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倩雲帶着這些李家的兄弟姐妹,努力壓低身形,在羣山之間幾乎是貼地飛行。
她不敢高飛,飛得太高,會引來紅山堂的注意,下一刻只怕便會遭到滅頂打擊。
李家敗得太快,她現在腦子還懵懵的,無法接受偌大的李家,頃刻間灰飛煙滅。
“李棠老祖,會來救我們的吧?”
她胡思亂想, “這時候回去,說不定李棠老祖已經回來支援了。他老人家是楚江王,實力最爲強大,宗主曾經說,他的神力直追李家先祖……”
她還是沒有停下,更沒有回去。
她帶着這些兄弟姐妹飛出數百里,即將飛出這片山脈之時,前方一個身影映入她的眼簾。
李天青。
李倩雲停頓下來,散去道場,柔聲道:“天青,宗主知道你在附近,因此讓我帶着這些兄弟姐妹走這條路。盼你能念在大家同出一族的份上……”
李天青微微一怔,道: “宗主讓你走這條道路?”
李倩雲輕輕點頭,道: “還記得當初我追殺你時嗎?宗主也在,但他始終沒有插手。他說,不要找你尋仇,也不把你當做李家的人。後來我纔想明白,無論你是不是把自己當做李家的人,你都是李家的血脈。只要你活着,李家就不算滅絕。他對你很欣賞。”
李天青眼眸中有光芒流轉,讓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衆人緊張萬分,額頭一顆顆冷汗緩緩的滾下來。
若是李天青執意不放他們走,只怕他們都將死在這裡!
“李孝載真的這麼說?”李天青問道。
李倩雲輕輕點頭。
李天青沉默片刻,道: “把祖師道袍脫下,你們就可以走了。”
李倩雲猶豫,祖師道袍是李家所掌控的唯一仙器,如今李家覆滅,東山再起的希望便在這件道袍上。有此道袍,將來李家勢必還可以發展壯大!
交出道袍,李家便與一個小世家無異。
“爲何要留下祖師道袍?”一個李家子弟問道。
李倩雲心中一緊,唯恐李天青翻臉。
李天青卻出奇的沒有翻臉,道: “留下祖師道袍,是用來對付絕望坡。”
李倩雲咬了咬牙,還是將祖師道袍脫下,雙手奉上。
李天青接過道袍,淡淡道: “你們走吧,今後無論見到任何人,不許提你們姓李。”
“倩雲明白!”
李倩雲當即釋放道場,將所有人納入道場之中,頓足之間便飛身而起。
其中一個李家子弟忍不住道: “李天青,你也姓李,爲何要背叛自己的族人?李家栽培你,你纔有今天,難道你沒有良心嗎?”
李倩雲臉色頓變,看向李天青,眼神中滿是驚恐。
她心中絕望,先前她擁有道袍,還有機會與李天青鬥個你死我活,但現在道袍交出去,她沒有半點勝算!
李天青還是沒有動手,面色黯然: “不是一定要摧毀李家,而是李家擋住了世人的路。西牛新洲的道法要進步,人們要生存,要擺脫絕望坡的控制,就必須除掉李家!”
他看問題的角度與陳實不一樣,陳實認爲十三世家都是邪祟,李天青看到的卻是十三世家是擋在世人面前的十三座大山。
李天青目送李倩雲等人離去。
“泉州李家,已經結束了。”李天青低聲道。
過了片刻,他向着虛空道: “楊兄,多謝。”
楊弼的聲音從小諸天中傳來: “何須謝我?我只是徇私枉法而已。”
李天青道: “倘若你換一個人守在這裡,可能李家就全軍覆沒了。無論如何,我都須得謝你。”
“李家不是還有你麼?”
李天青聞言,默默點頭。
李家的確還有他。
泉州李家是結束了,但是李氏一族還會存在下去,只是換一種活法。
而楊弼坐鎮在小諸天中,將李、徐、楊三大世家的戰鬥情況盡收眼底,調度幾乎所有將士,對三大世家展開圍剿。
戰場之中,戰況瞬息萬變,他的調度讓參戰的紅山堂高手面對所有敵人始終保持優勢。
這種調度,極爲損傷腦力,但他卻始終從容有度,紋絲不亂。
至今爲止,帝都將士尚未出現大的傷亡。
楚江王李棠飛速趕到泉州的陰間,遠遠只見剩下的九重地獄七零八落,天池國的將士正在打掃戰場,不禁又驚又怒,身軀顫抖: “我李家六千餘年的積累……”
“李家六千年積累的,都是民脂民膏,你們作爲統治者,只能向黎民百姓痛下殺手,對抗絕望坡卻是無能爲力,外戰外行,鎮壓民衆卻是好手!”
