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酒成功,讓杜睿在這個年代好好活下去的信心不免又足了幾分,今生不同前世,在杜睿前生的那個年代,雖說禮崩樂壞,道德淪喪,但總歸還是講究法制的,一個普通人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爲人上人,也是有途可循。但如今生到了這個時代,無論做什麼,都是講究出身門第的,尤其是商賈,想要在這個時代,獲得認可,尊重基本是不大可能的。
士農工商,社會的等級劃分到了大唐貞觀年間已經延續了上千年,杜睿的腦中雖然有萬千可以讓自己和家人過上好生活的方法,但是卻也不得不小心謹慎,畢竟他還是杜如晦的庶子,如若貿貿然的便身涉商途,也是會爲人詬病的。
好在杜睿的身邊,還有一個忠僕,這些事情,杜睿也可以放心大膽的交給杜仲去運作,餘下的事,便是坐等那重生之後的第一桶金了。
在嘗試了這種新酒的味道之後,杜仲對釀酒的信心也足了,立刻吩咐杜貴出府採辦,眼前來說,杜睿的起步資金算不上充裕,釀酒也只能暫時在家裡,薛氏和兒媳劉氏負責杜睿口中那個蒸餾的步驟,杜平原和杜平生兄弟兩個則負責劈柴。馬氏三人見狀,也要來幫忙,但是杜睿和杜仲主僕如何也不肯。
將所有人都安排好了,杜仲對杜睿道:“小公子!卻不知這仙釀售價幾何!”
杜睿聞言,也在心裡默默的計算着,之前買那三十斤米酒,花了兩貫足錢,如今說來,這蒸餾過後的白酒,一斤怎麼也要賣到兩貫錢才能保本。
想着,杜睿便道:“仲叔覺得這一斤蒸餾過後的酒水五貫錢如何?”
杜仲也在心裡盤算了起來,按照他對酒水的瞭解,單憑杜睿釀造的這種酒,不要說是五貫錢,便是十貫也有銷路,這長安城中,有錢人多如牛毛,花上十貫錢買這種色澤清澈透明,喝過之後,脣齒留香的酒水也是值得。
“小公子!依老僕之見,這白酒便是十貫錢也賣得出去!不如我等弄個玄虛,每日只賣百斤,每斤酒的售價便定在二十貫!”
“二十貫!”杜睿聞言,不禁驚呼一聲,以他對大唐目前錢幣價值的瞭解,這二十貫錢,如果放在一般的小戶人家,過上三五月也綽綽有餘,現在將成本才兩貫錢的白酒,翻上十倍去買,實在是有些駭人聽聞了。
“仲叔!這~~~~~可是有些高了!”
杜仲捋須笑道:“不高!不高!小公子有所不知,這長安城中豪門林立,六品以上的命官多如牛毛,單單靠着這些人,府中的白酒就不愁沒有銷路,況且府中每日只賣百斤,爲的就是引那些人來攀比,只要讓這酒在長安城中打響了名頭,日後便是日進斗金,也絕非妄言!”
杜睿聞言,也是連連點頭,前世他在大學期間,雖然也曾讀過一些經濟類的書,但是畢竟對經營之道不甚瞭解。
“好!那麼一切便依仲叔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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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這個時代的人,講究的便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剛矇矇亮,長安城裡的大唐子民便起牀了,朝中的文武百官要趕着到太極殿去排班,平民百姓也要起來爲一家人的生計奔波了。
杜府老宅坐落於長安西市,在這裡聚集的大多都是一些販夫走卒,今日那些平頭百姓醒來之後,突然發覺似乎有什麼不同,等到他們明白過來之時,卻已然被那濃郁的酒香薰的有些醉了。
西北人好酒,古已有之,所以在這長安城中,釀酒業是異常發達的,前世杜睿曾跟隨父親到過西安,那個時候,他見識到最多的就是酒坊,酒樓,似乎這裡的人,無論男女老幼,於那杯中之物,都多了幾分喜愛。
只是此時人們見識到最多的還是那渾濁的米酒,和從西域傳來,甜絲絲,卻沒什麼味道的三勒漿,像今日聞到的這股酒香,卻還是第一次見識。
人們漸漸的循着酒香便到了和杜府相隔不遠的一家酒樓,人越聚越多,那酒樓的掌櫃見了,還以爲生意突然之間好做了,忙招呼夥計開門營業,但是等到客人們要的酒水被紛紛灑在了地上之時,他方纔明白過來,敢情這麼多人,居然都是被那酒香引過來的。
“掌櫃的!你店中有好酒,緣何不賣給我們吃!是擔心我們沒錢不成!”
“就是,誰要你這酸不溜丟的馬尿,老子來,便是衝着那酒來的,快快取好酒來!”
客人們一陣聒噪,掌櫃的也是摸不着頭腦,這條街上的酒樓,酒坊不少,但是據他所知,還沒有哪家能釀得出那等仙釀來,見客人們要發狠,掌櫃的卻也是慌了手腳,忙遣店中的夥計出門打聽。
不提這家酒樓裡如何,單說杜府之中,原來昨日趕着蒸餾出了百斤好酒,卻忘了如何銷售,如今杜睿尚在守孝期間,按照周禮的規矩,守孝期間是不得飲酒的,要是杜睿敢頂風作案,想來到不了明日,萊國公府的人便要打將過來。
看着蒸餾過後的好酒,杜睿也是陣陣苦笑,他雖然聰明絕頂,於此處也當真是犯了難,眼看着第一桶金就在面前,卻不能取。
“公子!公子!”杜貴突然闖了進來,大聲道,“旁邊的醉仙樓打起來了!”
正在爲如何販酒發愁的杜仲見杜貴慌慌張張的樣子,忍不住大聲斥道:“小公子面前,好沒規矩!那醉仙樓打起來,關小公子何事?”
杜睿卻不介意,問道:“杜貴!那醉仙樓爲何打起來了!?”
杜貴忙道:“僕方纔出門,見醉仙樓裡一大早便擠滿了客人,就過去瞧了瞧,敢情那些客人全都是被府中的好酒引過去的,那醉仙樓拿不出好酒,客人們便鬧了起來。”
“哦!”杜睿聞言,沉吟了一陣,道,“這下有了!我們的白酒算是有銷路了!”
杜仲忙問:“小公子!可是有了主意?”
杜睿笑道:“正是,我直接販酒,總歸不便,但如交由他人的話,便沒了顧忌,仲叔!你這便去醉仙樓,將那掌櫃請到府中,我與他詳談。”
杜仲也明白了杜睿心中所想,忙出門去了。
時間不長,杜仲便帶着一個面色頹然的中年人進了客廳,正是那醉仙樓的掌櫃,原本這荒廢的宅子住着先萊國公杜如晦的幼子,掌櫃也是知道的,杜睿雖然年幼,但是身份,卻不是他一介商人能比得了的,進的客廳忙躬身行禮:“杜公子!”
杜睿笑着,伸手虛託了一下,道:“馮掌櫃不必多禮!”
分賓主落座,馮掌櫃便道:“不知杜公子喚小人過府,有何見教!”
杜睿也不急着說,只是笑道:“只因今日給馮掌櫃找了這麼大的麻煩,特地將馮掌櫃找來,當面致歉。”
馮掌櫃忙起身,連道不敢,可卻也是摸不着頭腦,實在是想不出,眼前這個豪門庶子究竟能給自己找什麼麻煩。
杜睿見狀,道:“卻不知馮掌櫃店中情形如何!?”
馮掌櫃這下要是還不明白的話,他也就白經商這麼多年了,深吸了幾口氣,發現在這杜府之內,那酒香更加濃郁,急不可待道:“杜公子!那酒是貴府所釀?”
杜睿笑着搖頭道:“非也!”
馮掌櫃聞言,頓時一陣失望。
“對不是我府所釀,卻是我府中所有!”
杜睿接下來的這句話,頓時把馮掌櫃的眼睛都說的亮了起來。
“杜公子!卻不知這酒現在何處?”
杜睿招呼過杜貴,耳語了幾句,杜貴便出去了,片刻端着半碗酒回到了客廳,將酒碗往馮掌櫃面前一遞,那馮掌櫃皺着鼻子深吸了幾口氣,頓時被那半碗酒給吸引住了,像這種色澤清澈透明,沒有半分綠蟻在裡面,但是卻酒香撲鼻的酒,他可是頭回見到。
得到了杜睿的示意,馮掌櫃顫着手接過了那半碗酒,也像昨日的杜仲一樣,一口就喝了下去,結果就感覺到似乎是一條火蛇從口中直接滑到了小腹,忍不住咳嗽了起來,等到好不容易緩解的時候,馮掌櫃眼淚,鼻涕已經流了一臉。
“杜~~~~杜公子!這酒~~~~~”
杜睿恍若未見的笑道:“馮掌櫃!你看這酒如何!?”
“酒是烈酒,可是太過辛燥。小人還沒有喝過這麼辛辣的酒。”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卻也忍不住回味了起來,剛纔是他喝的急了,如若不然的話,此刻他早就因爲這酒歡呼了起來。
肖楚答道:“此酒剛出爐,想它不辛燥,需埋在地下一段時間,時間越長,酒入口口感越好。”
馮掌櫃也猜到了杜睿請他過府的緣由,不禁急道:“杜公子!不知道這酒,貴府買嗎?”
杜睿點頭道:“買是買,只怕馮掌櫃買不起!”
“哦!售價幾何!?”馮掌櫃自動將杜睿後半句話給忽略掉了,聽到杜睿願意賣酒,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他可以想象得到,如果這酒到了他的店中,肯定會在這長安引起轟動,到時候還不金銀滾滾而來。
杜睿也不說話,而是伸出了兩根手指。
馮掌櫃見了,雖然心裡覺得貴了,但還是忙出言應承道:“兩貫便兩貫,貴府這種酒有多少,小人全都要了!”
杜睿搖頭笑道:“馮掌櫃!不是兩貫,而是二十貫!”
“什麼?”馮掌櫃大驚道,“二十貫!這~~~~~這也太貴了!”
此時一旁的杜仲插言道:“不貴!不貴!馮掌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酒乃是我家小公子從古書上尋的法子,便是每日也只得百斤,俗話說,物以稀爲貴,馮掌櫃如若有心與我家小公子合作,這酒從今以後~~~~~”
“這黃河以北,全都由馮掌櫃買賣!”杜睿打斷了杜仲的話,將利器交予別人不是杜睿的習慣,而且這酒如果能翻到西域那寒冷之地的話,將會給他自己帶來更大的利益。
果然馮掌櫃聽到杜睿說,這種酒可以由他在黃河以北專賣,心裡又盤算了起來,至於獨中所說,這種酒每日只得百斤,他根本不相信,不過要是這長安城中,這等仙釀每日只得百斤的話,那卻也是一樁好事,雖說二十貫一斤,價格未免離譜了些,但是隻要這種酒在長安打響了名頭,到時候引得那些豪門大族前來的話,總歸還是很有賺頭的。
第一篇 蟄居 第十一章 醉長安
杜睿見馮掌櫃已然意動,便接着道:“馮掌櫃,你覺得此酒價貴,也是不錯的。可你沒有想過,因爲有了這種酒,會招來那些個愛好烈酒的人前來貴酒樓吃飯,酒水的利潤也許不大,可菜餚的利潤跟上去。這只是其一。光靠貴樓,還是賣不出多少酒水的。但馮掌櫃別忘了,這黃河以北,馮掌櫃大可去的,只要將此酒販運出去,這天下豪門大族,何其多也,到那時,馮掌櫃還擔心,無利可得嗎?”
馮掌櫃聞言,心開始了動了起來,要知道商人逐利而行,這也是歷代士大夫看不起他們的地方。其實這時商人的道德觀念比起後世那些黑心商人還是強得多。按照杜睿勾畫的藍圖,這是一次做大的好機會。
馮掌櫃想了一會兒,說道:“杜公子須應承小人一事!這黃河以北須是小人獨賣!”
“這有何不可!”杜睿笑道,“便是黃河以南,塞外苦寒之地,只要馮老闆去的,便可以買,只是除去黃河以北,獨賣是萬萬不能的!”
單單是黃河以北,就足矣讓馮掌櫃心動了,忙說道:“杜公子,我們成交了。”
杜睿見他答應,總算是放下了心頭的一塊大石,二十貫一斤的白酒,其實就連杜睿心中也覺得不大妥當,要知道此時經過武德和貞觀初年的發展,如今大唐已然漸露盛世景象,民間物價極低,這二十貫錢,如若換作黃金的話,那便是五兩多黃金,單單賣糧食的話,吃上三五月也是有餘。
見生意談成,杜睿便讓杜貴取來文房四寶,寫了契書:“馮掌櫃,可曾滿意?”
他連喊了三聲,纔將馮掌櫃喊醒,原來杜睿寫這張契約時用了趙佶的瘦金體書寫的,這種書體瘦勁硬挺鋒芒畢露,還淡淡地透出一種富貴之氣。趙佶可以說歷史有名的昏君,也是最倒黴的帝王。可是他的瘦金體和工筆畫聞名後世,瘦金體在許多網站上還能找到這種書體,可見這種書體影響力有多大。這時候離趙佶出生時間還有數百年的時間,世人那裡看到這種書體。
馮掌櫃雖然是個商人,但也粗通文墨,不算一個內行漢,也能算一個門邊漢,他一下被這種書體震住了,還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在桌子底下摸仿起來。
直到杜貴看馮掌櫃不理人,大喊了一聲,纔將他喚過魂來,忙一拱手道:“杜公子,十分滿意。”
此時在和杜睿說話時,神態明顯恭敬了幾分,大唐雖然以武立國,但此間魏晉遺風猶存,文人士子在社會上的地位依然頗爲尊貴,杜睿雖然年幼,但未必他日不能飛黃騰達,登閣拜相,因此馮掌櫃也不敢再將杜睿當成一般孩童看待。
杜睿見狀,笑道:“馮掌櫃,既然契書已成,還有一事須提前講明瞭,這酒的出處,馮掌櫃虛謹慎保密,不可泄露,本公子不過是個無勢庶子,馮掌櫃也只是一介商人,俗話說,匹夫無罪,懷璧自罪,若是那萊國公府有人看中了這釀酒之方,想來我等也是無力相抗的。”
馮掌櫃聞言,頓時一驚,也意識到了杜睿所言非虛,那新任萊國公,父喪期間便將幼弟發遣出府,想來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萬一得知杜睿手中有釀酒秘方,必會過來攪擾,到時這生意想來也是做不成了,想明白此處關節,忙道:“這是自然,只是若有人問起來,該如何說?”
“馮掌櫃便說是自家的秘方,秘不外傳,只需每日寅時遣心腹人來我府中取酒便是了!”
商議已畢,馮掌櫃便急不可耐的回去準備銀錢,還在酒樓的大門處,貼上了一張卜告,只言明日售酒,那些在酒樓內鼓譟的漢子見狀,方纔散了,只待明日再來痛飲。
總過一百斤蒸餾鍋的白酒便買了兩千貫足錢,雖是全程參與了釀酒,杜仲卻也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全是真的,看向杜睿的眼神,已然有些敬畏了。
交割了貨款,和馮掌櫃約好明日寅時前來取酒,馮掌櫃便躬身告退了,看着廳堂之內擺放着的銅錢,杜睿似乎毫不在意。
“仲叔!過些時日,便請些人人過來,將這老宅修葺一翻,家中一應所需,也儘快去採買,前些日子,沒有餘財也就罷了,如今既然有了進項,還是將這些事儘快操辦起來的好!”
杜仲聞言,忙應道:“此時老僕自會料理,小公子不必憂心!”
杜睿一笑,道:“這便好!”
言罷,杜睿回身進了書房,杜仲等人看着,腦中居然不禁有了個奇怪的想法一一真不知小公子這次進去,又能想出什麼賺錢的法兒來。
次日清晨,杜睿尚在熟睡,馮掌櫃遣來取酒的人便到了,趁着天色還早,杜貴和前來取酒的人,將酒搬上了馬車。
和昨日一樣,天剛亮,醉仙樓門前便擠滿了前來買酒的客人,馮掌櫃見狀心中也是忐忑,昨日回家之後,他合計了一整晚,最後咬牙將那酒價定爲了二十五貫一斤,雖說大頭都被杜睿賺去了,但是每斤酒能有五貫的轉頭,馮老闆卻也心滿意足了。
“來人!將幌子掛出去!”
馮掌櫃吩咐了一聲,早就在身旁侍候的夥計領命去辦了。
衆酒客見酒樓大門敞開,一個夥計模樣的人走了出去,手上挑着一番幌子,直接掛在了醉仙樓招牌的左側。
衆酒客見了,其中有識字的頓時發出了一聲驚呼。
“二十五貫錢一斤!這是賣的什麼酒,分明是訛人!”
“你說什麼,這姓馮的老兒想錢想瘋了不是,什麼酒能賣到二十五貫錢一斤!”
“難不成是仙釀!?”
馮掌櫃見門口衆多酒客鼓譟起來,卻沒人上前,心裡雖說也焦急不已,昨日買酒,他已將這半生的積蓄花了七成出去,要是這酒沒有人買,他可就真的只有上吊的份了。
不過心裡雖急,臉上卻不動分毫,分開衆夥計,上前拱手道:“諸位!都說我這酒貴,卻不知這酒乃是我馮家的獨門秘方釀製而出,真正的仙釀,單單成本便要二十貫足錢,便是當今聖上也不曾嘗過,諸位若是不信,我這便讓夥計取酒過來,大家先嚐後買可好!”
“正是這理!馮掌櫃說是仙釀,但若是我等買了,吃了虧,上了當,卻又去找誰!”
“對!對!對!取酒出來!”
馮掌櫃見狀叫過一個夥計,去取了一斤酒,又搬了張桌子放好,上面擺放了十支酒杯。
等到夥計將那小壇酒的封塞打開,頓時一股酒香撲鼻而來,那些酒客貪婪的嗅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夥計手中的酒罈,恨不得一把搶過來痛飲。
馮掌櫃笑道:“此酒難得,每日也只得百斤,諸位既然信不過我馮某人,這便試吃,不過說好,只有這一斤酒,再多卻是沒了!”
“馮掌櫃真會弔人胃口,快快斟酒來!”一個衣着華貴,長相卻頗爲粗鄙的漢子大聲道,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人便是着西市上開肉鋪的牛二,家財頗豐,再加上爲人混沌,時常與他人攪擾不休,人們都有些怕他。
不多時,十支酒杯全都被斟滿了酒,人們剛要上前來取,卻被牛二攔住了:“都搶什麼!這西市上,誰人不知我牛二最是好酒,這酒好,酒壞,你們那舌頭能比得過我,且讓開,讓某家來嚐嚐這到底是什麼仙釀,竟值二十五貫足錢。”
人們皆知道此人蠻橫,也不與他爭,紛紛看着牛二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正待等着牛二點評,卻見一向豪飲的牛二酒剛下肚,居然漲紅了臉,一句話不說,只是一個勁兒的咳嗽,衆人見狀,原本有心上前試飲的,此時也不敢動了,只是看着牛二。
馮掌櫃見了,心中自是一陣暗笑,他昨日可不也是這般光景。
一直等到牛二的氣順了,此人也不言語,有端起一杯酒,這次學聰明瞭,小口將酒飲了下去,而後接二連三,原本只有十杯的白酒,被他一人就喝去了七杯。
正想再端起第八杯酒,手腕卻被馮掌櫃一把攥住了。
牛二一愣,看向馮掌櫃,大聲道:“馮掌櫃!這是何意,這酒不是說好了白喝的嗎?”
馮掌櫃知道牛二要撿便宜,笑道:“牛兄!不知這酒滋味如何?”
牛二嗡聲道:“這才幾口,喝不真切,待某家再飲!”
馮掌櫃聞言,卻怎麼也不肯鬆手,其他酒客見了,也都明白過來,有手快的,將最後三杯酒紛紛搶了過去,學着牛二的模樣,小口喝了下去。
“好酒!”
“好酒!”
“真是仙釀啊!”
“最難得的是這酒中居然沒有半點綠蟻,清澈似水,但卻辛辣異常,卻是好酒!”
牛二見沒酒了,可是腹中的酒蟲卻剛剛被勾起來,不肯就此罷休,朝着讓馮掌櫃再取酒來。
“牛兄!再取酒來試飲,卻是不行了,這酒釀造不易,造價極高,兄弟我也還指着這酒養活一家老小,諸位若是想喝,那裡明碼標價,且取錢來買就是!”
說完,馮掌櫃轉身便和夥計進了酒樓,餘下衆人不禁大失所望,有心進去買酒來喝,卻囊中羞澀,就此離去,卻又捨不得,只盼着馮掌櫃能行行好,再取些酒來,於衆人分吃。
只可惜那馮掌櫃就好像鐵石心腸一般,只是在酒樓裡面高坐,絲毫不理會衆人,衆人無法,只得漸漸散去,只餘下了十幾個衣着華麗,公子哥模樣的人,走進了酒樓,那牛二見有人進去買酒,唯恐這酒就此沒了,也只好狠了狠心,跟着進去了。
這頭一天的生意,雖然只賣出去了二十幾斤酒,馮掌櫃卻也不氣餒,果然第二天,買酒的人就多了起來,此後每日,買酒的人越來越多,馮掌櫃還是每日都當杜府去取一百斤,他還記得杜睿說過,這酒放在地下深埋,時間越長,味道越佳,於是每日便將取來的酒,在院中挖坑深埋,儲藏起來。
隨着買酒的客人越來越多,這蒸餾過後的白酒在長安城中也漸漸的有了些名氣,因爲酒力辛辣,飲者即醉,好事者便給這酒取了個名字一一醉長安!
忽一日,時近正午,一個年輕人闖了進來,進門便大喊道:“掌櫃的!快去取一百斤那醉長安來,送到盧國公府上!”
第一篇 蟄居 第十二章 悔婚
“當真!這酒連盧國公都引來了!?”聽着杜平原回稟,杜睿不禁驚道。
熟悉歷史的杜睿知道,那盧國公便是日後非常有名的混世魔王程咬金,只是與衆多影視劇之中那滑稽,憨直的形象不同,這盧國公可稱得上是大唐的一員名將,自歸唐以來,程咬金平王世充,破劉黑闥,滅竇建德,掃杜伏威,戰羅藝,拒突厥,身經百戰,廣立戰功,更因玄武門之功,在太宗登基之後,被封爵盧國公。
此前在杜如晦靈堂上,杜睿也曾見過那個在後世頗爲有名的程咬金,只覺得這位大德天子,混世魔王身材高大,長相粗狂了一點兒,而且還是一個十成十的混人,當日在老杜的靈堂上,連注香都不上,只是一個勁兒的大嚎,雖失了禮數,倒也是真情實感。
先前與杜仲在府中閒聊之時,杜睿便有耳聞,這程咬金最是好酒,於太宗駕前也時常喝的酩酊大醉,只是太宗對臣子一向寬厚,特別是秦王府舊人。
聽到醉長安居然連程咬金都吸引過來了,杜睿對醉長安的銷量不禁又多了幾分信心。
“是小人親眼所見,那盧國公府上的人整整押着一百斤醉長安走了,馮掌櫃歡喜得鬍子都要翹起來了。”杜平原也是一臉喜意的說道。
杜睿聞言,心中也是一喜,原本還在擔心酒的銷路,現在居然連一朝的國公都引來了,自然是不用愁了。
正想着詳細詢問幾句,杜貴卻跑了進來,看神色似乎有些慌張,對着杜睿拱手道:“公子!二公子到了!”
二公子!?
杜睿遲疑了一陣才反應過來,杜貴所說的二公子,便是他那個同父異母的便宜二哥杜荷,他如何來了?難不成釀酒的事泄露了?
“有請!”縱然心裡不待見杜荷,但面子上也要過得去,要不傳揚出去,有心人非給杜睿扣上一個不友愛兄弟的大帽子。
“不必請,本公子進來了!”
隨着那熟悉的張狂腔調響起,鮮衣怒馬的杜荷便領着一箇中年人闖了進來,杜睿見了,心中不禁一惱,雖說他和杜如晦沒什麼感情,但畢竟是他此身的生父,如今杜如晦方纔亡故不到兩月,這混賬的杜荷連身素衣都不穿了。
杜睿見杜荷似乎全然不把他放在眼裡,心中不禁惱怒,冷冷的看着杜荷道:“雖是兄弟,但既然已分家另過,二哥還是收斂些的好,我這陋室雖比不得萊國公府,卻也是有規矩的!”
被杜睿一斥,杜荷反倒楞住了,以往這個在他眼中就是個野種的弟弟,給他的印象一向都是唯唯諾諾,見着他連大氣都不敢喘,什麼時候居然輪到杜睿來教訓他了。
當時就想發怒,身後那人忙伸手拽了拽杜荷的衣袖,他這纔想到,這次過府來,卻是有要事的,當即強忍怒火,不過嘴上卻也不吃虧,道:“你當本公子願意來你這破地方,連個站腳的地方都沒有,今日來找你,是有事要和你說!”
杜睿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也不張羅茶水,就好像面前根本就沒站着人:“請指教!”
杜荷怒極,恨不得此時就上去,揪住杜睿的衣衫,給他兩巴掌,但是一想到今日這事,還需要杜睿點頭,不然的話,是無論如何也辦不成的,只好咬牙強忍住怒氣。
“父親已然亡故,大哥又在杜陵守孝,你的事情,自然由我這做兄長的做主,是也不是?”杜荷說完,見杜睿也不言語,心中更怒,接着道,“父親在世之時,曾給你訂過一門親事,便是這位禮部郎中蕭大人家的千金,如今你既然自願給父親守孝三年,難免耽擱人家,依我看,這件事我便做主了,將你與蕭家小姐的婚事一筆勾去,你看如何!”
杜睿聞言,這才知道杜荷今日怎會跑來這裡,敢情是有所圖謀,看着站在杜荷身側的那位禮部郎中蕭大人,杜睿心中不禁一陣冷笑,什麼怕耽誤了他家女兒,分明就是看到杜如晦死了,他這個庶子如今沒有了依仗,便想悔婚。
想到此處,杜睿冷笑道:“蕭叔父既然在禮部供職,可知周禮?”
蕭衛聞言,頓時羞紅了臉,他原本也礙着顏面,不願做那悔婚,將女另嫁之人,怎奈家中老妻這幾日,攪擾不斷,讓他也苦不堪言,再加上女兒整日裡也是哭哭啼啼的,更是讓他憂心,沒奈何,只得去尋杜荷,求他來做成這件事。
杜荷與蕭家本來也沒什麼交情,但此事既然能讓杜睿不痛快,他便點頭應了,今日帶人來府上攪擾。
原本蕭衛以爲杜荷出馬,杜睿便是不情願,也會應了,不曾想此時見杜睿的態度,似乎並不想杜荷所說的那麼好辦,心裡不禁也是一急,再被杜睿諷刺了一句,老臉更是羞得通紅。
杜荷見狀,心中又是一怒,原本來之前他就在蕭衛面前放了大話,只言一句話變成,誰承想,如今杜睿已非原來的那個性情憨直,懦弱的杜睿,而換了一個來自千多年之後的靈魂。
“你這小畜生不答應!”情急之下,杜荷出口罵道,罵完之後才發現自己一不小心連自己的老子都罵了進去。
杜睿也是一怒,駁道:“小畜生罵誰!?”
杜荷腦筋不快,立刻接口道:“小畜生罵你!”
言罷才知失言,指着杜睿,只氣的面紅耳赤:“你~~~~你~~~~好!我今日不與你逞口舌之利!我只問你,這婚約一筆勾去,你究竟是應,還是不應!”
杜睿看着杜荷,真不知道這個混蛋的腦子是怎麼長的,杜如晦屍骨未寒,這廝居然幫着別人來逼迫自家的兄弟悔婚,這丟得可是杜如晦的臉面,杜荷這混蛋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真是混到家了。
身有婚約的事情,杜睿此前也有些記憶,本來悔婚也就悔婚了,倒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是現在對方居然找上門來逼迫,杜睿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應又如何!不應又該如何?”
杜荷還要說話,蕭衛連忙攔道:“賢侄!此時實在是我蕭家的不是,只是~~~~只是~~~賢侄還需體諒本官的難處!”
蕭衛也知道,這件事只要杜睿不答應,他便沒辦法,就算是將官司打到京兆尹那裡,也是他不佔理,只能軟言相求。
杜荷也在一旁冷哼道:“你不想悔婚卻又能如何,那蕭家小姐自幼錦衣玉食,你如今這光景,如何養活人家,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好!你今日強賴着不答應,無非就是貪圖銀錢,說個數,便將婚書交出來!”
杜睿聞言,冷哼一聲道:“誰要你的銀錢,蕭大人!今日這婚可是你要悔的,只要將來不要後悔便是,平生!你去後宅,到馬姨娘處取來婚書,交予蕭大人!”
杜平生領命去了,時間不長便將婚書帶了過來,交到了蕭衛的手上,蕭衛拿到婚書,心裡的一塊大石總算是落了地,對着杜睿拱手謝道:“賢侄!此時皆是本官的不是,倒是讓你受委屈了!”
杜睿冷笑道:“無妨!還是那句話,只要蕭大人不要後悔便好!”
杜荷聞言,道:“蕭大人!還與他多言什麼,既然事已辦成,走便是了。”
“等等!”杜睿見兩人這便要走,忙出生攔道。
杜荷聞言,轉身怒道:“怎地!你要反悔,這婚書可是已經到了我們的手上,你便是反悔也晚了。”
杜睿道:“誰要反悔,只是蕭大人忘了一件事,請將我那份婚書拿來!”
“對!對!”蕭衛雖然蘭陵蕭氏的旁支,卻也是大戶人家,如今作出着悔婚之事,也是滿面羞慚,忙從懷中取出婚書,交給了杜睿。
杜睿接過之後,看了一眼,便將那婚書撕了個粉碎,既然他們有眼不識金香玉,他又何必多做糾纏,這種事,還是痛痛快快解決的好。
杜荷和蕭衛走了,聞訊趕來的杜仲見木已成舟,不禁怒道:“二公子卻也欺人太甚,公子!你好糊塗啊!這官司便是打到聖上駕前,也是我們佔理,只要小公子不答應,他們就沒辦法把我們怎樣!”
杜睿聞言,笑道:“仲叔不必掛懷,有道是天涯何處無芳草!他們蕭家自輕賤於我,我又何必和他們那等勢利小人一般見識。”
杜仲還是有些不甘,但見杜睿都沒說什麼,他一個做下人的也不能替主人做主,只是忿忿道:“只是公子太善心了,白白便宜了他們!”
杜睿知道杜仲在擔心什麼,無非是希望杜睿將來能依仗着蕭家的勢力,步入仕途,如今被萊國公府放逐,又斷了蕭家的婚事,以後杜睿的前程無法保障罷了。
對此杜睿倒是全然不擔心,只是見杜仲還是一臉的煩悶,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乾脆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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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蟄居 第十三章 孤女
被杜荷帶着人逼迫悔婚,杜睿倒也不怎麼在意,只是老僕杜仲每日還是憤憤不平,時常在杜睿的耳邊唸叨這件事,攪得杜睿連看書都沒了心思,卻又不好斥責,杜仲總歸對他還是忠心耿耿。
既然說不得,杜睿也就只好躲了,帶着杜平原和杜平生兄弟兩個偷偷的出了府門,在西市上閒逛起來,自打到了這大唐,先是跟着忙活杜如晦的喪事,接着又要爲生計勞心,杜睿還真沒好好的見識一下,這大唐的風土人情。
西市雖比不得東市臨近三大內,有着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豪門大府林立,卻因這裡聚集了全長安的販夫走卒,買賣商家,更增添了幾分熱鬧。
時近正午,那醉仙樓早已顧客臨門,如今醉長安在這長安城內已然打響了名頭,便是豪門大族,勳貴高官也競相追捧,如今銷路已然打開,醉仙樓的馮掌櫃自然是賺的盆滿鉢盈,但更多的錢財卻滾滾流入了杜睿的口袋之中。
“少爺!”
如今在杜睿的要求之下,杜府上下對他的稱呼全都改了,杜仲等下人稱他爲少爺,馬氏三人則稱他爲三郎,總被別人公子,公子的稱呼,杜睿還真是有些不大習慣。
“少爺!正午了!不如到這醉仙樓裡去坐坐,這醉仙樓自從添了咱們府上的醉長安,在這長安城中也算是打響了名頭,如今那些豪門大戶的公子們,全都喜歡來這裡聚會歡飲!”
杜睿聞言,點頭道:“也好!正好我也餓了,今日便在這裡吃了!”
杜睿主僕三人走進了醉仙樓,那馮掌櫃見了,也只是微微一拱手,算是打過招呼,早有夥計上前,將杜睿主僕三人招呼着上了三樓。
“打一斤醉長安來,再來幾個時令小菜。”
時間不長,酒菜便已備齊,杜平原和杜平生雖是一母所生的兄弟兩個,但杜平原性子溫和守禮,自小也跟着杜仲習文,杜平生卻是個跳脫的性子,再加上跟隨杜貴習了些拳腳功夫,最是調皮搗蛋。
杜平生跟着杜睿日久,知道自家的這位少爺性情最是隨和,見酒菜上來,便迫不及待的給三個人都斟滿了酒。
杜睿也喜歡杜平生這隨意的性格,笑道:“你們兄弟隨意,不必管我。”
說完便簡單的吃了幾口,雖然這個時候的菜品和後世根本無法相提並論,但卻也別有一番滋味,杜睿這個時候也不算餓,見自己坐在這裡,杜平原兄弟兩個也放不開吃喝,便端着一杯酒,走到了窗前,看着長安街景。
雖然與後世那鋼筋水泥的高樓大廈不同,但是生在着古香古色的東方古城,杜睿前世那被時間的渾濁弄得有些疲憊的身心,不禁也放鬆了起來。
大街上行人甚多,前世杜睿曾看過一邊研究報告,這長安城在巔峰時期,有口衆百萬,爲當世第一大城,單單是這西市便已不同凡響,想來那後世讓人如癡如醉的大明宮必定更是輝煌。
正看着,杜睿突然看到一家客棧門前,圍了一圈行人,似乎在看什麼熱鬧。正在此時又有一幫鮮衣怒馬的少年跑了過來,分開人羣,似乎發生了爭執,一時間吵鬧起來。
杜睿看着心疑,便跟着杜平原兄弟兩個支會了一聲,便獨自下了樓,杜平原有心跟過去,但是又不放心自家兄弟,加上杜睿又不讓他們跟隨,只好坐下了。
杜睿下了樓,走到那家客棧的跟前,聽到裡面一個少年正狂妄的大聲吵鬧着。
“你們姐妹既然收了我的錢,便是本公子的人了,還不與我回家去,跪在這裡哭哭啼啼的,沒得丟了我們蕭府的臉面!”
