日,至今不曾回來。”
鐵溪鎮不算太遠,一個多時辰後,他們便來到鐵溪鎮外的那個天坑前。
天坑寬約四里,向下望去,黑暗幽深,看不到盡頭。
戴清溪祭起一道火焰,火焰化作朱雀,振翅翱翔,扎入天空之中,向地底飛去。
衆人等了片刻,只見火焰朱雀已經化作了一個小小的光點兒,還是未飛到坑底。
“我這道神通名叫雀翎斬,可以飛出三千里,威力沒有任何衰減。”
戴清溪皺眉道,“這天坑,只怕比我們預想的要深很多。”
張閒道:“想知道下面發生了什麼,只有下去看一看。火字營聽令,各隊單數留下,準備接應,雙數隨我下天坑。”
火字營有二十四隊每隊五十人,陳實、黑鍋等人所在的隊爲單數,留下接應。————黑鍋在火字營,也有天兵名額。
張閒清點好隊伍,立刻各自祭起一道劍氣護體,沿着天坑向下飛去。
他們腦後散發仙光,照耀四壁,哪怕飛出千餘里,身形依舊清晰可見。只不過再向下飛去,便越來越模糊。終於,張閒等數百位天兵也如神通雀翎斬那般,變得越來越細小,逐漸看不清。
剩下的人各自浮空,緊張的看向天坑深處。
陳實四下張望,這時,十多裡外的一道粗大的鎖鏈映入他的眼簾。
鎖鏈是從山體內部延伸出來的,懸掛在山崖上,垂到地面,一端埋入地底,不知有多長。
鐵溪鎮不遠的地方,還有些古怪而巨大的建築遺蹟映入他的眼簾,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他四下裡張望,發現山體中有鎖鏈的不止這一座山峰,在鐵溪鎮四周,其他山峰之中往往也有鎖鏈,而附近必然會有古老的建築遺蹟裸露在外!
這些山峰,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遠或近,屹立在鐵溪鎮的周圍。
從山峰上的鎖鏈延伸的方向來看,鎖鏈的中心便是天坑。
陳實飛身而起,來到一條鎖鏈旁,黑鍋見狀,連忙跟過去。
“黑鍋,這鎖鏈和建築,我曾經在黑暗海中見過。”
陳實仔細檢查鎖鏈,目光閃動,低聲道,“那時我與乾孃乘着柳葉船渡海,去尋扶桑樹,路上我與海中魔怪廝殺,神通打入深海之中,將海底照亮,便看到一條條粗大的鎖鏈在海中穿插交錯。那些鎖鏈,就是如此。”
海中還有古老的建築,建在這些鎖鏈上。除此之外,還有海中魔怪,一個個也站在鎖鏈上。
此地的鎖鏈和建築,與當初他在海中所見很像。
黑鍋拉了拉鎖鏈,鎖鏈被深深埋在地底,那些建築也被埋在大地深處。
它站起身,現出禍斗真身,只是收斂了魔氣和魔火,人立起來,筋軀猙獰,挽住鎖鏈,奮力拽去。
“啪啪啪!”
大地震動,不斷有地面被掀起,鎖鏈連接的古老建築也被黑鍋的蠻力扯了出來!
那建築不止一座還有三座建築被掩埋在地底,也被黑鍋那無上的蠻力扯出。
陳實心道:“黑鍋這身力量遠勝於我,難怪能把丈天鐵尺耍得虎虎生風。丈天鐵尺,它大約是不打算還我了……”
黑鍋拖着鎖鏈向後用力蹬去,陳實則飛身而起,沿着從地底崩起的鎖鏈向前飛去。只見那鎖鏈不斷震開地表的土地,崩開山石,陳實順着鎖鏈,一路來到天坑旁。
“譁!”
劇烈的抖動傳來,一條粗大無比的鎖鏈從天坑的坑壁被拽了出來,鎖鏈直通地底,不知有多長!
其他天兵見狀,驚訝莫名,紛紛湊近來看。
陳實大聲道:“四周山巒上也有類似的鎖鏈,各隊前去,將這些鎖鏈拽出來!”
白芳芳、蕭度蘆等人立刻飛去,一衆仙人各自祭起元神,拽動鎖鏈,奮力拉扯,他們的力量遠不及黑鍋,但一隊五十位仙人合力,還是輕鬆將鎖鏈從大地深處拽出!
