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政治就是妥協的藝術

張正書像看白癡一樣看着他,停下筷箸問道:“誰跟你說的?”

趙煦一擺手說道:“這你就不用理了,反正不會假。”他根本不會相信,皇城司會跟他說假話。

“如果有人不想讓你看到真相,還是做得到的。”張正書繼續吃着菜,然後以平靜的語氣說道,“何況他們確實沒說謊,畢竟造反的原因有很多,只是他們撿些不重要的說,首要原因是被貪官所迫,百姓走投無路他們不會說,可次要原因是百姓不滿朝廷久矣,他們卻當成主要原因說給你聽了。這就叫官場的欺上不瞞下,你居然還矇在鼓裡……”

趙煦猛地一拍桌子,然後怒道:“我就知道,你知曉我的真實身份了!”趙煦也不蠢,這幾日他也逐漸回過味來了。爲什麼張正書會這麼大膽,在他面前說那些話,甚至還勸他不要近女色,還不是因爲張正書已經洞悉了他的身份?先前他還有點不信,以爲自己“隱藏”得很好,但現在聽張正書這麼一說,他就知道人家一直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張正書像看白癡一樣看着他:“你以爲自己隱藏得多好啊,學人家‘魚龍白服,見遊閭里’,不是我說,你帶着幾個‘帶御器械’在街上晃盪,起碼有十分之一的人知道你是誰。要是有心暗算你的,早就把你弄死了。”

“大膽!”

這時候,屏風後又跳出一個人來,指着張正書的鼻子怒道。

“彭元量,你出去!”

趙煦冷冷地說道,那叫“彭元量”的人,不得不順從地退出了這酒閣子。

“你的膽子很大啊,知道我是誰之後,還敢這麼說話,你就不怕人頭落地嗎?”趙煦冷哼一聲,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張正書這種滾刀肉。

張正書卻沒事人一樣,說道:“你要砍我,早就砍我了。還肯費口舌,證明你還沒下定決心。再說了,滿朝文武,能跟你講實話的有幾個?也就是我,敢跟你說實話罷了。”

“如果我不喜歡聽呢?”

趙煦這句話裡,隱隱有些殺氣。

確實,按照他以往的脾氣,像張正書這樣說話的人,他早就找個藉口貶了,反正眼不見爲淨。但眼前這人,既不是官員,也不是他隨意發配的宮人,趙煦反倒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如果不喜歡就視而不見,那做皇帝還真簡單。可惜,天地間一切都有自己的運行規律,哪怕是一個國家,一個社會也是如此。不正視問題,不把問題的主因弄清楚,不去忍痛割除毒瘤,那麼接下來不過是不斷重複這個問題,直到問題惡化,變得無可收拾。”張正書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也沒看向趙煦。

說實話,張正書是在賭,賭趙煦會聽得進去。而實際上,張正書也緊張得心在猛跳,藏在桌子下的左手,已經攥緊了拳頭。

“我何嘗不知道是這樣?”

趙煦嘆了一口氣,說道:“但你不知道,如今文官有多麼龐大?若是他們執意要和我對抗,我……我只能退讓了……”

政治就是妥協的藝術,張正書也知道。

“誘之以利,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脅之以威。”張正書淡淡地說道,“如果你觸犯了文官們的利益,他們不聯合起來對抗纔怪。所以,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是鬥爭勝利的不二法門。葉祖洽的事情,你不就做得很好嗎?”

趙煦聽到這,點了點頭,說道:“這件事要謝謝你,要不是你弄的那個報紙,我都沒辦法收拾他。這個葉祖洽,實在太礙眼了,什麼事我認同的,他就反對。不弄出點動靜來,好似不能證明他有能耐一樣。”

張正書點了點頭,說道:“這種人我叫他‘槓精’,什麼都要擡一下槓。”

“跟你對着幹也就算了,更可惡的是,他也是剛愎自用,喜諛附之輩。別人說什麼,他就是什麼。我說什麼,他卻要反對。”趙煦說到這,還是有些怒不可遏。

“這種人,就不應該讓他做官。”張正書淡淡地說道,“據我所知,他好似還貪污了不少錢財吧?太祖太宗之時,尚敢殺貪官,怎麼到你這裡,就不敢了呢?這種人做官,就是在挖你大宋江山的根基。大宋就算是渾身鐵,又能打多少釘?亡國的,從來都是貪官污吏多,又有幾個是真正昏君亡國的?”

趙煦一愣,然後苦笑連連,說道:“你這是渾話,你是不知道,那些文官一旦聯名反對某些事,我也拿不住他們。”

“不過是一羣紙老虎罷了。”

張正書淡淡地說道,“首先,你得下得了狠心,在野的一派,不能阻礙執政的一派,不然陷入內耗,則國家永無寧日。團結你的執政派,打壓在野派,你自然會獲得優勢。其次,你要掌控兵權。這個之前就說過了,要弄一個軍校,保證軍官以上都對你忠心耿耿。第三,就是最關鍵的了,你得要有錢……”

說到錢,趙煦就蛋疼了。打江山需要槍桿子,可治理江山就需要錢袋子了。沒有錢,誰跟你混?然而,看似風光無比的大宋,稅收極高的大宋,卻經常捉襟見肘,入不敷出。這都是因爲“三冗”問題,但皇帝的錢袋子是不受限制的。

這時候宋朝的財政,被御前、戶部、朝廷三方分割,朝廷主管的錢袋子被稱爲元豐庫,雜儲諸司羨餘錢。戶部主管左藏庫,皇帝掌管的錢袋子叫做內藏庫。有時候,元豐庫和左藏庫錢不夠用了,還要向內藏庫借。

要不是內藏庫這麼有錢,宋徽宗那個敗家子哪裡有那麼多錢揮霍?

甚至左藏庫每月還要給皇帝“好用”,也就是工資了,足足有一千二百貫錢之多。趙煦非常疑惑地望着張正書,問道:“你怎麼懂得那麼多?”

這時候,就是裝、逼的時候了。

只見張正書好似風輕雲淡地說道:“以史爲鑑,可以知更替。當然,這更多的是我自己悟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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