這時一個女孩兒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位公子還請自重,奴家姐妹與公子素昧平生,哪裡曾得過公子的錢。”
“你這賤人還敢還嘴,不是你們說,拿了本公子的錢,葬了你們的死鬼老爹,便來我們蕭府爲奴爲婢,怎麼!?剛拿了錢,便不認賬了嗎?還是你們這兩個小賤人,掐圈做套,哄騙與我!”
“奴家姐妹如果果真拿了公子的錢,葬了亡父,自然甘願到府上爲奴爲婢,絕不反悔,只是我父的屍首如今尚且撩在這白地,公子前來攪擾不說,還辱及奴家亡父的神主,公子便是貴人又如何,奴家姐妹便是拼着一死,也要和公子論個分明!”
杜睿這才聽明白,敢情人家趕上了賣身葬父,前世他與父親的感情就極其深刻,如今見這姐妹兩個的遭遇,也不禁心有慼慼焉。
忙分開衆人,杜睿走到近前,朝那賣身葬父的兩姐妹看去,兩人看上去也就十歲的年紀,雖然衣衫污濁,蓬頭垢面,卻有着掩飾不住的絕代風華,如今這般年紀便已經這樣了,等到長成了之後,定是要顛倒衆生。
兩姐妹此時正抱着所在一角,那看上去大一點兒的應該是姐姐,只見她頭上挽着漆黑油光的籫兒,脣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居然是天生的一副富貴相。
再看那被她摟在懷裡的妹妹,確實另外一番別樣風情,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此時因爲害怕微蹙着眉,讓人觀之止不住的憐惜。
杜睿見了,腦中猛的閃過一首前世曾拜讀多次的詩句,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嫺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眼前這兩個女孩兒簡直就是大唐版的薛寶釵,林黛玉。
此時那個姓蕭的跋扈少年還在不斷的大聲吵鬧着,那個大一點兒的少女卻也不分辨,只是目光冷峻的瞪着,杜睿見了,也不得不讚上一句:“好一個剛烈的女子!”
“這是五貫錢,拿去將你們的老父親安葬了吧!”
杜睿突然出言,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數吸引了過來,那個少女見了,兩姐妹齊齊拜倒在地:“多謝公子高義,從今以後,奴家姐妹願爲奴爲婢,報答公子大恩!”
那個蕭姓少年見來了攪局的,頓時大怒道:“你這廝是何人,也敢來攪本公子的事,這兩個奴婢是本公子先買了的,要你來充什麼好人!”
杜睿聞言一皺眉,道:“你姓蕭?可是蕭瑀蕭大人的子侄?”
那少年聞言,也是一驚,不禁暗道:能問出這話的,莫非也是朝中顯貴的子弟。
但見杜睿身着素衣,並不十分華貴,便哼道:“蕭大人乃是我的族叔祖,我父親乃是當朝禮部郎中,你這廝是何人,也敢來管我們蕭家的事。”
杜睿聞言冷哼一聲,原來是前任的未來小舅子,怪不得這麼跋扈乖張,那個老的前些日子跑到他家裡悔婚,今日這個小的又在街上強搶民女。
“汝父既然在禮部供職,當知禮儀,你若再吵鬧,我便告到京兆尹楚大人那裡去,到時候,先治你父一個管教不嚴,縱子橫行不法的罪名!”
蕭姓少年聞言,頓時被嚇住了,左右看看,見周圍的人都不忿的看着他,不禁有些心慌,狠狠的瞪了杜睿一眼,隨即揚長而去。
杜睿見了,回身對那對姐妹說道:“快去葬了你們的父親,投親靠友去吧!”
杜睿說罷便要離開,哪承想,那對姐妹卻突然撲到了杜睿的面前跪倒在地,那個姐姐泣道:“我姐妹二人如今已別無親友可以投靠,還請公子發發善心,收留了我們姐妹,奴家感激不盡!”
看着那少女哭得梨花帶雨,甚是悲切,哪裡還有半點兒剛纔怒斥惡少的形象,杜睿見了,心裡也是犯難,給府中添兩個丫鬟倒也沒什麼,正好可以和杜雲蓮她們幾個作伴,想到此處,杜睿便點頭道:“既如此,你們便隨我回府吧!”
圍觀衆人見杜睿出手相幫,紛紛出言稱讚。
“這公子年紀雖小,卻恁地善心!不知是誰家的公子!?”
“我卻認得,那可是先萊國公杜大人的公子,杜大人辭世,便被大婦嫡子趕出了門去!”
“哦!莫不是‘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那位?”
“正是!”
“當真是好文采!”
原來那日杜睿在萊國公府大門之上題詩,卻也有人看到,暗暗抄了下來,後來被萊國公府的奴僕見了,怕惹得家裡幾位正主不高興便抹去了,因此杜荷並不知曉。
這是杜平原兄弟兩個也找了過來,杜平原到還沒什麼,杜平生卻是大醉,腦袋昏昏沉沉,都站不大穩了。
杜睿吩咐杜平原幫着那姐妹兩個去料理她們老父親的喪事,杜平生喝多了,杜睿讓他先回了府。又簡單的問了幾句,這才知道,這兩姐妹原來不是親姐妹,而是姨家表姐妹,姐姐家姓薛,妹妹家姓林,因躲避樑師都戰亂,跟隨家人逃到了長安,卻不想剛到長安,薛老丈便病了,拖了一些時日,盤纏用盡,最終還是撒手人寰。
杜睿聽了,也不禁一陣唏噓,將薛老丈葬在了義地,杜睿便帶着兩姐妹回了府,剛到府門前,便看到了杜仲正唬着一張臉站在那裡,杜平原自是嚇得沒了魂。
原來杜平生一回來就把什麼都交代了,杜仲一聽,一對孫兒居然不顧主人的安危,到酒樓去飲酒,這還了得,杜仲當即就把杜平生給教訓了一頓,此時還在柴房哀號呢!
“你這混賬東西,勾搭着少爺出府也就罷了,居然還自己吃酒,於少爺處不管不顧,今日要是不教訓你,日後你還非欺主不可。”
說罷揚手就要把,杜睿見了,連忙攔住,勸道:“仲叔手下留情,全都是我的主意,不賴平原兄弟兩個。”
杜仲尚自不肯罷休,道:“少爺不必爲這兩個混賬東西求情,今日要是不打,日後那還了得!”
杜睿又勸了一陣,杜仲方纔息怒,只是尚自不肯罷休,將杜平原一起罰進了柴房閉門思過。
第一篇 蟄居 第十四章 寶釵和黛玉
待杜仲處置了杜平原兄弟,又開始苦口婆心的勸起了杜睿,雖然杜平原兄弟兩個是杜仲的孫兒,但更是杜府的下人,杜仲擅自處置,卻也有些僭越,但杜睿知道他是好心,也不怎麼在意。
“少爺!如今雖說聖上御極以來,海內昇平,卻也不時有些宵小之輩,亂打主意,少爺是老公爺的骨血,老僕又受曹夫人所託,還請公子以後小心在意,不要讓老僕爲難了!況且老公爺新亡,少爺又在守孝期內,若是這般行事,被人知曉,總歸對少爺今後有礙!”
杜睿聞言,笑道:“仲叔此話在理,我以後會注意的!”
接着杜睿又把那兩姐妹的事情和杜仲說了,如今杜仲畢竟是他這府上的大管家,有些事情,也須讓杜仲知曉。
杜仲對此到不怎麼在意,雖說杜睿是被萊國公府發遣出來的,但是如今隨着釀酒的盈利,府中的日子倒也好過起來,可下人卻只有他們一家六口,杜睿身邊也是乏人,便是有那杜平原兩兄弟也不當事,杜平原是個悶葫蘆性子,杜平生又生性跳脫,將自家小主人交由那兩兄弟,杜仲也不放心,府中此時也確實需要添些下人,便是杜睿讀書,身邊也總該有個磨墨的婢女。
在詳細詢問了兩姐妹的出身,籍貫之後,杜仲倒也沒發現什麼不妥,便讓兒媳劉氏引着兩姐妹去梳洗打扮了。
杜府雖然不是高門大戶,但是杜仲相信只要有杜睿在,杜府發達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日後添人進口,終要講究些臉面,看着兒媳帶人去了,又請了杜睿的意思,催着老妻薛氏出門去定製些應時的衣物給那兩姐妹裝點。
杜睿對於那兩姐妹也沒存什麼心思,不過是適逢其會,救人以困罷了,看到杜仲都安排好了,便將這件事放到一邊,獨自去書房看書去了。路過杜貴身邊的時候,還不忘吩咐一聲,讓他晚上給柴房中的杜平原兄弟兩個送些吃食過去,杜仲自然聽到了,卻也沒說什麼,心裡只是感激杜睿心善,寬待下人。
杜睿在書房中,手裡隨便捧着一冊《論語》胡亂看着,腦中卻在想着今後的出路,若當真是海內清平,做個富家翁倒也罷了,可如今這大唐雖然目前來說,正在逐步走向盛世,但貞觀之後,政局逐漸混亂,先有武后臨朝,又有韋氏之亂,雖之後經歷了開元盛世,但是接下來的安史之亂,吐蕃破長安,將這個老大帝國折騰的千瘡百孔。
杜睿身爲後世之人,無論如何也是不能迴避那段歷史的,前世在看史書的時候,杜睿也曾經被盛唐的繁華所傾倒,要是讓他眼看着這個盛世王朝逐漸的走向衰敗,他的心裡總覺得空落落的,而且將來自家的兒孫後代,說不得也要深受其累。
如今看來,也唯有仕途這一條路可以走了,用自己對未來的見識,逐漸的改變這個王朝,將原本就輝煌的貞觀盛世推向一個頂峰。
只是如今爲官講究的是門第家世,杜睿雖然是杜如晦的後人,卻也不過是個庶子,在社會上沒什麼地位可言,等着蒙恩擢拔,估計遙遙無期,大概此時萊國公一脈的記載當中全都沒有了他的名字。
那麼就唯有走另一條路了,用才名才吸引天家的注意力,日後的李白,杜甫,白居易不就是通過這條途徑,走入了皇家的視線,雖然最終都沒能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但那是因爲他們的做法有問題,杜睿相信自己能有不同的結局。
正想着,外面薛氏敲門,原來那兩姐妹已然梳洗打扮完畢,前來拜見杜睿這個主人了。
“進!”
房門打開,在薛氏的指引下,那兩姐妹盈盈款款的走了進來,薛氏躬身一禮,便退了出去。
杜睿開始時還真的沒在意,但是等他擡眼看過去的時候,卻也不禁被兩個少女的絕代風姿給吸引住了,雖然目前還年幼,身子還沒有長成,但即便是如今着十來歲的年紀,卻也能輕易看出,這兩姐妹長大之後,肯定都是傾國傾城的美人。
那姐姐一身鵝黃淡色的裝束,再加上天生的富貴相,顯得雍容華貴,那妹妹則一身青色衣衫,想來是這幾日風霜凍餓生了病,當真是比西子捧心更勝幾分,惹人憐惜。
方纔見面時,杜睿便覺得兩個人是活生生的大唐版林黛玉,薛寶釵,如今兩姐妹梳洗打扮之後,更顯得容姿俏麗婉華,多了幾分貼切。
“奴婢拜見主人!”
兩姐妹走到近前,盈盈下襬,杜睿知道這是規矩,雖然很不習慣,卻也只能生受了,等到兩姐妹拜完起身之後,杜睿方纔說道:“今日頭天進府,也就罷了,日後都在一個屋檐下,用不着這般拘謹,你們雖是自願賣身進我府中,卻也用不得那契書,日後若有親人的下落,你姐妹可自行離去!”
薛氏女低頭道:“少爺何出此言,奴婢姐妹既已入府,從今日起便是杜府中的人了,少爺對奴婢大恩,奴婢怎可懷着貳心!”
雖然接觸不多,但是杜睿也看出這個做姐姐的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兒,倒是和《紅樓夢》中的那個薛寶釵有些類似,想到此處,便笑道:“不知你姐妹如何稱呼!”
“奴婢在家中姐妹當中排行第二,窮苦人家也沒個閨名,父母只喚作二孃,奴婢堂妹在家時,閨名喚作鳳兒!”
杜睿聞言,玩心突起,笑道:“這名字不雅,不如我來給你們取個名字可好!”
主人賜名,她們姐妹兩個自然是沒什麼不肯的,這時節,主人賜名不但不是侮辱,反而是天大的喜事,忙點頭答應。
“從今以後你便喚作寶釵,你便喚作黛玉如何?”
兩姐妹對視了一眼,盈盈拜謝道:“奴婢寶釵,黛玉,謝少爺賜名!”
杜睿見兩姐妹答應,也是歡喜不已,心中突然興起了一個念頭:如今有了這薛寶釵和林黛玉,日後發達了是不是也該弄個《紅樓夢》裡的大觀園來。
杜睿想着,笑道:“好了!今日事多,你們姐妹兩個也累了,這便去休息吧!等到明日再來侍候,這府中也沒什麼是需要你們料理的,日後便跟着後宅的幾位小姐做做伴,幫着我三位姨娘料理一些瑣事便好了!”
寶釵和黛玉聞言,再一拜便退了出去,等到華燈初上,自有劉氏來喚她們吃飯,這杜府的規矩與別處大不相同,在其他高門大府中,便是主母也沒資格在廳堂中吃飯,可是在杜睿這裡可就沒那麼多規矩了,每日杜睿都是跟着三位姨娘,以及諸位妹妹一同用餐,身邊也不用人侍候,杜仲一家自在外宅的住處用飯,寶釵和黛玉新來,自然也是和她們一起吃了。
這個時候,尋常人家都是一日兩餐,但自從杜睿單獨立府之後,便改爲了每日三餐,便是杜仲等下人的伙食,雖稱不上多好,但也有葷有素。
寶釵和黛玉都是窮苦人家出來的,哪裡見過這麼好的飯食,飯桌上也顯得拘謹,只是低頭吃着米飯,都不敢伸筷子夾菜。
一旁的薛氏見了,慈愛的一笑,道:“兩位姑娘不必拘束,咱們家少爺爲人最是寬厚,從不苛待下人,你們既然已經入府,雖是奴婢的身份,卻也不必看輕了自己。”
劉氏也跟着說道:“就是,日後咱們這杜府可是要飛黃騰達的,兩位姑娘如今是少爺身邊的人,日後自有安排,說不得日後,奴家婆媳還要叫兩位姑娘一聲夫人哩!”
寶釵和黛玉頓時羞的滿臉通紅,她們姐妹雖然年幼,但卻也明白薛氏,劉氏的言外之意,一想到杜睿那溫和的形象,心裡也不免小鹿亂撞。
杜仲也笑道:“今日,兩位姑娘暫且和我們一家子湊合一餐,待明日便去內廳用飯吧!這也是少爺的意思,日後兩位姑娘便是後宅的人,三位夫人雖不是少爺的親母,但少爺爲人至孝,兩位姑娘還需小心在意侍候,不可怠慢!”
寶釵知道杜仲一家都是好心提醒,忙謝道:“奴婢多謝仲叔指點!”
用過飯,劉氏引着寶釵和黛玉姐妹兩個進了內宅,如今後宅也只是杜睿和馬氏等女居住,空閒的屋子頗多,雖然閒置多時,但經過簡單的修葺,卻也住得人,兩姐妹分到了一間,劉氏又叮囑了幾句,便走了。
兩姐妹關上房門,初到陌生地的忐忑心情才總算是放鬆了少許。
黛玉一靜下來,便開始思念親人,止不住淚水連連,泣道:“表姐!我想我阿孃了!”
寶釵也是面色慼慼,走過去,坐在了黛玉的身邊,拉着她的手,輕聲安慰道:“妹妹何必如此,便是姨娘,姨夫見了妹妹有好去處也該安心了,我姐妹雖然賣身進府,做了下人,但是少爺爲人寬厚,想來也不會薄待我等,妹妹!只管放寬心,不會有事的!”
黛玉還是擔心,道:“表姐!可我什麼都不會,我擔心會惹得少爺生氣!”
寶釵輕笑道:“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們只需要小心侍候,想來以少爺的性子,也不會怎樣!好妹妹!別擔心了,如今我姐妹有幸,得遇恩主,想來也是父母在天之靈保佑,我們只要記住,於少爺處多盡心,也就是了!”
黛玉擡頭看着寶釵,突然笑道:“表姐!這麼說,還真像劉家嬸子說得那樣,你還真的存了做夫人的心思啊!”
寶釵聞言,頓時羞紅了臉,見黛玉又是滿臉揶揄的神色,頓時怒道:“你這憊懶貨,居然還敢來取笑我,看我不打你!”
一時間,房間內充滿了少女的歡聲笑語,正在庭院之後爲今後盤算的杜睿聽了,心裡也不禁暢快起來,看起來給這府裡增添些人氣,倒也是作對了。
第一篇 蟄居 第十五章 貴人
家裡添了人口,後宅也熱鬧了許多,最高興莫過於杜雲蓮了,她自幼便沒人管教,雖然在萊國公府之中沒什麼地位,但是畢竟還有杜睿這個嫡親哥哥,和杜仲這個忠誠的老僕護着,雖說有杜家的二小姐時常欺侮,但是性子難免有些活潑。如今出了那萊國公府,成了這杜府之中二號小主人,尤其是杜睿倍加愛護,儼然一個小寶貝疙瘩,小魔頭,時常對着幾個同父異母的姐姐惡作劇,便是大人們也是頭疼。
而杜睿的另外幾個妹妹,因爲自幼長在各自母親的身邊,也讀了些書,深通《女戒》,性子未免有些呆板,和杜雲蓮根本就玩不到一塊去。
如今好了,有了寶釵和黛玉兩個,杜雲蓮總算是有了玩伴,兩個新朋友,一個性子溫婉和善,一個性子清冷執拗,雖然主僕有別,但是真玩起來,也絲毫不讓,馬氏雖覺得有些逾禮,但杜睿卻不在意,在他看來小孩子,便應當有小孩子的性子,他可不想將杜雲蓮也給教成滿腦子三從四德的貞潔烈女,不但不管,反而還鼓動着杜雲芙等幾個妹妹一同玩鬧,這些女孩兒的年歲都不大,很快就被勾搭的成了精,每日裡將後宅折騰的雞飛狗跳。
馬氏等女見自家的女兒性子也逐漸的開朗,雖然還是覺得有些不妥,但杜睿既然放縱,她們也不好說什麼。
自打創出了蒸餾酒之後,杜睿的腦袋卻也沒閒着,雖然再沒想出什麼發家致富的妙方,卻每日裡都在思索着如何開展全面改造大唐帝國的宏偉計劃。
時間又過去月餘,天氣漸漸的暖了起來,杜睿這些日子每天除了讀書之外,就是鍛鍊身體,他前世曾習得百家武藝,身手極爲了得,如今生在這個馬上取功名的年代,武藝自然也不能落下。
杜平生見了,自是見獵心喜,只是主僕有別,他雖然性子跳脫,卻也不敢開言求着杜睿教他,倒是杜睿見杜平生有心習武,也不藏拙,和杜仲商量了一下,以後每日再習武的時候,便將杜平生帶在身邊指點一二。
既然杜平生習了武,杜睿也不好厚此薄彼,讀書的時候,便讓杜平原過來侍候,卻也不讓他做什麼,只是讓他看書,有不懂的地方,還細心指點一二。
這一日,讀書讀得累了,杜睿和杜仲支會了一聲,便獨自出了府門,杜仲隨想讓杜平原兄弟兩個跟隨,卻被杜睿拒絕了,杜仲見識了杜睿的身手之後,對杜睿的安全也放心多了,便沒多說什麼。
杜睿閒逛了半日,又到了醉仙樓,此時隨着醉長安聲名遠播,醉仙樓也成了長安城內數一數二的大酒樓,那些外地的商客到了長安,都要到這裡來坐坐。
馮老闆眼看着生意越來越好,便也想着將隔壁的店鋪盤過來,將生意做大,他賺的錢越來越多,心中對杜睿自然也是感激,眼看着杜睿進來,遠遠的拱手一禮,遣了身邊最得力的堂倌前去招呼。
“樓上的雅間可還有空着的!”
“杜公子!您常坐的雅間已然有了客人,但臨着窗戶倒還有座位,您看~~~~~”
杜睿也不介意,笑道:“無妨!我自己過去就行,你去安排酒菜!”
堂倌應了一聲,便去了。杜睿一個人上了樓,隱隱的聽到幾個雅間之內傳出觥籌交錯的聲音,其中一個雅間的門口居然還站着一個帶刀的護衛,想來裡面的客人身份不比尋常。
那個護衛見杜睿上樓,目光頓時一寒,杜睿也不在意,徑自朝着窗邊的那張桌子走去。
時間不長,堂倌便端着酒菜上來了:“杜公子!您請慢用!”
這些時日因爲要教導杜平原習文,杜平生習武,杜睿倒也沒時間過來,此時醉仙樓這二樓的佈置卻發生了不小的變化,那些雅間被重新裝點過了,便是臨窗的散座周圍也擺着花卉,讓人見了,不禁賞心悅目,杜睿見了,心中不禁笑道:這馮掌櫃倒是會做生意。
身邊沒有旁人,杜睿便獨自一人自斟自飲,他前世的酒量便不錯,重生之後,大概是增強了體制,不但力氣大了許多,這酒量也跟着長,但是獨自一人喝悶酒,待到天色漸晚,明月當空之時,杜睿還是有些醉了。不禁想到前世和家人在一起其樂融融的景象,心中不免有些悲憷。
端着酒杯,起身走到窗前,開春的天氣,晚上還是有些冷,被涼風一吹,杜睿的酒勁也上來了,他前世就是個癲狂的人,此時喝醉了酒,不免更甚,舉杯遙指着明月,吟道: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唸完了李白的這首名作,杜睿將杯中酒飲盡,便想着離開了,但正在此時,方纔見到的那個帶刀的護衛突然走上前來,對着杜睿微微一拱手道:“這位公子!我家主人請你移步一敘!”
杜睿微楞,酒也醒了大半,看着那個站在面前,恍若石雕一般的護衛,想着自己身手也非尋常,也不怕這護衛有什麼不軌之處,便笑道:“還請帶路!”
杜睿跟着那個護衛到了雅間的門前,卻也不開門,只是看着杜睿,一臉的提防,杜睿見狀,當即明白對方這是要搜身,以防他身上帶着什麼利器,對裡面的那位客人不利。
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不知這裡面究竟是哪位貴人,居然用的着這般小心,但是對方既然是請他來,如今居然這般無禮,杜睿也不免有些怒氣。
“既然你家主人不方便相見,杜某這便告辭了!”
那護衛見杜睿要走,忙橫了一步擋在了杜睿的面前,板着一張臉道:“杜公子,職責所在,恕我無禮了!”
那護衛剛要動手,雅間裡面便傳出了一箇中年人的聲音:“馬宣良!不得無禮,將那位杜公子請進來罷!呵呵呵!”
一個平緩又不怒自威的朗朗男中音中屋內傳了出來,那個叫馬宣良的護衛恨恨地瞪了杜睿一眼,滿是警告,才道:“我家主人有請!”
馬宣良打開了雅間的房門,杜睿緩步走了進去,一股暖和的氣息撲面而來,一位很有男人味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軟榻上,榻前除了個看起來很精緻的銅爐外,還燃着一爐薰香,桌子上擺着酒菜,看上去動的不多,那個中年人似乎聽到了這邊的動靜,擡頭朝杜睿笑了笑,道:“呵呵!這位公子年紀不大,倒是好文采,快過來坐吧。”
“見過大人(唐朝時對長者的尊稱)!”杜睿微微一躬身算是打過了招呼。
“這位公子不要拘束,來,嚐嚐這茶,驅驅寒氣。”
“多謝!”杜睿接過了茶水輕抿了一口,這個時候的茶水都是煮出來的,裡面還加了姜蒜等作料,味道實在是不怎麼好,杜睿心裡想着,等到那天干脆把炒茶也弄出來算了。
中年人見杜睿雖然年幼,卻也不卑不亢,心中不禁有幾分欣賞,看着杜睿,突然覺得有些面熟,便道:“小公子好生面熟!”
杜睿一愣,看這個中年人也有些面熟,只是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便道:“不敢問大人貴姓!”
“我姓~~~~~~秦!”
姓秦?
杜睿腦中飛快的轉着,實在是想不起重生之後,認識的人當中有姓秦的人,想來大概是前世見過和這個中年人相貌相似的人吧!
秦姓中年人看着杜睿,突然想到了什麼:“小公子姓杜,不知與先萊國公如何稱呼!?”
杜睿面色一整,朝着杜陵的方向微微拱手道:“正是先父!”
“哦!你便是先萊國公的那個庶子!”
“正是!”
秦姓中年人這下來了興致,道:“我與先萊國公甚熟,按悲憤講,你叫我一聲叔父,也未嘗不可!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這詩倒也有幾分萊國公的英氣,只可惜克明一聲克儉恭謹,生的兩個兒子卻是刻薄了些。”
杜睿聽出中年人心中似乎對他那兩個便宜大哥也多有不滿,笑道:“雖是將小侄逐出了府門,卻總算沒有趕盡殺絕,如今尚有片瓦遮雨,三餐果腹,小侄卻也沒什麼可埋怨的了!”
中年人點點頭,道:“賢侄倒是寬厚!好了!且不說這事,方纔聞聽賢侄妙句,心中不免感佩,請賢侄過來一敘,倒是有些唐突了!”
中年人雖然說着道歉的話,但是語氣之中卻沒有絲毫減弱,儼然一副上位者的模樣,這倒讓杜睿心中更是驚疑,猜測起了這個人的身份。
“那是小侄酒後胡言,當不得叔父謬讚!”
“賢侄太過欠了!今日盡然來了,當共謀一醉如何!?”
杜睿笑道:“長者賜,不敢辭!”
“好!”中年人大笑道,“來人,換酒,我要與杜賢侄把酒傾談!”
這個秦姓中年人確實很熱情,也很健談,天南地北、天文地理,一長一幼兩人坐在一處,越聊越投機,儼然一副忘年交的模樣。
杜睿重生之後,難得這麼放縱一次,再加上喝的有些多了,也是暢所欲言,時有驚人之語,那個中年人如聽天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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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蟄居 第十六章 原來是他
“賢侄說這大地是圓的,天下着億萬子民都住在一個球上?這~~~~~~這未免駭人聽聞了!”中年人瞪大了雙眼看着杜睿,顫聲道。
此時節,天圓地方一說,早就深入人心,現在杜睿醉酒之後,口無遮攔,居然把數百年之後才經由西方人驗證出來的地圓說透露了出來,確實太過驚人了一些。
“可有佐證?”
杜睿飲了一口酒,突然意識到自己剛纔卻是有些孟浪了,腦子清醒了一些,道:“這也只是小侄的一個猜測罷了,叔父試想一下,我大唐疆域之東,直至海邊,一眼望去,可看得到盡頭。”
中年人已經完全被杜睿奇怪的學說給吸引住了,茫然的搖搖頭。
杜睿續道:“所以小侄猜想,這既然望不到盡頭,那也就證明,這大地並非是平的,而是有着一個弧度,而海水之所以能周而復始,那也是因爲這個弧度,所以小侄便大膽的猜想了一下,這弧度一直向一個方向延伸,連在一起,可不就是個球嗎?”
中年人聞言,仔細的想了想,道:“卻也有些道理,不過全是賢侄的猜想罷了!”
杜睿笑道:“所以小侄一直都在想,如果能造一條堅固的海船,沿着一個方向行駛,或許能回到原點!”
中年人驚道:“這豈不是當真南轅北轍了嗎?”
“正是,而且小侄猜想,這大地應並非神州一塊,大海的彼端應該還存在着另一塊大陸,從遼東出海,不就能到達倭國嗎?”
中年人聽着,眼神之中頓時也是一陣神往,道:“如若賢侄的猜想是真的,真的能找到一塊新的大陸,那我大唐的疆域,不知將擴展幾倍。”
杜睿心道:若是真的能找到澳洲大陸和美洲大陸的話,大唐的疆域可就不是擴大幾倍的問題了,而是十幾倍。
“賢侄!卻不知着海船如何才能得到!?”
杜睿聞言,思索了片刻道:“小侄雖研讀聖人學問,然對格物之學也頗有研究,或許將來的某一天,小侄真的能造出那種海船,也猶未可知!”
事實上如果真的要造鄭和下西洋的那種海船的話,對杜睿來說還真不是什麼難事,但是如今天下還不平靜,冒冒然造出那種船的話,中原人口恐怕就更少了。
中年人聞言,不禁一陣可惜,但很快就釋然了,道:“但願的賢侄真能成功,到那時賢侄便是裂土封侯,也非不可能!”
杜睿聞言,心中豪氣頓時上涌,起身道:“大丈夫生於世間,當提三尺劍,立不世之功,豈貪圖封妻廕子。”
中年人聽了,心中不禁肅然起敬,道:“賢侄果然好志向!功名但得馬上取,如今突厥屢犯邊廷,賢侄還愁沒有立功的機會嗎?”
杜睿也不接話,持箸而擊,吟道:“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渭橋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燕然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突厥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聽着這闋《滿江紅》,中年人也止不住熱血沸騰,門外的馬宣良更是激動的眼睛都紅了,看上去恨不能現在就提刀上馬,與突厥拼個死活。
“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突厥血!”中年人沉吟着,突然連喝了三大杯,大聲道,“痛快!痛快!好一個頂天立地的偉丈夫!”
杜睿的熱血此時夾着酒勁也沸騰了起來,大聲喝道:“大丈夫當效霍驃騎,班定遠,封狼居胥,勒石燕然,方不妄爲男兒身,區區突厥何足道哉。”
中年人聞言,驚道:“賢侄何意,你年輕視淺,道那突厥不足道,可今年來朝廷與突厥雖無大戰事,然突厥仍然滋擾不斷,今日要糧草,明日要布帛,朝廷雖有心雪恥,只可惜力有不待啊!”
杜睿渾然不覺道:“叔父所言雖是實情,卻也太過偏頗,我大唐富有四海,論人口,突厥不足我十一,我朝雖說沒有人頭攢動,摩肩接踵,揮汗如雨,聯袂成幕的景象,但是千萬人口還是有的,論財富,突厥更是不足我萬一,突厥所依仗者,無非騎兵長弓,要勝他,卻是不難!”
中年人聞言,雙眼頓時冒出精光,心道:這少年難道真是甘羅復生不成。
“賢侄有何妙法。”
杜睿此時也放開了,暢所欲言道:“欲要掃滅突厥,其一便是馬政,突厥人自幼生於馬背之上,逐水而居,方纔弓馬嫺熟,閒事放牧,戰時征伐,反觀我朝,樂於農耕,會縱馬奔馳者,百不存一,唯有重開馬政,方能趕上突厥人,可遣一懂馬之人,於隴西草原,擇良種,盡心哺育,再於國內大行賽馬,馬球,鼓勵百姓騎馬,練馬。”
中年人也想到了這一層,亟不可待的問道:“那其二呢!?”
“其二,便是兵制!”
杜睿這一句話,堪稱石破天驚,將屋內屋外的人全都驚呆了。
目前大唐施行的是府兵制,當然府兵並非唯一的兵種,承擔宿衛的還有保衛宮廷,屯駐北門的禁軍,與十二衛所領府兵對稱南、北衙軍。出征和防戍則有名爲“募”而實也是“徵”的兵募,後來還有防戍本州的團結兵、士鎮兵等。在出徵和防戍中,兵募的數量往往超過府兵,但府兵在唐初具有較強的戰鬥力,是軍隊的骨幹。
唐朝的府兵制在太宗和高宗統治前期曾經有效地實行,但自高宗後期以至武后時就逐漸被破壞,到玄宗統治時終於被廢除。破壞的原因:戰事頻繁、防禦線延長、兵役繁重。原來防戍有一定的番休期限,後來常被強留以至久戍不歸,導致人民避役,兵士逃亡。府兵地位的低落。唐初承前代遺風,對於衛士比較尊重,但到武后時,番上衛士往往被貴族官僚借爲私家役使,導致社會上以充當府兵爲恥辱。
特別是在高宗以後,土地兼併日益嚴重。府兵徵發對象主要是均田農民,隨着均田制的破壞,府兵徵點制失去了賴以實行的經濟條件。這樣,玄宗統治初期,府兵逃散的情況日漸增多,以致番上衛士缺員,徵防更難調發。
來自後世的杜睿自然深知府兵的利弊,也不理那個秦姓中年人的驚訝,接着道:“目前府兵雖然戰鬥力猶在,且容易徵調,能爲我大唐提供源源不斷的士卒,但也存在着弊端。”
中年人此時面色不愈,道:“你且說說看,有何彼端?”
杜睿也不在乎,將後史研究出來的論點一一指出,那中年人聽着,臉色越發陰沉,似乎憂心忡忡。
突然擡頭看着杜睿,道:“賢侄既能看出府兵制的彼端,想來也有解決的辦法!還請直言!”
杜睿點頭道:“那是自然,可改府兵制爲役兵制~~~~~~~”
接下來杜睿便將後世中國的義務兵制度,詳細的介紹了一遍(爲了避免有人說我湊字數,此處就不表了,有興趣的可以上網查看一下),中年人越聽越興奮,聽到妙處,還忍不住連連拍手叫好。
“好!好!若是真的如賢侄所講,這役兵制實行起來,我大唐的軍力非但未減,反而大大增強了,這纔是謀國之言!”
中年人說完,再去看杜睿時,卻發現杜睿已然睡了,不禁笑了一聲,吩咐道:“馬宣良!你差人將杜睿送回家吧!”
杜睿醒來時尚不到子時,睜開雙眼,只覺得頭疼欲裂,牀邊寶釵正和衣趴着,想來是伺候了自己一個晚上,杜睿見了,不免有些心疼。
正想着起身呢,突然一個激靈,想到了方纔與他喝酒暢談那個中年人的身份,不禁驚道:“原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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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蟄居 第十七章 太宗教子
杜睿已經記起來了,之前只覺得那個自稱姓秦的中年人很熟悉,如今睡醒了一覺之後,猛然記起,那個中年人可不就是當初在杜如晦靈堂之上見到過的太宗皇帝李世民嗎?
