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寶剛剛下車,那門口已經閃過一人,看卻是平日見過的阿大。他依舊單手拎着那混鐵禪杖,另一隻手在至尊寶肩頭一拍,哈哈笑道:“小哥,阿爹叫我迎你。”
既見是阿大來接,至尊寶也就連忙行禮,可是還沒等他動作,那阿大已經拉着他的手開始朝着樓上而去,口中壓低了嗓子只顧叮囑:“今兒可是小哥你露臉的大日子,千萬別怯了——小哥,今兒說話行事你可得強蠻些,如此那些人才會怕你,也纔算得上是露臉。”
至尊寶點點頭,忽然問道:“今兒會殺人麼?”
阿大一愣,見他那臉色以爲至尊寶是怕這事兒,於是寬慰:“雖說今天開堂摘瓢要見血,可是小哥你只要安坐着,和阿爹阿哥一塊,那是萬萬不會有麻煩的。”
至尊寶勉強笑了笑,也不再多說。
說話中,二人已經到得樓上,但見這偌大的酒樓只有中間有個偌大的桌子,上面坐了數人,內中便有虎爺和四海。阿大把至尊寶帶過去他倆身邊入座,便也就站到了身後。
至尊寶朝着桌上衆人望去:只看那虎爺和四海身邊是位年過半百的粗獷漢子,一張飽經風霜的臉滿是風斑,兩隻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看上去頗爲有神,聲音猶如洪鐘般響亮豪爽。身旁邊坐着兩個三十上下的漢子,臉上略略都有些浮腫,看上去滿是酒色過度的樣貌——三人看着和四海倒是極爲熟絡的,不住笑吟吟的打趣聊天。
幾人坐得近些。後面左首便是阿大、阿二還有田四海的兩名保鏢;右首跟着的短鏈精幹的手下也有四人,看着面容均有些皺皮般的老黑。從四海和那粗獷漢子說話。至尊寶便猜到了這人的身份。
久歷舟船、風霜日曬,那定然是東城於老大與他的兩個兒子。
對面還有兩人,也都各自帶了四名手下,一個是名不遮掩的精幹漢子,雖說穿着綢緞衫袍,可卻把那袖子高高的挽了起來,胸襟敞開,露出滿身疙瘩般的肌肉和深淺刀疤。捏着個鼻菸壺,雙眼微微閉着,就如在養神;另一人二十七八年紀,臉頰極瘦,雙眼如縫,只看一眼,至尊寶就覺得自己所見的並非是人…
而是一條赤裸裸、毫不掩飾的毒蛇!
他從那打扮也猜到了這二人的身份。那精幹漢子必然便是鏢局營生的猛爺了;另外那位不消說,便是此次的主角,宴請衆人的坤少。
坤少身後有個獐頭鼠目的傢伙,一襲長衫,手拿摺扇,時不時和他竊竊私語幾句。
至尊寶剛剛瞧到那坤少臉上。他那眼皮一翻也就直勾勾的盯了過來,眼神毒辣讓人不寒而慄。至尊寶不甘示弱,也就那般直直的瞪了回去,滿臉的不在乎…
只是片刻,那坤少忽然笑了。“這位小兄弟,看你的樣子。想必就是我那不成材手下招惹的人吧?嘖嘖,果然英雄少年,有膽有識——怪不得虎老太爺都看得上眼!”
至尊寶正不知道如何回答,虎爺已是嘿嘿一笑把話接了過去:“人與人相處,那得看合不合眼緣,對不對脾胃,倒不光是說本事、說膽識…閒話我們聊了半天,這茶也喝得七七八八差不多了,是不是該把正事兒辦了啊?”
他這一開口,那坤少立刻就堆起了笑臉,連聲應道:“那是,那是,是該開始了——馮師爺,麻煩你下去把那不成器的東西給我帶上來!”
獐頭鼠目的那傢伙答應一聲,蹬蹬蹬的下了樓,這邊他才站起來清了清嗓子,舉手行禮道:“諸位舵爺,今天我熊坤在此給大家見禮了!”
這就是舵堂開香的規矩,由那起事的主首先發話,聽他開口,衆人便都端坐那桌上,拱手回禮,口中只道‘客氣客氣’二字。
熊坤等衆人回禮完畢,開口道:“此次邀諸位堂口舵爺來此,是因爲我手下有個不成材的東西冒犯了虎爺!按理,這事兒本不該驚動諸位,我出手喝罵了便是,可是誰曾想那東西居然大逆不道,非但忤逆我的意思,還想偷偷的私下犯事兒,所以今天我不得不當着諸位的面,把這傢伙祭了關二爺…請諸位來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給我熊坤做個見證,表明此事和我無關、毫不知情;同時也想虎爺致歉,表達我的個心意…”
說到此間,只聽那樓板咔咔直響,三五個粗壯漢子擡着個人就上得樓來,滿身是血,臉上盡是污垢,那灰泥塗得滿頭滿臉都是,正是平日驕橫跋扈的六混子——他們把那六混子朝着坤少腳下一放,他立刻便是一腳踩到了他身上…
“你個不知死活的玩意兒!”坤少口中罵道:“到了此時此刻,你還有何話說?”
