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郎中你這是作甚,快快起來。”
溫禾故作詫異,卻沒有上去扶他的意思。
魏泰心中的最後一絲僥倖,在竇靜出來後,便不復存在了。
百騎在兵部做的事,他不是不知道。
本以爲有長孫無忌在,溫禾不敢查民部,結果誰知道,陛下一個旨意就讓竇靜成了民部尚書。
兵部四成的人都被百騎拿下了,就連他和呂世衡的那些勾當都被查出來了。
他不相信,溫禾若是調了民部的賬簿,會查不出來他的事。
“陛下說,自願交出便可既往不咎……”
“可陛下說的是百騎介入調查之前,既往不咎。”溫禾走到他的面前。
他這個子正好和跪下來的魏泰差不多高。
後者頓時瞪圓了眼眸,雙手不由的握緊。
“嘉穎!”許敬宗赫然來到溫禾身旁,盯着那魏泰:“你想作甚!”
他見魏泰握緊雙手,還以爲他要傷害溫禾。
不過這個時候了,魏泰沒那麼傻。
“不過。”溫禾話鋒突然一轉,笑道:“如果你能檢舉同夥,某可以建議陛下讓你罪減一等。”
魏泰一愣,他望着溫禾,不禁想起一件事。
“你莫不是要我檢舉長孫……”
“啪!”
溫禾擡手一巴掌落在了魏泰的臉上。
所有人都震驚了,難以置信的看着魏泰臉上那發紅的小巴掌。
就連魏泰都懵了,望着溫禾:“你,你打某?”
“別耍什麼小心思,如果長孫無忌沒有罪,到時候某便說你誣告,本案至今還沒有一個被殺的,你可想成爲第一個?”
不管這魏泰是想拉長孫無忌下水,還是故意要陷害溫禾污衊。
溫禾都不可能讓他得逞。
他和長孫無忌的關係確實不好,可也用不着用這樣的手段,去陷害他。
魏泰錯愕不已。
他其實根本就沒有這個心思。
他是真的誤會溫禾要讓他構陷長孫無忌。
沒想到竟然不是,自己還平白無故的捱了一巴掌。
沒多久,這件事情便傳到宮裡了。
正好長孫無忌也在。
李世民聞言後,不禁大笑:“輔機啊,你之前可是小看這豎子了,朕早就說過,你儘可放心,他不會藉此對你做什麼。”
“何況你和他之間,又沒有什麼不能解的仇怨,不如這樣,朕做主了,讓你家二郎去百騎任長史如何?”
長孫無忌意外不已。
雖然長孫渙之前和他說過,想要進百騎,但被他呵斥了。
那百騎可是陛下的,容不得任何一個勢力沾染。
何況還有溫禾那個豎子在,長孫渙若是進了百騎,日後能有什麼前途。
萬萬沒想到,如今陛下竟然提起。
“陛下,二郎他……”
“輔機啊,有些事,還是咱們自家人做安心,朕信任二郎,日後他若喜歡軍中,朕便安排他進兵部。”
李世民赫然打斷了長孫無忌的話。
這句話說進了後者的心窩裡了。
‘是啊,某一家和陛下是一家人啊,若是日後二郎能進兵部,倒是也不錯。’
“陛下下旨,臣哪裡敢不從啊,就是二郎他比較頑劣,還需陛下多多管教纔是。”
長孫無忌爽朗的笑着。
之前因爲民部尚書被人搶走之事的鬱郁,也消減了不少。
李世民打一棍子,又給一個甜棗。
這手段他用的格外順手。
可惜不知道爲什麼,偏偏對溫禾那豎子用處不大。
這小子升了官,加了職,一連幾日了都沒有進宮來謝恩。
實在可惡至極!
李世民越想越生氣。
想着等幾日民部那邊調查結束後,溫禾進宮時,他再教訓一頓。
然而,民部那邊事情結束後。
入宮的依舊是許敬宗和黃春。
“溫禾呢,那豎子呢,他爲何不進宮,他就不能進宮再回去睡覺嗎!”
兩儀殿內的所有人都愕然的望着生氣的李世民。
此刻陛下最應該過問的不是民部嗎?