當時由於靈堂之上燈光昏暗,杜睿本身就跪在後面,看不真切,再加上面對帝王不能直視,否則就是有意刺王殺駕,那可是要掉腦袋的,所以杜睿對太宗雖然有些印象,卻也不十分清晰。
一念及此處,杜睿頓時一陣懊惱,非但沒能認出太宗,還跟着人家詆譭了半天大唐的府兵制度,若太宗皇帝是個小心眼的話,單單是他抨擊時政這條罪名,就足夠殺十次腦袋了。
前些時日還在想着如何能讓自己走進天家的法眼,如今倒是辦成了,只是這個印象恐怕也不大好,杜睿倒不是想着要封侯拜相,名垂青史什麼的,但是既然上天已經安排他到了這個年代,如不大展拳腳,作出一番事業的話,卻也太對不起上天的垂憐了。
但願的太宗皇帝真的如史書上記載的那般是個虛懷若谷的寬厚人君,既然魏徵都能幾次逼得太宗皇帝出醜,想來自己一個十歲少年的話,人家做皇帝的,也不會太放在心上。
就在杜睿因爲錯過了一個機會而懊惱的時候,太宗李世民同樣在爲杜睿方纔的那番話,緊皺着眉頭。
承慶殿,太宗皇帝正坐在榻上,太子李承乾、蜀王李恪、魏王李泰、齊王李佑等幾個皇子都已經先到了,跪坐在父親的對面,另外還有長孫無忌、房玄齡、岑文本等幾個大臣也坐在一旁。
太宗皇帝皺着眉頭思慮了半晌之後,擡眼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幾個兒子,開口說道:“今兒個朕把你們召來,是要考校一下你們的學業。”
此話一出,齊王李佑的臉色首先就緊張了起來,因爲在諸位皇子中,他是最讀書不化的一個,每一次太宗皇帝考校諸皇子的學業,他都會被痛斥一頓。
太宗皇帝也注意到了李佑的表情,皺了一下眉頭接着說道:“今日朕不考校你們的詩書文章,那些雖是聖人之言,卻也不過是小道,便考校一下時政吧!突厥連年犯我邊廷,擄我子民,向我們索貢,你們說說看,如果由你們做主,這件事情該如何應對?”
沒想到這次考校功課的題目不是經書,李佑的臉色鬆弛了一些,而李泰卻顯得有些失望,因爲諸皇子中他的書讀得最好,每當到了考校功課的時候,他都會得到父親的盛讚,可此次太宗皇帝提出的問題是實務,這並不是他的專長。
太子李承乾作爲長兄,以及儲君自然要先開口,道:“這些年胡寇屢屢犯邊,殺我人民,擄我牲畜,邊境各州苦不堪言,盼天兵北伐如盼日撥雲霓。突厥犯邊每每殺人放火,無惡不作。請父皇遣勁旅一支與頡利老賊決一死戰!兒臣願再做一回監軍。”
太子說完之後,一旁的長孫無忌也在用眼睛的餘光觀察着太宗皇帝的反應。
太宗皇帝,臉上卻不動聲色,看了看李承乾說道:“太子的忠心和勇氣甚慰朕心!”
李泰瞧在眼裡,忙一叩首慷慨激昂的說:“胡寇猖狂之極,我大唐已經不能再忍下去了。兒臣願隨大軍出征,兒臣的手雖無縛雞之力,但總可以吶喊幾聲,以助軍威!”
李佑和其他幾個皇子也異口同聲地說道:“父皇,請派兵討賊吧。”
殿中一片紛亂,只有李恪沒有開口,太宗皇帝擡眼看着他道:“恪兒,你爲何不說話,朕可知道,這些皇子裡頭,數你讀的兵書多呀!”
聽見父親點自己的名,李恪忙一叩首,說道:“父皇,兒臣以爲眼下不能與頡利決戰!”
岑文本急得只朝李恪使眼色,李恪卻假裝沒有看見。
太宗皇帝看了李恪一眼問道:“你的理由是什麼?”
李恪答道:“兒臣近些日子常去長安馬市,近日那裡的胡馬甚賤,上等的駿馬竟賣到兩千錢一匹,不及往年一半,兒臣從胡商那裡瞭解到近兩年草原風調雨順,草盛馬肥,由此可以推知頡利軍兵馬甚壯,而我軍素缺良馬,故兒臣以爲眼下養精蓄銳,避敵鋒芒,方爲上策。”
太宗皇帝點了點頭,似乎對他的回答很滿意,說了一句:“那你且說說如何養精蓄銳,什麼纔是真正的上策,如何能讓我大唐軍隊的戰鬥力,勝過頡利的騎兵。”
太宗皇帝接連幾個問題算是把李恪給難住了,他雖然聰慧,但畢竟涉世未深,於小節處,看的通透,於大節處卻不甚瞭解,思慮了片刻之後,道:“若是讓我大唐的軍力勝過突厥,兒臣以爲,當~~~~~~大力推行馬政,方是正理!”
太宗皇帝面色不變,沉吟片刻道:“說的倒也中正!”
言外之意便是李恪雖然說的在理,但是卻也不是十分滿意,想到方纔杜睿所說的兵制問題,心中對這幾個兒子微微有些失望。
太宗皇帝對李恪的態度,讓一旁的李承乾有些不快,這位皇太子欠了欠身子開口說道:“三弟之言雖有些道理,但是這打仗不光憑馬力,更要靠勇氣,當年父皇初繼大統,以數萬人馬迎戰頡利的二十萬鐵騎,不也將他擋在長安城外嗎?”
李恪看看李承乾迴應道:“渭橋之戰只不過是一場僥勝,咱們可不能因爲有了這場勝利,每打一仗都把勝利的希望寄託在僥倖上呀!眼下我軍剛經歷了雲中苦戰,選擇這樣一個時機與敵決戰,豈不正中頡利的下懷?”
兄弟倆一番舌戰之後,都看着太宗,等着他的裁決。
太宗看着李恪問道:“那頡利屢屢犯邊之辱,就讓朕忍下不成?”
李恪覺察到太宗對自己方纔的話還是滿意的,便大了膽子回答道:“小小的屈辱,怎能和整個大唐江山相比,咱們萬萬不能因小失大。今日忍一時之辱,正是爲了來日北伐一舉成功啊!”
李世民擡起頭來:“嗯,今天的考校就到這裡吧。蜀王見微知著,從馬市看出兵勢,所言很有道理,足見他爲人做事,處處留心。”
說到這兒,太宗將目光轉向李承乾,加重語氣說道:“這上頭,你們兄弟幾個要多向他學學!”
李承乾聞言,心裡自然很不是滋味,但也只能和其他幾位皇子一齊應道:“兒臣謹遵教誨。”
長孫無忌和房玄齡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明白,今天,皇帝名義上是考校皇子們的功課,實際上是向朝臣們特別是他們這幾個重臣傳達一個信息,那就是北伐大計。
朝臣被遣散之後,太宗將太子李承乾留了下來,對這個兒子,他還是滿意的,當初玄武門之變後,突厥大軍寇邊,羅藝又在幽州豎起了爲隱太子報仇的大旗,當時大唐江山真可謂是危如累卵,面對那樣的危機時刻,太宗只能選擇妥協,將當時還是中山郡王的李承乾送到了羅藝軍中做人質,方纔爭取了時間。
但是李承乾作爲太子,太宗卻不是很滿意,他最爲中意的兒子是蜀王李恪,也曾經當着朝中重臣的面,評價蜀王李恪“英果類己”,但是李恪身上的骨血實在是過於高貴了,當今天子血脈,隋煬帝的外孫,這樣的身份,讓太宗皇帝實在是沒辦法將李恪立威太子,而且李承乾爲人雖然懦弱,卻是純孝。
“承乾!朕知道你心裡不痛快!”
李承乾忙跪拜道:“兒臣不敢!”
太宗擺擺手,示意李承乾起身,道:“於爲人子處,承乾你做的很好,但于軍國大事,你還要多多積累經驗,你那幾個太傅雖說都是飽讀詩書的大儒,但滿口盡是聖人之言,修身養性是好的,但於實務卻也沒什麼用處。”
李承乾聽着,心中不由得一酸,道:“父皇!兒子讓您失望了!”
太宗笑着,起身走到李承乾的身邊,撫其背道:“承乾!你沒有讓朕失望,這樣吧!朕看你在宮中也是煩悶,不如時常出去走走,看看,多多瞭解一下民間的疾苦,你看如何!”
李承乾見太宗對自己還是關愛的,點頭泣道:“兒子全憑父皇安排!”
太宗聞言笑道:“我今日出宮遇到了一個少年,他是先萊國公杜克明的庶子,如今就住在長安西市,雖說年幼,卻也頗有見識,你多去和他聊聊,或許對你會有些幫助!”
李承乾應道:“兒臣遵旨!”
雖然嘴上說着遵旨,但是心裡卻也不大服氣,他今年十一歲,自小也是聰慧,頗得太上皇與太宗皇帝的喜愛,如今太宗居然對一個少年評價如此高,他少年心性,自然就生出了比較一番的心思,直等到明日就去尋那個少年,當面試試。
第一篇 蟄居 第十八章 貴客來訪(求推薦,求收藏!)
杜睿在醉仙樓偶遇太宗皇帝,卻在太宗面前大肆抨擊朝廷引以爲強軍之本的府兵制度,雖說這些話,將來總歸是要說的,但是以杜睿目前的年紀,身份,說這些話,還是有些僭越了,未免會給人一種狂悖的感覺。
不過杜睿這人倒也拿得起,放得下,既然說都說了,覆水難收,想來以太宗的肚量,也不會和他一個頑童計較,放下心中事,將寶釵喚醒,囑咐她先去睡。
“少爺!奴婢還是留下侍候吧!”寶釵低頭,偷眼看着杜睿,輕聲道。
杜睿一笑,道:“不用了,我也沒什麼大事,還累得你跟着睡不好,去給我倒杯水來,你便去睡吧!現在也不覺得困了,我去書房看看書。”
寶釵雖然和杜睿相處日短,卻也知道自家主人的性子,說出的話,絕對不會再更改,聞言去給杜睿倒了杯水,服侍着杜睿喝下去,便告退了。
杜睿起身下牀,也不去書房了,隨手拿起一本書,腦子裡想着事,也看不大進去,不知不覺坐在椅子上便睡着了。
次日清晨起身,杜睿經常鍛鍊,倒也不覺得身上痠疼,出門照例在院子裡練武,杜平生早便到了,在一旁跟着杜睿練了起來,杜睿也不時的指點一二。
“平生!昨日是何人送我回來的!?”杜睿一邊擦着汗,一邊隨口問道。
杜平生答道:“聽我爺爺說,是個大鬍子的中年漢子,只說是奉他們家主人之命,將少爺放下,他便走了!”
杜睿聞言,知道是昨天跟在太宗身邊的那個侍衛,也不多問,擦了汗便去前廳用了飯,之後陪着馬氏幾女聊了會兒家常話,倒也其樂融融。
正聊着,杜貴快步走了進來,對着杜睿躬身稟道:“少爺!門外來了一個少年,說是要見公子!”
杜睿一愣,他知道自己的前身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朋友,雖然也曾去弘文館就讀,但因爲庶子的身份,卻也沒人願意和他親近,會有什麼人找上門來呢?
“來人多大年紀,什麼裝束?”
杜貴回道:“十一二歲的年紀,衣着甚至華貴,長得倒是儀表堂堂,身邊還帶着兩個護衛,想來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
杜睿想了想,也沒有頭緒,又不好讓人家在外面久等,便道:“還是請進來吧!”
見有客到,馬氏等幾女起身便去了後宅,時間不長,杜貴便引着一個白色圓領袍衫的少年走了進來,杜睿一見這少年的長相,心裡便是一驚。
之前太宗皇帝沒認出來,但是這個少年,杜睿一眼就認出來了,正是當初在杜如晦的靈堂之上,隨太宗皇帝一起來拜祭的當朝太子,一國儲君李承乾。
心中雖然已經有了計較,杜睿的臉上卻不動聲色,見來人已經走入前廳,禮貌式的站了起來,微微拱手一禮:“這位公子,有禮了!”
李承乾今日本來是抱着比試的心思,想要向太宗證明自己並不比他欣賞的那個少年差,所以一大早便帶着東宮侍衛出了東宮。
但是見到杜睿的一瞬間,李承乾還是不禁被眼前這個少年的風采心折。杜睿雖然年紀不大,在萊國公府之時也不受重視,但卻生就了一副好皮囊。
便是處衆人中,也似珠玉在瓦石間。那是怎樣一張清秀而親和的容貌,俊美的臉龐,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白皙的皮膚,一雙彷彿可以望穿前世今生所有哀愁的耀眼黑眸,笑起來如彎月,肅然時若寒星。直挺的鼻樑脣色緋然,側臉的輪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卻又不失柔美是讓人心動。一身白衣更加的襯托出他的身材的挺拔,應該是多年習武的原因,雖然身子看起來單薄,但是卻不脆弱。
李承乾也是對着杜睿一禮,道:“閣下便是杜公子嗎?”
杜睿點頭道:“正是在下,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杜睿已然存了心思,如果對方不願說出真名的話,他也樂得裝糊塗,至少見面不用跪倒行禮,如果對方挑明瞭身份,他自然也就要行君臣大禮了。
李承乾皺眉,微微思索了片刻,道:“在下姓~~~~秦,名中山,杜公子便叫我秦公子就行了。”
杜睿聞言,心中一笑,沒想到太宗父子化名的時候,居然連編出來的姓氏都一樣,估計也是因爲太宗皇帝登基之前,曾被封秦王有關。
兩人寒暄了兩句,分賓主落座,杜睿命寶釵煮了茶,道:“不知秦公子,今日過府,有何見教?”
李承乾心中雖然不忿太宗對杜睿的評價那麼高,但是今日來,卻也沒存着什麼壞心思,非但如此,他也想要見識一下,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少年,竟然能讓他那個皇帝父親如此欣賞。今日見了,單單是杜睿過人的風采,就讓李承乾也自愧不如,他雖然是天家血脈,但也不過是中人之姿。
昨日在聽了杜睿的名字之後,李承乾便派人去調查了一番,這長安城裡的風吹草動自然瞞不過天家的耳目,對於杜睿,除了他就是那名滿長安的醉長安的始作俑者之外,李承乾可以說是一清二楚。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單單是這份詩才,李承乾想來,便是他那個自詡才高八斗的四弟李泰,估計也要自愧不如。他也是個少年人,胸中自然有着一腔熱血,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何等豪邁,昨日在得了這首詞之後,他對杜睿的興趣不禁更大了。
想着,李承乾笑道:“在下初到長安,聽聞了杜公子的才名,便冒昧來訪,還請杜公子見諒!”
杜睿心中一笑,道:“哦!秦公子也好詩文!?”
李承乾道:“卻也談不上喜好,只是略懂而已,比不得杜公子高才!”
杜睿笑道:“詩詞不過小道,於修身養性,陶冶情操方面或許有益,然於治國,卻無半分用處,我輩讀書人,當以輔佐君王,治國安邦爲己任,卻不可沉迷於詩詞論賦,若如此,則偏頗了!”
李承乾聞言,忙道:“那杜公子以爲什麼纔是治國安邦的大道呢!”
杜睿沉吟片刻道:“欲知大道,必先爲史。要掌握大道,必須首先研究蘊含着社會發展“大道”的歷史。上起三皇五帝,至今發展的諸多道中,最大者當推治國安邦之道。因此,凡欲治國安邦者,首先必須研究歷代爲政者的治國之道,特別是治國安邦中的經驗和教訓,作爲自己治國安邦的借鑑。以銅爲鑑可正衣冠,以古爲鑑可知興衰,以人爲鑑可以明得失,以史爲鑑可以知興替,所謂上承中華先哲,下啓當代精英,此爲治國安邦之真諦。”
李承乾聞言大喜,深以爲是,道:“杜公子所言甚是精闢,不知於當前突厥而言,杜公子何以教我!?”
杜睿心道,正戲來了,前世讀史書的時候,對這位大唐第二位被廢的太子,所記載的多爲驕奢淫.逸,不思進取,今日一看,杜睿覺得史書所記載的也不盡然,至少今日李承乾在他面前所表現出來的便是虛心求教的君子之風。
杜睿希望能用自己的知識,改造這個本就註定將要輝煌一時的大唐帝國,眼前的這個少年又是一國儲君,如果能循循善誘,將李承乾導入正途的話,大唐王朝未必就不能在這個少年的手中,達到輝煌的頂峰。
日後大唐之所以政局混亂,起因便是玄武門之變,雖說立儲當擇賢者,然對一個封建制度下的大帝國而言,儲位的安穩,也代表着政局的平穩,太宗弒兄殺弟種下的因,其後人也是深受其累,此後李承乾被廢,李重俊被殺,東宮之位幾番動搖,直到武后臨朝,鬧得便是大唐的公主們都要來攙上一腳,過一過女皇帝的癮頭,最終將這個老大帝國折騰的風雨飄搖。
杜睿既然到了這個年代,存了要改變歷史的心思,或許如何幫着穩固李承乾的儲位,便是他要達成的第一個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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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蟄居 第十九章 悲劇承乾
歷史往往是由勝利者來書寫的,失敗者自然是沒有任何上訴的權利,就好比眼前的李承乾,在史書的記載當中,李承乾無疑是不堪的,在見到李承乾之前,杜睿也相信那就是事實,但是在見了李承乾之後,和他有了初步的交談,杜睿發現,當真不能盡信書!
李承乾雖然沒有太宗皇帝那樣的雍容大度,英明果敢,但自幼生在皇家,所受的都是精英式教育,在杜睿面前所展現出來的,也頗有人君之風。
對於李承乾日後的瘋狂舉動,杜睿思索着,也能給予理解。李承乾生在蒸蒸日上,國運雄強的唐初治世,他的父親是正直剛強的明君,母親是明理溫婉的賢后,父母感情自始至終牢固穩定,他自己是名份上無可爭議的“嫡長子”,從小就被重點培養。
當時朝中也是絕對的正臣當道,沒有哪位大臣出來跟他做對。父母派到他身邊的臣子也都清正忠直,勇於進諫。他的近身侍從中當然有唯唯諾諾的小人,但也沒見有誰“主動教他學壞”,大不了都是隨波逐流聽之任之罷了,頂多是宇文士及那一類的,要到趙高的級別還差得遠。
至於李承乾的政治才能,那是連勢利眼的史官們都不得不承認“裁決庶政,有大體”,李淵死後,李世民爲父守孝,在近三個月的時間裡,他只處理最要緊的政務,其餘全都交給李承乾,而李承乾在這一時期的表現,也羸得了朝廷上下,身前身後的一致稱讚,那年他才十六歲。
終貞觀朝,主動跟他爭位的,只有一個李泰,而李泰這傢伙,要說他“強大”,實在是太擡舉他了。這小胖子舞文弄墨還算有一套,政治上可是完全不及格,甚至連基本的人情世故都沒弄清楚。他看事情只看表相,學父親開文學館、招攬賢才,收買人心,可除了招來一些搖筆桿子的窮酸書生,別的還有什麼?哪怕你弄幾個武功不錯的打手,狗急跳牆時殺兄殺父,也算沒白費力氣啊!
說到“收買人心”,看朝中上下一擁而上氣勢洶洶地指責小李偏心李泰不對勁,就知道李泰這人心收買得怎麼樣了。他固然拉來了劉洎這類人站在自己一邊,但對於影響力最大,太宗皇帝最信任的親舅舅長孫無忌,簡直就看不出來這甥舅倆之間有任何關係,天知道他都做了些什麼,才讓無忌最後一頭栽到李治身上萬死不悔。
長孫無忌不喜歡李恪,那是因爲兩人之間沒有血緣關係,是天意人力不可挽回,但李泰身上的長孫家血液成份可是跟李治一模一樣,半滴不少,當然,長孫無忌後來一心扶持李治,也有他希望將來能控制這軟弱小子,把持朝政的因素,可是考慮到他一直以來緊跟領導,順承聖意的行爲習慣,如果他不是真的特別不喜歡李泰,那麼在太宗皇帝廢了李承乾之後,非常明確地提出來要立李泰的時候,很難想像他有勇氣去當面硬抗,畢竟順水推舟作人情要容易得多。
不過李泰乾的最大蠢事,還是對父親當面撒下的彌天大謊,聲稱要殺子傳弟,你也不想想,你打算騙的是哪一位啊?人家自己是殺兄弟上臺的,對這些所謂的“孝悌”本質再清楚不過了,就算一時動情,衝昏頭腦相信了這沒水準的謊話,後來一經大臣點醒,很快就越想越不對味,從此徹底認清這小騙子的真面目。這一個謊言的效果,可比敵人向父親擺事實、講道理半天還要好得多。
所以說,李承乾的失敗,簡直是給那些堅持“父死子繼、立嫡以長”理論的封建禮教家們的一記響亮耳光,因爲他具備了當一名優秀太子,守成之君的所有條件,卻偏偏沒有變成人們期望中的那個樣子。
當時後世人評這段歷史時,也只能含糊說什麼“弟愚兄庸”,“承乾悖逆”,以結果來代替原因,沒辦法解釋這個人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一切都只能歸於天性、天意。
如果用心理分析、人格形成規律等方法來追蹤這個男孩兒的成長曆程,或許能夠解釋一些東西。
李承乾生於武德二年,這一年的正月,他祖父李淵命令他父親李世民出鎮長春.宮,而李承乾出生於長安太極宮的承乾殿內,也就是說,他生下來的時候,父親應該是不在身邊的。查史書,這一年太宗皇帝一直在長春.宮呆到十月,然後從長春.宮出發,領兵去打劉武周,直打到第二年五月末才大勝回朝,在長安休息了僅僅一個月,七月初,又受父命出發去打王世充了。等李承乾的生父再在長安露臉出現,已經.是武德四年的七月,這時小承乾應該兩歲左右,正是開始漸漸跟父親加深瞭解和感情的年齡,但杜睿估計,當這兩歲小男孩兒被抱出承乾宮的時候,他肯定不認識那個,渾身上下套着金光閃閃硬殼子的叔叔是誰。
接下來的幾年,他父親要麼出去打仗,要麼留在長安跟兄弟爭權,反正過的都不是太平日子。父子倆相處的時間自然比以前多了,李承乾應該也終於認識了自己的親爹,可是考慮那個時期的狀況,恐怕太宗皇帝真的沒有太多心思和精力去享受當爹的樂趣。
在杜睿的前世,有的心理學家曾經做過研究,小孩子,特別是男孩兒,幼年時期跟父親的關係是非常重要的,因爲那是他獲得安全感,認知自己性別特徵,初步架構起心理平衡的時候,而且這種認知和關係,只能通過直觀感受來獲得。也就是說,無論他母親和奶孃,丫鬟什麼的跟他說過多少次“你父王是大英雄、真男人、國家棟梁、萬衆崇敬”之類的話,也遠遠比不上父親張開雙臂,給他一個簡單擁抱來得有效。
如果在一般臣民家,這種父愛缺位的現象還有可能得到補償,畢竟史上父親早死,但兒子被單親母親撫養大,仍舊成才的例子屢見不鮮,比如,李承乾他爺爺,當今太上皇李淵就是。這裡又該考慮一下這個“單親母親”的問題,也就是“性素嚴”,溫婉柔順的長孫皇后的個性差異,無疑,前者的個性更能填補“嚴父”這方面的空位。或者,家族裡的近支長輩男子,父親的朋友,甚至一位受人尊敬的老師,只要參與到這孩子的成長過程中,並且顯露出了父性傾向,都能或多或少地起到一點兒作用。
但李承乾很不幸,當他父親缺位時,沒有一位男性有能力,或者說,有膽量,以父性的方式對待秦王世子。其實這個任務理所應當的是應該由他祖父李淵來承擔的,畢竟是你把人家的親爹轟出家門給你去幹活的。
可是想想武德年間李淵生下的那二三十個兒子女兒,就知道這老伯“沉浸天倫、享受生活”的最主要方式是什麼了,然後李承乾的大伯和四叔又是那個德性,怎麼指望他們發揮愛心照顧小侄子呢?
李承乾長到八歲,玄武門之變發生,他母親是被父親伉儷情深的帶到了玄武門去避難,他自己呢?史書上可沒記載八歲的秦王世子跟母親一起去勞軍了。其實以古人的觀念來說,兒子要比老婆重要得多,還記得趙雲、張飛都幹過救阿斗棄夫人的事嗎?而且李承乾還是擁有這樣一個不尋常名字的嫡長子,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牽強附會地說,這個小男孩是李淵打算傳位給次子的活見證。
據史書記載,八歲的李承乾已經“性聰敏、特惠敏”了,人家阿史那社爾十一歲自己就建牙開帳,八歲的李承乾跟母親一起去慰問將來都是自己下屬的將士們,又有什麼說不過去的呢?
杜睿結合着這些史料想想,真是很爲在那個清早,被父母丟棄在深宮高牆裡,無助地傾聽外面廝殺聲的小男孩兒而心酸。
當然,對李承乾本人來說,他未必明白這麼多前因後果,也未必就由此感受到了“父母不愛我”,但杜睿想,有一件事他應該是知道的,那些跟他年齡相近,曾經一同在皇宮大內玩耍過的堂兄弟,一夜之間全都消失了,身邊人甚至都不准他再提起那些名字。
李淵對三個大兒子的寵愛優待,大家應該都很清楚了,以此推論,他對自己這些孫子應該也不差,而且也很可能常常把他們叫到自己膝下來“含飴弄孫”,想象十五個皇孫再加上十六七個小皇子在一處蹦達吵鬧的情形。
如果說怕人數太多而“限量進呈”,那麼,以李承乾的嫡長子身份,肯定每次都少不了他的份兒,也就是說,他認識建成,元吉兒子們的機會要比自己的弟弟們多得多。李世民一次殺十侄,他的其餘兒子對此不見得有什麼感觸,李承乾就難說了,聰明的小孩往往都是敏感的。
不管怎麼說,據史料記載,在太宗皇帝剛登位時,對這個嫡長子還是很寵愛的,毫無異議的立了他當皇太子。還有一個事實應該注意,就是李世民當皇帝的頭三年間,他們一家都住在東宮,而不是皇帝正宮太極宮,這時候李承乾應該還是經常能夠見到父母的,而且那時父母雖然忙於國務,心情尚好,對孩子們也應該比從前受壓抑那些年和藹很多,或許在李承乾的一生中,這三年是享受親情最濃厚的時候。
貞觀三年李淵遷居大安宮,讓出房子來給兒子住。父母走了,那些沒成年的小弟弟,小妹妹也跟着走了,十一歲的李承乾跟一大堆僕役屬官什麼的留在了東宮。從此之後,他要見父母得事先預約,要見兄弟姐妹,或者等到侍宴開party的時候,或者,就得冒着“結交諸王”罪名掉落的風險,派人專門“傳”他們進來。他當然是沒有朋友的,他的世界簡單而涇渭分明,祖父、父親和母親是他的“君”,是他要叩頭的對象,其他人,是他的“臣”,是要向他叩頭的。東宮的官員和師傅們,都是父母爲他精心挑選的正直長者,每天正襟危坐滿口仁義道德,相比之下,倒是那些侍從太監,還有李元昌這種人,要有趣好玩得多,十幾歲的小男孩,你能責備他貪玩好動嗎?更何況他身上還有他父親的基因。
變化都不是一朝一夕一時一事所能完成的,貞觀前期的李承乾,杜睿在史書上看到他名字的幾件事如下:
貞觀四年七月,李承乾十一歲,這年前太子少保李綱升爲太子少師,於是順筆提到李世民父子對李綱是如此敬重,說李綱每到東宮,李承乾都親自叩拜,李承乾每次升堂處理事務,李世民都命房玄齡和李綱陪坐。
(插一句:李綱這人絕對是個“太子剋星”,他明明是朝野皆知無人不敬的大忠臣,也因此受三代皇帝信任,前後輔佐過二朝三代太子,結果楊勇、李建成、李承乾無一例外地全都被廢被殺。假如到高宗朝他還活着,假如作者是李治,是說什麼都不敢讓他再去教育太子了,有時候命運這個東西還真是不服不行)
貞觀五年,李承乾十二歲,禮部官員上書,認爲應該在二月份爲皇太子行冠禮。皇帝李世民因爲二月份是農忙時節,怕擾了農時,命令改爲十月。
貞觀六年,李承乾十三歲,十月份李世民外出巡視回京後,到大安宮當孝子,服侍太上皇一天,最後又要親自給父親扶輦,李淵不準,命令孫兒承乾代替。
從字面上看,這時候的李承乾應該還是聰明又聽話的好少年。然而到了貞觀七年,就傳出了李世民聽說承乾“好嬉戲,頗虧禮法”的消息,於是賞賜東宮官員于志寧、孔穎達,要他們對皇太子加強規劃和勸諫,並說出了“我十八歲尚在民間,知道民間疾苦,即位以來尤有過失,皇太子生於深宮不明世事,不犯錯纔怪”這樣一針見血的話,這比那些將太子變壞歸於他的“天性”“天意”的說法可要高明多了!
嬉戲歸嬉戲,到了貞觀九年李淵駕崩的時候,守喪的李世民還是很信任的讓十六歲的承乾代他處理政務。發現這孩子幹得不錯後,以後又多次讓他監國。猜想一下,這段時間就是史書上說的“及長,好聲色,慢遊無度,然懼太宗知之,不敢見其跡。每臨朝視事,必言忠孝之道,退朝後,便與羣小褻狎。宮臣或欲進諫者,承乾必先揣其情,便危坐斂容,引咎自責。樞機辨給,智足飾非,羣臣拜答不暇,故在位者初皆以爲明而莫之察也。”那個時期吧?可是如果他真的只憑這點小聰明,小伎倆,在皇帝,大臣中騙來個好印象倒不難,要藉此處理繁難政務,而且處理得相當不錯,似乎就辦不到了。
其實當初看到史書上的那些話時,杜睿是差一點兒笑出來,不禁有些感嘆,李承乾這孩子還真不是一般的聰明伶俐呢!想想那些白鬍子老頭卯足了力氣要進諫,結果剛打個照面,人家李承乾自己就痛心疾首地自責自艾,引經據典出口成章,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又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聽到最後那些老頭子們一句想好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嗑頭拜答還要勸諫太子殿下想開點兒,過去的就過去算了,別背上太重的心理包袱,真不愧是太宗皇帝和長孫皇后的兒子啊!
李承乾一生事蹟,他那些“過惡”,真的大多都只是私人品德問題,前期尤其如此,比如奢侈、貪玩、搞同性戀等,其實都不是什麼不可救藥的大毛病。
據說,孩子故意搗蛋淘氣的一種原因就是,他們希望藉此來吸引父母更多的注意力和愛,然而李世民對待兒子身上這些缺點的辦法,似乎有點兒太轉彎抹角了些。他當然是當面訓斥過兒子這些事的,但他的主要辦法,是重賞規勸太子的官員,希望借“外人”去糾正自己兒子的行爲,甚至,希望那些人來向自己打小報告。李承乾聽到這種事後的反應是很激烈的,新唐書上說“宮臣若孔穎達、令狐德棻、于志寧、張玄素、趙弘智、王仁表、崔知機等皆天下選,每規爭承乾,帝必厚賜金帛,欲以厲其心。承乾慠不悛,往往遣人陰圖害之。”
這是非常非常典型的“我就要跟父親對着幹”的表現,那時候李承乾已經十八九歲了,似乎不好只用“青春叛逆期”這個理由來解釋這種行爲,要杜睿來看的話,更象是潛意識裡沒達到目的而爆出來的失望情緒大發泄。
所有人的青少年時代都曾經歷過這種與父母對立的情緒,但絕大多數人都能安然度過無後患,因爲一般人能力有限,束縛多多,就算有什麼過激的念頭,也無力去實現。可拜那個血統至上的專制制度所賜,“皇子”或者“貴族子弟”這種怪物,卻偏偏在衝動的少年時代就能不勞而獲地掌握很大權力,也就是傷害別人的能力,所以要制止他們去幹蠢事,可比一般人教育孩子困難得多。特別是,如果天底下唯一能夠真正剋制住他們手中權力的人,他們的父親,不親身出面,用自己的權威打壓他們的衝動,反而希望假手於地位低下的別人,那麼在二世祖們看來,用手中權力打擊這些直接迫害自己的“別人”,就是風險小、途徑容易、後果不嚴重、又能借以泄憤的好買賣了。
於是太宗父子在你來我往的拉鋸中,雙方的火藥味漸濃,而嗅覺靈敏的李泰及時湊上來,彌補了太宗皇帝對於長子的失望情緒,簡單的說,太宗皇帝當時的想法就可以被歸結爲:反正我兒子多,你承乾不聽話不爭氣,我還有別的兒子,你倒是試着再找個爹給我看看?
史書上記載承乾失寵的最直接導火索,是他的腳殘疾了,而且似乎是一輩子都好不了的那種殘疾。杜睿記得一本書上說他這腳是外出偷牛煮的時候從馬上摔下來摔殘的,但杜睿也想不起來是史料還是小說家言了。
李世民追求完美的傾向是很明顯的,他不願意自己的繼承人是個殘障人士,這想法也是能理解的,再加上之前就瞭解到的李承乾的個人品德問題,換太子的心思就此萌動了。
太宗皇帝自己就不是以嫡長子身份上臺的,而是憑藉才華能力一步步登上帝位,很難說他對“立嫡以長”這個教條有多信服。看他對待自己的孩子們,也是最喜歡有才有貌、比較外向的那幾個,品德禮法倒在其次。相比之下,長孫皇后比他守規矩得多,就算她也一樣對長子失望,但絕不會輕易起換儲君的心思,甚至杜睿想來,長孫皇后大概還會規勸丈夫一下。
所以,當貞觀十年長孫皇后去世前後,很難說李承乾那堅持請父親大赦天下的舉動,到底有多少是對母親的感情,有多少是希望母親痊癒後還能繼續罩着自己?