那六混子擡起頭來滿眼的驚恐,猛然撲倒地上磕頭,口中直道:“不要殺我,求求你!坤少,不要殺我…”整個人蜷縮成團,就像是寒風中哆嗦發抖的喪家犬!
“呸!”坤少猛然一口唾沫:“想要不死,那可難的緊了!別的不說,先問問諸位舵爺,你這不尊長輩,私下作亂的行徑,究竟該不該死?”
六混子連忙把身子一轉,朝着桌子猛然磕頭:“諸位舵爺,小的不懂事,小的該死!還請爺爺就當小的是個牲口,放過我吧…”“六混子!”忽然之間,那於老大開口道:“你果然不聽坤少的話麼?”
“是、是…但那也不是啊!”六混子膝蓋做腿在地上朝前跪行幾步,央求道:“於老大,坤少叫我不準去尋事報仇,我也不是沒有聽,只是喝多了貓尿在背地裡抱怨幾聲,當時有手下的湊上來叫嚷,我腦子一暈就帶了幾個人說去看看…誰知坤少這就把我綁了…坤少!坤爺!我真不是沒聽你的話啊,只是去看看…真是去看看而已啊…”
於老大眉頭一皺,問道:“六混子,若真是這樣的話,你這事兒倒是隻在模棱兩可之間,該如何倒是不好說——坤少,覺得呢?”他這倒也不算說情,只是把那事實擺出來,至於真的要如何,那還是看坤少自己的意思…
坤少朝着六混子哼了一聲,口中道:“你這事兒做或是沒做其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事兒是衝着虎老太爺去的——要怪,就怪你自己有眼無珠!”說着從朝後一伸手,那馮師爺立刻便遞上把解腕尖刀過來。
他將那刀朝地上一扔,喝道:“你跟我多年,我也不忍給你零碎的死法,就把這玩意兒交到你自己手上——是漢子的,給我來個痛快,也別叫人小瞧了你!”
‘哐當’一聲尖刀落地,衆人的心也爲之一顛——但看那六混子嘴脣整個人哆嗦起來,巍顛顛的伸出手去把那尖刀拿起,然後慢慢舉到了項上…
正等這血濺三尺的場面出現,誰料六混子忽然頭一擡,嘶聲叫道:“我不死!我不想死!”他猶若癲狂般的嘶叫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坤少猛然從桌上拿起個碗來,狠狠砸到了地上,喝罵道:“這可由不得你!”隨着那碗兒落地的脆響,那幾個擡他上來的壯漢猛然便圍了過來!
“我還有救,還有救!”六混子從地上猛然挺直了身子,朝着那幾個漢子瞪眼道:“你們別過來,別過來!”手中尖刀揮舞幾下,急急道:“這事兒還有人能救我!你們、你們說我得罪了虎爺,但是、但是這規矩我知道,只要虎爺饒我,我還能活…我還能活…”
說着便朝着虎爺跪行過去,不住磕頭,砰砰山響,口中央求嘶叫道:“虎爺!虎老太爺!求求您!求求您饒了我…”
他口中這規矩倒是有的,幾個漢子不由朝着桌上望去,那坤少看看諸人表情,再看看虎爺的臉色,回臉喝令那漢子道:“好!這規矩原本有的,我倒也不壞了——就讓他去求求虎爺,看虎爺是饒也不饒!”頓了一頓,又道:“你們且跟着,看着點!”
說話之間那六混子已經到了虎爺跟前,幾個漢子也連忙圍了上去,竟然隱隱有種把虎爺護衛起來的感覺——可是在至尊寶眼中,那雖然是護着了虎爺,卻也等於說幾人把虎爺給圍在了場中…
“這事不對!”他忽然便叫了起來!
幾乎在那同時,只看六混子最後一下磕頭擡起,居然朝前猛然一撲,整個人朝着虎爺從了過去,手中尖刀如那利劍般的直刺虎爺——此舉突然,距離又近,虎爺居然是躲也沒法躲得開!
可在那危機關頭,虎爺居然腳在那地上一蹬,整個椅子朝後猛然仰倒過去!
只要仰倒,那尖刀勢必戳中這椅底,那六混子也就沒辦法再來一次了!
可是他剛剛發力,旁邊居然猛然伸出幾個手來,把他整個人肩膀四肢給牢牢的抓住了…人被死死按在椅子上,椅子死死按在地上——正是那四個擡着六混子漢子中的二人!
“阿爹!”阿大阿二狂吼一聲衝將過來,剛剛邁步,那馮師爺手中卻拿着個毛巾一揮——頓時天旋地轉,斜斜歪歪就倒了下去!
噗嗤!
尖刀端端正正戳中了虎爺的胸膛,頓時沒柄,一股鮮血從那衣衫上立刻便涌將出來,把胸口一片兒全部給染得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