新晉的民部尚書竇靜也有些不高興。
因爲民部除了度支司外,其餘三司,竟然沒有一個人牽扯其中。
魏泰也確實檢舉了,可他所檢舉的是工部的兩個郎中,如今已經被百騎下獄了。
還有一些他所行賄的人,那些人百騎暫時沒動。
因爲不好動。
“啓稟陛下,民部賬目繁多,高陽縣子這年紀尚小。”許敬宗乾乾笑了兩聲。
前幾日,皇帝陛下還斥責他們沒有照顧好溫禾,讓他受累了。
這一次他們兩個守着溫禾,生怕累到他,每天都強制溫禾必須睡上三個時辰。
“罷了罷了,民部如何了?”李世民擺了擺手,不再說溫禾的事。
這幾日民部那邊傳來的消息,算是給李世民一些安慰了。
畢竟之前就查過一次,換了一批官員,所以被百騎抓捕的人並沒有像兵部那麼多。
“啓稟陛下,民部賬目已經查清,魏泰等人所貪墨的軍餉與此前無異,除此之外,還有二十萬貫是魏泰等人賄賂勳爵的,名字都在這上面了,還請陛下審閱。”
黃春拿出了一份劄子。
這份劄子裡面的名字,份量可不低。
李世民蹙眉,讓高月將劄子拿上來。
當他打開劄子後,入目的第一行名字,便讓他的眉頭緊鎖的更深了。
“這裡面竟然牽扯出五個宗室!”
“啪!”
李世民一掌重重的落在桌案上。
而且上面竟然還有李孝常的名字。
這是什麼?
這是資敵謀反!
“傳大理寺卿與宗正卿。”
沒多久,李神通便和一個老者聯袂而來。
二人行禮後,李世民便直入主題。
宗室的事情歸宗正寺,官員的事情歸大理寺。
百騎的任務算是結束了。
許敬宗和黃春都不禁長舒一口氣。
抓捕調查不算什麼,最大的壓力便是在這判決上了。
“最嚴重的,也至多是流放而已。”
溫禾府邸的花園內。
李承幹、李恪、李泰還有李佑圍坐在一旁的石階上。
李義府泡着茶。
一旁還坐着李道宗。
爲毛他這家裡好像被姓李的承包了?
“我那幾個堂兄已經被押入宗正寺了,他們家裡人都到王叔那求情,想着能不能罷官免職以作懲處,但人還留在長安。”
李道宗說罷,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溫禾閉着眼睛,享受着秋風和灑下來的陽光,沒有說話。
“王叔,那些人若是隻罷官免職留在長安,他們不還是能和以往一樣,日後那些人再找個理由,不還是重新起復!”
李承幹有些不忿。
他這幾日知道溫禾查詢貪墨之事,特意請了旨意出宮來,想從溫禾這裡問一些詳細。
李道宗聞言,有些訕訕。
“太子殿下,畢竟都是自家人。”“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李承幹梗着脖子。
李道宗頓時啞然了。
他難道能說不對嘛?
“你今天來不會是想找我來求情的吧,你家裡也有人牽扯進來了?”溫禾挑眉,朝着李道宗看了一眼。
後者無奈的抿了抿嘴:“明知故問,那些人不都是你查出來的。”
溫禾說的沒錯,他今日來,確實是想給他那幾個堂弟求求情。
但是如今看溫禾的意思,他便明白了。
這事肯定說不通。
索性他便不再說了,以免和溫禾之間有什麼嫌隙。
“不過這一次兵部和民部更慘,你就不怕那些人恨上你?”
李道宗有些擔心。
這一次被抓的人,可不單單是一個派系的。
從秦王府的舊人,再到世家、關隴還有南方士族,以及五姓七望的人全部都被牽扯進來了。
雖然說不至於殺人,可損失了那麼多人,溫禾必定會被這些人怨恨上。
溫禾不以爲意的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他們恨便恨吧,只要陛下那裡不鬆口,我便無憂,而且這一次的事情,陛下可是大大的漲了一波威望。”
“那些被剋扣了軍餉的府兵,日後會更加爲陛下賣命,而有了兵,陛下會怕他們嗎?”
這是對李道宗的回答,也是說給李承幹聽的。
當權者如果沒有兵權,那就是無根的浮萍。
李道宗對此也深以爲然。
他在溫禾家沒有久留,沒多久便離開了。
隨後他特意去了李神通那,將溫禾的意思傳達。
李神通對此並無意外。
“他是陛下的人,而且年紀輕輕便已經坐上了這樣的高位,他若是結交朝臣和宗室,難道陛下就不擔心他成爲下一個楊堅?”