李棠循聲看去,但見天空中血海倒懸,一個骷髏從海底冉冉升起,持刀走來,血海也隨之而豎起,其中有元神如仙人雖立血海之中,卻如同立於仙境。
那仙道元神,正是陳實的模樣。
“你們族中高手,有多少人的神胎是從窮人身上挖來的?有多少錦衣玉食,是從窮人那裡搶來的?你們的神力,是多少窮人的鬼魂向你們磕頭磕來的?朕誅殺你們,是否冤枉,無須你們評判,是天下人評判!”
骷髏陳實飛身而起,長刀斬落,刀氣霎時間充塞天地,宛如銀河撲面而來,羣星閃耀,將楚江王與其他九大判官淹沒!
楚江王李棠神力雄渾無邊,千餘年,十八層地獄,無數鬼魂,都要向他頂禮膜拜,他的神力施展,動用的卻是李家南城宗易集中的絕學,碧海滄浪訣。
空中無數浪花組成汪洋大海,與羣星碰撞。
他的長處就是神力雄渾,也知道天羅化血神刀厲害,所以不與天羅化血神刀直接碰撞,而是以神通法術,來破陳實的招法。
只要不被砍中,天羅化血神刀的威力再強也是沒用!
空中陳實頭下腳上,雙手擎刀,神刀旋轉,無數刀光組成繁花,破開碧海千疊浪,刀光傾瀉而來,將碧海滄浪訣的一切招法悉數破去!
李棠立刻換作承天青雲訣,雙手向上連環拍去,頭頂青雲如天穹高懸,一重又一重天穹向上託舉,層層炸開,試圖將陳實越逼越遠。
但下一刻,刀光便切開層層青雲諸天,侵襲下來。
陳實距離他,已經不足百丈!
楚江王李棠當即換了一門功法,龍鳳金華錄,周身龍飛鳳舞,神龍神鳳帶着莫大威力,穿插交錯,向陳實衝去。
匆忙中,他向四周看去,只見他所帶來的六大判官,還有三位判官被柳道人擒拿,此刻這六大判官中,有一人已經中了化血神刀,一身神力正在瓦解崩塌之中,體內血氣如同狂潮,正自向化血神刀涌去。
另外五大判官則被一個女子纏住。
那女子白衣勝雪,飄帶翻飛,帶着古韻,像是畫中走出來的美人兒,但出手卻極爲怪異狠辣。
她的招法帶着史前時代的痕跡,周身仙道之力澎湃激盪,巫祭道紋交織,形成黑色玄鳥,伴隨她而飛舞。
每當她的神通與五位判官碰撞之時,便是黑色鳳凰威力暴漲之時,黑鳳四周的道境形成一個個巨大圓環,蘊藏極致的大道之力,比六大判官千餘年的香火以及地獄道力還要強橫霸道。
她的一招一式,清晰無比,但硬接這些招法的五大判官卻是神通被破神力崩塌的下場。
五大判官圍繞此女在地獄中惡戰,各種招法層出不窮,短短時間便奔行萬里,殺得天翻地覆,突然石壓地獄判官李麗芳尖叫一聲,腦袋憑空炸開,甚至連腦後的石壓地獄都被打穿一個大洞!
她屍體晃了晃,撲倒在地,頓時無數鬼魂鬼怪和鬼神從地獄中涌出,像是捅了蟑螂窩,四面八方逃竄而去。
天池國的鬼族大軍則在四面出擊,向這些鬼神撲去。
“此女便是棲霞觀邪仙?好生厲害!”
楚江王李棠收回目光,龍鳳金華錄也被陳實破去,他一邊後退,一邊換作小劫運度訣。
骷髏陳實長刀揮舞,如同一個滾動的雪球,切入劫運之中突然一切刀光消失,只剩下一口長刀當頭劈下,待到長刀縮小,他已然破劫而出。
兩人的距離,只剩下數十丈。
李棠功法再度被破,心中焦躁,再度換一種功法,心道: “他難道將我李家所有的功法,都破解了?我不信!”
