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騎隊伍重新整編,馬蹄聲再次響徹街道。
溫禾和張文嘯坐在一匹馬上。
他望着長安城的方向,眼底閃過一絲銳光。
這盤棋,該輪到他落子了。
崔三被兩個百騎架着跟上隊伍,路過那片焦黑的羊毛作坊時,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清晨的陽光下,焦糊的羊毛蜷縮成黑色團塊,像無數只枯瘦的手伸向天空。
他忽然明白,自己捲進的,從來不是簡單的縱火案,而是能把整個長安城都攪翻的漩渦。
趙勤策馬走在隊伍末尾,回頭望了眼那片廢墟,又看了看前方溫禾挺拔的背影,突然覺得這位年輕的縣子,比傳說中還要深不可測。
那些士族想算計他,怕是打錯了算盤。
清晨的涼風掠過樹梢,帶來遠處更夫的梆子聲,遠方已經破曉了。
長安城的清晨有些寒涼,可一場風暴,已在溫禾的馬蹄聲中悄然醞釀。
隊伍行至朱雀大街時,遇到巡邏的金吾衛。
領頭校尉見這麼多人馬,心頭不由一顫,當即上前問道:“爾等是何人,爲何在此聚集?”
“百騎辦案。”張文嘯亮出那塊刻着“百騎”的令牌,火光下,兩個鎏金熠熠生輝。
金吾衛校尉臉色微變,不敢多問,連忙揮手放行。
待百騎隊伍走遠,他才擦了擦額頭冷汗,對身旁隊正低聲道:“快去報給衛率,百騎出動這麼多人,這動靜不對,怕是要有大事發生。”
隊正領命匆匆離去,清晨中的朱雀大街,只餘下百騎遠去的馬蹄聲。
溫禾勒住馬,在一處岔路口停下。
左側是通往皇城的馳道,右側則是滎陽鄭氏所在的坊區。他回頭看了眼許敬宗,後者正緊張地攥着繮繩。
“走這邊。”溫禾馬鞭指向右側,聲音清晰而堅定。
許敬宗臉色驟變:“嘉穎!那是滎陽鄭氏的地盤!你要去……”
“去會會鄭允浩。”溫禾打斷他,策馬前行。
“放心,出了事我擔着。”
黃春哈哈大笑:“這纔像樣!磨磨蹭蹭的像什麼樣子!”
他催馬跟上,橫刀在鞘中發出輕響。
許敬宗看着兩人背影,又看了看身後百騎將士們堅定的眼神,有些無奈。
那是會會鄭允浩的事嗎?
一會要會的可是正三品的左武候大將軍鄭元璹啊。
可看着百騎的人都去了,他也只好咬了咬牙,猛抽一鞭:“等等某!”
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可千萬別真把天捅破了纔好。隊伍轉過街角,滎陽鄭氏的朱漆大門已遙遙在望。
門樓上懸掛的“滎陽鄭氏”匾額在日光下泛着暗紅色光澤,兩尊石獅蹲在門前,獠牙畢露。
溫禾擡手示意隊伍停下,讓人上去敲門。
“百騎辦案,開門!”
睡眼惺忪的門子也沒聽清楚喊的是什麼,不耐煩的喊了一句:“大白天的叫鬼呢?”
門子不耐煩的打開了側門,他才一探頭,一把橫刀赫然架在他的脖子上。
門子這纔看清楚面前那凶神惡煞的臉,他猛然一驚,開口正要喊,卻被人堵住了嘴巴,一把拉了出去。
三個百騎從側面衝了進去,隨即打開了府邸的大門。
“進去,將鄭氏之人拿下!”
溫禾一聲怒喝,百騎加上趙勤禁軍的人馬,赫然魚貫而入。
與此同時。
鄭氏府邸書房內。
鄭允浩和幾個五姓七望的青年,正泡上一壺清茶。
“溫禾這孺子雖說卑賤,可這做出來的茶倒是上品,日後他若是識相,到某崔家做個小廝,也不失爲一件雅事。”
“景雲兄此話言過了,不管如何說,那溫禾終究還是高陽縣子。”鄭允浩嗤笑一聲。
言語中明顯沒有將這所謂的高陽縣子放在眼裡。
“不過是個黃口小兒罷了,而且今日之後,只怕他連這縣子的爵位都保不住了吧,瀚之兄,今日我等到你府上來是爲了看好戲,不知何時能夠上演啊?”
坐在鄭允浩對面的青年,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鄭允浩聞言大笑道:“應該快了吧,以百騎的能力,只要不太蠢,至多午時便會來。”
既然知道今日溫禾他們會找上門來,鄭元璹自然不可能沒有準備。
他好歹也是左武候大將軍,家中有護衛和家丁不算什麼稀奇的事情。
“不,不好了!”
