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妄!”
“目中無人,狂妄至極!”
滎陽鄭氏府邸。
博陵崔氏的老者拍案大罵,若不是此地是鄭氏府邸,他早將手頭的茶盞摔落,以示自己的憤慨。
自漢末以來,還從未有人敢如此光明正大的挑釁他們。
世人都說娶五姓女爲榮,尊崇敬仰五姓七望。
可今日竟然有個黃口小兒,當街向他們宣戰!
這樣的行爲,在被公認爲第一士族的崔氏眼中,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立廷兄何必如此,不過就是一個孺子罷了。”
那博陵崔氏的老者聞言,當即瞪了過去,重哼一聲:“你們范陽盧氏倒是坐的安穩,盧子業莫要忘了,那豎子威脅的是所有士族!”
“五姓七望同氣連枝!”
那叫盧子業的老子長長的嘆了口氣,捧起茶杯抿了一口,將茶杯緩緩的放下後,才說道:“此事老夫之前本就反對,此前分銷之事,便讓我等和其他士族有了嫌隙,這已經是斷了我等一臂了,不過是些許羊毛,讓讓他又何妨,何至於如此。”
其餘人聞言都有些不滿。
之前在盧氏在長安的代表並非是他,而之前那位因爲一些原因被調回范陽養老了,什麼原因盧氏的人並未說明。
可在場的人心知肚明,他們盧氏不願意與皇家交惡,所以纔派來盧子業這個溫和派。
“盧公之意,是怪我鄭氏了?”
上位那身着錦繡圓領袍的中年人,沉着臉問了一句。
他正是鄭氏這一代的領軍人物,鄭元璹。
“老夫並無此意,只是想提醒諸位,高陽縣子背後是陛下,爾等不妨細數一番,如今這朝廷之上,五姓之中有多少四品以上的官身?”
在場的除了鄭元璹爲左武候大將軍,乃正三品。
其餘人皆是白身。
而他們的下一代也是如此,第三代也只有少數是侍郎,比如盧承慶等人。
其餘的都是五品以下。
如今的大唐還沒到下品無士族的地步。
特別是五姓七望,從楊廣開始,便被一直打壓着。
而鄭元璹之所以能到正三品,是因爲他多次出使突厥,再加上當年唐軍起義時,他以郡來降。
也算是十六衛裡面,難得不是秦王系的。
盧子業話音落下,屋內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盧公何意?”鄭元璹眼眸微眯。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和溫禾爲敵,他知道這位高陽縣子背後是陛下和太子。
但是對他而言,家族利益高過一切。
“諸公莫要忘了,溫禾做出了廉價的白紙、農具,讓我等不得不遵從他的規則,但是我等都是千年傳家,難道便甘心被一個黃口小兒欺壓?”
鄭元璹目光掃視着在場的衆人,他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某並非是要置他於死地,也不是非要鬥個你死我活,而是想爲我等爭一口氣。”
“若是今次我等讓溫禾服軟,不也意味着陛下服軟,到時候分銷之事或許還能握在你我手中。”
所謂的五姓七望,其實就是一個龐大的利益結合體。
方纔各家沒有說話,那是沒有看到利益。
可如今鄭元璹已經將一大塊肥肉拋出來了。
這分銷權的分配,單單區域的拍賣,一年就有好幾百萬貫。
這麼大塊的肥肉,如今卻只在溫禾一人的手中,他們怎麼可能不眼饞。
“所以此事並非我鄭氏一家之事,而是七家之事。”鄭元璹嘴角微微勾起。
他太瞭解這些人的心思了。
一個個都是表面的君子,說着什麼道德倫常,實際上一肚子男盜女娼。
“此事……”
就在他話音落下沒多久,便有人開口了
鄭元璹一副如我所料的模樣,朝着說話的看去。
那是隴西李氏的人。
鄭元璹有些意外,他也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表態的竟然是隴西李氏。
這可是皇帝的本家。
“此事我隴西李便不參與了。”隴西李氏來的是個中年人,在朝中的官職也不高,但出身正房的他,足夠代表隴西李氏的意思了。
鄭元璹當即蹙起眉頭,只是還未等他開口,就聽到又一個拒絕的聲音:“我趙郡李,家中也無布匹和皮革之生意,便也不參與了,諸公請便。”
說話的也是一箇中年人。
在場七家,兩家姓李的都乾脆的拒絕了。
“你們!”