當年的楊堅不也是少年成名,然後廣交好友。
即便是蟄伏之時,當時的北周朝堂上,依舊有人爲他說話。
最後的結果嘛,那就不用多說了。
……
溫禾在家中休息了幾日。
外頭的天氣也越來越冷了。
關內道的一些地方竟然下起了小雪。
吃過早飯後,溫禾便出門去百騎打卡。
一進百騎,他便看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長孫小郎君,日後便是百騎的長史了,嘉穎你和他應該見過吧。”
許敬宗介紹的時候,特意用眼神示意溫禾。
他是擔心溫禾突然來了脾氣,會對長孫渙動手。
“哦,見過。”
出乎黃春和許敬宗的意料之外。
溫禾竟然如此平靜。
“是啊,之前下官曾經去高陽子府,拜訪過,所以和高陽縣子見過一面。”
長孫渙倒是表現的彬彬有禮的。
溫禾只覺得有些頭疼。
他雖然早就料到李世民會讓他來百騎,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
想來是爲了安撫吧。
不過即便他來了百騎,百騎的三巨頭也不會變成四個。
百騎長史本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職務。
因爲之前在任上的是溫禾,所以顯得百騎長史好似很重要一般。
但那都是李世民賦予的權利。
“既然你上任了,那日後百騎的那些雜事便交給你了,至於具體的事情,某官職低微,自然是由許參軍和你說吧。”
溫禾淡淡一笑,朝着許敬宗看了一眼。
後者當即明白他的意思,這是不想和長孫家的人多有牽扯。
“咳咳,當然,溫參事自顧去做訓練的事,去吧。”
在外人面前,老許擺出一副上官的姿態。
溫禾遞給他一個白眼後,行着禮退下了。
長孫渙只當做自己沒發現他們二人做戲,依舊一副笑臉盈盈的模樣。
“有勞許參軍了。”
“那長孫家的二郎怎麼來了?”
校場上,獨孤諶特意來找溫禾。
之前長孫沖和溫禾起了衝突,他還以爲會在百騎看到前者。
沒想到竟然來的是長孫渙,而且一來就做了長史。
“啪!”
溫禾朝着他的腦袋就來了一巴掌。
“訓練去,一百步障礙跑過了沒有。”
“今日我休沐啊,第一次休沐啊,要不我請你去望春樓?”獨孤諶咧着嘴。
只見溫禾擡起腳朝着他的屁股便來了一腳。
“滾蛋。”
“望春樓不想,還有錦繡樓啊,據說新來了一批西域的歌姬,搖起屁股來格外好看。”
“你再不滾蛋,我就取消你的休沐!”
“誒,別別,我走,我走還不行嘛。”
獨孤諶嘚瑟的離開了。
溫禾知道這小子肯定是故意來刺激自己的。
還搖屁股。
他才十歲!
去了能幹嘛?
上午的早訓結束,吃過飯,溫禾回到自己的公廨便想睡覺。
可這時,外頭忽然有人找來。
“小郎君,大理寺的人來了。”
剛剛趴在桌上的溫禾,頓時一臉鬱郁的擡頭,看着張文嘯。
“就不能讓他們去找老許或者老黃嗎?”
“額,許參軍出去了,黃監事入宮了。”張文嘯有些無奈。
他知道溫禾有起牀氣,如果睡不夠,就像是要噴發的山火似的。
“這兩人偏偏這個時候不在,肯定有貓膩。”
溫禾打着哈欠,嘟囔了一句。
隨着張文嘯出門後,果然看到大理寺的人正在外頭等着。
“溫縣子有禮了,在下大理寺主簿範安。”
來的是個中年人,穿着青綠色的圓領袍,看着倒是精神。
大理寺主簿,從七品下的官職。
比起溫禾要高上一級。
他這麼客氣的自稱在下,是在顧忌溫禾。
“見過範主簿,不知上官來此有何指教?”溫禾收斂起幾分鬱悶,強撐着笑容問道。
範安含笑,作揖道。
“指教不敢,是劉寺卿讓在下來請溫縣子前往大理寺詢問一些事。”
溫禾聞言,眼眸微眯,望着眼前之人問道:“好事壞事?”
“額,不算好也不算壞。”範安愕然,他沒想到溫禾竟然這麼直接。
溫禾聞言,不禁沉吟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他才點頭道:“也罷,那我便去大理寺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