而李承乾跟母親之間的關係如何,史書上記載得太過簡略,有一次是太子乳母請加器具結果被嚴辭駁回,這個杜睿倒不覺得是長孫冷酷無情不愛兒子的表現,因爲在史書裡,長孫皇后基本上全是以一個政治人物的身份出現的,她所作所爲當然也要符合政治家的標準,而不是一個母親的標準,否則,史官大概會認爲“這件事沒有記錄價值”而略過去。
如果沒有其他理由的話,按常情,可以推測,對於這麼一個出生後穩固了自己的正妻地位,又蒙皇祖賜佳名光耀門庭,長大後還很聰明能幹的兒子,長孫皇后是不可能不愛的。然而這種愛一直受着制度束縛,她的生活重心又不是兒子而是丈夫,她能給予兒子的,只怕十分有限。儘管如此,在她生前,家裡還是維持了表面的和睦有序。如果說太宗皇帝是這個家的頂樑柱,那麼長孫毫無疑問就是定海針。
定海針坍塌,李承乾最強有力的保護者消失,跟父親的關係又始終不見好轉。尋求親密感是人本能的社會心理需求,巨大的感情空洞需要填補,於是美少年稱心出場。
對於孌童這麼一種變態的心理,杜睿是非常不贊同的,因爲那些人之中的大多數,其實玩孌童跟玩姬妾一樣,都只是動物行爲而已。可是李承乾這次似乎有些特別的地方,在父親怒殺稱心之後,他“痛悼稱心不已,於宮中構室,立其形像,列偶人車馬於前,令宮人朝暮奠祭。承乾數至其處,徘徊流涕。仍於宮中起冢而葬之,並贈官樹碑,以申哀悼。承乾自此託疾不朝參者輒逾數月。”特別是最後一句,幾個月不肯見父親的面,這一點要多要命,有多要命,想想這幾個月間李泰會在父親耳邊下多少藥吧。
如果李承乾是真正的同性戀者,跟稱心在一起只有性沒有情,那麼這個孌童死後,他大可以再找幾個漂亮小男孩來,只聽新人耳畔笑,不理舊人墳下哭。但他沒有,他選擇了更爲邪異的發泄方式,偷盜民間牛羊煮食,模仿突厥人習俗假死發喪,讓屬下演習打仗致傷,揚言要殺光進諫者。看看這些行爲,這裡面表達的意願是多麼明顯,他渴望自由、渴望脫離自己身周這讓人窒息的環境,想要像草原遊牧民族一樣策馬揚鞭任意馳騁,想憑着自己的真本事建功立業。
這種情緒發展到極端,他只能走上最後的不歸路:謀反。
失敗也是必然的,他沒有父親當年的資本,而父親對於朝局的控制力又比祖父強得太多。
杜睿在看這段歷史記載的時候,所關注的,是李承乾失敗被捕後,面問父親責問時的表現:
“會召承乾譴勒,承乾曰:‘臣貴爲太子,尚何求?但爲泰所圖,與朝臣謀自安爾。無狀之人,遂教臣爲不軌事。若泰爲太子,正使其得計耳。’帝曰:‘是也,有如立泰,則副君可詭求而得。使泰也立,承乾、治俱死;治也立,泰、承乾可無它。’即幽泰將作監,解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候大將軍,降王東萊。”
聰明、口才、權欲、決斷能力、貪玩淘氣、情感依賴、任性偏激、雄心勃勃、至死不讓人,杜睿想着,不能不苦笑着說,李承乾這些個性,都能在他偉大的父親身上一一找到對應點,足以證明李承乾不但是太宗皇帝的親生兒子,而且可能事實上是最像他的兒子,比那個“英果類己”的李恪更像,只不過,太宗皇帝的這些個性,幾乎全都是通過正大光明,利國利民的方法展示出來的,而李承乾的,出發點跟父親一模一樣,方向卻大相徑庭,南轅北轍,幾乎沒做對過一件事,這也實在不容易啊!
原因,主要還是外部環境太不相同了吧。太宗皇帝是個幸運兒,小時候一直跟在父母身邊受盡寵愛,娶妻長孫又是超級聰明賢慧,到了該幹事業的時候遇上出英雄的亂世,有良好的開局,之後的一切都順理成章。
而李承乾呢?他父母有太多需要去忙的事,他的妻子甚至沒在史書上留下一鱗半爪,平庸可知,他其實也努力地抓住了自己的機會,監好國並贏得上下稱讚也不是容易事啊!但顯然坐着批奏章這種事,用不完他身上過剩的精力,於是還要找別的出口發泄。
兩柄鋒芒畢露的劍侷促在一起,少了中間那層溫柔的、母性的、包容的緩衝地帶,只能叮叮噹噹碰撞不停,直至較脆弱的那一方碎裂爲止。
杜睿回憶着歷史上對李承乾的記載,再看看眼前這個渴望得到他指教的少年人,杜睿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種憐憫的感情,不禁想到,或許可以通過他來改變這個原本應該成爲太宗皇帝合格接班人的命運。
第一篇 蟄居 第二十章 執以師禮(求推薦求收藏!)
杜睿想着,對李承乾拱手一禮,道:“不知秦兄何以問突厥事?”
李承乾忙道:“實不相瞞,家父也在朝中爲官,自渭橋之盟後,突厥不顧信義,屢屢翻遍,屠我城池,擄我子民,家父身爲社稷重臣,自是每每因此而憂心,身爲人子,卻不能爲父分憂,在下也是慚愧難當,近聞杜公子大才,特來求教,還望公子不吝賜教。”
杜睿聞言點點頭,沉吟了片刻道:“今日突厥之於我大唐,便如當年匈奴之於兩漢,突厥人生活習慣原始,不事農耕,喜逐草而居,且突厥人自幼便生長於馬背之上,以遊獵爲生,弓馬嫺熟,我大唐的弓箭最多可射兩百步,而突厥人的弓箭卻可於縱馬奔馳之間,射中三百步之外的目標。況且突厥騎兵來去如風,飄忽不定,今日在東,明日在西,反觀我朝,因久事農耕,民衆喜安,於兵事處,與突厥作戰,更多時也以建城據守,縱使取勝,也無法做到斬草除根,突厥人要來便來,要走便走,勝則洗劫錢財,擄掠人口,敗則縱馬遠遁,無跡可尋。”
李承乾聽着,眉頭也漸漸的皺了起來,隨聲道:“杜公子所言,確實切中要害,卻不知,我大唐欲要勝他,該如何行事?”
杜睿笑道:“若要勝突厥,卻也不難,突厥人不事生產,以劫掠爲生,必不能長久,而我大唐富有四海,天下之民,何止億萬。欲要徹底剿滅突厥,其一便是嬌其心志,劼利雖爲一代人傑,然突厥事卻非他一人能斷,多賄金珠寶貝以分其心,讓其無法統一諸部,併力南下。其二便是易其風俗,將我中原所產絲綢,茶葉,瓷器等奢侈品大肆傾銷到突厥諸部,慢其心,墮其志,使之安於享樂,不思進取。其三便是大力推行馬政,使我大唐子民人人上得馬,控得弦,縱使不及突厥鐵騎精銳,然我大唐人多,用人海也能淹死突厥。其四便是分化瓦解,在下聽聞突厥除去劼利之外,尚有突利,可遣人結好突利,許之以利,便是無法使兩人反目,也要使突利於劼利南下之時陰奉陽違。”
李承乾聽着,不禁大爲興奮,這些事情聽起來淺顯易懂,並不十分高明,但絕對行之有效:“杜公子!如公子言,突厥可破?”
“可破!”杜睿點頭道,“非但可破,一兩載之間,便可見分曉,只是不知破突厥之後,我大唐將如何對待罷了!”
李承乾不大明白,詫異道:“杜公子何出此言?”
杜睿想到歷史當中,那些一向標榜着寬厚仁慈,張口仁德,閉口王道的士大夫,心裡就不禁一陣氣悶,道:“我華夏自漢以降,於外族處,頗多仁惠,然東漢撫諸胡,而有五胡亂華,可見一味仁德王道,根本無法徹底解決邊患,唯有王霸並行,方纔能一勞永逸。”
“王霸並行!?”李承乾一直以來受到的教育都是如何成爲一個仁君,像杜睿這樣教他行霸道的還是頭一次聽到,“不知這王道與霸道又和分別。”
杜睿道:“所謂王道,便是行聖人之言,以王者的氣度去包容,對待他人,治理國家,孟子認爲‘王道’是實行仁政的根本,只有實行‘王道’才能四海歸一。其實不然,王道和霸道是緊密相連的,二者相輔相成,不能獨立存在。王道即爲仁政之道,君主以仁義治天下,以德政安撫臣民。霸道即爲爭霸之道,君主憑藉武力,刑法,權勢進行統治。在下認爲王道爲霸道奠定基礎,霸道爲王道提供條件。而單純以爲只實行王道或霸道就能使天下大治,卻是偏頗了。‘王道’誕生於社會穩定時期,‘霸道’則在社會動盪中孕育而生。春秋戰國時期,諸侯混戰,社會動盪,戰國後期形成七雄割據的局面,分裂混戰了幾百年的華夏大地上終於出現了些許統一的氣息,而唯一能完成這一歷史使命的便是秦國了,倘若秦國此時奉行王道,大施仁政,會有這麼快的一統天下的局面嗎?不會,可能天下還會混戰幾百年。原因何在?如若秦不東出,那麼秦國與六國間則始終處於相對平衡,他們之間會互相蠶食,戰爭不斷,統一大業遙遙無期。王道和霸道均產生和作用與特定的歷史環境,正如蕭何所言:用一般的將軍,漢王只能立足漢中自保,如欲爭天下,則非韓信不能。同樣,若果戰國後期秦奉王道棄霸道,則七國只能安邦,不能定國。在動亂年代,若把霸道比作鴻鵠之志,那麼王道就有些鼠目寸光了。當然不能否認王道,但如果一味奉王道爲真理,爲不可動搖的思想準則,卻也不行,魯國,武王弟周公的封地,也是大興禮義仁政的國家,可最後的結果呢?還不是被齊楚兩國步步蠶食而亡國嗎?秦末農民大起義,陳勝吳廣揭竿而起,最後劉邦,項羽逐鹿中原,其實他們也是恪守王道之人,但紛亂的天下形勢迫使他們造反自保,他們追尋了霸道,統一天下之道。縱然如此,卻也不能一味的追逐霸道,霸道因動亂而生,因統一和平而滅,只要和平永駐,霸道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終有王道大行天下。縱觀華夏史,歷朝歷代無不在統一後廣施德政,贏得民心,否則那會有如此衆多的盛世王朝呢?王道與霸道因天時而生,又因天時而滅,但不論推行王道還是霸道,必須清醒的認識到每種思想的產生都在特定的環境之下,離開了這個環境,他必須被拋棄或是滅亡,而不能通過改良這種思想來使它延長統治壽命,所以應當於王道,霸道之中,取其精華,棄其糟粕。當一種思想完成它的歷史使命後,應果斷離開他,迎接更具生命力、活力的新思潮。此所謂王霸皆施,概而論之,以今日言,當內王而外霸,於內安撫百姓,休養生息,使民以安,於外開疆拓土,武力征服,使諸夷皆懼,此所謂長久之道。”
兩人一直聊到傍晚,杜睿留李承乾在府中用過飯,李承乾才告辭離去,回到宮中,他便迫不及待的將今日所得對太宗講了。
太宗聽了,不禁沉吟道:“以銅爲鑑可正衣冠,以古爲鑑可知興衰,以人爲鑑可以明得失,以史爲鑑可以知興替~~~~~~~~內王而外霸!此子當真好心思!”
太宗皇帝聽了杜睿對李承乾所說話的話,便已然猜到杜睿猜出了他們這對天家父子的身份,不禁笑了起來。
李承乾見了,不解道:“父皇因何發笑!?”
太宗笑道:“承乾!那杜睿已然知道你是太子了!”
李承乾驚道:“這~~~~~不大可能吧!我明明對他說了我姓秦的,他怎麼會知道!”
太宗道:“如他不知道,怎麼會給你講這帝王之學,要是這話他對旁的人講了,那可是掉腦袋的罪名,好了!既然他不願意點破,承乾,你也不要說,沒事的時候,便多去杜府走走,將來此子用的好了,或許能成爲你的一大臂助,若是用不好了~~~~~~”
太宗皇帝的話沒有說完,一想到杜睿早慧如此,不禁感到了一陣後怕,但是再一想到那日杜睿在醉仙樓慷慨而歌,“渭橋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便是這一句,就足以證明杜睿是個忠君愛國之人,心中剛剛升起的殺機,隨之又消散了。
“承乾!與杜睿交往,你當執以師禮!”
第一篇 蟄居 第二十一章 君子之道(求推薦,求收藏!)
自打那次李承乾過府之後,每三五日,李承乾便要到杜府來一次向杜睿請教,執禮甚恭,讓杜睿不禁一陣暴寒,一想到一國儲君,當朝太子,未來的君王每次來,都要向他躬身拜望,杜睿便是苦笑不已,最後在杜睿的堅持之下,兩個人開始以兄弟相稱。
隨着日漸熟稔,李承乾來得更加勤快了,有時天剛亮,李承乾便到了,看着杜睿教杜平生習武,見獵心喜之下,李承乾便也吵着要學,他隨時天家貴胄,卻不嬌揉造作,性子更是和杜睿相合,久而久之,兩人更成了密友。
每日裡,李承乾跟着杜睿習武論文,一同研習治國之道,李承乾也是大爲長進,太宗皇帝見了,也是欣喜不已,對於長子,他還是有着很深期待的,總想着自己手中的這個王朝,能在李承乾的手上繼續昌盛下去,所以一直以來,他對李承乾的要求都頗爲嚴格,於東宮教習的選擇上,也是破費腦筋,卻不想那些老夫子沒能將李承乾教導出來,倒是杜睿這個少年人,將李承乾逐步導入正途。
杜睿對於李承乾,也不是一味的言傳身教,講那些空洞的大道理,他只是不斷的用自身的一些行爲來引導李承乾,讓他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
而李承乾也是虛心,這點他倒是繼承了太宗皇帝虛懷若谷的性子,而且畢竟是太宗皇帝和長孫皇后的血脈,再加上從小就聰明伶俐,倒也悟性頗佳,時常還能舉一反三,讓杜睿也是欣喜。
這一日,李承乾又是早早便到了,這些時日他每日必到,杜貴得了杜睿的吩咐,對於李承乾到訪,也不用通報,這杜府之內,除卻後宅,其餘地方,李承乾暢通無阻。
“承明!承明!”
李承乾一邊朝着平日杜睿習武的庭院走,一邊喊着杜睿的表字,杜睿年幼,尚沒有到加冠的年紀,但杜如晦早逝,他又被杜構兄弟趕出了萊國公府,自是不會有人記得他加冠的事情,所以杜睿便給自己加了一個表字一一承明!言外之意,就是繼承杜克明,杜如晦雖然不是一個好父親,但卻是一個治國的良臣,杜睿給自己取這樣的表字,也有激勵自己的意思。
杜睿正指導杜平生習武,見李承乾到了,擦了把汗,笑道:“秦兄今日來的還是這般早!”
李承乾癢怒道:“怎的!?承明不歡迎爲兄!”
李承乾自幼便被當今太上皇養在身邊,對於那些堂兄弟,比自家的親兄弟還要熟悉的多,然而玄武門之後,那些堂兄弟一夜之間全都沒了,而重新回到父母身邊之後,對那些親兄弟有怎麼都親近不起來,到了如今他身爲東宮太子,更是成了那幾個兄弟的眼中釘,所以對於兄弟之情,長這麼大李承乾也沒能感受到多少,自打認識了杜睿之後,李承乾方纔感覺到了那種真摯的,無需防備的兄弟之情,所以更是倍加珍惜。
杜睿笑道:“哪能呢!兄長稍等便可,等小弟去換了衣服,再來相陪!”
杜睿簡單的洗漱了一下,換了乾淨衣物,待到了前廳之時,正看見李承乾站着看他前幾天寫的,昨日剛剛裝裱好的一副字,北宋周敦頤的《愛蓮說》,不過如今距離周敦頤出生,還有數百年的時間,這原文作者,自然而言,便被安到了杜睿的身上。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武德來,世人甚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衆矣。”
李承乾念着,突然轉身看了杜睿一眼,讚道:“承明賢弟果然好品性!”
杜睿也知道生在這個年代,如果想要聞名於世的話,他那個文學大盜是坐定了,聞言卻也不覺得怎麼樣,笑道:“兄長謬讚了。”
李承乾笑道:“賢弟既然這般喜歡蓮花,怎的這府中卻不見!”
杜睿聞言,知道李承乾是故意打趣他,便道:“愛戀,即愛君子之德也!”
李承乾聞言,心中不禁大爲感佩,轉頭又看着那副字,不禁奇道:“賢弟這副字,不知用的是什麼筆法,爲兄從未見過!”
杜睿這副字用的乃是明代董其昌的行書,雖然董其昌這個人的人品不值得恭維,但是無疑他在書法上的造詣,卻是任何人都不能抹殺的,尤其是他的行書,行雲流水,天生便帶着一種飄渺,清麗的氣息,再配上這篇《愛蓮說》,更是相得益彰。
李承乾見杜睿不說話,本能的認爲這種筆體是杜睿獨創的,不禁更是大驚,當朝的書法大家首推虞世南,其餘褚遂良,孔穎達諸輩也不過是在前人的基礎上加入自己的風格,便獨成一家,而似杜睿這般,創造出一種全新的筆體,絕非易事。雖然杜睿幾次和他說過,詩書不過小道,但是見杜睿年紀輕輕,不但獨創出一種筆體,而且幾近大成,心中對杜睿,不禁更多了幾分看重。
“賢弟!爲兄有個不情之請!不知~~~~~~”
李承乾尚未說完,杜睿便知道他要做什麼了,揮手笑道:“拿去!”
李承乾見狀,不禁有些尷尬,畢竟是找人伸手要東西,他一個太子還真是有些張不了口,此時見杜睿這般大方,也訕訕的笑了。
將那捲行書收了,兩人分賓主落座。
“不知賢弟今日,何以教我!”這句話幾乎都快要成了李承乾在杜睿府上的口頭禪了。
杜睿想了想道:“既然兄長喜歡那篇《愛蓮說》,今日便說說着君子,君子之道!”
前幾日兩人所論,皆是治國安邦之道,李承乾不明白,今日杜睿爲何要與他談論什麼君子之道,但是見杜睿面色頗爲整肅,也來了興致,問道:“那依賢弟之見,什麼纔算是君子之道呢!?”
杜睿言道:“所謂君子之道,始於孔子。然孔子對於君子的論述,不僅限於‘君子’一詞,還包含了‘士’、‘仁者’、‘賢者’、‘大人’、‘成人’、‘聖人’等,都與‘君子’相關。如果將這些論述都包括進來,《論語》一書,所論最多的,無疑是關於君子的論述。君子可以說是孔子的人格理想,君子以行仁、行義爲己任。當然君子也尚勇,但勇的前提必須是仁義。君子處事要恰到好處,要做到中庸,人並非天生就是君子,要成爲君子,必須加強修養。修養不僅包括內在精神的修養,還包括文、藝的培養。孔子講君子,主要是從道德品質上立論的。君子由原來意義上的有位之人,演變爲孔子心目中的具有理想人格之人。雖然孔子也講聖人,但是在孔子看來,聖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在孔子看來,君子的反面,即是小人。《論語》中君子、小人對舉者甚多。孔子將君子、小人對舉,是爲了通過對照,彰顯君子的品質。
孔子所處的時代是一個“禮崩樂壞”的時代,社會秩序處於混亂狀態。面對嚴重的社會危機,各家各派都在尋求醫治社會弊病的良方。道家以無爲而治爲救世之方,墨家以兼愛非攻爲平亂之術。以孔子爲代表的儒家則認爲,要維護社會秩序,必須恢復周王朝所建立的一整套禮儀規範,亦即‘復禮’。如何‘復禮’?孔子感到,單純採取強制性的手段,已經不能湊效。因爲當時諸侯割據,周天子的威儀已經喪失。於是孔子創造性地以‘仁’釋‘禮’,認爲‘禮’本是根源於人的仁愛之心,不過是人的仁愛之心的外在表現。‘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沒有‘仁’,當然不會有什麼‘禮’,要復興‘禮’,當從‘仁’字入手。如果說,‘禮’是孔子思想的出發點,那麼,‘仁’則是孔子思想的核心。如何行仁?孔子認爲,行仁由己。‘爲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行仁是內於己而發於外的,是一種自覺的無任何外在強迫或利益驅動的行爲。就個體而言,如果一個人能夠在無外在強迫、無利益驅動下,自覺自願地實行‘仁’,那麼,這樣一個人,就是所謂的君子。就此而言,‘仁’是靠君子來落實的。孔子的仁論是要靠君子論來實現的,仁論必然要指向君子論。
孔子曾言:“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君子有四不:第一,君子不妄動,動必有道,第二,君子不徒語,語必有理,第三,君子不苟求,求必有義,第四,君子不虛行,行必有正。以小弟愚見,此所謂君子之道。”
今日杜睿之所以給李承乾講這些,爲的就是能通過這君子之論,規範李承乾的行爲,讓其真正能做到修身養性,但是一味的學習聖人之言,滿口仁義道德,是偏頗,而單是一味的學習治國之道,也是偏頗,杜睿可不想將李承乾教成一個滿腦子功利思想,卻忘了禮義廉恥的儲君,要是真的成了那樣的話,不單單是杜睿的失敗,估計太宗皇帝也饒不了他。
第一篇 蟄居 第二十二章 君子之道續(求推薦,求收藏)
看着杜睿在面前侃侃而談,大講君子之道,李承乾怔怔瞧着,問道:“那依賢弟所講,於當今朝堂之上,唯君子可用?”
杜睿聞言,笑道:“卻也不盡然!”
李承乾更是迷惑不解,忙問道:“賢弟方纔所言,大是推崇君子之道,而今爲何又如此說,愚兄魯鈍,請賢弟賜教!”
杜睿道:“君子重義,而小人重義,兄長不見如今朝堂之上,那些煌煌大言仁義之道者,於治國處,可有何建樹?如我大唐君臣皆重義而輕利,又如何北闕突厥,以血渭橋之恥?”
李承乾聞言,更是不解其意,追問道:“那依賢弟之意,朝堂之上豈不是應該重用那些重利的小人了嗎?賢弟莫要再爲難愚兄了,快將話講明!”
杜睿見李承乾焦急的樣子,笑道:“一國之中,首推君子,而於朝堂之上,則首推能臣,能臣重義,乃是國家大義,亦重利,乃是國家大利,我大唐朝堂之上,如房相,長孫大人皆可稱之爲能臣,此輩方是我大唐柱石之臣,其餘如孔穎達,虞世南,封德彝等輩,教化萬民則可,如若依他們所言治國,非出大亂子不可!”
李承乾思慮片刻道:“賢弟所言,聞所未聞,如封德彝大人乃兩朝重臣,當世大儒,賢弟對他的評價,未免偏頗了吧!”
杜睿見李承乾居然還如此推崇封德彝,不禁心中苦笑,因爲在歷史記載當中,正是這個鐵桿兒的蜀王李恪派將李承乾推到了羅藝軍中做人質,而這位老先生一生所追求的也不過是能讓隋帝的血脈登上龍椅,於治國處,唯好大言而已。
想着便說道:“兄長既然說道儒生,可知所謂儒生也分君子小人之別。君子之儒,忠君愛國,守正惡邪,務使澤及當時,名留後世。若夫小人之儒,惟務雕蟲,專工翰墨,青春作賦,皓首窮經,筆下雖有千言,而胸中實無一策。且如楊雄以文章名世,而屈身事莽,不免投閣而死,此所謂小人之儒也,雖日賦萬言,亦何取哉!”
李承乾聞言,不禁皺眉,倒不是覺得杜睿所言荒唐,只是有好些地方不甚明瞭,看看午時將近,也不在杜府用飯,便起身告辭回宮去了。
承慶殿內,李承乾回到宮中,便將杜睿所言一字不差的對着太宗講了。
“那杜睿真的如此說!”太宗聽完了,杜睿對封德彝的評價之後,也是臉色微變。
李承乾見狀,道:“杜睿確實如此說,不過兒臣還請父皇息怒,杜睿畢竟年幼識淺,還請父皇不要怪罪!”
太宗微微一笑,嘆道:“哪有什麼好怪罪的,杜睿說的好啊!筆下雖有千言,而胸中實無一策。用在封德彝的身上,倒也貼切,如今朝堂之上,世家豪門子弟林立,而真正有能耐的人呢!朕便是想要封他做個兵部侍郎,那些人也要說三道四,左一個祖制,右一個祖制的,吵得朕耳根都不清淨,那杜睿雖然年幼,卻也看得通透。”
太宗所說的那個人便是以前李承乾還是中山郡王的時候,王府內的長史範興,爲人忠義,且頗有智計,只是出身卑下,不過是個放馬的奴隸,太宗皇帝幾次想要起復,卻都被朝中以封德彝爲首的守舊派給擋了回去,對此太宗也是無奈。
李承乾見太宗不欲責備杜睿,心中也是歡喜,忙道:“父皇!兒臣在杜睿府上還帶回來了一副字!”
太宗也是個喜好書法的人,聞言笑道:“哦!杜睿此子允文允武,朕且看看他的書法如何!”
李承乾聞言,便將從杜睿府上帶回來的那篇《愛蓮說》拿了出來,送到了太宗的書案前,兩父子將書卷展開,太宗皇帝一看,不禁大爲驚訝,他一生最爲喜好的就是王羲之的字和蔡邕所創的飛白體,如今士人的喜好也大多如此,而杜睿這篇字卻大不相同,清逸古雅,風韻獨具,在筆墨的運用上追求先熟後生的效果,拙中帶秀,太宗一見,便大爲欣喜。
看過了字,太宗方纔去看杜睿所寫的這篇賦,一看之下,心中也是感佩不已,將書卷放下,輕撫李承乾的後背道:“承乾能與此子爲友,大是造化,此子品行高潔,胸中又有溝壑,確實爲百年難遇的奇才,承乾當好生敬愛,虛心求教,於你當大有裨益!”
李承乾聞言,也是大爲贊同,這些日子和杜睿交往下來,他也對杜睿十分敬佩,不但文采飛揚,武藝出衆,而且在治國之道上也頗多建樹,李承乾也感覺獲益良多。
“只是承明似乎不惜名祿,性子未免淡薄了些!”
太宗點頭道:“朕想他恐怕早就已經猜到了你的身份,只是一直沒有點破,這個小滑頭確實憊懶了些,如果你們乍一見面,他便道破了你的身份,朕怎麼樣也要封他個東宮的太子賓客!好吧!如今此子也確實年幼了些,既然他不願點破你的身份,你便與他交往下去吧!”
“是誰讓父皇如此掛心!?”
隨着一陣似百靈鳥般的甜美聲音,一個宮裝少女緩步走了進來,太宗父子一見,全都笑了起來,來的是太宗十四女安康公主,母親是太宗寵妃淑妃,武德九年早逝,被長孫皇后收養,因此安康公主雖然不是太宗的嫡女,卻備受寵愛。
太宗見安康公主來了,頓時喜笑顏開,儼然一副慈父的模樣,在李承乾的攙扶下站起來,迎向了安康公主,笑着說:“安康!快到父皇這裡來!”
安康公主此時不過七歲,笑嘻嘻的撲到了太宗的懷裡,揪着太宗的鬍子,笑道:“父皇方纔和太子哥哥在說誰,又是品行高潔,又是胸有溝壑的,我方纔在外面都聽到了。”
太宗笑道:“安康什麼時候添了這偷聽的習慣,這可不好!”
雖然嘴上說着不好,但是臉上卻是笑意盎然,顯然太宗對這個小女兒當真是喜歡到了骨子裡。
安康公主看了看太宗,有看了看李承乾,道:“父皇不說,那太子哥哥你告訴我,究竟是誰這麼有趣,讓父皇和太子哥哥都這麼誇獎他?”
李承乾也很喜歡這個天真爛漫的妹妹,便笑着說:“那可是個了不得的人,就連父皇都說他是咱們這大唐第一的少年郎!”
安康公主一聽,頓時更感興趣了,詫異的問道:“大唐第一的少年郎,那豈不是比父皇還要厲害!”
太宗聽着安康公主孩子氣的話,不禁大笑,將安康公主抱了起來,笑道:“要是父皇還是個少年郎,就一定比他還厲害!”
PS:公主一號,我還是想定成安康公主,因爲《貞觀之治》裡面張瀾瀾給我留下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除了《大唐歌飛》裡沈傲君飾演的高陽公主之外,我覺得張瀾瀾就是所有版本當中大唐公主裡面最漂亮的一個了。
第一篇 蟄居 第二十三章 踏青(求推薦,求收藏)
“安康妹妹!千萬可要記得,千萬不能泄露了自己的身份!”站在杜府的大門前,李承乾還在不斷的叮囑着。
沒錯,李承乾又來了,而且這次身邊還帶着一個小拖油瓶,正是太宗最爲寵愛的公主之一安康公主,昨日在承慶殿內,聽了太宗和李承乾的對話之後,這個人小鬼大的小公主就開始死磨硬泡,終於說得太宗答應她跟着李承乾一道來了杜府。
安康公主朝着敞開的大門裡面張望了一眼,乖巧道:“知道了!太子哥哥!”
“不是叮囑過你了嗎!不要叫我太子哥哥,要叫大哥,就像尋常百姓家一樣!”
安康公主調皮的吐了吐舌頭,笑道:“知道了!知道了!大哥像母后一樣囉嗦!”
李承乾見這個妹妹居然口無遮攔,還編排起了長孫皇后,也是一陣無奈,安康公主因爲年幼時便沒了母親,在宮中無論是誰,心裡都倍加了幾分憐惜,李承乾也是打心裡喜歡這個十四妹。
府門外李承乾帶着安康公主來訪,府內杜睿也正準備帶着妹妹出門。如今已是早春,北方的春天還是乾燥的,天氣很晴朗,這個時代還沒出現什麼污染,天空是那種純淨的藍,如同大塊的極品的藍寶石,雲也白得純粹,空氣中帶着淡淡的花香,順着和暖的風瀰漫開來。
這時節正是出門踏青的好時候,在府內憋了這麼多時日,杜睿也覺得煩悶了,昨日聽杜平生說渭水河畔有好些踏青的世家公子,名門淑媛,熱鬧的不得了。杜睿聞言便動了心思,今日一大早,邊讓杜貴準備馬車,要去踏青。
剛到府門,杜睿便看到了李承乾兄妹,以及李承乾每次來的時候,跟着的兩個東宮侍衛。
“兄長!”
“承明!”李承乾見了杜睿,笑着拱手一禮,道,“爲兄來的不巧?承明這是要出門嗎?”
杜睿點頭道:“在府中悶得久了,便想着趁春暖花開,出去踏青,兄長要是有興趣的話,不妨同去!”
李承乾聞言,頓時一陣猶豫,他每次來杜府,長孫皇后都要擔心他的安全,這要是出去的話,回宮之後,還指不定要被怎麼訓斥呢。
“大哥!去吧!去吧!”安康一聽要出去玩,頓時來了興致,不停的慫恿道。
李承乾其實也想出去,長這麼大,除了年幼時在中山爲王之時,曾踏青狩獵之外,自打做了這東宮太子,一言一行都有身邊的東宮屬官和內侍盯着,連這長安城都沒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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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河畔栽種着兩排垂楊柳,此刻已發新芽,鵝黃嫩綠,頗爲可愛。李承乾和安康公主還是跟着來了,一到了城外,平日裡看上去還算早熟的李承乾,立刻顯現除了孩子心性,看着河畔的楊柳生的喜人,便跑過去採來幾枝,給安康公主編了一個小小的花環,嫩綠的柳芽間,墜着幾朵淡黃的小花,倒也別緻可愛。
安康公主戴在頭上,跑到水邊照了半天,樂得咯咯直笑,又去採了一大堆柳條來,非要李承乾幫她多編幾個。
杜雲蓮看着眼熱,也朝着讓杜睿給她做,杜睿被她吵得沒辦法,只好跑過去採了些柳枝野花,給杜雲蓮編了一個大大的花環,他也不好厚此薄彼,又幫着杜雲芙,雲卓,雲希三個妹妹也都做了,便是跟着出來侍候的寶釵,黛玉都沒落下。
李承乾身爲一國儲君,一言一行都被要求做到完美,也難得有這般閒適之時,何況,安康這個小妹妹着實討人喜歡,在宮裡一向是大夥的掌上明珠,恨不能把天上的星子都摘下來討好這個聰敏伶俐的小丫頭。
再加上還有杜睿這個摯友在身旁相陪,李承乾也就帶着幾分輕鬆愉悅的心情,和大家玩鬧。
走到一處空曠的所在,寶釵拿出了杜睿昨日新制的紙鳶,陪着四位小姐,以及剛剛認識的安康公主在草地上奔跑,一路上大呼小叫,玩得正開心。
玩鬧一番之後,幾個小傢伙也累了,杜睿叫過隨行的杜貴,取出一個食盒來,盒中有夾層,下面放着熱水,以爲保溫之用,上層放着幾樣杜雲蓮她們愛吃的各色點心,另有一壺杜睿最近新釀成的果酒,如今這果酒在醉仙樓也已打響了名頭,深爲那些名門淑媛的喜愛,乃是葡萄、蜜.桃、山楂,海棠加上牡丹嫩蕊釀製而成,度數不高,倒入杯中,色澤如琥珀,輕輕一嗅,自有一股馥郁的香味,凝而不散,味道微帶果酸,便是小孩子,也能喝上一點兒。
杜雲蓮見杜睿把這個也帶了出來,目光當下熱切了許多,杜睿當初剛剛製成這種果酒的時候,她便偷偷喝了一小杯,自打那次喝到這果酒後,就念念不忘,偏偏因爲年紀尚小,杜睿盯得嚴,便是偶爾能趁着杜睿不注意,偷喝上一點兒,也實在不夠她解饞的。
“三哥!”杜雲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扮足了乖巧可憐的模樣。
“只能喝一杯!”杜睿猶豫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在杜雲蓮的面前晃了晃。
“這裡還有這麼多,起碼也要五杯!”杜雲蓮抓住杜睿的袖子,撒着嬌搖啊搖的搖個不停。
“那一杯也沒了!”杜睿不爲所動,堅決道,他到不是怕杜雲蓮喝了對身體不好,事實上這種加了山楂的果酒,還有健胃的功效,只是杜雲蓮實在年幼,這小小年紀便飲酒,實在不大好。
“三哥又要獨吞嗎?”杜雲蓮看到杜睿一副不容商量的模樣,氣哼哼的咬咬牙,俏麗的小臉上居然還帶上了點兒憤懣之色,“好吧,一杯就一杯!三哥最是小氣!”
“我也要!”安康公主湊到近前聞到那酸酸甜甜的味道,頓時也來了勁,吵着要喝,“什麼好東西,我也要嚐嚐,我還沒喝過這甜甜的酒呢!”
杜睿早就猜到了這個被李承乾稱爲秦安康這個怪名字的小女孩兒,便是太宗皇帝最爲寵愛的女兒安康公主,見她也吵着要喝,杜睿也是爲難,看向了李承乾。
李承乾問道那股奇特的酒香,也是食指大動,問道:“這酒不會醉人嗎?”
杜睿道:“少喝一點兒,那倒不會,只是令妹年幼~~~~~”
李承乾聽不會喝醉,便道:“那便無妨!”
杜睿聞言,沒辦法,只好給安康公主也倒了一杯,遞過去。
安康公主歡呼一聲,一把抓過杯子,心滿意足的喝了下去,笑得眼睛如月牙一般。
“只知道自己喝,卻也不向你杜家哥哥道謝!”李承乾伸手寵溺的幫安康公主將有些凌亂的髮絲整理了一下,微笑着說道。
“嗯!多謝杜家哥哥!”安康公主笑道,把杯子向前一伸,道,“杜家哥哥!安康還要!”
杜睿再次無奈的看向了李承乾,見李承乾猶豫了一陣,還是點點頭,杜睿無法,只好又給安康公主倒了一杯。
“哼!大哥真偏心!”杜雲蓮見了,頓時一臉鬱悶。
“呵呵!”安康公主得意的看了杜雲蓮一眼,突然指着一個方向,大聲道,“那邊怎麼那麼多人,大哥,我們也去看看,好不好?”