過了片刻,衆人又聚在深坑邊,低頭看去,但見一條條鎖鏈從坑壁浮現出來,直達地底深處。
“張閒總兵他們,發現這些鎖鏈了麼?”蕭度蘆開口道。
仲麟搖頭道:“多半沒有。他們下去的時候,這些鎖鏈深埋在坑壁之中,他們若是察覺,早就會把這些鎖鏈扯出。”
陳實心中微動:“黑鍋。”
黑鍋知他心意,來到天坑旁,用力扯動一條鎖鏈,將這條鎖鏈從天坑中一點點拽出。
很快,黑鍋身後鎖鏈便堆成一座鐵山,還有更多的鎖鏈不斷被黑鍋扯出來。
鎖鏈嘩啦啦作響,如此扯動不知多久,鎖鏈越來越輕,最終,這條鐵鏈被它完整的扯出。
陳實勘察鎖鏈斷口,只見這條鎖鏈有着一個狹長的斜切面,切口極爲平整,彷彿經過精細的打磨。
仲麟湊了過來,觀察一番,道:“是混元劍氣的切面!”
他催動背上的劍匣,一道混元劍氣飛出,叮的一聲斬在鎖鏈上,火光四濺,鎖鏈上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仲麟搖頭道:“我的混元劍經造詣,不足以斬斷鎖鏈。”
白芳芳蕭度蘆等人紛紛祭起各自的混元劍氣,催動混元道經,駕馭劍氣向鎖鏈斬下,卻見劍氣落在鎖鏈上,連痕跡都不曾留下。
陳實同樣也催動混元劍氣,施展出劍經的第二招,風侯參差。
這一招劍光飛出的同時,他腦海中突然涌出風吹大地,暖風吹綠江南岸,北風料峭萬物枯的道理,領悟出風侯參差,萬物枯榮將這一招的奧妙,頃刻間參悟得透透徹徹!
這一招原本蘊藏着天道運行的奧妙,他即便有所成就,一時間也無法將這一招的妙處完整悟出。但此刻不知何故,竟然領悟出這一招蘊藏的至高妙理!
“叮!”
這一劍妙絕,劍光落下,鎖鏈竟被他斬斷,留下一道平整的切痕!
陳實心中驚訝萬分:“難道是天機策的烙印的作用?”
四周傳來其他天兵的讚歎聲,陳實定了定神,謙遜幾句,迎上仲麟的目光。
仲麟收回目光,仔細檢查兩個切面,道:“的確是混元劍氣的切面。斬斷鎖鏈的那人,不是等閒之輩。其人的修爲,已經將混元道經修煉到極爲高深的境地,最少也是金仙的境界。”
說到這裡,他又瞥了陳實一眼。
陳實道:“我並非金仙,也可斬斷鎖鏈。”
仲麟深深看他一眼,道:“說不定陳道友是金仙呢。”
蕭度蘆笑道:“陳道友在西天蕩合道,大家有目共睹,怎麼會是金仙?仲道友,你只怕猜錯了。”
衆人紛紛附和。
突然,白芳芳道:“斬斷鎖鏈的那人,施展的功法是混元道經,動用的劍氣是混元劍氣,劍法多半也是混元劍經。那麼,他該不會是咱們天兵營的人吧?”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寂靜。
仲麟打破沉默,道:“天兵營的人做不到,但掌管一所天兵的都督,可能有這個實力斬斷鎖鏈。”
他打量這口天坑,沉聲道:“若是我所料不差,這裡應該是當年三清祖師所留的煉魔井,井中困着大魔。原本煉魔井被深埋地底,無人知曉其方位,但前不久被人尋到,趁夜打穿天坑,深入地底,將鎖住大魔的鎖鏈斬斷,釋放那尊大魔。那尊大魔在此人的引領下,衝擊天庭,殺入天機衛,將天道法寶天機策打碎。而這個人,就在天王麾下的天兵天將之中。”
衆人聞言,心中皆是一沉。
“他做出這等事,看似隱秘,但瞞不過有心人。”
仲麟道,“天機策被毀後,他無暇離開天庭,但他若是聰明,肯定會抽出時間回到此地,將煉魔井和鎖鏈處理乾淨。”
他話音剛落一個聲音遠遠傳來:“前面的是火字營張閒麾下麼?庚字衛辰字所都督,伍觀雲,前來巡察。”
衆人面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無比,眼神中充滿了絕望。
陳實不動聲色道:“諸位,不動聲色。”
蕭度蘆面色如土,結結巴巴道:“伍都督來清理案發地的痕跡了,我們肯定會被他們幹掉,如何不動聲色?”
陳實微微皺眉,道:“黑鍋。”
黑鍋會意,意識頃刻間掃遍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