那博陵崔氏的老者勃然起身指着二人。
不過這兩位李郎君卻不以爲然,好像是相約好的,一同起身。
“諸公慢慢談,晚輩先行告辭了。”
二人一同行了禮,也不等衆人反應過來,便結伴而走。
‘一羣瘋子!’
二人離開屋子,對視了一眼,都無奈的搖了搖頭。天下李姓是一家,如今是他們的天下。
這些人竟然要他們去對付陛下,那不就等於是砸了自己的飯碗嗎?
更何況,即便這一次溫禾吃了虧,可日後呢?
他才十歲啊。
日後若是身居高位,或是太子登基,到時候只怕是羽翼豐滿了。
想要報復他們還不是手到擒來。
這兩家一走,屋內再一次沉寂了下來。
“罷了罷了,還有誰要走的?”博陵崔氏的老者長嘆了一聲。
可就在這時,卻聽一旁傳來一陣笑聲。
“立廷莫要心急,如今我等都未走,不就代表着,這纔是真正的同氣連枝嗎?”
坐在左側上首位置上的老者,忽然開口說道。
他說罷,特意看了一眼那盧氏老者。
後者有些訕訕,輕咳了兩聲。
而這時,其餘人衆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投向了他。
清河崔氏。
五姓七望之首。
天下第一等姓氏。
而他剛纔那番話的意思,明顯就是在說,日後要將那兩家姓李的排除在外。
“既然要對付那孺子,便要運用雷霆手段,不可猶豫,正所謂先發制人,老夫以爲那孺子最在乎的無非就是錢財,而陛下在乎的便是信譽,那羊毛是爲了給前線將士製作冬衣的,不如……”
那老者笑臉盈盈的捋着鬍子,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但在場的人卻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那溫禾看重羊毛,就將羊毛毀了。
沒了冬衣,陛下不還要仰仗他們,否則陛下便是失信于軍中。
到時候他們不就可以趁機和陛下提出要求,將分銷權拿到手中。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衆人都不得不歎服一聲。
而就在這時。
只聽得屋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何人?”
鄭元璹不禁眉頭一簇,他三令五申,不讓人進來打擾。
只見有人掀開簾子,原來是鄭允浩。
“見過阿耶,見過諸位賢達。”鄭允浩臉上雖然急切,但也沒忘了給衆人行禮。
“是個有禮的。”那清河崔的老者點頭讚許道。
若是往常,能得他這一番讚許,鄭允浩早就喜出望外了。
要知道在這個時期,五姓中老者的評價,很有可能會影響到一個人的仕途。
可此刻鄭允浩卻沒有一點喜悅,他上前幾步,到鄭元璹耳邊說了一句。
後者臉色頓時一變。
“你說的可是真的!”
鄭允浩認真的點了點頭。
其餘人見狀,都不由不解。
“發生何事了?”
衆人目光紛紛朝着鄭元璹望去。
後者面色凝重,吐出一口濁氣說道:“高陽縣子在東市開了間書鋪,無論什麼書,每本售價三文錢。”
“什麼!”
衆人頓時大吃一驚。
“溫禾那豎子是瘋了不成!”
博陵崔氏的老者面色驟然變的鐵青。
哪怕現在紙張便宜,也不可能做到三文錢一本書。
而且竟然還是無論什麼書,都是三文錢一本。
“你親自去,去買幾本回來!”
鄭元璹指着鄭允浩,後者當即點了下頭,快步的走了出去。
屋內衆人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特別是那清河崔氏的老者。
方纔他才說要先發制人,可就在他們在此聚會的時候,溫禾早就動手了。
三文錢一本書啊。
那天下寒門士子,都將會義無反顧的投向溫禾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