安康公主眼尖,看到不少人在前面一小亭處駐步,有人已經擺下了坐墊,席地而坐,數十人三三兩兩分開,各自高談闊論,亭中似有幾個女子,一身春衫,言笑晏晏。
“承明!去看看吧!”李承乾說着已經站起身來!
“那就去看看便是!”杜睿見狀,也站了起來,招呼着幾個妹妹和寶釵,黛玉等人跟着走了過去。
杜睿看過去,估摸着那裡大概是一些高門士子和家中女眷結伴出門,去看看倒也沒什麼,反倒正好可以藉機瞭解一下大唐的風土人情。
第一篇 蟄居 第二十四章 一曲新詞酒一杯
待到李承乾和杜睿走到近前,一個一身天青色長袍的年輕男子也看到了他們,又看李承乾舉止之間,貴氣凜然,氣度不凡,杜睿雖是內斂,卻也英氣勃勃,不敢怠慢,當即過來問道。
“這兩位兄臺很是面生,不知尊姓大名?”
“敝姓秦,名中山,這是我家小妹!這位是在下摯友。”
杜睿也拱手道:“在下杜睿,杜承明!”
杜睿方纔報出名字,那小亭之內一個身着鵝黃色羅衫的少女便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
杜睿看了一眼,卻也不在意,對着那年輕男子,拱手作禮,道:“不知兄臺貴姓?”
“免貴姓唐,名義識!”那青年明顯出身世家,卻神情謙和,頗有風範。
“莫非是莒國公之後,失敬失敬!”杜睿看看來人俱是世家大族的青年才俊,有些驚訝,試探道,“不知今日有何盛事,何以聚集了如此多才俊?”
李承乾聽到對方叫唐義識也微微有些驚訝,他可沒想到出來踏青,居然還能遇到自家的妹婿,年初之時,太宗剛剛把豫章公主指婚,配給了唐義識,豫章公主雖然不是太宗嫡女,但因母早逝,自小便長在長孫皇后的身邊,也是備受太宗寵愛。
唐義識有些矜持的點點頭,他們唐家雖然不像崔盧鄭王那樣的大世家,但是唐儉自李淵太原起兵,便一直在軍中參贊軍機,再加上爲人克勤克儉,剛直不阿,一向在民間極負盛名,頗受敬重。
“兩位公子不是長安本地人吧?每年陽春,這長安城內的世家子弟都要在這渭水河畔,灞橋之側,廣邀才子佳人,出外踏青遊賞,吟誦有一些詩詞歌賦,互相點評。尤其參與的都是長安的名門閨秀,若有什麼詩文博得了她們的青眼,沒準就能成就一番姻緣了!後來小民們嘴快,便起了一個長安詩會的名號。” шωш тт kΛn ¢O
“哦,原來如此!”李承乾聞言,也來了興致。
李承乾也是少年心性,一聽居然還是個詩會,頓時便起了爭勝的心思。再加上和唐義識都是同齡人,相互之間也有共同話題,一時間談笑風生,又隨着唐義識與那些學子打着招呼,雖然他並不在邀請之列,但以他的風儀氣度,誰又能說他是不學無術之徒呢。
杜睿對這個詩會倒是興趣了了,不過見了李承乾的樣子,他又不好先走,只能跟着一起入座了。
本來人已經來得差不多,那邊已經備下了几案座墊,案上設了美酒紙箋筆墨,很多人已經隨意挑選座位坐了下來,各自交談着。
唐義識也是個有些自來熟的人,很快便吹噓道,他這幾年在詩會上頗有出彩之處,倒也打動不少佳人呢!要不是家中父母已經給他訂下了親事,等他加冠之後,便要完婚,他估計就能抱得美人歸了。
“秦公子,你也是一等一的風流人物,今天可要好好表現,盡展胸中錦繡才學,若是得到那位高門千金垂青,日後前程絕對光明啊!”唐義識熱心的像個拉皮.條的,接着道“你看,那位是秘書丞蘇大人家的千金,還有那位,是宿國公程家的那位小縣主,還有中書侍郎家的內侄女,可是一直當自家女兒養的。還有那位,是禮部郎中蕭大人家的千金~~~”
杜睿在一旁聽着暗笑不已,這個唐義識恐怕怎麼都不會想到,和他談笑甚歡的這個人會是他未來的大舅哥。
李承乾聽着也是一陣好笑,打定了主意,等回宮之後,一定要和豫章公主好好的聊聊,讓自己的妹子多多敲打一下,這個不着邊際的駙馬爺。
這詩會規模雖說不大,但卻匯聚了長安近半有點兒名氣的學子和官宦子弟,卻很少有勳貴家的子女,畢竟,那些人大多是靠着戰場上一刀一槍,以軍功起家,一向不大被這些世家子弟看得起,他們也多數願意子承父業,不喜歡這些文鄒鄒的東西,想必,他們是寧可走馬章臺,賭鬥打架,也是不樂意到這裡來湊熱鬧的。
“這位公子姓杜,不知和萊~~~~~”唐義識和李承乾說了一陣之後,方纔記起了旁邊還有一個杜睿。
“唐兄若有事自己去忙吧,我等自便便是!”杜睿不願意別人再提起他那個身份,便打斷了唐義識的話,插言道。
“那怎麼行,不如一起去認識一下!”唐義識倒是頗爲熱心。
杜睿指指緊緊跟着他的四個妹妹,無奈地攤攤手:“舍妹年紀尚幼,杜某還得照顧着點!”
“那我就先走了!”唐義識也看出杜睿可能不大喜歡熱鬧,也不強求,自己離開了。
等唐義識走了,杜睿和李承乾在偏遠處找了個案幾坐下,倒上一杯酒,慢慢啜飲起來。
這時,一個一身丫環服飾的少女走出亭來,手中持着一個小小的木槌,在一個銅罄上輕輕一擊,發出“錚”的聲音,她清清嗓子,神態落落大方,並無半分怯色:“諸位才俊請了,今日詩會,雖不能如前朝高賢一般曲水流觴,隨興賦詩,但諸位若有佳句新文,自可吟詠傳頌,以爲盛事!”
稍待片刻,那少女又親咳一聲:“哪位才俊,願意爲此次詩會擬序,以記今日之勝景!”
諸多學子紛紛開口,推舉心中人選,卻少有自告奮勇的,畢竟,如此多的青年才俊在次,萬一不能有佳作,豈不是丟了臉面麼!
“我推舉我三哥!”杜雲蓮就坐在杜睿的身旁,也不知打什麼主意,眼睛一轉,忽然舉手大叫了起來。
衆人聞言,都望了過來,看到是個才六七歲模樣的小女孩兒,都笑了起來:“小姑娘,你可知道什麼是詩文嗎?”
杜雲蓮頓時不服氣了,大聲道:“我三哥是最好的,他寫的詩文,你們哪個都比不上!”
杜睿聞言,也是苦笑起來,這小丫頭,盡給自己找麻煩,當下站了起來,說道:“舍妹年幼無狀,我代她向諸位道歉了!”
“這位公子,令妹既然熱心推舉,何不作上一文,以爲流傳呢?”那少女臉上露出狡黠之色,口中道。
“杜某才疏學淺,小姐要杜某作序,實在是讓杜某惶恐!”
“杜公子看起來也是一時俊傑,難道作個序也要畏手畏腳?”那小丫頭有些咄咄逼人了。
“就是,三哥,不就是作詩文嘛!讓他們看看!”杜雲蓮也在一旁慫恿。
“恐怕是胸中沒有片言,怕出醜才藏拙的吧!”
突然一個譏誚的聲音響起,讓在場的衆人也是不禁皺眉,杜睿尋聲望去,見說話的是一個年輕公子,此時正坐在方纔驚呼的那個少女身邊,而那個少女,方纔唐義識介紹的時候,杜睿也已經知道了,正是那個他還沒見過面,便已經悔婚的未婚妻,禮部郎中蕭衛之女一一蕭蓉。
一身鵝黃色的衣裙,一頭青絲簡單的挽起,雖不十分絕色,倒也顯出出水芙蓉一般的清純美麗來。
只是命中無緣罷了!
杜睿心中淡淡的一嘆,便不以爲意,似蕭蓉那般可共富貴,卻不可共患難的女人,便是再漂亮,也不過是個花瓶,不要也罷。
杜睿想着便道:“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那少年公子傲然道:“我乃當朝吏部尚書長孫大人的外甥,兵部郎中之子崔旦!”
李承乾聞言,頓時不禁皺眉,他也是長孫無忌的外甥,見了這個面目輕佻,言語無狀的少年,心中頓時不喜。
“承明!既然都推舉你,你便不要推辭了,寫出好文章,也好堵人家的嘴!”
杜睿也不想一味的示弱,見李承乾都說了,也不再謙讓,便道:“既然兄長有令,杜睿從命便是!”
“好!待爲兄爲你研磨!”李承乾說着便捲起袖子,用小勺往硯臺裡舀了數十滴清水,去過旁邊的松煙墨,浸沒片刻,開始研磨,很快便磨出一小池濃墨來。
杜睿也不客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取過手邊的毛筆,飽蘸濃墨,一揮而就。他前世在父親的要求下學習書法,尤其擅長行書,書法也已經登堂入室,不比名家遜色多少,這篇詩文便用了顏體,片刻後,已然寫就,將毛筆置於一旁,拈起紙箋,吹乾墨跡,遞了過去:“勉力而爲,卻是貽笑大方了!”
李承乾一直在旁看着,見了杜睿的詩文,不禁讚道:“一曲新詞酒一杯,承明果然好文采!”
那少女見杜睿提筆而成,不假思索,本有些輕視,覺得是個狂妄之徒,但見得那書法,流暢婉轉,揮灑自如,已經去了輕視之心,再看看內容,更是心中驚歎,暗自佩服,已然念出聲來:“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爲歡幾何?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會桃李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羣賢俊秀,皆爲康樂。吾人歌詠,獨慚惠連。幽賞未已,高談轉清。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不有佳詠,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
旁邊諸位學子,聽得少女輕柔宛轉的吟誦之聲,都是驚歎不已,大聲叫好,歡暢難言。
李青蓮的詩自來盡得風流,狂放不羈,無處不在感慨及時行樂之意,叫人覺得酣暢淋漓,妙不可言。人生本就如此,當及時行樂,方不負這大好時光。
寫罷,杜睿自己也覺心中一鬆,方纔的抑鬱失落已然拋之於腦後,微微一笑,又搖了搖頭,他本就坐得偏遠,此時衆人爭相傳閱他的詩稿,便和李承乾說了一聲,帶着四哥妹妹,寶釵,黛玉,叫上了在亭外等候的杜貴,飄然而去。
等衆人回過頭來尋找之時,已經找不到那位才華橫溢的杜公子的身影了。只有那蕭家小姐,悵然若失,看着杜睿消失的方向,不禁皺眉思索起來。
第一篇 蟄居 第二十五章 名聲鵲起
杜睿又陪着杜雲蓮等幾女遊玩了半日,便要回府了,他可不曾想到,一次意外參與的詩會,一次因爲他人激將剽竊來的文章,卻讓他在長安城中名聲鵲起。
文章好壞尚且不論,單單是那行雲流水一般的顏體字,便已然在長安城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大唐雖然以武立國,然士大夫的地位卻依然崇高,學問便是評判一個人的標準,杜睿不但文采飛揚,還獨創出了一種字體,隱隱有大家之風,似這般人物,便是平日裡爲人低調內斂,也不禁在不經意之間聲名遠揚了。
往日裡,門廳冷清的杜府,在杜睿名揚之後,也變得熱鬧起來,一些長安城內的世家公子,或是到長安遊學的才子俊傑,紛紛登門拜訪。
一開始杜睿還能耐着性子,接待一二,但是漸漸的,他便有些不耐煩了,跟着一幫滿口之乎者也的酸腐文人掉書袋,簡直比殺了杜睿,更讓他難受。
“都是少爺愛顯擺!沒事在家中吟詩作畫也就罷了,還偏偏到那個勞什子詩會上與人爭執,這下好了,公子是聲名遠播,只苦了奴婢姐妹與薛姨娘,單單今日這茶水奉承,便累死了人!”
又送走了一波客人,杜睿自是頭疼不已,一旁的黛玉也泛起了小性子,忍不住抱怨起來,她和杜睿相處日久,已然瞭解了杜睿的性子,爲人不但隨和,而且不拘小節,對於她偶爾犯起的小性子,也是一笑了之,甚至還有些欣賞,這讓黛玉也是欣喜不已,今日這斟茶遞水的,確實累的夠嗆,便忍不住抱怨了幾句。
杜睿聞言,笑道:“你這丫頭,還來說我,那日在詩會上,最數你和小蓮叫得響,止都止不住,要不是寶釵拉着,你都要跳到亭子上面去了。”
黛玉被杜睿說得一陣害羞,紅着臉小聲道:“少爺只會亂說,奴婢哪有!都是少爺自家事,少爺要是不願人前顯擺,誰還能逼得了你!”
一旁的寶釵見主僕二人互相揭醜,也是暗笑不已,忙道:“黛玉!怎的這般沒規矩。”
杜睿笑着,連連擺手道:“不妨事!不妨事!”
寶釵見杜睿也是一臉的倦色,不禁一陣心疼,道:“少爺要是覺得累了,不妨從明日起閉門謝客!要是那秦公子來了,走小門也就是了!也省得被人打擾,荒廢了學業!”
杜睿不禁笑道:“寶釵,你這話說得好像學堂裡的老夫子一樣。”
寶釵一愣,隨即想到自己方纔那話,說起來就好像是在教訓杜睿一般,不禁有些慌了,忙道:“都是奴婢僭越了,少爺恕罪!”
杜睿笑道:“我也不曾埋怨你,這般樣子做什麼!”
杜睿接着思慮了片刻道:“那便依寶釵吧!來!替我研墨!”
黛玉聽了,忙放下手裡的茶杯,搶着上去替杜睿研墨,寶釵只是一笑,拿起扇子在杜睿身後給他扇涼,這兩姐妹自從進得府來,杜睿根本就沒把她們當成婢女下人看待,只當是給杜雲蓮找了兩個玩伴,兩女在府中也沒什麼司職,一些粗活都是薛氏,劉氏搶着做了,她們縱然有心,也無處下手,因此只能搶着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自打杜睿在長安名聲鵲起之後,來訪的賓客多了,她們姐妹二人便被馬氏夫人遣到杜睿的書房,隨身侍候,杜睿一開始還真有些不習慣,但時間長了,也就默認了。
此時杜睿面前已經鋪好了一張宣紙,杜睿提起筆來,思慮了片刻,便提起筆,寫了兩首七言詩,寶釵和黛玉雖然生自小戶人家,但自小也曾讀過書,看了杜睿的這兩首詩,雖然看的懂,但卻不明所以。
杜睿正要解釋,卻聽到門外杜平原稟道:“少爺!秦少爺到了!”
杜睿聞言,忙道:“請到前廳待茶。”
說完又拿着那副字交給了寶釵,道:“你去找杜貴,讓他尋個手段高明的石匠,將這兩首詩雕刻出來,明日便豎在咱們這府門前,保準不會有人再來打擾了!”
寶釵將信將疑的拿着那副字走了,杜睿則帶着黛玉到了前廳,李承乾已經在等着了,只是今日前廳少了杜睿的字,李承乾坐着也是索然無味,見杜睿到了,忙起身笑道:“承明這幾日可是風光的緊!”
杜睿聞言,當即明白了李承乾的意思,苦笑道:“小弟性子淡,最不耐煩的便是人前顯貴,卻不想今日也被聲明所累,卻是慚愧!”
李承乾也知道這幾日,前來杜府拜訪的人絡繹不絕,杜睿雖然年幼,但是憑藉着那篇序,如今儼然已經成了大唐的文壇巨匠了。
“承明擔心爲聲明所累,卻不知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得的呢!”李承乾說着,想到昨日太宗這個做父親的被杜睿小小年紀便聲名遠揚刺激的,又在承慶殿內教子的情形,心中也是苦笑不已。
如今杜睿的名聲在這長安城中卻是不小,自那篇序被人傳揚出來之後,杜睿在萊國公府門前所提的那首詩,以及之後所做的《滿江紅》,《月下獨酌》,《愛蓮說》也被太宗,或者李承乾有意無意的散播了出來,這兩父子似乎是有意要造星了。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瀟灑不羈,《滿江紅》裡那句“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的壯懷激烈,《愛蓮說》的清明高潔,《月下獨酌》的飄渺淡雅,杜睿這個年方十歲的少年郎,如今居然悄然之間成了長安名門淑媛心目當中的偶像了。
不單單是文人推崇,便是一向不喜文人酸文假醋的武將也被杜睿那首《滿江紅》頌的熱血沸騰。在後世小說當中被人們刻畫成了神棍的大唐名將李世勣更是將杜睿引爲知己,曾言道:“依此子志向,假以時日,我大唐當多一帥才,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好氣魄,好膽識,好志向。”
更是有人傳言,太宗曾於太極殿朝會之時也曾評斷過杜睿的這闋《滿江紅》,只言:“渭橋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燕然山闕,如我大唐萬民皆念着渭橋之恥,則突厥不日可滅!”
杜睿名聲鵲起,最不高興的就要數杜荷了,隨着杜睿兩首詩,兩闋詞,一片文的傳揚,萊國公府將庶子逐出門牆的事,也沒人們挖掘了出來,特別是當日杜睿一怒之下,在萊國公府門前題的那首詩,更是將萊國公府推向了風口浪尖之上。
“混賬!”
杜構如今還在杜陵爲杜如晦守孝,如今杜荷更是沒了人管教,昨日出府和幾個朋友飲宴,偶爾聽說了杜睿的事,心中大不是滋味,隨後聽到杜睿曾在他們家府門上題詩明志,心中更是惱恨,回到家便發泄了起來。
崔老婦人進得門來,見杜荷將一個花瓶舉起,正待丟出去,臉色一寒,怒道:“畜生!沒來由發的什麼瘋,還不於爲娘住手!”
杜荷雖然無法無天,但最怕崔老婦人,見狀心裡也是惴惴,苦着一張臉將花瓶輕輕的放下了,但是承受過他的發泄之後,房間已然是狼藉一片。
崔老婦人在奴婢的攙扶下做好,瞪着尚自憤憤不平的杜荷,寒聲道:“畜生!沒來由的發這麼大火氣,你是要氣死爲娘不成!”
杜荷見崔老婦人動了怒,也不敢辯白,只是一個勁兒的請罪:“兒子無狀,驚擾了母親。”
崔老婦人雖然每日都待在府中,但是外面發生了什麼卻也一清二楚,她心中也惱恨杜睿在萊國公府門前題詩羞辱,但是畢竟人老成精,論定力,杜荷是拍馬也趕不上的。
“他自靠着舞文弄墨,博取才名,你倒是生的哪門子氣!”
杜荷聞言,不忿道:“兒子就是看不得那野種得意,那日我帶着蕭衛去他那邊,他就百般折辱孩兒,當真可恨。”
崔老婦人瞪了杜荷一眼,道:“如不是你帶人上門悔婚,那杜睿也未必就敢折辱你!”
杜荷尚自不平,氣哼哼道:“母親好歹想個什麼法子,將那老宅要回來,總之不出這口惡氣,孩兒這心裡總是不痛快。”
“要回來!你當那杜睿現在還是一個小小的庶子嗎?如今連當今聖上都知道了他的才名,再想去發遣他,卻也不是那麼簡單了,你還是眼不見爲淨,他雖薄有才名,然離了咱們這萊國公府,離了杜陵杜氏,他又能蹦躂到哪裡去!”
杜荷見連他母親都不願再與杜睿作對,心裡雖然怒氣衝衝,卻也不得不暫時忍了。他最瞧不上的便是杜睿,自小杜睿便不過是他身邊的一個陪襯,一個可以任意欺侮的野種,何曾想到風水輪流轉,如今杜睿居然成了大唐的文壇巨匠,這讓他如何受得了,咽的下着口氣,雖然面上應付了過去,其實心中卻在盤算着什麼時候,也能給杜睿狠狠的一擊。
第一篇 蟄居 第二十六章 閉門謝客
杜睿還完全不知道他那位好二哥此時已經把他給恨上了,正滿是憂心的思慮着該如何做,才能讓他擺脫被聲明所累。
寶釵拿着杜睿寫的那兩首小詩出去找了杜貴,第二天,杜府門前來了更多拜訪的人,他們到了杜家門前,卻呆住了。原來在杜家門前兩側各豎着一塊石牌,上面都刻着一首七絕小詩,左側寫着:少年易老學難成,一寸光陰不可輕。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右側則寫着: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黑髮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
在杜府大門左側的牆壁上,還刻着一篇文,上書:前日灞橋詩會,才俊齊聚,英傑畢至。餘自不量力,揮筆獻醜於前,呈蒙衆位擡愛,讚口不絕,使在下聲名傳於帝都,誦於巷尾。小子惶恐不安,余文不明《論語》,書不通五經,偶拾妙詞,似瞽者撿珠,聵者終曲,非小子胸有錦繡也。餘悔孟浪獻醜於前,愧各位大人擡愛於後。書山有路勤爲徑,學海無涯苦作舟。小子爲不負諸位擡愛,於今始,閉門謝客苦讀,學藝小成之後,再與各位先生學兄歡聚。
開始人們看了那兩首小詩,看到杜睿居然藉着一個老者的語氣對他們說教,分明就是在勸學,都覺得好笑。
但是看到刻在牆上的那篇文,他們頓時全都明白了,杜睿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說,雖然我有點兒天賦,但是學問還差得遠呢,現在連論語都看不明白。要不繼續讀書,靠寫出那幾首詩詞賣弄,就會成爲一個碌碌無爲之輩。所以從今天起,我要關上大門不見客,一心讀好書,等到感覺差不多了,纔打開大門和大家交流心得。
當然人們在看過之後都覺得杜睿是在自謙,如果連杜睿都能說是學問不深的話,那麼還有誰能真正的敢自稱才子呢!
不過這些人倒也不算是白跑一趟,之前他們就聽說了杜睿的書法技藝精湛,堪稱大家,卻大多都沒見識過,此前來的那些人也曾向杜睿討要,只是杜睿說是陋字,不願拿出獻醜,沒有給。
但他們還臨摹了一些杜睿平時閒暇無事之時所寫的一些字帶了回來,但見識過的畢竟還是少數,但是如今,便是那些覺得杜睿書法已然大成,不過是大言欺人的人,在見識了杜睿這兩首詩,一篇文之後,也不禁歎服。
杜睿的那兩首詩用的是黃庭堅的筆法,後面的那篇文則用了他最喜歡的顏真卿的筆體,如今這兩人都還沒有出生,自然沒人知道他們的大名,看着這種與衆不同,卻又美輪美奐的書體,一些人頓時心癢難耐,找來墨紙將石碑上的字柘印下來,然後就走了。
他們還好意思拜訪嗎?一是不敢耽誤了人家求學,二是看人家寫出這麼好的字,寫出勸學詩這般名句,尚且還嫌自己學問不好,閉門苦讀,自己還好意思在外面藉着遊學的名義晃盪?
寶釵隔着門縫看到那些前來拜訪的人漸漸散去了,跑到書房對杜睿笑道:“少爺出的這個主意思還真管用,那些人一見,就全都走了!”
杜睿聞言,樂呵呵的一挺胸說:“當然,也不看是誰出的主意。”
一旁侍候的黛玉聞言,也笑了起來,說:“少爺,奴婢發現你腦子比常人聰明多了,可臉皮兒也比常人厚多了。”
杜睿聽了前面的話還得意,可後面的話讓他的臉一下子青了。被一個小丫頭這麼鄙視,杜睿的臉皮就是再厚,也不禁有些汗顏了。
黛玉看到杜睿吃憋,又開心地笑起來,掩着嘴,腰肢似花朵兒在搖曳打着顫兒,讓杜睿看的一陣眼直。
沒有了人們的干撓,杜睿的生活總算是清淨了下來,除了李承乾偶爾過來拜訪一下,其餘的時間,杜睿突然閒了下來,沒有事做,杜睿便尋思着,既然才子的名號都打出去了,要是不作出一番事業來,豈不是要被人說成沽名釣譽,想了兩日,突然對家人宣佈,要閉關修煉,然後就跑到書房去專心看書了。
杜睿現在對古文理解水平比這個時代任何人都要深和客觀,畢竟他比現代人多了一千的歷史經驗。可是對微言大義還欠缺,雖然這些掉書袋的學問,杜睿不大瞧得上,但是生在這個時代,要是真的文不明《論語》,書不通五經,偏偏腦袋上還頂着一個才子的名號,豈不是要被人給笑死。
看到杜睿用功,馬氏等女自是欣慰,便是寶釵也是欣喜不已,身爲杜府的人,誰都希望杜睿將來能有大出息,這個時代,一個庶民,如果想要出人頭地的話,除了在沙場之上一刀一槍的拼個富貴,就只剩下科舉這一條路可以走了。杜睿雖然是萊國公的後人,但是萌蔭的話,怎麼都輪不到他,就是頂着一個貴公子的名號,卻也和平民沒什麼區別。
杜睿之前還對自己在這個年代的未來感到有些許迷茫,如今沉浸到書海之後,特別是通過李承乾能見識到一些前代古本,杜睿立刻便找到了精神寄託,完全陷了進去。
這一日,杜睿看書看得累了,隨手拿起了書房內被閒置了許久的長簫。片刻悠揚的樂曲聲便在空中瀰漫起來,有些悠美、有些哀傷,正是前世的名曲《梁祝》。
在書房內時候的黛玉哪裡聽到過這樣悠美的樂曲,她倚着門,頓時聽得入神了。
杜睿一邊吹着曲子,一邊想着前世的經歷。想着他和父親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兩父子一起走過的名山大川,父親對他的諄諄教誨,不由得癡了。
“少爺,你哭了!?”黛玉走上前用手帕擦去杜睿眼角的淚花。
“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罷了!不用爲我擔心!”
寶釵和黛玉聽了,都想到杜睿雖然名動長安,但說起來也不過是一個十歲的孤兒罷了,在想到自己的身世,也不禁心有慼慼。
杜睿此時也回過神了,心中憂傷也散去,笑道:“本少爺吹得這首曲子,可還好聽!?”
黛玉聽了,頓時連連點頭,說:“好聽!好聽!少爺,你還真是文曲星下凡,字寫得好,文章寫得好,連曲兒吹得也這麼好,奴婢剛纔聽了都想哭呢。”
杜睿心中暗笑,心道:《梁祝》可是轟動後世的名曲,怎能不好。
隨後日子也一天平靜下來,來杜府拜訪的人還是不少,可他們只有到門口,安靜的柘印碑帖,然後悄悄離開。杜睿也果然大門不出,安心讀書寫字。這倒不是他性子靜,沒有辦法,他現在十歲,可心理已經二十多歲了,他不可能和那些小孩子玩搬家家酒的遊戲吧,如果和大人交往,一次兩次便罷,時間長了,難免會讓聰明人懷疑。如果再過幾年,到了十幾歲時,還可以用少年早熟來解釋。現在估計也只能被人評價一句一一多智近妖罷了!
杜睿本來寫那個勸學詩是想閉門謝客,可不想適得其反,這樣一來使得他名氣更大,現在到處都有人再說,長安出了一個神童,剛毅、聰明、文字比起那些當世大儒都要好,而且還很謙虛。
太宗皇帝知道了這件事之後,也只是一笑而已,只是私下裡對李承乾說:“此子性子堅毅,將來可以依爲肱股!”
第一篇 蟄居 第二十七章 綏州戰事(求推薦!)
杜睿才名傳於長安之時,遠在大唐西陲邊境的綏州卻經歷了一場渭橋之恥後,最大的慘痛失利。貞觀四年五月,突厥劼利可汗率軍二十萬寇邊,自打武德九年渭橋之戰後,劼利可汗也是勵精圖治,大肆鎮壓一些不服從統治的部族,四年來已然將突厥擰成了一股繩,這次寇邊,來勢洶洶,大有一鼓作氣,踏平中原之勢。
綏州,作爲大唐的邊陲重鎮,此時已然被突厥大軍重重包圍,但令人詫異的是,突厥人居然圍而不攻,即便是之前進攻了幾次,似乎也是點到爲止,並沒有下死力氣。
突厥這詭異的行爲,讓身爲綏州太守的範興也是詫異不已,總覺得突厥人有什麼陰謀隱藏其中。
範興年少之時不過是個大戶人家放馬的奴隸,後來煬帝無道,天下大亂之時,主家破敗,他無路可走之下便投靠了唐軍,後因作戰勇敢,屢立戰功,被擢拔爲軍司馬,可是他的出身註定了他想要再進一步的艱難。
後來範興因跟隨太宗平王世充有功,進入了太宗的視線,李承乾出鎮中山之時,他被派了過去,擔任李承乾中山郡王府的長史,再後來李承乾入住東宮,他作爲當朝太子潛邸的老人,自然也受到了一定的提拔,被派往了綏州,擔任刺史。
此時天色漸晚,殘陽如血,一片狼藉的綏州牆頭上,一面殘破的大唐戰旗在迎風招展。戰旗下,一排士兵倚着垛口在小憩,他們破爛的衣衫和殘舊的戰甲上血跡斑斑,人人都是一臉疲憊之色。
一個頭上纏着白布,順着白布還隱隱能看到血跡的小兵微張着乾涸的嘴脣,雙眼也有些空洞,這是極度疲勞的表現,也不知道他究竟多長時間沒有下城休息了。
突然,他感覺到了微微的震顫,一個失神,猛然間反映了過來,轉身趴在垛口木然地望着前方,眼睛越睜越大,臉上也漸漸的變成了驚恐之色。
“敵襲!敵襲!”
隨着小兵示警,城下無數突厥士兵突然迸發出一陣地動山搖的吶喊聲,迎着城牆衝了過來,一場血腥的攻防戰再次開始。
笨重的雲梯發出悶響落在城牆垛口之上,突厥二汗突利的部下前仆後繼的往城頭衝去。一副雲梯搭上城牆,小兵冒着如蝗般飛來的羽箭奮力舉着木叉從兩面藤牌間伸出,一個突厥士兵躍上城頭,一刀砍翻了一個迎上來的唐軍士兵,接着幾個胡兵跟上來,城牆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守軍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正在此危急時刻,範興出現在敗退的人流中揮劍大喊:“不許退,不許退,誰都不許退後,別忘了,你們的身後就是你們的父母妻子,快堵住口子!”
喊完,他便身先士卒,帶着自己的親兵奮力殺了上去,隨着主將的勇猛表現,唐軍的士氣也跟着振作起來,攻上來的胡兵被擊退了,還抓了幾個俘虜。
一個老兵看着一身是血的範興,道:“大人!十幾年了,突厥人七次犯擾綏州,每一回太守都棄城不守,綏州百姓七遭突厥胡狗的洗劫屠戮。不過,這一回大夥兒也都看出來了,太守大人您和他們不一樣,您是下了決心要替咱們守住這道城牆了!”
範興聞言,慨然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本太守在此向你們保證,絕不後退一步,一定堅持到朝廷的救兵到來!”
這時,城牆下又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吶喊聲,突厥人又殺來了。
老兵見狀喊道:“大人,敵人又要攻城了,那裡還有一個大頭領。”
範興迅速趴到垛口上觀察,說道:“那是突厥二汗突利!曉諭全軍,敵人來者不善,一定要小心應對!”
士兵們聞令,紛紛舉起了藤牌,範興從腰間拔出劍來,城頭的氣氛分外緊張,所有的人都凝神屏息,等待着一次雷霆萬鈞的攻勢來臨。
可是讓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敵人的攻擊陣形剛剛向前推進了一百多步,卻突然停下來,又過了一陣,竟然全軍折回了。
範興又守望了一陣,見敵人沒有再進攻的意思,滿臉困惑地離開垛口。回到太守官署內,把綏州司曹參軍趙恭存叫來密議。
這位趙恭存雖然只是個八品小吏,但卻是綏州城裡數得着的幹吏,又是本地人,熟知邊事,頗有智計,範興一向對他十分倚重。
向趙恭存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敵人已經試出用密集隊形能夠攻上城頭,再來上幾次,這城牆保不齊就要被他們攻下來了,可他們爲什麼突然停止進攻了呢?”
趙恭存略一思忖答道:“這個嘛,下官也只是猜測,此事或許可以有這樣一種解釋,那就是突厥人這次襲擾根本就不是爲攻下綏州而來的。”
範興聞言一驚,問道:“不爲打綏州,那是爲何而來?”
趙恭存道:“下官聽說這頡利從前可是草原上有名的獵手呀!”
範興心裡一驚:“你是說,他拋下綏州這隻香餌,就是爲了要引誘一隻大獵物?”
趙恭存的話驀然點醒了他,剛纔在城頭抓住的那幾個俘虜已經開口,其中有人供稱,朝廷已派三路人馬合計十五萬人日夜兼程向綏州趕來。敵人明知唐軍正在馳援而放緩了攻勢,這足以說明,頡利就是想在綏州城下佈一個大陷阱,誘殲那十多萬援軍。想到此處,範興再也坐不住了,趕緊寫了一封密信,挑了十名武藝高強的士兵,讓他們半夜帶着信出城送往長安。
這十個人一路都遭到突利軍的堵截,戰死了九人,只剩一個渾身是血地跑回城下,守軍放下繩子將他縋了上來。
範興親自向這位生還者詢問了城外敵軍的佈防情況,才意識到綏州城已經被圍成了一個鐵桶,除非生出翅膀,否則根本無法把這個消息送出去!範興算了算敵人合圍前自己的告急信發出的日子,不由心急如焚:朝廷派出的幾路大軍頂多還有三日就能殺到綏州城下了!
“必須設法阻止他們繼續前進!”範興深知唐朝軍隊現在的實力,如果這十幾萬人完了,那對整個大唐無疑將是一場滅頂之災!
範興和趙恭存的判斷沒有錯,白天突利突然下令停止攻城,是因爲接到了頡利世子施羅疊的命令。而施羅疊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爲他父親臨行時做了交代,打綏州不是目的,誘唐軍主力來殲纔是目的。突利的人馬退下來後,施羅疊有些不放心,索性讓突利那三萬人先休整兩日,由他和執矢思力率人繼續攻城。
可到了這天夜裡,意外卻接連發生了,先是半夜有十來個唐軍從城上下來準備潛逃,被突利的人馬追殺殆盡。到了四更,東門突然有一股守軍衝出來像是要突圍,施羅疊趕緊親自帶人去圍堵,雙方一交手,衝出來的唐軍就後退了,施羅疊的手下一直追趕到城門之下,那裡只有幾個守卒,殺紅了眼的阿史那部騎兵們一擁而入,施羅疊止都止不住,居然就把綏州襲破了。各營中的人馬不明就裡,也跟着殺進城來,綏州城裡頓時亂成一片。
趙恭存被殺聲驚醒,趕到綏州府庫率領守庫的唐軍做最後的抵抗。一番廝殺,他的屬下大半被殺死,自己也被數支長矛逼到了府庫門口。這時施羅疊打馬趕到,趙恭存伸開雙手護住大門,厲聲怒喝道:“這是大唐綏州府庫禁地,誰也不許闖入!”