就在這時。
屋內的人只聽外面傳來一聲,緊接着書房的門便被打開了,一個小廝急切的在外頭行禮。
“啓稟郎君,溫禾和百騎的人殺進來了。”
“哦,來的倒是迅速。”鄭允浩有些吃驚。
這比他想的來的還要快。
從坊市開門到現在,不過就過了一個多時辰,百騎的人竟然就殺上來了。
“一個馬伕出身的賤人,果然辦不好事,不過好在阿耶上朝之前早有準備,讓府中的護衛全部上去,這是他們私闖進來的,所以無需留情,全部殺了,留下溫禾即可!”
鄭允浩輕蔑的哼了一聲。
即便是百騎又能如何,無旨意闖入他們的府邸,即便是殺了,皇帝也說不了什麼。“瀚之兄果然有汝父之風啊。”
那些個士族子弟紛紛誇耀起來。
鄭允浩一時間也有些飄飄然了,但依舊故作謙虛的說道:“不過爾爾,不過是對付一個田舍兒,不當如此誇讚。”
他隨之一笑,書房內的衆人也紛紛捧了幾句。
“殺!”
滎陽鄭氏府邸前院,看着面一百多手持利刃的護院,溫禾當即嗤笑了一聲。
果然如他之前預料的一般,鄭家早就預料到他會帶着百騎打上門來。
“滎陽鄭氏意欲謀反,若有反抗一律格殺勿論!”
既然他們送上門來,溫禾自然不會吝嗇給他們安上罪名。
“這,這不太好吧。”許敬宗有些猶豫。
畢竟現在滎陽鄭氏並沒有露出真的要謀反的嫌疑。
溫禾嗤笑一聲問道:“不如老許你去問問那一萬多即將去北邊的府兵,問問他們,若是他們的冬裝被燒沒了,這滎陽鄭氏的人該不該死?”
“咳咳,該死。”
許敬宗毫不猶豫的應了一聲。
他若是說不該,只怕明日他府邸前面,就該被那些府兵給包圍了。
“衝陣!”
趙勤一聲大喝,只見他麾下的禁軍整齊劃一的排着陣型,向着那些護院殺去。
一方是裝備齊整訓練有素,上過戰場殺過人的。
還有一方看着五大三粗兇橫無比,實則是在府邸中養尊處優的。
二者之間,幾乎沒有什麼可比性。
只是一個照面,便出現了一邊倒的情形。
原本鄭元璹和鄭允浩父子,只以爲溫禾所帶的不過是五十名百騎而已。
這一百多人,在人數佔優的情況下,即便不能殺敗百騎,也能讓他們知難而退。
可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溫禾今日還帶來這一百多禁軍。
也就是長安城內,未經允許不能動用弓弩,否則溫禾連趙勤他們都用不上。
“這裡交給趙郎將,其餘人衝進去,捉拿鄭允浩!”
溫禾一聲令下,百騎衆人紛紛應了一聲,繞開那些護院徑直向着更深處殺去。
沿路那些小廝和侍女看着這羣人氣勢洶洶而來,早就慌忙逃竄了。
“老黃,得辛苦你入宮一趟了,去稟告陛下,就說鄭氏和崔氏的人意欲謀反。”
聽着溫禾的話,黃春也十分的無奈。
事到如今,也只能將他們謀反的事情坐實了。
他當即點了點頭,轉身出了去,騎着馬便朝着皇城而去。
而就在黃春到了朱雀大街時,兩輛富麗堂皇的馬車,正好和他交錯而過。
“真是放肆,長安城內,竟然有人如此張狂的縱馬!”
馬車上的人正是那鄭元璹。
今日朝議結束後,他和清河崔氏、博陵崔氏以及盧氏的人碰了面。
四人商議後,便一同出宮來他府上。
路上他們遇到了太原王氏的人,本來想着一起邀請的,可後者卻推託有事,便沒來了。
但鄭元璹看的出來,那太原王氏的人,分明就是故意不來,想和他們劃清界限。
當日明明說好的一起行事,今日卻突然反悔。
所以他此刻纔有着一肚子的怒意。
“德芳勿惱,不過是一羣不遵從法紀之人罷了,我等還是莫要爲這等人分了心,這個時候只怕百騎的人已經在前往你府邸的路上了。”
那博陵崔氏的老者安撫了一番,隨後讓車伕加快些書讀。
鄭元璹淡淡的“嗯”了一聲。
可馬車正起步,還沒走多遠,忽然就聽到身側傳來一陣吶喊。
“不,不好了,百騎殺入滎陽鄭氏了,鄭公之子鄭允浩被百騎抓住了!”
馬車中,正閉目養神的鄭元璹猛然瞪圓了眼睛。
怎麼會?
這不可能!
即便百騎提前趕到,可他在府裡也安排了一百多。
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被抓住了。
他猛的深吸一口氣,當即從馬車中鑽了出去,一把將前面的車伕踢下了馬車,拉住繮繩怒喝一聲:“駕!”
驅使着馬車,向着滎陽鄭氏的府邸飛奔而去。
而這可是讓車廂內博陵崔氏的老者受苦了。
等他們趕到滎陽鄭氏的府邸的府邸時。
赫然看到百騎的人,正將屍體拖到門外。
鄭元璹目眥盡裂,怒吼一聲:“豎子,某要將你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