萬象造化功,被破!
星河導引訣,被破!
李棠換作九霄神雷引時,骷髏陳實一步跨到他的面前,相距不過兩丈。
一尊神,一具枯骨,一口魔刀。
出手快如閃電,短短瞬間,兔起鶻落,數度交鋒。
神力激盪山河崩,刀芒映掩日月驚。
楚江王李棠擡手捂住自己的咽喉,露出難以置信之色,周身神力不斷崩塌,血氣不受控制往外流去。
“李家所有功法都被你破去了?”
他憤聲質問,“是誰背叛了我李家,將功法外泄。”
骷髏陳實收起化血神刀,淡淡道: “一萬年食古不化,不知變通,李家滅絕,不是順應天道?你們李家功法乃真王所留,何來背叛?”
李棠怒吼着向他撲去,突然千餘年積累的神力坍塌瓦解,元神不由自主飛起,落入血海地獄之中,化作地獄裡的傀儡。
骷髏陳實祭起一塊塊天庭令,將這些令牌激發,化作一座座門戶立在空中。
諸多天池國鬼族將士飛來,從門戶中呼嘯穿過。
“屍山爲階,成我帝資;血海爲路,證我仙道。衆將士,隨我去平顧家,除惡務盡,趕盡殺絕!”
他走入門戶之中。
小椴仙子將最後一個李氏判官斬殺,隨即飛身而起,在最後一座門戶即將消失時,從門戶中穿過。
靈州徐家,敗亡已成定局。
徐長歌率領十多位徐家子弟飛速突圍,衝出靈州城,施展各種遁法,終於逃出靈州千里,心道: “就算陳賊軍中有善於調度之人,但戰場複雜無比,調度之人也難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掌控全局。逃到這裡應該便算是安全了。”
正在此時,他只聽聞曹切的琵琶聲傳來,遠遠地便看到一輛香車向這邊駛來,香車中坐着一位藍襖白裙的鳳簪女子,很是貴氣,旁邊還有個水靈靈冰雪可愛的少女,俏生生的望來。
那鳳簪婦人一邊彈奏琵琶,一邊吟誦曲調婉轉幽咽。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可嘆兩情若是長久時!”
她長嘆一聲,一撥琵琶,落淚掩面。
天地間一道道無形的琴絃突然從四面八方而來,交錯而過,徐長歌正欲抵擋,忽然只覺彷彿有什麼東西穿過自己的身體。
他僵在那裡,一動不動,聲音嘶啞道:“華黎夫人?”
丁叮從夫人手中接過琵琶,道: “正是夫人。”
徐長歌嘶聲道: “你對我徐家痛下殺手,活該你被陳寅都拋棄??”
華黎夫人臉色頓變,揮手拂在丁叮手中的琵琶上,徐長歌頓時四分五裂。
另一邊,徐涉帶領十多位徐家子弟殺出重圍,匆匆而去,就在這時,一道虹光飛過,但見一個書生模樣的少年落在他們前方,揹負雙手,靜靜地等待他們的到來。
徐涉心中絕望,他認出這個少年書生,徐家的兩位老祖宗,便是死在此人的手中,他聽到兩位老祖宗稱此人爲龍遊散人。
一位近乎仙人的大高手,親自來殺他們,他們必死無疑!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師父,弟子冒昧前來求情了。”
龍遊散人轉過身來,只見寒山散人佝僂着身子,向這邊走來。
“寒山,你怎麼老成這個樣子了?”龍遊散人詫異。
寒山散人已是耄耋老人,行將就木,蒼老得不成樣子,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道: “師父,咱們上次相見,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弟子已經快老死了。”
龍遊散人還是少年模樣,聞言道: “是三十年前的事麼?我還以爲是不久前見過你。”
寒山散人拜下,叩首道: “懇求師父,能網開一面,給徐家留點兒根。”
龍遊散人嘆道: “我亦想手下留情,怎奈揹負真王之命。”
寒山散人央求道: “我曾經傳過真王萬里飛劍術,算是有功,能否用這點功勞,向真王換這幾人平安?”
龍遊散人揮袖,飄然而去: “既是對陛下有恩,那麼我便網開一面。寒山,從今日起,徐家已經無人,你當告誡他們,不得再以徐家面目出現在世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