施羅疊瞟了渾身血污的趙恭存一眼:“你是什麼人呀,難道不怕死嗎?”
趙恭存昂然道:“大唐綏州司曹參軍趙恭存!”
施羅疊縱聲大笑:“原來是個看庫房的小吏,不過你也算有些膽氣,就衝這一點,只要你交出州庫的鑰匙,我可以饒你不死。”
趙恭存牢牢握住鑰匙,大聲說道:“你只管拿我這條命去,鑰匙絕不能給!”
施羅疊不耐煩的下令:“你們幾個過去,把鑰匙給我奪下來!”
幾個士兵將趙恭存從大門上拉下,去搶他的鑰匙,怎麼也搶不下來。施羅疊見狀,心中惱怒,唰的抽出刀來,一刀砍下趙恭存的手臂,趙恭存慘叫一聲跌倒在地,緊咬牙關,雙眼怒目圓睜地看着州庫大門。
一個突厥兵彎腰想從斷臂上摘下鑰匙,那支斷臂上的手卻緊緊握着,仍然取不下來,胡兵奮力一刀剁下,從殘手中揀起鑰匙,那鑰匙卻已被斬斷了。
施羅疊見狀怒斥道:“混賬東西!連這點事都做不好!”
那突厥兵嚇得一哆嗦,跪了下來,連聲告饒,施羅疊一腳將他踢了個跟頭,對一旁的兵卒發令道:“給我撞開大門!”
幾十個士兵抱起一截圓木使勁向大門撞去。木門發出沉重的聲音,終於,大門被撞開了。施羅疊走了進去,眼前的情景卻讓他驚呆了,一間大大的屋子裡空空如也,只在牆角放着一隻木箱。一個親隨劈開箱上的銅鎖,將手探了進去,裡面居然只有一貫銅錢。
施羅疊狠狠一腳踢在箱子上,走了出來,望着血泊中的趙恭存,帶着一臉不解之色說道:“你拼着一條胳膊不要,就爲這點錢?”
趙恭存咬着牙沒有吭聲,劇烈的疼痛讓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但是眼神當中的怒火,很明白的告訴了施羅疊,他對突厥人的憤恨。
施羅疊原本想着要殺了趙恭存的,但想了想還是讓人暫時給他包紮傷口,準備帶回去讓頡利發落。
焚城的烈焰直衝向不盡的黑暗,把天空染成了血紅!很快,有人來報告,已經在刺史官署拿住了唐朝守將範興。
施羅疊興沖沖的向刺史官署馳去,他雖然今天剛到,但也聽說了,關於範興的一些事蹟,如今誘俘大唐援軍的計劃已經破產,能抓住範興,或許就是他們此次南下最大的收穫了,行到半路,突然對面擁出一隊驃騎兵,隊首一人用一雙狼一樣的眼睛狠狠盯了他一眼。
施羅疊一驚,停下馬來躬身道:“父汗,您已經到了!”
而此時頡利的臉上卻一點兒也看不到破城的喜悅。
一騎快馬拎着一枚首級飛馳而至:“報大汗,從涇州出來的十多萬唐軍已經縮了回去。我軍只撈着一個尾巴,斬殺唐軍一千人,不過卻砍下斷後的唐將獨孤彥雲的首級。”
說着將那枚首級往地上一扔,施羅疊上前看了一眼:“父汗,還真是獨孤彥雲,去歲兒臣南下幷州時可沒少吃這老匹夫的苦頭。”
執矢思力也在一旁道:“大汗,這可值得大大慶賀一番呀,這獨孤彥雲之父與唐朝的太上皇李淵可是姑表兄弟,他本人是隨李世民在玄武門起事的九將之一呀!”
頡利面色陰沉的道:“我佈下重重疑兵,親率主力千里繞道,從綏北河套僻靜小路涉河而過,在這山林中整整埋伏了十餘日,最後就只斬得一員唐將,和千餘兵卒,這還值得慶賀嗎?”
施羅疊知道這都是自己的過失,趕緊勸慰父親:“父汗,您也別太難過,或許是李世民氣數未盡吧?”
頡利看一眼兒子:“氣數,什麼是氣數,這氣數到底又是誰說了算?”
頡利大吼着,拔出劍來,遙指着夜空大喊:“天呀,都說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的這顆心都快熬幹了,你爲何還要負我?如果你真的要與我頡利爲敵,那就下來和我鬥上三百回合,輸贏都來個痛快吧!”
蒼天不語,一陣狂風吹過將頡利的斗篷吹得亂抖。施羅疊和執矢思力相對而視,露出駭然之色。
良久,劍從頡利手中跌落下來。他轉過身來,施羅疊發現自己的父親一下子像是老了許多。忙上前說道:“父汗,雖然沒能圍殲唐軍主力,但綏州一戰足以令唐軍膽寒,咱們何不趁勝揮師南下直取長安?”
頡利白了兒子一眼道:“虧你還讀了那麼多兵書,不知道打仗要講天時地利嗎?春夏關中涇、渭二河水高浪急,騎兵容易被河流隔斷,難以縱橫馳騁,唐軍要是來個半渡而擊,如何應對,此時倉促南下,事倍功半。再說,攻當攻其不備,是兵道的要髓,此役下來,唐朝已有準備,堵住了南下的通道。我們若一路強攻,打到長安得折損多少兵馬?到頭來還不是便宜了別人。”
捱了父親的訓斥的施羅疊心裡氣惱,大聲罵道:“都怪範興那個王八蛋,來呀,把範興拉到這兒來,砍了!”
頡利卻止住了他:“不,範興不能殺!咱們還要圖取中原,如果抓一個刺史就殺一個,那不是逼着每一座城池裡的唐朝守將都和咱們血戰到底嗎?”
施羅疊一跺腳:“那,那就這麼便宜他?”
頡利發出一聲冷笑,說道:“咱們饒了他,李世民會饒他嗎?拿筆來,我要寫封信,讓範興帶回長安去!”
承慶殿裡氣氛沉重,太宗皇帝痛苦地坐在案几旁。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全力部署救援綏州,因爲頡利的大纛一直在雲中,他就留下了張寶相在那裡監視對方,尉遲敬德等人都被他召回,此外,他還調集了柴紹北上涇州,甚至命李世勣率兵從烏城東出。這麼下力氣,一是因爲他確實心繫綏州百姓,二來呢,是因爲被困在綏州城裡的範興。三年了,他心裡總覺得欠着這個臣子的情,況且,他也着實喜歡這個人的才幹。
沒想到,就在大軍將至時,城卻破了,探馬看到綏州城的火光後,向尉遲敬德發出警報,唐軍停止了前進,正猶疑間,先頭的一萬人突然遭到一股強大騎兵的突襲,落入了敵人的重圍,幸有獨孤彥雲率所部拼死力戰,才掩護全軍得脫,不過他自己卻戰死殉國。
後來才弄清楚,在雲中和張寶相對峙的不過是一支疑兵,頡利早就統率大軍繞道從綏北河套中一段淺灘秘密徒涉了黃河,設伏於綏州西邊的密林中。唐朝的援軍再往前走十里,就會陷入重圍,逃脫不掉被全殲的命運了。
看到這樣的敗報,太宗不禁又想起武德九年夏天的城下之盟,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又是一筆血債呀!是朕沒有把這國家治理好,讓突厥人欺凌了我們這麼多年,朕這個大唐天子,只能看着百姓受戮,實在是有愧啊!”
承慶殿內,侍立在一旁的李承乾也得到了綏州城被攻破的消息,心裡也是惴惴不安,他所擔心的沒有太宗皇帝那麼重,他所擔心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曾經做過他中山郡王府長史的範興。
當初玄武門之變,李承乾被太宗從中山召回,半路遇到了疑惑身份不明之人的襲擊,幸好當時身邊有範興在,不然的話他恐怕到不了長安,就命喪黃泉了。
此時聽到綏州城破,他最想知道的便是範興的安危。
第一篇 蟄居 第二十八章 忠臣
這幾日,長安城中,從綏州逃難過來的人也多了不少,杜睿雖然足不出戶,但是從杜貴父子那裡也得到了不少消息,對於綏州城被攻破的消息,杜睿並不覺得詫異,綏州孤懸邊陲,左近的大唐軍馬便是想要救應,也來不及,只是讓杜睿詫異的是,突厥人攻破綏州居然花費了十幾天的時間。
此時,杜睿正根據前世的記憶,劃出了一份大唐疆域圖,仔細研究着,怎麼都想不明白突厥人怎麼會用了這麼長的時間,才攻破綏州。
綏州飽經戰亂,城牆絕算不上堅固,雖然北地民風彪悍,人人可以上陣殺敵,但與傾巢而出的突厥人比較起來,還是略有不如,更何況此次主持綏州之戰的是突厥二汗突利,此人便是不如頡利,但也稱得上是雄才大略,以此人的能耐,絕不會十幾天才攻破綏州。
正琢磨着,寶釵推門進來了,道:“少爺!那位秦公子又來了!”
“哦!”杜睿微微一怔,隨即就想明白了,身爲大唐儲君,李承乾定然也在爲綏州的戰事憂心,來這裡無非就是想要討個主意,杜睿到也想知道一下內情。
“將秦公子請到書房!”
往日,兩人見面也都是在前廳,今日杜睿卻要將李承乾請到後宅的書房,李承乾心中也是微微有些詫異,跟着寶釵到了書房,正看到杜睿趴在地上,而地上鋪着的東西,他在承慶殿內也經常看到,正是大唐寰宇圖。這讓李承乾心中不禁一驚,他想不明白,這種東西,怎麼會出現在杜睿的手中。只是看圖上的墨跡,明顯是新畫上去的,難道是杜睿親手繪製而成?
“兄長來了!寶釵!看茶!”杜睿頭也不擡,還在研究着那份地圖,腦中勾勒着此次兩軍行進的線路,隨口吩咐了一聲,便招手讓李承乾坐下。
李承乾此時那還有心思坐,範興回來了,是被劼利放回來的,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封劼利的親筆書信,他現在已經慌得六神無主了,只想找杜睿討個法子,看看怎麼才能救範興一命。按照大唐律法,丟城失地者,是要被處以極刑的。
想着,李承乾也學着杜睿的樣子趴在了那張地圖上,道:“承明!可知綏州戰事!?”
杜睿點點頭,道:“小弟雖然久不出門,可近些時日從北地逃回的邊民甚多,卻也聽說過了,只是我想不明白,以突厥人的實力,怎麼會花上十幾天的時間才攻破了綏州,難道那位太守大人真的如此高明,能將綏州守得如鐵桶一般,可是爲何第十五日,卻又莫名其妙的丟了,實在是讓人費解,兄長家中是朝廷高官,不知可知內情!”
李承乾哪裡知道,他對戰場之事本就是一竅不通,見杜睿問起,便將自己所知道的說了一遍。
杜睿聞言,頓時一驚,又在地圖上自信研究了一番,道:“原來如此!這突厥人當真是好大的心思,以綏州爲餌,佈下了天羅地網,只等着我大唐的援軍進入伏擊圈,便一舉殲滅,好險!好險!好氣魄!好氣魄!那位範太守當真堪稱我大唐的第一忠臣良將!”
李承乾心中不解,忙問道:“承明何出此言,範興丟城失地,如今朝野上下紛紛要求聖上治範興的罪,賢弟怎的對此人如此推崇!”
杜睿思慮了片刻後,感嘆道:“如小弟所料不差的話,這綏州城恐怕是範太守故意丟的!”
李承乾聞言一驚,道:“這~~~~賢弟說得什麼,恕愚兄魯鈍,實在是不大明白!”
杜睿手指着地圖,道:“突厥人此次寇邊,乃是以綏州爲餌,攻卻不取,爲的就是誘使綏州左近我大唐的援軍進入他們設下的伏擊圈,然後一舉殲滅我大唐所有的精銳,如果讓突厥人達成此願,我大唐便當真是危矣了,而第十五日綏州城失守,如小弟所料不差的話,正是範太守有意而爲,突厥對綏州圍而不攻,分明藏着巨大陰謀,範太守又無法把消息傳到朝廷,所以只好放敵人打進城去,城丟了,援軍自然就不用再往前走了,他這麼做分明就是爲了給各路援軍示警,只是如此一來卻苦了綏州百姓和那位範太守了!獨孤將軍和千餘兵卒也妄送了姓名。”
“可是丟城失地卻是要掉腦袋的,難道範興便不顧自己的身家性命了嗎?”李承乾驚道。
杜睿嘆道:“這正是範太守的品格崇高之處,一個人腦袋和大唐的十幾萬大軍孰輕孰重?這番情懷,小弟也是自嘆不如啊!”
李承乾聞言,心中也是感觸良深,看着杜睿突然跪倒在地,道:“賢弟既然看的如此通透,想來必有妙法可救那範大人。”
“兄長這是爲何!?快快請起!”讓一國的儲君跪倒在自己面前,杜睿便是此時可以裝糊塗,但畢竟不妥。
李承乾想到當年在中山之時,範興勞心勞力輔佐與他,如今卻要因戰敗失地而斬首,心中不禁一陣悲苦,道:“承明!實不相瞞,我本不姓秦,乃是當朝太子李承乾,這範興曾爲我中山郡王府上的長史,與爲兄甚是親厚,當年更是救過爲兄的姓名,求賢弟勿要推辭,無論如何,也要救他一救。”
杜睿聞言,見李承乾已然點破了身份,忙拜倒在地,道:“原來是太子殿下,草民無狀,冒犯了太子殿下,還請恕罪!”
李承乾見狀,心中也是一陣煩悶,原以爲能與杜睿做一生的知己,可是如今身份已然挑明,心中所願也皆成泡影,不禁一嘆,道:“賢弟不必如此,你我乃是兄弟知己,以後私下裡,我們還是兄弟相稱如何?”
杜睿哪有不願意的道理,如果真的讓他每日左拜右拜的,他也不大情願,如今李承乾這樣說,正中了他的下懷,忙道:“既如此,小弟遵命就是!”
李承乾見杜睿答應,心中也是歡喜,他難得遇到一個知心的朋友,生怕因爲他太子的身份,而疏遠了,看到杜睿似乎並不介意他的身份,自然高興異常,道:“既如此,賢弟快快說,如何才能救得了範興!”
杜睿長嘆一聲,道:“難啊!律令寫得明白,丟了城邑的刺史必須死。”
李承乾聞言,急道:“可範興是爲了示警,他有功於我大唐啊!若不是範興,我大唐十幾萬邊軍都要送命,單單是這份大功勞,難道還不足以保自家一條性命嗎?”
杜睿苦笑道:“太子殿下!聖上難道就猜不到嗎?恐怕聖上也想放了範興,只是~~~~~”
李承乾聽到杜睿說太宗也要放了範興,不禁一陣興奮,但是聽到杜睿後面的那個“可是”,一顆心頓時又懸了起來,忙問道:“可是什麼?”
“可是如果範興就這麼饒過了,今後守城之將皆可以以救百姓之名,行賣國求生之實,那誰還來爲大唐守衛疆土?便是聖上有意放了範興,但是小弟想來,以範大人的情懷,恐怕他自己也不會走。”
李承乾一驚,顫聲問道:“承明!你是說範興會選擇一條死路!”
杜睿艱難的點點頭,道:“小弟如果猜的不錯的話,範大人此刻恐怕已然上路了,他這麼走,是爲了讓聖上對誰都好有個交代,可是聖上卻又怎麼向自己的良心交代呢?”
杜睿言道此處,兩行熱淚已然流下,是爲了範興這個被人們誤解了的大英雄,更是爲了戰死在綏州的大唐將士。
李承乾聞言,不禁悵然若失,他知道杜睿說的全都對,現在不單單是朝野上下,便是民間也認爲範興是個喪地辱國的罪人,一致聲討,要求太宗處死範興,太宗皇帝雖然能頂住所有壓力放了範興,但是以範興的爲人,氣節,和對大唐的忠誠,他是絕對不會就這麼一走了之的,相反的範興會選擇死,用自己的一條命,來激起天下人對突厥的切齒痛恨,來讓太宗對所有人都能有個交代。
自古忠臣良將甚多,國破城毀之時,選擇死節的也不在少數,可是似範興這般,明明知道生路在何方,卻偏偏自家尋了一條死路,還搭上了身後名節,往自家身上潑污水的,古往今來又有幾人,這番大忠貞,大智慧,大胸襟,便是自視甚高的杜睿也自愧不如。
他想要救範興,想要保住這個姓名淹沒於歷史中忠臣的姓名,只可惜他無能爲力,綏州丟了,數萬百姓喪於敵手,這件事總歸是要有人來承擔的,範興選擇自己站了出來,用自己的一條性命,來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杜睿想着,走到了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沉吟道:“範大人,難道你當真看破了生死嗎?在下能不惜一死,卻也看不透名節二字,杜睿不如!杜睿不如啊!”
李承乾也是一陣落寞,他知道了,誰都就不了範興,便是在他眼中一向無所不能的杜睿也不行了。
第一篇 蟄居 第二十九章 羣氓
太極殿內,太宗皺眉端坐在龍椅之上,此時不是朝會,殿內也只站立着幾個親近的大臣,和成年的皇子,平日裡太宗召開內朝往往都是在承慶殿內,今日卻是個例外。
“你們都說說看,對於範興,朕該如何處置!”
太宗的話音剛落,蜀王李恪就迫不及待的出班稟道:“父皇!範興之事或許情有可原,綏州失守或許事出有因,然我大唐律令,凡丟城失地者,一律處斬,絕不能因爲一個範興,便更改了朝廷的法度,若是開了這個口子,那日後還有誰會將我大唐的安危放在心上,一旦敵兵臨門,便打着保護百姓,顧全大局的幌子,行貪生怕死之實,這大唐的天下豈不是要亂套了!”
李恪自然是希望範興死的,作爲太子李承乾曾經中山郡王府上的長史,範興雖然在李承乾集團內的地位不高,但是身爲一州刺史,卻也是李承乾在朝堂之外的一大臂助。
長孫無忌聞言,道:“蜀王殿下此言差矣,那範興丟了綏州城,乃是爲了給各路援軍示警,如果不是他當機立斷的話,我大唐損失的可就不是一個綏州,而是這天下了!”
岑文本駁道:“長孫大人此言未免危言聳聽了,範興便是有千般道理,也洗刷不了他丟城失地的恥辱,這是大義,臣請聖上依律治範興死罪!”
正在此時,執殿武士進殿稟報道:“啓稟聖上,那些大臣們又來了,就跪在太極殿外,請求聖上處死範興!還說~~~~還說~~~~~~”
太宗一皺眉,道:“還說什麼!?”
執殿武士低頭道:“還說若是聖上不答應處死範興,給天下萬民一個交代,他們便長跪不起!直到聖上答應爲止!”
太宗還沒什麼表示,長孫無忌一聽就火了:“還真是沒完沒了了,聖上,那些人分明就是在要挾聖上,絕對不能在姑息那些亂臣賊子了!他們這是在要挾聖上,這纔是丟了大義,真正的大不敬啊!”
李恪聞言,冷笑道:“長孫大人,未免言過了吧!諸位大臣們也是懷着一腔熱血,似範興這般丟城失地,有辱國體者,難道不應該依律治罪嗎?反倒是忠貞愛國的大臣成了亂臣賊子,是何道理!”
在這個崇尚門第的年代,像長孫無忌那樣能拋開世俗之見,同情範興際遇的人畢竟不多。更多的人因爲瞧不起範興的出身,而想拿這件事大做文章,一些出身高門的官員,連着幾天到太極殿前跪諫,人越聚越多,羣情激憤,許多朝事都耽擱下來。
外面一羣朝臣跪諫,殿內也是羣情激奮,太宗看了眼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的李承乾,無奈的嘆了口氣,不得不起身親自出面勸衆人回去,帶着衆臣,皇子走到太極殿前,對擠在那裡的朝臣明知故問道:“你們都是要朕殺範興的嗎?”
衆臣齊聲稱是,有個大臣一臉義憤地嚷道:“綏州幾萬軍民都因範興而受累,不殺安能平臣民之心?”
太宗看了那人一眼不動聲色地道:“嗯,你們說的很有些道理,不過呢,朕正有件拖延了好幾天的朝務要辦,你們催得急,只好先到了這裡。國家這麼大,千頭萬緒,每天都有數不清的事情要辦理,你們容朕辦完這件早就該辦的事兒,再來說你們的事兒如何?”
天子都說了這話,誰還敢反對,衆臣看着太宗,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太宗見衆臣不言語了,便取出一枚斷了的鑰匙,高高舉起,對羣臣說道:“這是大唐綏州府庫的鑰匙,它是叫突厥人砍斷的,朕今天本來是要在承慶殿接見司掌這柄鑰匙的官員,對他進行嘉獎的,因爲諸位的緣故,現在就只能在這裡接見他了,趙恭存來了嗎?”
有人引着已斷了一隻小臂的趙恭存走過來,趙恭存跪倒行禮,口中喊道:“臣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宗感懷的看着趙恭存,彎腰將他扶了起來,而後對着衆人說道:“就是這麼一位小小的司曹參軍,拼着性命守衛府庫,敵人奪不下鑰匙,只能剁下他的手臂,可是斷手仍然死攥着鑰匙,敵人只能剁開他的斷手,結果將鑰匙也剁斷了,而庫裡有多少錢呢?只有一貫錢!”
羣臣聞言,頓時一陣議論,太宗也不理那些人,轉向趙恭存問道:“你爲什麼要爲這點兒錢搭上一條胳膊?”
趙恭存躬身回答道:“臣爲的不是這點錢,而是爲了恪守自己的職責,臣身爲綏州的司曹參軍,職責便是守衛大唐的府庫,沒有聖上親命,任何人都不能踏進半步。”
太宗聞言,臉上頓時露出激動之色,揚聲對着衆臣道:“這話你們聽見了嗎?職責這兩個字的分量有多重?你們一個個都以忠臣自居,什麼是忠臣,盡職守責,扶保社稷纔是忠臣!現在軍情那麼緊急,將士們天天期盼着朝廷的糧餉,可有的人呢?放着自己的職責不顧,跑到這裡來指責別人,這算什麼忠臣?”
羣臣都低下了頭,有人開始悄悄離去。
接着太宗宣佈趙恭存恪盡職守,堪爲天下官吏之楷模,朝廷特擢升其爲禮部員外郎,以示褒獎。
趙恭存熱淚盈眶以頭搶地,叩謝天恩。
太宗對衆人道:“朕辦完這件當辦的事了,現在可以和你們說說範興的事了!”
話音未落,他自己的臉上已露出詫異的神情,太極殿前只剩下寥寥的幾個人,太宗見狀,終於鬆了口氣,他的目光掃過,那幾個傢伙嚇得忙不迭地起身離去,個個都只恨自己腳底下太慢。
太宗見人都走了,只留下長孫無忌和李承乾,將其餘臣工,皇子遣去,看着李承乾道:“承乾!方纔長孫無忌都再爲範興求情,他曾經做過你的長史,武德九年又在護送你到長安的路上,救過你的性命,你爲什麼不爲他說上一句話!”
太宗的語氣含着怒氣,顯然爲李承乾這般薄情寡義感到不滿。
李承乾這時才擡起頭,看着太宗,泣道:“父皇只道兒臣不救範興嗎?兒臣想救,只是不能去救,如救了一個範興,卻讓父皇無法對天下交代,如果不救,心中又卻是自責,兒臣如今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太宗聞言,不禁一驚,接着欣慰的點點頭,道:“這個道理,是誰和你說的!”
李承乾道:“是杜睿,本來兒臣也想要爲範興求情,只是聽了杜睿的話,兒臣才明白了,原來這裡邊居然有這麼多的糾葛!”
太宗長嘆一聲,道:“沒想到範興的知己居然是個十歲的孩童,走吧!我們去見見範興!”
太宗帶着長孫無忌和李承乾去天牢見範興,杜睿在家中也坐不住了,他實在是不願看到一個大唐的忠臣就這樣揹着罵名死去。
等杜睿帶着杜仲,杜貴到了大理寺獄門外時,那裡正雲集着數不清的官員,兵士還有百姓,正在喧鬧着,突然,大門一開,杜睿曾經在醉仙樓見過的那個太宗身邊的侍衛馬宣良走了出來,對衆人說道:“各位請回吧,用不着再在這裡吶喊了。”
杜睿聞言,頓時心中一驚,長嘆一聲,他已經想到結局了。
可是人羣中還是有人在嚷:“不殺了範興,我們就不走!”
馬宣良一閃身,兩個侍衛擡出一副擔架,範興的屍體躺在上面。馬宣良一指擔架說道:“他已經自己上路了!”
聽到範興已死,人羣中爆發出一陣歡呼聲,侍衛擡着範興的屍體朝外走去,人流擁上前去,撕扯着範興的屍體,朝着他吐口水,扔雞蛋,範興的屍身很快變得一片狼藉,讓人不忍卒睹。
杜睿見狀,心中悲苦,扯住一個百姓問道:“你們爲何如此恨他!?”
百姓道:“那人丟城失地,置綏州數萬百姓安危不顧,這樣的人,誰不恨。”
杜睿鬆開了那人,看着正被折磨的範興屍身,搖了搖頭嘆息道:“一個好官呀,真是可惜了。這麼一個大仁大智的幹才走了,這些人居然還高興成這樣!羣氓徒有一腔熱血,能夠洞觀全局識得大體的人又有幾個?”
突然一隻大手伸過來一把按在杜睿的肩頭,怒道:“你小子剛纔說什麼來着?”
說話間一拳已落在杜睿的身上,杜睿也不還手,他現在疼的是心。
接着擁上來十幾個人圍住杜睿痛打起來,一邊打一邊還在罵着“打你個小賊!”
杜仲,杜貴連忙上前,拼命勸阻,卻無濟於事,眼看杜睿就要被一通老拳打得頭破血流,突然有幾個挎着腰刀的大漢衝了過來,驅散衆人,將杜睿扶了起來。
杜仲不住地向這些大漢稱謝,大漢中一個留着絡腮鬍子的一指旁邊一輛馬車道:“謝我做甚,要謝你得謝我家小姐!”
杜睿擡頭一看,馬車上坐着一個明眸皓齒的女孩兒,兩條小腿掛在車上正在晃着,掛着一臉頑皮的笑。
這個少女正是太宗的掌上明珠安康公主,一大早,她就溜出宮來,向李承乾借了十幾個侍衛,帶着他們出來閒逛。不曾想卻撞上了杜睿說了些奇怪的話,讓她產生了好奇,所以,當有人圍住杜睿痛打時,她就讓侍衛出手救了他。
杜睿拍拍身上的土走過來致謝:“多謝公主!”
安康公主一愣,隨即笑道:“你都知道了!?”
杜睿點頭。
安康公主見了,頓時一陣索然無味,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以後還能跟着太子哥哥去找你玩嗎?”
杜睿淡淡一笑,道:“公主願意光臨寒舍,草民榮幸之至!方纔的事,還要多謝公主殿下援手!”
安康本就伶俐,眼珠一轉,便有了主意。
第一篇 蟄居 第三十章 正氣歌
“既然要謝,光憑嘴上說,有什麼意思?一點誠意都沒有!”安康公主好整以暇的看着杜睿笑道。
杜睿一愣,沒想到安康公主突然來了這麼一句,隨即笑道:“不知公主殿下,讓草民如何謝,方能顯出誠意!?”
安康公主眼珠一轉,道:“聽太子哥哥說,你府上有好些有趣的東西,不如這樣,我去你府上,挑一件看得上眼的,就當作你的謝禮瞭如何!?”
杜睿聞言,也是哭笑不得,不過既然已經開口了,自然也不能拒絕,便道:“如此也好!”
“一件,我絕不多拿。”安康伸出一根手指,說得很認真。
其實她並不是真的想去拿什麼東西,貴爲公主,她什麼東西都不缺,她真正需要的是一個玩伴。當日第一眼看到這個少年,她就被他的外表和談吐吸引了,她覺得他身上有種她從小見膩了的宮裡男人不一樣的味道,讓她很想靠近。
杜睿當然不知道眼前這位大唐最尊貴的女孩子心裡的盤算,便爽快的答應了,帶着安康公主向自己家中走去。
衆侍衛都知道公主的脾氣,誰也不敢阻攔,只有一路遠遠地跟着。進了杜府,安康真是吃了一驚,不起眼的宅門裡雖稱不上園林奇秀,富麗堂皇,但卻佈置的很格局,真沒想到長安還有這樣一個別有洞天的地方。
上次安康公主和李承乾一起過來,只到了門口便撞上了杜睿,隨他一起去踏青了,今日才進得府來,發現這杜睿果然不凡,小小的宅院居然被他弄得這般清雅。
二人一路穿堂過室,裡頭的陳設也很簡單,但是一些杜睿親自做的裝飾,也讓安康看花了眼,比如風鈴,比如杜睿閒着無事給杜雲蓮捏着玩兒的泥人,還有許許多多的小玩意,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什麼好。
過了二堂,來到後宅杜睿的書房,安康公主坐下來想歇口氣,一眼看見牆上掛着的一支竹簫,雖然看着普通,但安康公主卻看出了不凡,臉上頓時露出驚異之色:“這簫看上去是漢代的古物吧。”
杜睿讚道:“公主殿下的眼力不錯,傳說竹林七賢當中的嵇康曾用過此簫。”
這支簫也是杜睿一次出府閒逛時發現的,看着喜歡便買了回來,對於這支簫的來歷,杜睿也說不分明,只是聽那賣簫人說過。
安康公主聞言,更驚奇了,道:“哦,原來是魏晉時傳下的東西,也有幾百年了,不知還能不能奏鳴。”
杜睿看了安康公主一眼,將簫取下來,便吹奏起一隻曲子來。琴聲悠揚,如同山間的潺潺溪水,流淌個不停,如怨如思,如泣如訴,卻又偏偏帶着的綿綿的情意,正是當日杜睿曾吹奏過的那首《梁祝》。
安康公主聽得如醉如癡,讚道:“你的簫吹得真好,清越卓拔,好像是從高山之巔輕輕流淌下來的~~~~”
杜睿聞言,心裡那叫一個別扭,什麼叫簫吹得真好,這夸人誇得也太讓人臉紅了,但是臉上卻很是謙遜的說道:“公主殿下謬獎了,草民不過是自娛自樂罷了,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安康公主眼睛一眨說道:“登不登得了大雅之堂關我什麼事,我喜歡就行了,對了!我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
杜睿看了看手裡的竹簫,問道:“是這支簫嗎?”
安康公主呵呵一笑,道:“不,是這曲子,請你教我吹這曲子好嗎?”
杜睿不由一愣,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安康公主小嘴一撅,道:“你答應了我到你府上挑一樣瞧得上眼的東西的呀,怎麼,這麼快就反悔了?真是小氣!”
說着,一雙大眼睛還討債似的盯着杜睿,杜睿無可奈何,只好應承下來。
安康公主見杜睿答應,心中自然歡喜,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問道:“杜家哥哥!你剛纔爲什麼替那個犯人惋惜,還說他是一個難得的幹才?”
杜睿聞言,嘆道:“如今這大唐的朝堂之上,能和那位範大人比氣節的,恐怕還真沒有第二個人了!”
安康公主好奇的問:“你爲什麼要這樣說,難道連你也比不得嗎?”
杜睿笑道:“草民不過一十歲小兒,能稱得上什麼氣節,便是有,又怎能和範大人相比,彼爲國事不惜一人榮辱,不惜身家性命,這份大膽識,大氣魄,大忠誠,難道還當不起這氣節二字嗎?”
安康公主沉思片刻,道:“聽你這麼說,好像也很有道理,我是不大懂的,只是這兩日我父皇總是長吁短嘆,不時的喚着範興這個名字,或許我父皇也不想他死吧!”
太宗皇帝的心思,杜睿也能猜得到,一來範興確實是個人才,此時雖然丟城失地,卻讓大唐避免了一次更大的危機,二來還是人才難得,這些年來,突厥屢屢寇邊,大唐屢戰屢敗,範興久在邊廷,對突厥的戰法熟悉,將來北伐,也是一大臂助。
想着,杜睿突然對安康公主道:“公主殿下!草民想求公主殿下一件事,希望殿下不要推辭!”
安康公主道:“你有什麼事只管說,怎的說你現在也是我的師傅了,只要我能做到的,便一定幫忙。”
“好!”
杜睿道了一個好字,便走到書桌前,鋪開一張宣紙,研好墨,提起筆來,略加思索,揮筆而成:《正氣歌》一一贈範太守,餘長聞夫氣節者,天地之正焉,今範太守於國守邊,闕自身榮辱,棄小節而就大義,然羣氓洶洶,空懷熱血,知太守者,凡幾人焉?餘自空嘆,於國惜才,隨頌《正氣歌》,以張範太守之氣節耳。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爲河嶽,上則爲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爲嚴將軍頭,爲嵇侍中血,爲符寶郎舌,爲姜伯約膽;或爲遼東帽,清操厲冰雪;或爲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或爲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爲擊賊璽,逆豎頭破裂。是氣所磅礴,凜然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三綱實繫命,道義爲之根。磋餘遘陽九,隸也實不力。楚囚纓其冠,傳車送窮北。鼎鑊甘如餡,求之不可得。陰房冥鬼火,春院閟天黑。牛驥同一皁,雞棲鳳凰食。一朝濛霧露,分作溝中瘠。如此再寒暑,百沴自辟易。哀哉沮洳場,爲我安樂國。豈有他謬巧,陰陽不能賊!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悠悠我心憂,蒼天曷有極!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安康公主自幼聰慧,也曾習得經史子集,倒也看的分明,見杜睿如此推崇一個犯官,雖然不解,但也被詩中那大氣魄感染到,不禁拍手叫好。
杜睿嘆道:“公主只道這詩好,卻不知與這尋章摘句的營生比起來,範太守的氣節卻真如長空皓月,詩雖寫得,卻不足以張範大人氣節之萬一,請公主將這詩,轉呈聖上,求聖上等他日北伐成功之時,將這詩雕刻成碑,立於範太守墓前,以彰其功。”
第一篇 蟄居 第三十一章 對策
承慶殿內,此刻的氣氛有些沉重,太宗痛苦地坐在案几旁,這幾日天氣轉陰,他當年隨軍征戰之時留下的暗傷又在隱隱作痛。再加上這些日子,他一直在範興的死惋惜,如今他能做的,也不過是將來真的等到北伐成功之時,將杜睿寫得那首《正氣歌》立於範興的墓前,以慰那位爲國盡忠,不顧個人名節,不惜一死的忠臣之心了。
範興的事讓太宗憂心,但此刻還有另一件事,更讓太宗愁眉不展,頡利攻破綏州,城中民衆死傷大半,但還有三萬軍民被頡利擄去了,如今頡利已然開出了價碼,讓太宗用財帛去贖,一想到子民的死傷,太宗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又是一筆血債!是朕沒有把這國家治理好,讓突厥欺凌了我們這麼多年,朕這個大唐天子,只能看着百姓受戮,實在是有愧啊!”
長孫無忌看着心裡難受,他本想說句寬慰皇帝的話,又一時不知用什麼樣的措辭好,這時岑文本出班對太宗道:“聖上,頡利讓我朝納貢三十萬石糧食,十萬匹絹,以換取被他擄去的三萬軍民,不知聖意如何?”
太宗聞言,往桌上猛一拍,一臉悲憤地說:“殺了朕那麼多子民,還要敲這麼大一筆竹槓。三十萬石糧食,十萬匹絹!這比武德九年逼着咱們從國庫裡拿出來的還多,朕都登基四年了,難道還要再次忍受這樣的奇恥大辱嗎?罷了,就算我軍不堪一戰,朕也要與頡利決死一搏!”
太宗將“不堪一戰”四字說得很重,岑文本打量着太宗的臉色,揣摩聖上此話的意思,略一停頓即跪倒在地滿面誠摯地道:“臣願爲皇上牽馬墜鐙,萬死不辭。眼下涇州已有二十多萬人馬,再從各地抽調邊兵,府兵,足可得四五十萬人,就算突厥鐵騎真的都是鐵打的,也要和他們拼一場。”
“愛卿請起,若是我大唐人人都像愛卿這般不惜性命,突厥又有什麼好怕的!”太宗將岑文本扶起,將臉轉向立在一旁的長孫無忌問道:“輔機,你說呢?”
長孫無忌看看太宗,又看看岑文本,他從太宗的目光中看出了某種期待,顯然這位當朝天子雖然做出一副強硬的姿態,但心裡其實並不想馬上與頡利決戰,長孫無忌略爲沉吟,用低沉的語氣說:“臣以爲,茲事體大,最好召集重臣和諸王子們商議,周密籌劃爲宜。”
有了大舅哥給墊的這級臺階,太宗不假思索的接上話茬,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好,那就這麼辦吧!”
太宗的旨意很快就傳達了下去,李承乾作爲東宮太子,自然也有份參與,一想到明日就要到太極殿揍對,李承乾的心裡就沒什麼把握,他對邊事一竅不通,想不出好辦法,只能再次來求教杜睿。
到得杜睿府上,將事情說了,杜睿沉吟片刻道:“太子!此時絕不能戰,戰亦不能勝,還記得小弟當日對太子所說的嗎?”
李承乾點頭,道:“記得到是記得,只是如今朝野上下,人人均要與突厥人一戰,我若是說不戰,那些三弟,四弟的人豈不是又有了攻訐我的口實。”
杜睿想了想道:“邊廷之民,確實飽受了突厥人欺凌,他們此刻盼的是一支能打勝仗的王師,但爲了這最終的勝利,我大唐必須要有超凡的堅忍之志,等國力和軍力準備到足以戰勝對手之時,再思雪恥才行,如今冒然決戰,那是拿大唐的天下做賭注,小弟以爲萬萬不可,恐怕聖上的意思也是如此。”
李承乾一驚,道:“承明!你的意思是說,我父皇也不想打這一仗!?”
杜睿點頭道:“正是,如果聖上執意要與突厥決戰,還用的着廷議嗎?聖上這樣做,正是想要傳達一個信號,一個不可戰的信號!太子明日廷議之時,絕不可冒然言勇,只能勸聖上再忍讓一時。”
李承乾還是有些猶豫,道:“可是如果我那般說,那些想要一戰的大臣肯定會反對我的!到時候,他們再言易儲之事,豈不是就有了藉口!”
杜睿道:“太子!這正是太子爲聖上分憂的好時機啊!擔上小小的罵名,又如何?”
李承乾聞言,醒悟道:“既然如此,我便做了,能爲我父皇分憂,也是做兒子的本分,只是~~~~~唉!我終究是個無能的太子,便是和劉阿斗相比,也真是不遑多讓了!”
杜睿聞言,突然大聲道:“太子絕不是阿斗,退一萬步講,就算您是阿斗,也強過那連生身父親都敢弒殺的煬帝!德行是與生俱來的,才學卻是可以後天陶冶的,太子還年輕,絕不可喪志,只要能延請天下名師,認真調教,太子一定能繼承聖上的偉業,成爲一世英主的。”
李承乾苦笑一聲,看着杜睿道:“遍延名師?我父皇給我找的師傅還少嗎?可是在那些大臣們的眼中,我還是處處都比不上三弟,四弟!這東宮的位子賴着,也沒什麼意思!”
杜睿道:“於寧志,李綱這些人都是大儒,能教的不過是些經史之學,眼下四海未靖,太子當學一些經世治用的本領纔是。”
李承乾聞言,突然眼前一亮,道:“經世治用的本領?承明,不如我去求父皇,讓你來做我的太傅如何!”
杜睿險些被李承乾的這句話給嗆死,忙道:“殿下不可亂言,小弟年幼,不通世事,哪裡能教得了太子殿下。”
李承乾急道:“我說你能,你便能!”
杜睿無奈,只好說道:“小弟還在爲老父守孝,不如這樣,太子殿下如果有什麼不解的地方,可以來尋小弟,小弟能盡力之處,決不推辭!”
李承乾剛纔只是一時衝動,此時也清醒了過來,知道自己有些孟浪了,尷尬的一笑,說:“既然如此,也好!”
杜睿稍稍的鬆了一口氣,道:“殿下!明日廷議,對突厥再一次妥協是肯定的了,到時聖上肯定要尋一身份足夠尊貴的人去出使突厥,太子殿下一定要將這個任務接下來!”
李承乾聞言一驚,道:“什麼?我去出使突厥,那豈不是送羊入虎口嗎?當年我被送到羅藝軍中爲質,便險些餓死,萬一到時突厥人將我扣下,那該如何是好!”
杜睿笑道:“殿下不用擔心,只要依着小弟所言,萬保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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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廷議之時,果然如杜睿想的一樣,雖然滿朝文武氣勢洶洶的要與突厥決一死戰,但是因爲李承乾站出來力排衆議,力勸太宗忍讓,再對突厥妥協一次,再加上長孫無忌,房玄齡等重臣也站在李承乾這一邊,太宗皇帝還是採納了忍讓一時的建議。
一旁的蜀王李恪本來也是要勸太宗忍讓的,但是沒想到卻讓李承乾給搶了先,這讓他的心裡一陣憤憤不平。
太宗則看着李承乾,心裡一陣高興,他早就得了密報,說太子昨夜又去了杜府,知道這個主意是杜睿出的,但是李承乾能虛心納諫,接受正確的建議,太宗也十分滿意。
“既然如此,朕便再忍上一時,如今既要與突厥和談,不知哪位愛卿願往!”
左僕射封德彝第一個便站了出來,道:“聖上!老臣願往!”
太宗皇帝見封德彝走路都顫顫巍巍的樣子,顯然已經時日無多了,本來他對這個一心懷念着前朝的老臣十分不滿,但是此刻見他自告奮勇,心裡還是微微感動。
“德彝年事高大,朕怎麼忍心再讓你勞苦奔波!難道就沒有其他人願爲國分憂了嗎?”太宗說着目視李承乾。
本來太宗對李承乾請命出使沒抱多大期望,只是希望他能長進一點兒,但是卻沒想到李承乾居然真的站了出來,躬身道:“國家有難,兒臣身爲太子,自當爲國分憂,頡利的營盤就算是刀山火海,萬丈深淵,爲了大唐的萬世基業,兒臣也願意去闖!”
太宗一怔,久久地看着李承乾,沒想到從這個孩子口中竟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他突然站起身一步走上前,伸出雙手扶起李承乾,一拳砸在他的肩窩上:“承乾,你做得對!做得好!這纔像我李世民的兒子,像我李世民的兒子啊!”
旁邊的李恪見了,心中頓時一陣苦,他知道這一局又是李承乾贏了,他現在唯一能盼着的就是頡利能突然腦袋發昏,將李承乾殺了。
心中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想法,就連李恪自己都被嚇了一跳,此刻他的心裡突然燃燒起了一團火焰,對那張龍椅的渴望從來都沒有這麼強烈過。
李恪微不可查的表情變換,沒能逃得過太宗的眼睛,心中既有憤怒,也有悲哀,難道上一代人的慘劇,當真要報應在他的兒子身上嗎?
第一篇 蟄居 第三十二章 深入虎穴(本日第一更,求推薦!)
李承乾主動請纓赴頡利處和談,讓此前那些一直覺得李承乾過於懦弱,不堪託付以一國重任的朝臣們不禁大爲驚異,他們這些人不屬於任何一個皇子的勢力,一心只是效忠於太宗皇帝,如今看着儲君成長起來,自然也是高興。
而隸屬於太子集團的朝臣自然更是欣喜不已,太子長大了,有擔當了,這是他們最希望看到的,因爲只有太子穩坐東宮的位子,他們將來的利益纔不會受到損失。
不同於太子集團的歡欣鼓舞,那些分屬於蜀王李恪,魏王李泰勢力的朝臣們,此時則是士氣大跌,魏王李泰本就沒有那個膽量深入虎穴,可是蜀王李恪就不同了,一直以來他就以英果而爲太宗所喜,這次對於出使突厥也是事在必得,結果卻不想被李承乾搶了先。
散朝之後,李恪胸中滿是不甘的回到了府上,身後跟着的是他蜀王集團的謀主岑文本。
“他李承乾居然有膽量出使突厥,他能做什麼,論文采,論武藝,他樣樣都不如本王,憑什麼父皇就對他另眼相看,憑什麼,就因爲他是長子,就因爲他的母親是皇后嗎?本王究竟哪點比不上他,憑什麼他就能忝位東宮,本王將來就只能做一個閒散宗室!”
岑文本見李恪越說越離譜,簡直都有些大逆不道了,忙道:“殿下禁言,這些話要是傳到聖上的耳中,可就有些忤逆了,就算是被某個外人聽到,殿下也要落下一個心懷怨望的罪名了。”
李恪現在已經被氣昏了頭,大聲道:“本王不怕!本王不怕!那李承乾是個什麼貨色,本王會不清楚,他那個懦弱的性子,會有膽量出使突厥,簡直就是笑話,恐怕還沒到得汗帳,他就要被嚇得尿了褲子,本王倒是要看看,頡利會不會連汗帳都不讓他進,就砍了他的腦袋!”
岑文本心中也對李承乾的表現十分詫異,暗想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支招,李承乾纔有這般膽量,可究竟是誰,就不得而知了,長孫無忌會做,但是長孫皇后肯定不會答應,那究竟是誰呢?
李恪發了一通脾氣之後,又去求助岑文本:“先生!你足智多謀,快提本王想想,究竟該怎麼做,才能把李承乾永遠的留在突厥!”
岑文本心中一驚,他萬萬沒想到李恪居然會對李承乾動了殺心,不過這也正是他所期望看到的,他的老師是封德彝,封德彝畢生所盼望看到的就是能讓身有隋室血統的李恪登上皇位,而此時擋在李恪前面最大的障礙,無疑就是位居東宮的李承乾。
思慮了片刻之後,岑文本一咬牙,道:“殿下如是想把太子留在突厥,卻也不是什麼難事!”
李恪聞言大喜,上前一步,攥着岑文本的手,喜道:“先生有何妙計,快快道來!”
岑文本道:“殿下可知義城公主!?”(歷史當中爲義成公主,先後嫁給了啓民可汗,始畢可汗,處羅可汗和頡利可汗,此處按照《貞觀長歌》當中有改動,改爲突利可汗的可敦)
李恪神情一怔,他似乎已然猜到了岑文本要說什麼。
“義城公主和楊妃娘娘乃是姐妹,如今貴爲突利的可敦,突利既是殿下的姨丈,只要殿下休書一封,言明其中的利害關係,突利也是個聰明人,他應該知道如殿下忝位東宮,會有什麼好處。”
岑文本的話沒說完,但是李恪卻也依然明白了突利的言外之意,心頭頓時一陣狂喜,但是狂喜過後,他又不禁猶豫起來,道:“此計雖好,然如若李承乾未死,而我與突利之間的事在被人抓住把柄的話,那可是萬劫不復了!”
岑文本見李恪猶豫,忙急道:“殿下!當斷不斷,反受其害啊!”
李恪想了想,還是放棄了這個誘人的想法:“先生不要再說了,此計雖能除去李承乾,然太過兇險,先不論會不會有把柄落在我父皇的手中,如我大唐儲君死在突厥人手中,勢必會引起兩方決戰,而此時大唐軍力還不足以戰勝突厥鐵騎,一旦貿然決戰,損害的可是大唐的利益!”
李恪雖然因爲儲位的誘惑,失去了些許冷靜,但畢竟是個聰明人,心裡也還裝着大唐的社稷江山,更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要是爲了一個儲君的位子,致使大唐江山頹靡,那是萬萬不行的。
岑文本見無法說服李恪,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絲不甘,但是見李恪主意已定,也無法在說什麼,只能頹然告辭了。
李恪這邊正爲李承乾在太宗與朝臣面前大出風頭而憤恨不已,另一邊,李承乾在散朝之後也心懷忐忑的到了杜睿的府上。
“承明!這差事我已經討下來了,只是此次出使突厥,我這心裡~~~~~~”李承乾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是擔憂之情已經溢於言表了。
杜睿見狀,笑道:“殿下不必擔憂,小弟料那頡利必不敢爲難殿下!”
李承乾聞言奇道:“突厥虎狼之輩,頡利更無信義,武德九年,我父皇與他渭橋之盟,如今尚不到四年,便劫掠我大唐邊廷,此輩承明如何能確定他不會加害於我!?”
杜睿道:“殿下有所不知!那頡利雖爲突厥可汗,然突厥內部族甚衆,其餘人等,如突利,契苾何力,阿史那部未必便和頡利一條心,不過是懼其勢大,爲其所迫,不得不從,如突厥諸部當真一心,武德九年,這長安城恐怕已經被其攻破了,如今我大唐尚未做好北伐的萬全準備,不易與之開戰,突厥人亦不願與我開展,頡利要保證他的霸主地位,其餘逐部也想着保存自己的實力,而今已成死局,殿下只管放心去,萬保無憂!”
李承乾聽杜睿雖然分析的有道理,但是他還是憂心不已,道:“如今說什麼都晚了,明日我便要出使突厥,只是這一去,尚不知還有無機會和承明歡聚!”
杜睿見狀,道:“殿下放心,此去可帶着小弟的家人同去,萬事與他商議,必可保無恙!”
杜睿說完,便吩咐去尋杜平原過來,杜平原雖年紀尚幼,但性子沉穩,出身卑微,卻可託大事。
杜平原到了之後,杜睿對他吩咐了幾句,又取來紙筆,在紙上寫了幾句,放入一個錦囊當中,交給了杜平原,囑咐道:“待到了突厥大營之前,方可打開,依此計而行。”
杜平原雖手無縛雞之力,膽子卻大,也有擔當,對突厥凜然不懼,將錦囊收好了,躬身一禮:“小的遵命!”
李承乾在旁看着,也不知道杜睿搞得什麼鬼,但見神神秘秘的,卻又不好詢問,又寒暄了幾句,便回宮了。
次日,李承乾只帶了杜平原,以及東宮宿衛首領恆連,並二百禁軍,便朝着綏州方向出發了。一路無話,到得頡利大營前三十里處,早有突厥人在候着,爲首的是頡利的鐵桿支持者執失思力,武德九年,他曾出使大唐,卻因言語不當,被太宗扣押過,因此對李家的人,從心裡便憤恨不已。
“呔!聽着,來的可是李世民家的小兒!”
第一篇 蟄居 第三十三章 應對(第二更 求推薦!)
執失思力頗具勇武,這一聲喊的李承乾頓時大驚失色,要不是身邊的恆連和杜平原拉着,恐怕這就要逃了。
杜平原見李承乾面帶驚懼,忙道:“殿下如今代表的是大唐,切不可失了大唐的臉面,突厥蠻夷之輩,殿下不必怕他,待看了我家少爺的妙計,再做計較。”
李承乾這纔想到出發前杜睿曾交給了杜平原一個錦囊,忙讓他拿出來看,只是看過之後,李承乾原本就驚懼的臉色,變得更是慘白。
糧三萬,帛一萬,如要,則再約盟好,如不要,請代我奉養綏州三萬百姓,且不知尚需糧幾何?
李承乾看過之後,心中一陣發苦,道:“承明誤我,這算是什麼好計策,分明就是要激怒頡利!”
一旁的杜平原也看了,心中揣摩着杜睿的用意,突然喜道:“殿下!我家少爺這是要助殿下立一大功啊!”
李承乾聞言道:“這是何意!?如今能全身而退已屬不易,如何還能立一大功!”
杜平原分析道:“我家少爺的意思就是逼着頡利放人,如今突厥缺糧方纔南下劫掠,要是將着三萬綏州百姓一併帶回草原,如殺之,則更加激起我大唐子民對突厥人的憤恨,如養爲奴僕,則需供應吃食,突厥人自家衣食尚不得周全,如何再養這三萬綏州百姓,頡利也是個聰明人,定然明白其中的道理,自然也就會放人!”
李承乾聞言大喜,道:“頡利要的是三十萬糧草,十萬財帛,如果能用三萬糧草和一萬財帛就將三萬綏州百姓贖回去,自然是大功一件,只是萬一頡利狼子野心,將三萬綏州百姓殺了,那豈不是要成了千古罪人,承明此計雖好,只怕難免有個萬一!”
杜平原聞言,心中只是感嘆李承乾宅心仁厚,道:“殿下大可放心,我家少爺一向算無遺算,此計必成!”
李承乾見已然到了頡利的營前,此時就算是後悔,也來不及了,只能選擇相信杜睿的計劃,除此之外也無良方。
那執失思力見李承乾裹足不前,怒道:“李家小兒,都到了我大汗的帳前,爲何還不來拜見!?”
恆連和杜平原分別對李承乾使了個眼色,此時李承乾自知騎虎難下,卻也不想墮了天家的顏面,深吸了口氣,昂首催馬向前,到得執失思力近前,道:“頡利可汗何在,速速帶路!”
執失思力見狀,心中也是暗道:果然是李世民的骨血,這小小年紀便有這般膽氣。
他卻不知,如今李承乾也算是想明白了,既然事情已然如此,再想什麼都是多餘,與其戰戰兢兢,還不如放開手腳賭上一把。
李承乾帶着恆連隨執失思力進了頡利的大帳,正面汗位上正端坐着一個狼目鷹鼻的虯髯大汗,正是頡利可汗,兩旁分別坐着突利,契必合力等諸部首領。
李承乾現在也是豁出去了,對着頡利微微一拱手,傲然道:“大唐太子李承乾見過頡利可汗!”
施羅疊見狀大怒:“你這黃毛小子,見我父汗,因何不跪?!”
李承乾心中雖驚,卻牢記着杜睿的叮囑,傲然駁道:“大國之臣不拜小邦之主!孤乃大唐太子,一國儲君,豈是說跪就能跪的!”
施羅疊還要在說什麼,卻被頡利制止了,道:“你就是李世民的太子?”
李承乾道:“正是!”
頡利點點頭,目光陰狠的盯着李承乾道:“我信中要的東西,你都帶來了嗎?”
李承乾記着杜睿錦囊當中的計策,道:“全都帶來了,如今皆在延州,只待可汗將我三萬綏州百姓放還,糧帛自然奉上!”
頡利可汗沒想到李世民居然都沒討價還價,盡數答應了,心中不禁大爲疑惑,他本來只是想着獅子大開口,讓李世民討價還價,然後就可以以此爲藉口,逼着其他部族和他一起南下牧馬。
太宗確實沒有全都答應,這次派李承乾過來,也是傾盡府庫,才湊齊了二十萬擔糧草,和八萬財帛。
“我要的可是三十萬擔糧草,和十萬財帛,你全都帶來了!?”
李承乾心裡微微猶豫了一下,但是一想到杜睿所說的大唐尊嚴,不禁豪氣頓生,道:“可汗索要太多,我大唐便是傾盡府庫也無法滿足,我父皇與羣臣商議之後,也只能從內府之中撥糧食三萬擔,財帛一萬擔。”
頡利聞言怒氣,道:“我要的可是三十萬擔糧草,和十萬財帛,李世民卻只願給糧食三萬擔,財帛一萬擔,難道他就不要他綏州城中的三萬百姓了嗎?”
執失思力也怒道:“李世民那我們突厥的勇士當叫花子打發嗎?既然李世民吝惜財務,可汗!不如現在就發兵南下,直取長安,我們要的糧食財帛,李世民不給,我們便自己去取。”
李承乾見狀,雖然心中驚懼,但是話鋒卻也不弱:“可汗索要太多,如給了,便是亡國,如不給,尚有一戰之力,突厥有鐵騎勇士,我大唐未免就沒有敢死之人!孤臨行之時,我父皇也交代過了,可汗如果嫌少,那三萬綏州百姓便請可汗代爲恩養吧!只是不知這其中所需糧草幾何?可汗可要想清楚了!”
頡利聞言,反倒是猶豫了起來,他這個人雖也稱得上是一時俊傑,然好謀無斷,又生性多疑,此時見李承乾煌煌一副大丈夫模樣,心中也不知道該如何決斷。
“既然如此,請大唐太子先去歇息,本汗與諸位不足首領商議一番!”
李承乾暗中擦了一把冷汗,對着頡利一拱手,便出去了,只留下頡利君臣。
“你們說說此時應該如何應對?”
突利心中一向不服頡利,打仗也不肯盡心,只是想着要保存實力,此時也閉口不言,生怕做了出頭鳥。其餘如契必合利等人,此時也是隻道,一切全憑頡利做主。
頡利見狀,心中頓時一陣悲苦,如果此時的突厥能做到上下一心的話,頡利未必就不能像之後的契丹,女真,蒙古人那樣南下牧馬,佔據中原的花花世界,錦繡江山,只可惜如今突厥雖然在他的強大武力壓迫之下,暫時聚集到了一起,但是卻也各有心思。
想到此時,頡利也只好說:“看起來李世民這次是真的要強硬一把了,如今李世民已經做好了準備,又值雨季,涇渭水位高漲,此時進軍,於我不利,只好答應李世民了!”
執失思力聞言,大驚道:“可汗的意思是要放了那三萬俘虜,還給李世民,可汗!萬萬不可,那李世民如此羞辱我等,依末將看,不如將那三萬人盡數殺了,再那個什麼狗屁太子也砍了腦袋,就算是如今不能和大唐爲敵,也不能白白便宜了李世民那個小兒!”
頡利看了眼自己帳下最爲忠勇的執失思力一眼,嘆道:“這幾日我也一直在想,爲什麼我們每次南下遇到的抵抗都分外激烈,難道那些南人當真就是殺不怕的嗎?如今我也想明白了,不是南人殺不怕,而是我們的彎刀讓他們記住了切齒的仇恨,知道即便是投降了也難逃一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奮力一搏,看來我們對待南人的方式也要變一變了,要不然的話,我們未來每次遇到的抵抗都會比上一次更加猛烈,這次的事就這麼算了吧!該死的李世民,你難道真的是我命中的剋星嗎?爲何你生個兒子都這般厲害!”
李承乾帶着恆連和杜平原到了一頂帳篷內,此時離了頡利的大帳,李承乾才感覺到一陣後怕,要是方纔頡利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話,他這條小命今天可就交代在這裡了。
杜平原詳細的詢問了一下,見李承乾所說,所做全都照着杜睿教的一般無二,也是放心不少,對着李承乾笑道:“殿下!這便收拾一下吧!等上片刻我們就該回延州了!”
李承乾聞言一愣,道:“頡利那邊尚沒有迴音,你如何說我們這便可以走了?”
杜平原道:“皆是我家少爺說的,他算準了頡利一定會答應我們的條件,所以小人才說,今日便能走了!”
李承乾不信,剛要說話,就聽到外面有人說道:“我家可汗請唐使汗帳敘話!”
李承乾一驚,不禁看向了杜平原,卻見杜平原還是一臉的笑意。
第一篇 蟄居 第三十四章 全功(第三更 求推薦,求收藏!)
承慶殿內,太宗正看着從延州發來的奏報,下面長孫無忌,房玄齡,岑文本,和李恪,李泰兩個皇子整伸着腦袋不住的朝太宗的臉上張望,只見太宗先是一驚,接着又面露喜意,隨後竟然大笑了起來。
“好!好!好!”太宗連道了三個好字,“承乾長大了,總算能爲國分憂了,這件差事做得好,做得好!”
衆人不解其意,太宗見了,便將手中的奏報遞了下去,衆人紛紛傳閱起來,此刻太宗的臉上滿是一個父親爲兒子的驕傲,笑道:“朕原本傾盡府庫,湊足了二十萬擔糧草,八萬擔財帛,去贖回綏州的三萬百姓,卻不想承乾居然只用了三萬擔糧草,和一萬擔財帛就將頡利買的退兵了,這件事做得好,做得好!”
長孫無忌此時也看了奏報,心中也是狂喜,一直以來他都是堅定的太子黨,只不過李承乾雖然聰慧,但性子過於懦弱,而蜀王一黨,魏王一黨的勢力又着實不小,咄咄逼人,他總想着能讓李承乾去做幾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好改變一下太宗對李承乾的印象,此次李承乾主動請纓要出使突厥,他雖然欣慰,但是卻也爲李承乾的安危擔憂,只想着李承乾能平安回來便好,卻萬萬沒想到李承乾居然把事情辦得這麼漂亮。
“恭喜聖上,國有如此儲君,則我大唐萬年無憂矣!”
太宗此時也是心懷感嘆,那個做父親的全都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成爲最出色的,當初他雖然將李承乾立爲太子,但是李承乾實在是過於平庸,如果不是李承乾的孝心,恐怕太子之位已然動搖了,卻不曾想李承乾此次居然能競全功,這讓太宗在驚訝之餘,也不禁大爲感慨。
“輔機!這還要多靠你平日裡的教誨啊!”
長孫無忌泣拜道:“臣不敢鞠躬,太子原本就是極好的,只是沒有一個展示自己的機會,這次陛下能給太子一個機會建功立業,老臣代太子謝過陛下了!”
岑文本在一旁,看着那君臣二人演戲,不禁目視蜀王,此刻李恪如果不表個態的話,恐怕在太宗皇帝的心中印象又要大大下降了,但是李恪卻好像什麼都沒看到一樣,只是仰頭望天。
岑文本心中一嘆,只得無奈的出班奏道:“啓奏陛下,太子殿下爲國建功,臣請陛下當厚賞。”
李世民聞言一愣,對於朝臣的動向,他是一清二楚的,他知道這個岑文本乃是蜀王李恪的謀主,如今居然來替李承乾討賞,確實讓他有些意外。
“哦!文本!那你說朕應當如何賞賜太子呢!?”
岑文本道:“太子殿下如今的封邑不過千戶,如今立下此等大功,臣請陛下再加封千戶,以彰太子殿下之功。”
太宗聞言不禁一陣猶豫,思慮了片刻道:“不如先加封五百戶如何!”
長孫無忌剛要說話,就被岑文本搶了先,道:“陛下!太子爲國立下了這麼大的功勞,難道陛下還吝惜五百戶的封賞嗎?”
太宗聞言,卻也真的無話可說,道:“既然如此,便依愛卿就是!文本!你的筆頭好,速去擬詔,太子李承乾於國有大功,加封太子封邑千戶!”
“吾皇聖明!”
散朝之後,蜀王府內,李恪正對着岑文本大發脾氣:“先生難道這便要離我而去了嗎?現在就迫不及待的爲新主子邀功請賞。”
岑文本聽着李恪的指責,面色卻絲毫不變道:“殿下,錯怪微臣了!”
李恪怒道:“錯怪你了,那你爲李承乾討賞究竟是何道理,這下東宮的人恐怕就更得意了!”
岑文本道:“臣爲太子討賞的用意,瞞不過滿朝文武,也瞞不過當今聖上,卻偏偏瞞過了殿下。”
李恪一愣,道:“這話怎麼講!?”
岑文本道:“俗話說否極泰來,臣這樣做的用意是爲了把太子放在爐火上烤,太子殿下私自改變了聖意,雖是好事,卻也難免招來聖上的猜忌,如今更是加得千戶封邑,必然驕傲自滿,殿下試想,聖上會容得下這麼一個能幹的兒子嗎?必然會對太子有所猜忌,到時聖上與東宮的嫌隙就自然而然的出現了。”
李恪聞言,頓時恍然大悟,忙不迭的和岑文本賠禮道歉。
太宗這邊封賞的詔書已經昭告了天下,杜睿也已經知道了,從前來學曲的安康公主那裡得知,李承乾的賞賜居然是岑文本代爲討下來的,頓時就明白了岑文本的用意。
“此人其心不善啊!”
安康聞言,詫異道:“現在滿朝文武都說太子哥哥應該得到這樣的封賞,你爲何說岑大人其心不善,我看你纔是其心不善哩!”
杜睿聞言,笑着將岑文本的計策說了出來,安康聞言頓時大驚:“這可如何是好,太子哥哥平日裡與我最是親善,不成!我要回宮去稟告父皇纔是!”
杜睿忙道:“公主殿下不必去了,在下能猜想得到,聖上英明,如何不知道岑文本的用意,只是想要看看太子如何反應罷了!那岑文本雖然精於算計,但是對聖上還是不大瞭解,哪個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兒女有出息,更何況這個兒子還是要註定成爲自己繼承人的,要是其餘諸王,還則罷了,聖上爲了太子難免將來會尋機打壓一番,但是用這般伎倆對付太子,岑大人卻是身在局中,兩葉障目了,如今只怕聖上的心裡對這位岑大人和蜀王殿下也有了芥蒂了。”
安康聞言,尚自不放心,道:“這也不成,萬一太子哥哥沒能明白其中的道理,那可就麻煩了!”
“不妨事!”杜睿想着便將杜平生叫了進來,寫了一封書信交給他,道,“你速速去迎太子殿下,將此信交與太子,萬萬不可失了。”
杜平生雖然頑皮,卻也知道這信的干係重大,點頭應諾而去。
此時太宗的封賞詔書已然到了李承乾的手上,李承乾接詔自然是歡欣鼓舞,他喜的不是那千戶的封邑,而是太宗的肯定,對任何一個爲人子的人來說,再也沒有父母一句肯定的話更爲重要的了。
臨近上縣的時候,杜平生總算是迎了上來,杜平原見自家的兄弟來了,忙迎上前,問道:“二弟!你怎麼來了?”
杜平原這幾日連夜趕路,生怕耽誤了杜睿的大事,此時見了自家兄長,懸着的心也總算是放下了,忙道:“奉少爺之名,特將書信轉於太子殿下!”
杜平生聞言,知道事情緊急,也不敢耽擱,忙帶着杜平原去見了李承乾,將書信封賞,李承乾看過之後,臉上頓時浮現起疑惑的神情,但很快就明白了,長嘆一聲:“承明如此待孤,盡心輔佐,他日必當厚報!”
第一篇 蟄居 第三十五章 再添事端
明德門外,戶部尚書房玄齡奉了太宗之命正率領着朝中文武百官迎候,此次李承乾出使突厥,立下了這般大的功勞,房玄齡也是刮目相看。
在房玄齡之後,朝中的一些重臣,以及幾個年長的皇子也都在翹首企盼,只是這些人當中的心思也是各有迥異。
“不過是拿錢買退了突厥人,也用的着這般興師動衆!”魏王李泰首先就有些不耐煩了,他本身就肥胖,現在天氣悶熱,已經汗水涔涔了。
岑文本聽見了,忙道:“魏王殿下噤聲,此次太子出使突厥,確實於國有大功,魏王殿下如此說,卻是有些偏頗了。”
魏王李泰知道岑文本是李恪的人,聞言只是冷哼一聲,也不再言語,只是心中對李承乾能如此得太宗的嘉賞,大是不服。
李泰從小就自視甚高,再加上聰敏好學,於詩書經文處大有所成,便是太宗對他也是寵愛有加,年紀尚幼,太宗便准許他開府招攬學士,如此特殊的待遇,自然讓小小年紀的李泰,心中多了些非分之想。
“來了!來了!”
突然一個官員大喊了起來,遠處一陣煙塵揚起,緊接着一對騎兵便出現在了衆人的實現之內。
李承乾縱馬走在最前面,身後跟着的是恆連和杜平原兄弟,以及二百東宮宿衛。
“殿下!聖上派人來迎接您了!”恆連看得準,離得老遠便看到了前來迎接的官員隊伍,他是東宮的老人了,如今李承乾立此大功,他也是與有榮焉。
李承乾聞言,心裡也是振奮,此前他一直被人看成是個碌碌無爲之人,便是繼承了皇統,也不過是個庸懦的守成之君,如今總算是揚眉吐氣了一次,此時也是豪氣頓生。
“這下看那些人還有什麼話講!”李承乾小聲說了一句,縱馬向前,一直行到房玄齡面前才翻身下馬,對着房玄齡拱手道,“怎敢勞煩房相大駕!”
房玄齡在朝中並不隸屬任何派系,他忠於的只是太宗一個人,不過李承乾貴爲一國儲君,他的心裡自然對李承乾也多了幾分期待,此前李承乾的性子,讓他頗爲不喜,但爲了大唐穩定,也堅決不同意其他那些人要易儲的想法,如今李承乾自動請纓,又立下了這樣大的功勞,房玄齡的心裡也是歡喜。
“太子殿下深入虎穴,爲國立此大功,於國於民深有益處,老臣不過是出城迎接殿下歸來,和殿下相比,又有什麼辛苦可言。”
君臣二人寒暄了幾句,其餘大臣方纔上前,李恪和李泰幾個皇子縱然是再怎麼不情願,此時面子上也要做的分明,紛紛上前和李承乾做賀。
承慶殿內,太宗正與長孫無忌議事,此次雖然李承乾不辱使命,說得突厥退兵,然綏州之戰,還是暴露了大唐軍力上的不足,和突厥鐵騎相比,大唐的軍力還是弱了些,如果想要北伐雪恥,僅僅依靠現在軍隊的戰力,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聖上!太子殿下回來了!”馬宣良入殿稟報道,“如今正在殿外候旨!”
太宗聞言,緊皺的眉頭也是一鬆,喜道:“太子回來了!快讓他進來!”
一旁的長孫無忌也是一臉的喜意,此次李承乾出使大獲成功,實在是出乎了他的預料。
時間不長,李承乾便走了進來,到得太宗面前屈膝下拜道:“兒臣參見父皇!”
太宗笑道:“乾兒!快快平身!”
李承乾起身,又對着一旁的長孫無忌拱手行禮:“拜見舅父!”
長孫無忌連忙起身受了半禮,對於這個最早的從龍之臣,長孫皇后的嫡親哥哥,太宗一向優容,曾親自下旨,凡是皇子,遇到長孫無忌,必須躬身行禮,以示榮寵。
太宗此時腿上有疾,又值陰雨天氣,時時發痛,但看着自己的兒子如此有出息,心中也甚是安慰,笑道:“乾兒此次出使突厥,不辱使命,朕心甚慰。”
李承乾忙道:“皆是父皇天威所致,兒臣不敢居功,父皇所賜,兒臣不敢領受,請父皇收回成命。”
太宗聞言,心中甚是寬慰,道:“有功便是有功,既然有功,就該有所賞賜,那一千戶的封邑,你就不要推辭了!”
太宗雖然笑着,但李承乾分明能看得出太宗因病致使面容有些憔悴,不禁眼圈泛紅,道:“父皇!如今我大唐人人爲了北伐都在節衣縮食,便是父皇的膳食也是一減再減,城外皇莊的產出,父皇也都貼補了軍用,兒臣身爲太子,更應該以身作則,事事向父皇學習,那一千戶的封邑,兒臣不要,只求父皇善保龍體!”
太宗聞言,心中也是感動,一個做父親的,最看重的除了兒子們的成就,便是兒子們的孝心了,道:“乾兒!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如今你立此大功,如若不封賞的話,何以服衆。”
李承乾道:“既然父皇一定要賞,那麼便請答應兒臣一件事,就當作賞賜了!”
太宗問道:“乾兒有何所請!”
李承乾道:“父皇!這承慶殿地勢塌陷,年久失修,實在不堪居住,兒臣請求父皇,便將那翠微宮修葺一下吧!千萬不要苦了自己!”
太宗聞言,也是眼圈泛紅,李承乾有此孝心,讓他大爲感動,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水,道:“乾兒孝心可嘉,然如今這大唐用錢的地方太多了。”
正說着,太宗腿上突然又是一陣刺痛,額上冒着汗珠,一隻手在輕輕地按摩膝蓋,從牙縫中傳出噝噝的吸氣聲,表情十分痛苦。
李承乾見了,頓時面露焦急之色,宦官王德端着一隻炭火燒得正旺的火箱,躬身來到御榻前,口中說道:“皇上,老奴把火給您端來了。”
太宗伸腿要烤,李承乾見了,連忙忙上前,俯身抱起火箱湊上前去,慢慢地替太宗灼烤患處。天本來就有些悶熱,懷裡又抱着個火箱,李承乾的汗水一滴一滴落下,太宗看着兒子,眼中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他憐愛地說道:“乾兒,放下吧,朕好受多了。你此次也辛苦了,別累着了,唉!朕這條老寒腿啊,真是耽誤事。”
李承乾聞言,放下火箱,渾身已經溼透,道:“父皇!兒臣不累!”
這時天空響起一陣轟隆隆的雷聲,太宗看了一眼窗外,想站起身來,腿一動痛得一皺眉頭,身子又歪倒在牀榻上。
李承乾見狀一揖跪倒,眼淚汪汪地道:“父皇,你這可是爲了打下大唐江山落下的病根呀,瞧着您的腿疼成這個樣子,兒臣這心裡更疼呀!您也是大國之君,就不能愛惜一下自己的身子骨?這舊宮住過幾代人,地基下陷,潮氣日重,常人待在裡面都覺得骨寒,更何況父皇您呢?臣懇請父皇降旨重修翠微宮!”
太宗嘆了口氣,輕撫着李承乾的後背,道:“唉,中原初定,百廢待興,要辦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哪裡拿得出錢來修建宮殿啊!”
長孫無忌看了一眼李承乾,也跪下來道:“皇上的康泰牽繫着大唐萬千臣民的福祉,這筆錢是萬萬不能省的!就算是國庫裡的錢不夠,我們這些做臣子的砸鍋賣鐵,你一塊磚、我一片瓦的湊,也不能讓皇上再遭這個罪了!”
太宗正欲搭話,房玄齡走了進來,邊走邊着急地說:“皇上,出大事了,剛接到急報,河水暴漲,龍首渠被沖毀,漕運阻斷了。”
太宗臉色一變,這可是件大事,漕運一阻斷,南北間只剩潼關陸路連接,運力有限,涇州、幷州邊兵的糧草供應就要受到限制了,思慮了片刻道:“你們還要讓朕重修翠微宮呢,到處都在伸手要錢,幾十萬邊兵等着吃飯,就是修好了,朕在裡面睡得着嗎?唉!這糧餉可是天大的事兒呀,轉運一節牽涉的面甚寬,六部均有干係在裡頭,誰出面都不好調停,朕看,就讓太子再辛苦一下,乾兒!你是一國儲君,此時也該加些擔子了,你便挑頭把這差使管起來,一面搶修漕運,一面調理潼關官道吧!邊兵們的糧草一粒也不能少啊!”
李承乾一拱手應道:“兒臣遵旨。”
第一篇 蟄居 第三十五章 離亂人,富貴狗(本日五更)
雨下了整整三天,越下越大,街上到處積水橫流。
杜府地基頗高,倒也不受什麼影響,只是街上積水甚多,想出去卻也不行了,這些天杜睿也只能待在家中,教杜雲蓮幾個妹妹讀書識字,雖說這個時代,講究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但杜睿也不想讓自己的幾個妹妹日後成了睜眼瞎,所以在教杜平原的同時,也把幾個妹妹叫了過來,一同教導。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杜睿的書房內,正傳出朗朗的讀書聲,爲了給幾個妹妹啓蒙,杜睿還把《三字經》給編了出來,不過其中一些不合時宜的句子,全都被他給刪掉了。
杜睿前世在習古文的時候,他父親也是用《三字經》給他開的蒙,和晦澀難懂的《千字文》相比,《三字經》顯然更合杜睿的胃口。
《三字經》相傳是明代大儒黃傳所著,是中華民族珍貴的文化遺產,整篇文短小精悍、琅琅上口,千百年來,家喻戶曉。其內容涵蓋了歷史、天文、地理、道德以及一些民間傳說,所謂“熟讀《三字經》,可知千古事”。基於歷史原因,《三字經》難免含有一些精神糟粕、藝術瑕疵,但其獨特的思想價值和文化魅力仍然爲世人所公認,被歷代中國人奉爲經典並不斷流傳。
“這幾句話,說的便是,人生下來的時候都是好的,只是由於成長過程中,後天的學習環境不一樣,性情也就有了好與壞的差別。如果從小不好好教育,善良的本性就會變壞。爲了使人不變壞,最重要的方法就是要專心一致地去教育孩子。”
杜雲蓮仰着頭問道:“三哥!那我和姐姐們的性情是好的,還是壞的呢?”
杜睿聞言,笑道:“自是好的!”
杜雲蓮又問:“那爲何昨日馬姨娘還要責罰三姐,還說女孩子家,一舉一動都要注意,不可瘋瘋癲癲的惹人笑,既然我和姐姐們的性情都是好的,那爲什麼還要改!”
杜睿聞言,也是一陣無語,對於馬姨娘教女,杜睿也知道,說得那些話,杜睿卻不敢苟同,在他看來,既然是小孩子,就應當像個小孩子樣,頑皮一些倒也沒什麼,本來杜雲芙等幾女的性子也是安靜老實的過分,但是自從搬到杜府,在杜雲蓮的影響下,性情也有些變化,從小就被教導女子貴以靜的馬姨娘自然接受不了。
“關於這個,我回頭會和馬姨娘她們說的,芙兒,你娘說得雖然有理,但是你們如今年紀又小,倒也不必十分在意,想玩便盡情的玩,就是了!”
杜雲芙昨日被母親教訓過了,本來還在沮喪,深怕以後不能玩耍,只能跟着母親在房中學女紅,讀《女戒》,此時聽杜睿都這樣說,心裡自是高興,喜道:“三哥!你說的可是真的!?”
杜睿笑道:“自然是真的!”
正在此時杜貴到了門前,隔着門道:“少爺!方纔太子殿下遣人過來,讓您到街市上去瞧瞧!”
杜睿聞言有些不解,往常都是李承乾親自到他府上來,怎麼今日居然讓他到街市上去,又不說清楚,只是讓他瞧瞧。
“那好!也幾日沒有出府了,便去瞧瞧!”
說完,對書房中幾人道:“平原!方纔你不懂的地方,按照我說的,你再好好想想,芙兒!你帶着妹妹們回房去吧!記得將我今日教的這幾句,寫上幾遍,明日再把從中悟出的道理,說給我聽!”
叮囑完,杜睿便帶上杜貴出府去了。
此時雨已經停了,太陽升起來,陽光灑滿長安街道,臨街的店鋪紛紛開張,街上開始陸續出現了行人,杜睿帶着杜貴走過街道,路邊一片嘈雜的人聲吸引了他們,二人停下腳步,只見街邊的一家糧棧前圍滿了憤怒的民衆。
有人在喊:“我出二百錢一石,有好米賣嗎?”
一個掌櫃模樣的人答道:“您出多少錢一石都沒有!”
百姓們急了,有人嚷着:“你們爲什麼不賣糧食?我們要到官府去告你們!”
掌櫃的一臉不屑的說:“誰說我們不賣,這邊不有的是嗎,價又便宜,要多少給多少。”
一個老者抓過一把米道:“這糧食浸過水了,人如何吃得!”
掌櫃一指天空說道:“老天爺又沒長眼睛,這麼大一場雨,哪家鋪子的糧食沒浸水呀!”
看着這個場面,杜睿不由一皺眉頭,他沒想到此時便已經有了這樣的奸商,如此看來日後的假奶粉,毒大米倒也沒什麼奇特的,想着轉過臉對杜貴道:“如今長安城,米價已然到了兩百錢一石了嗎?”
杜貴回道:“哪裡要得那般貴,不過是些黑心的奸商囤積居奇,哄擡米價罷了!咱們府上有存糧,倒也不用擔心這些!”
自打憑藉着醉長安賺了第一桶金之後,杜睿的家境一下子便好了起來,手裡有了閒錢,杜睿做得第一件事便是將左右兩座臨近的宅院,以府後的那片空地買了下來,打通了院牆,然後便是大肆收購糧食,他雖然是來自後世,不過倒也沒神通無限到算準了,近期龍首渠會出事,囤積糧食,不過是隱約記得歷史上貞觀年間,關中地區曾出現過一次大的糧荒,再加上秉承了“手裡有糧心不慌”這條千年古訓,提前做好準備罷了。
主僕二人正說着,李承乾也到了,他身後照例跟着東宮侍衛首領恆連,看到杜睿,李承乾忙走了過來。
“承明!又要驚擾你。我最近也是忙壞了,都沒抽出時間到府上拜謝,上次突厥的事,真的要謝謝賢弟了!”
杜睿笑道:“不妨事!反正左近閒來無事,出來看看也好!”
卻是沒把李承乾出使突厥的事放在心上。
李承乾也注意到了那家糧棧門前的爭吵,頓時一皺眉,回頭對恆連道:“去把江白叫到這兒來!讓他看看長安百姓過的是什麼日子,這工期延遲下去行嗎?”
原來,皇帝把錢糧週轉的擔子都撂到了東宮,而李承乾又將修通被大水沖斷的龍首渠這件最難的差使交給了工部侍郎江白,除了從左屯衛軍抽了一千兵丁外,他還專門請旨給江白徵集了三千勞役,讓他儘快施工。但是,施工的進度卻不能讓人滿意,眼看着長安糧價一天比一天高,百姓的怨言一天比一天大,李承乾真有些坐不住了,這纔將杜睿喊過來,想要讓杜睿給那個主意。
時間不長,一個身穿官服的中年人便跟着恆連到了,李承乾火燒火燎地對他說道:“江大人,你都看見了,疏通漕運的事兒再也拖不得了,你必須在七天內把渠給我修通了。”
江白聞言,頓時露出一臉難色:“七天時間真的太難了,幹起來才知道口子比原來算的還要寬很多!”
李承乾一驚,忙問道:“寬了多少?”
江白答道:“寬了十來丈。”
李承乾臉一變,他真的沒有想到居然寬了這麼多,這意味着工期還要延長,那太倉的存糧是不是能撐到這一天呢。想到這裡,他有些心慌起來。
正在此時,杜睿卻被街邊的一個乞婆給吸引了,那乞婆年紀越三十歲上下,衣衫襤褸,鬢髮蓬鬆,身後還帶着四個女孩兒,每個女孩兒的領口處都插着一根草標。
也有幾個行人被她們吸引了,走過來,看了幾眼,丟下幾個大錢,搖搖頭便走了。
杜貴突然道:“少爺!那是在賣孩子的,看她們的樣子,應該是前段時間從綏州逃過來的。”
綏州!
杜睿聞言,不禁長嘆一聲:“離亂人,不如富貴狗啊!”
李承乾道:“這些時日,長安不時有從綏州逃過來的難民,綏州被俘的三萬百姓,雖說是被贖買回來了,但是一應安置,朝廷也是有心無力,如今涇渭河水暴漲,從關中調糧就更不方便了,邊軍的軍糧尚且供應不上,更不要說是賑濟百姓了,我父皇這幾日也是長吁短嘆的,好些日子都吃不下飯了。”
杜睿想着,便走到了那個乞婆的跟前,還沒等杜睿開口,那乞婆便不住叩首道:“這位公子,發發善心,請將民婦這四個女兒買了去吧!再生之恩,民婦來世便是當牛做馬,也會報答公子的恩情!”
杜睿看着,也是心中不忍,道:“這四個女孩兒都是你親生的,你如何忍心將她們賣了!?”
乞婆泣道:“民婦如何捨得,只是民婦實在是無力撫養,與其讓女兒跟着民婦餓死,不如給她們尋上一條活路,公子便發發善心,只當買個小貓小狗,民婦感激不盡!”
“娘!娘!”一個稍大一些的女兒聞言,撲到乞婆的身上泣道,“女兒不要和您分開,不要和您分開!”
杜睿見狀,心中也是一陣悲苦,道:“這位夫人,如若不嫌棄的話,你們母女便到我府上去吧,我家雖然不是鉅富,卻也不會少了吃穿。”
乞婆一愣,原本她只想着將幾個女兒都安排妥當了,便找個地方自生自滅,卻沒想到杜睿居然要連她一起收留,頓時仆倒在地,大哭道:“小公子大恩大德,民婦沒齒難忘!”
杜睿也不嫌髒,身後將這母女四人扶起,回頭對杜貴道:“杜貴!你帶着她們回府,好生安置!”
杜貴知道自家的少爺一向說一不二,也不敢多說,更何況以如今杜府的實力,要收養這母女五人也算不得什麼難事,聞言,便帶着那母女五人去了。
杜睿等處理了這件事,方纔迴轉到李承乾跟前,道:“讓兄長久等了!”
李承乾也是嘆息一聲,笑道:“賢弟果然善心。只是如今這長安城中,糧價飛漲,百姓已然苦不堪言,卻不知賢弟可有法解救。”
杜睿聞言,也是一陣頭大,道:“殿下還是先去太倉看看,瞭解一下如今太倉中的糧食到底還能支應幾日吧!”
第一篇 蟄居 第三十七章 杜府四春(本日一更)
管着太倉的司倉郎中胡成是李承乾乳母遂安夫人的兒子,一向和東宮走得很近,見太子大駕光臨,帽子都顧不得戴就迎了出來,各種禮數行個沒完沒了。
李承乾見狀,頓時一臉的不耐煩,讓胡成領着他先去糧倉,他現在心中最急的便是太倉中的糧食還有幾何,好在此前出使突厥,得了杜睿的計策,剩下了二十幾萬石的糧食,要不然的話,恐怕此時太倉中的糧食早就見底了。
胡成陪着他們在太倉裡走了一圈,偌大的糧倉,此時卻只剩下五萬石糧食了。李承乾急眼了,他對江白訓斥道:“江白,這裡的情形你都看到了,長安城中的百姓家中幾乎斷糧,綏州、幷州還有那麼多邊兵都要吃飯,邊關諸鎮天天派人到朝廷來催糧,如果你在七天內不修通,這太倉就空了,到了那個時候,起怨言的就不光是長安的百姓,而是各營中的大將了!你這個工部侍郎的臉上就好看嗎?”
江白聞言,撲通一聲跪倒,心中自是叫苦不迭,道:“殿下,不瞞您說,不是微臣不盡力,如今工地上都累死好幾個人了,可這麼大一個口子,增加再多的人也無法在七天內修通啊!”
李承乾氣得直跺腳,正要開口訓斥他,一眼落在江白的腳上,那腳上的靴子已經破了一個洞,露出腳趾來,到嘴邊的話不由又收了回來,他滿臉焦慮,唉聲嘆氣地自言自語着:“這下可完了,怎麼辦啊,怎麼辦啊!?”
這時一旁的胡成見李承乾亂了分寸,突然開口道:“殿下,您別急,請殿下跟我來!”
接着胡成帶着李承乾等人上了馬,走出二十幾裡地,來到一處戒備森嚴的倉場前。
李承乾詫異道:“這是哪兒?”
胡成答道:“南倉。”
李承乾有些詫異:“這南倉裡屯着的不是馬料嗎?你帶我來這裡做甚?”
胡成說道:“殿下進去瞧瞧就明白了。”
說完打馬上前,讓守倉士兵開門,守倉士兵推開沉重的木門,一干人進了倉場,胡成領着李承乾走進一隻巨大的倉廩,裡頭堆滿鼓鼓囊囊的糧袋,一直碼到屋頂。
李承乾更覺奇怪,問胡成:“這是什麼?”
胡成答道:“是皇上的壓倉糧,爲了北伐,皇上從貞觀元年起就暗中從各處省下糧來往南倉裡囤,兩年間共攢下四十萬石糧食,不過爲了防止頡利察覺,事情做得十分機密,除了幾個重臣,誰都不知道。萬一龍首渠修通前太倉的存糧耗盡,殿下就只管從裡頭先撥一些過去發往各邊鎮應急。”
李承乾看看糧食說道:“這糧食是父皇等着用作北伐的,怎麼能動?”
胡成說:“殿下,這事兒皇上此前已經私下交代過臣了,到時候一切都照太子的意思辦,回頭等漕運通了,補上就是。”
李承乾一臉吃驚:“竟還有這事兒?”
他心裡生出些感動來,沒想到父親對自己竟然如此疼愛,他的眼前浮現出太宗在潮溼的承慶殿咬牙承受病痛煎熬的情狀,忍不住哭了起來。
李承乾一哭,恆連,江白和胡成都慌了,忙問緣故。
李承乾一邊抹着淚,一邊說起太宗被風溼病折磨的情況,又說起父親病成這樣還要爲自己操心,自己沒有本事按時修好龍首渠,實在是不孝。李承乾的話讓恆連等人都有些感動,杜睿也是一陣黯然,可別人一勸,李承乾坐在糧垛上哭得更狠了。
江白突然上前,對李承乾說道:“殿下,臣倒有個主意,可以讓太子殿下好好報答一番皇上這份慈愛之心。”
李承乾止住了哭泣,問他有何良策。
江白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眼下長安的米價奇高,如果把這南倉的糧食拿出來先賣了,等漕運修通後,再花較低的價格收四十萬石糧食回來,就可以賺上很大一筆差價,這些錢足夠給皇帝重修翠微宮了。而且還可以讓眼下那些買不到糧食的人有飯吃,長安城裡百姓對朝廷的怨言自然就會少多了。”
李承乾覺得這個法子不錯,剛要應承,卻被杜睿給打斷了:“殿下不可!”
李承乾一愣,道:“承明,你~~~~~~~”
杜睿也顧不得禮儀什麼的,大聲道:“此處的糧食,殿下可以用來支應各地的軍糧,可以用來賑濟百姓,卻萬萬不能拿出去販賣,一旦龍首渠未能及時修復,漕運不通的話,各地的軍糧可就全都指望着這南倉的糧食了,殿下拿出去販賣,萬一各地軍糧支應不上,鬧起譁變來,殿下如何向聖上交代,這等亂國的主意,萬不能聽!”
江白被杜睿責難,心中頓時一陣氣惱,道:“你是何人,一介白身,也敢妄議國事,真真荒唐,殿下!龍首渠,臣便是不眠不休,也要在十天之內搶修完工,絕對不會耽擱了殿下的大事。”
李承乾此時已經完全被太宗伏案在潮溼的承慶殿內,忍受病痛折磨的情形佔據了頭腦,也顧不得那麼許多,只是問道:“江大人!龍首渠十日內真的能搶修完!”
江白篤定道:“能!”
李承乾聞言大喜,道:“既如此,便依着江大人的意思去辦吧!”
杜睿聞言,心中大急,還要再勸,卻被李承乾止住了:“承明,我知道你是好心,怕事情除了亂子,只是~~~~~~唉~~~~~~這件事承明你就不要再說了!”
胡成本來還有些擔心,不敢照辦,李承乾卻下了死命令,並且保證若有閃失自己一人擔待。此時的他聖眷方隆,如日中天,這件事又是去拍皇上的馬屁,做成了當然能沾不少光,胡成猶豫再三,最終還是答應下來。
杜睿見木已成舟,卻也無法再勸,只能長嘆一聲,轉身離去了。
到了府上,杜睿將老管家杜仲叫了過來,問道:“仲叔!咱們府上的存糧總共有多少!?”
杜仲回道:“前些日子按少爺的吩咐,四處購糧,倒也存了不少,想來也有七八萬石吧!”
杜睿聞言,不禁連連搖頭道:“不夠!不夠!區區七八萬石,如何能夠!”
杜仲道:“少爺這是急需糧食嗎?其實還有幾批糧食在外面,只是漕運不同,一時無法運到長安罷了!”
杜睿聞言一驚,喜道:“哦!那有多少?”
杜仲道:“也有個二十多萬石,前些日子,少爺急着要購糧,老僕便託了幾個相熟的到南邊去買了,只是如今這漕運不通,走陸路的話,又所費甚多。”
“不妨事!不妨事!仲叔!你現在立刻派人去催,便是走陸路,只要能將糧食運來長安,多大的代價都值得!”
杜仲聞言,皺眉道:“少爺!可是準備屯糧販賣,這個~~~~~~~~怕是不妥吧!”
杜睿見杜仲居然擔心他要囤積居奇,笑道:“仲叔想的差了,杜睿便是再窮,也不會去賺那昧心錢,這糧食我是有大用的!”
杜仲見杜睿所言,不似作僞,雖然心下惴惴,但還是點頭應諾,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道:“少爺此前收留的那母女五人,現在可要見見!”
杜睿一怔,纔想起來還有這件事,便道:“如此,便叫來吧!”
時間不長,梳洗乾淨的母女五人便走進了前廳,見到杜睿,忙下拜道:“見過主人!”
杜睿虛託了一下,道:“快快請起,不必如此,夫人母女可不是杜睿買來的,我這府上也沒那麼多規矩,如今夫人母女受難,便暫且住在這裡,如他日尋得親戚故友,來去也隨夫人自便!”
那民婦道:“主人大恩,民婦便是當牛做馬也難報萬一,如何還能做那沒良心的事!”
杜睿也知道她的意思,倒也不再多言,道:“既如此,你們母女便留下吧!不知如何稱呼!”
民婦道:“民婦夫家姓賈,這是四個女兒,也沒個大名,平時也只喚作大妞,二妞,三妞,四妞!”
杜睿一聽姓賈,頓時又起了給人家改名字的心思,對着站在賈氏身後的四個女孩兒依次看了過去。方纔在街上,這四個女孩兒蓬頭垢面,倒也看不真切,如今梳洗打扮過後,卻沒想到個個倒也春蘭秋菊,各盛當場。
最大的那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年紀,此時身上穿着一件碧綠色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嬌媚無骨,入豔三分。再往臉上看,相貌端正,眉目清秀,耳鼻周正,牙齒整齊,鬢髮明潤,雖然身世不顯,卻偏偏和寶釵相似,生的一副富貴模樣。
第二個似乎和杜睿年紀相差不大,一件淡粉色的長裙,上配一件素淡的白紗衣,亦是標準的秀女妝,極爲淡雅的裝束,肌膚微豐,閤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
第三個更小一些,粉紅玫瑰香緊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綠煙紗散花裙,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
第四個倒是和杜雲蓮的年紀相仿,卻生得形容嫋娜纖巧,柳眉籠翠霧,檀口點丹砂,一雙秋水眼,肌骨瑩潤,舉止嫺雅。脣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品格端方,容貌豐美。
“便依次喚作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如何?”
第一篇 蟄居 第三十八章 事急
天剛剛晴了一天,便又開始下起了雨,而且一下又是三天,原本已經快要修好的龍首渠非但沒能按時完工,還由於下游多出崩洪,讓涇渭兩岸多處農田,房舍被沖毀一空,黎民百姓深受其害。
漕運沒有修通,對那些囤着大把糧食的商人來說是福音,但是對東宮來說,就是一場天大的災難了。
李承乾焦急地在宮中踱來踱去,江白、胡成、恆連等人站在一旁,都掛着一副苦臉。江白一臉歉意地向李承乾稟報道,他派人沿河查了一夜,事情總算弄清楚了,原來,下游華州境內的龍王廟一帶有個小口子一直沒有發現,昨夜的一場大雨把這口子一下衝毀一百多丈,所以儘管西邊的口子堵上了,這龍首渠仍然通不了。
李承乾聞言,頓時驚得面如土色:“一百多丈?那得要多長時間才能堵上?”
江白回答道:“那兒離渭河干道近,口子又寬,只怕要一兩個月功夫了。”
江白的回答,不啻於是一聲炸雷,李承乾頹然坐下來,他已經慌得六神無主。
這些日子南倉的糧食出得很快,到前天已經只剩十萬石。人都是這樣,做有風險的事情時邁出第一步最難,可邁出這一步嚐到甜頭後,就不會再回頭。看到成箱成箱的錢進來,李承乾已經忘乎所以了,他聽說因爲漕運就要修通的傳言,米價連着掉了兩天,就叫胡成把南倉裡剩下的十萬石米快些都賣了。胡成原本是想壓着那十萬石,無論如何不出手的,但拗不過急於求成的李承乾,最後只好照辦。等到了今天早上,倉中就只剩下七八千石了。
偏偏此時,戶部和兵部來了公文,讓太倉立即往涇州發運一萬石軍糧,胡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個勁地催促着:“太子殿下,戶部和兵部的事兒可耽誤不得,何況這批糧食是發給柴紹的。要是拿不出來,可是要捅大婁子呀。”
李承乾明白他的意思,柴紹素來和蜀王李恪一黨走得很近,如果誤了他的軍糧,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李承乾頹然坐倒,有氣無力地說:“胡成!你現在立刻到市場上,看看能不能先買幾千石過來,應應急!”
胡成搖搖頭道:“殿下!如今的行市,幾千石糧食賣出去容易,買進來可難呀,就是花再大的價錢,沒三五日也張羅不齊,長安城內許多大戶家中糧食堆積如山,可是這些人都坐等糧價,不肯出手,微臣也是無可奈何!”
李承乾聞言,急得直跺腳,嘴裡唸叨着:“這可如何是好!”
心裡也在暗暗後悔當初不應該不聽杜睿的勸諫,如今果然出了大亂子,軍糧一項要是應對不上,他這個太子受人詬病事輕,但要是因此鬧出了譁變的話,受累的可是這大唐的天下,如今大唐剛剛經過綏州之敗,正是體虛力弱之時,這個時節,可是萬萬不能出大亂子的。
瞧着李承乾着急的樣子,江白在一旁再次自責道:“這件事兒都怪臣,是臣害了殿下。”
李承乾看看江白,知道他這幾日都在工地盯着,也累的夠嗆,不忍心責備,說道:“唉,事到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
江白思慮了片刻,道:“殿下,爲今之計,柴紹那裡的軍糧無論如何也是拖不起的,一旦邊軍缺糧,鬧起兵變來,這天大的干係誰都脫不了,不如這樣,先從左屯衛軍那裡調撥幾千石糧米,好歹先應付過去再說。只要對付了柴紹,不要叫他們抓住了把柄,餘下的事還有轉圜的餘地。”
李承乾問:“那左屯衛軍就肯讓出糧草,再說糧食全都拿走了,左屯衛軍的人馬吃什麼?”
江白答道:“左屯衛軍的吳慶與臣有舊,臣只要曉以利害,糧草不是問題,至於左屯衛軍吃什麼,臣再想辦法吧。”
李承乾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妥:“不成,左屯衛軍是隱太子的舊部,武德九年被我父皇提爲天子親軍,爲了不讓人心懷芥蒂,一向寬恤有加,如何能剋扣他們的糧米,依我看不如從東宮六衛處調撥一些糧米過去,應付一下!”
江白忙道:“殿下不可,東宮六衛乃是殿下的親軍,這個時節更應該多加恩恤,要是剋扣了他們的口糧,今後又有誰會爲殿下效力啊!左屯衛軍處,臣自會想辦法應付,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大亂子的!”
李承乾此時也沒了辦法,想想也只能這樣,便叫胡成依着江白說的辦,接着又喚過幾個心腹來,讓他們從今兒個起,什麼都別幹了,就到市面上收糧食,有多少收多少,都囤到南倉應急。
恆連有些擔心地說:“殿下,眼下長安市上的好糧不多呀!淨是些浸過水的糧食,容易生黴,這一生黴可容易吃出事兒來呀。”
李承乾有些瘋狂的大聲道:“那也得收,過幾日只怕連這樣的貨色都沒有了!”
很快,胡成的人就到了左屯衛軍營後的一座小糧倉,吳慶親自到場讓守倉士兵把裡面的幾千石存糧悉數交給來人。站在糧倉門口守倉的裨將問吳慶:“大帥,倉裡的糧食都運光了,那明天咱們吃什麼?”
吳慶眼一瞪,斥道:“你囉唆什麼,這兒誰是大帥?”
李承乾這邊忙的手忙腳亂,杜睿這邊也並不清閒,前幾日他就將杜貴派了出去,押送那幾批還沒有送到的糧食,只是如今漕運不通,走陸路又實在泥濘難行,這幾日才走了幾十里路,昨日的雨勢過大,送糧隊伍又被擋在了華亭。
“仲叔!讓平生過去,再去催,這糧食如果再不到的話,估計日,可就要出大亂子了!”
杜睿也知道,最近這些日子,市場上出現的糧食,大多都是李承乾從南倉私自提調出來的,但龍首渠始終無法修復,各地的糧米無法運到長安,此時恐怕太倉和南倉全都要空了,到時候各地的軍糧支應不上,鬧起譁變來,可就無法收拾了。
杜仲雖然不明所以,但看着杜睿這幾日急得連覺都睡不着,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只能出去喚過杜平生,讓他快馬加鞭去迎送糧的隊伍。
將事情全都安排好了之後,杜睿也是無力的癱倒在了胡椅上,此時節,他也不知道這般盡心盡力的輔佐李承乾究竟是對是錯。
但是李承乾雖然有些好大喜功,辦事急於求成,但是總歸性子和緩,能虛心聽取他人的意見,再加上爲人仁厚,對待下屬也是竭力寬恤,單憑這幾點,縱然做不到像太宗一般的英明神武,但是做個合格的守成之君還是沒什麼大問題的。
和將自家的江山交給了武媚孃的李治,刻薄寡恩的李泰相比,李承乾總歸還是要強的多,至少輔佐李承乾,杜睿不用擔心將來會出現女主臨朝,或者被人過河拆橋的局面。而且這段時日和李承乾交往下來,兩人倒也意趣相投,此時再讓杜睿轉換門庭,他自身也是不願。
雨終於在第四天的時候停了下來,杜平生也趕回來稟報,最多再有一天,糧食便能運抵長安,聽到這個消息,杜睿方纔稍稍放下了懸着的心。
但是事情往往不能像人預料到的那般輕鬆,就在杜睿剛剛接到回報的同時,他最不期望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承慶殿內,太宗坐在榻上,正在批閱文牘,如今龍首渠決堤,物流不同,他這個皇帝也是一籌莫展,再加上綏州剛剛經歷戰亂,百姓需要撫卹,更是讓人頭疼,如今太宗也只能盼着李承乾將差事辦好,不出什麼大亂子纔是,否則的話,麻煩可就大了。
想當年前朝時,天下充溢,倉稟庫府中的糧食多的吃都吃不完,只是天下大亂,到如今,雖然太宗父子兩代人都勵精圖治,然和前朝開皇年間比起來,還是差的遠了。
想到此處,太宗也是一陣唏噓,批完一道呈文後,對一旁的王德道:“你現在就去,把這個旨意轉給太子,明兒個有十五萬石糧食要運往綏州和幷州,那可是二十幾萬人的兩個月用度,萬萬不能大意,讓太子從東宮六衛當中抽調人手,親自押運!”
太宗讓東宮六衛押送,也是有深意的,自打李承乾出使突厥歸來,他對這個太子也是更加滿意,雖然說每天上朝,文武百官都呼號“萬歲,萬歲,萬萬歲”,但是天下又有哪個人能當真萬歲的,他這江山總歸是要交給太子的,爲了給後人打下基礎,如今太宗也想着讓李承乾多多與邊將交好,爲將來做鋪墊了。
王德小心翼翼的應道:“老奴這就去。”
王德拿着旨意正要出去,卻不想迎面和馬宣良撞了個滿懷。
馬宣良也顧不得和王德說話,急匆匆進來道:“聖上,大事不好了,左屯衛軍營裡出了大亂子,士卒們~~~~~~~譁變了。”
“什麼!?”太宗聞言一驚,就想要站起來,但是腿上突然一陣劇痛,又讓他跌坐在地。
第一篇 蟄居 第三十九章 譁變
太宗聞言,頓時大驚道:“譁變!左屯衛軍爲何會譁變?會不會是有人故意造謠生事!?”
左屯衛軍是隱太子李建成的舊部,雖然玄武門之變過去了這麼長時日,但原先秦王府的舊部於左屯衛軍一向不和,時有齷齪,這麼些年來,太宗雖然盡力調停,但卻於事無補,也就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此時聞聽左屯衛軍譁變,太宗的第一反應就是有人從中挑撥生事。
馬宣良道:“我在左屯衛軍中的一箇舊部,冒死逃出大營,剛把信送到了兵部!”
太宗聞言,這才相信是真的了,吃了一驚,問:“究竟是怎麼引起的?”
馬宣良回答道:“據說是吃了黴米,死了人,引起衆怒。士卒們已經圍住了中軍大帳,形勢十分危急!”
太宗聽了,一臉怒氣:“這個吳慶,究竟是怎麼帶的兵!”
馬宣良着急地說:“聖上,左屯衛軍的老底子是舊東宮六率,吳慶當年也是隱太子的心腹,只怕會有人借題發揮挑起舊怨,現在皇宮和東宮的侍衛加起來不過千把人,而左屯衛軍有五千人,請聖上速速調兵平亂。”
太宗看了馬宣良一眼,心想:調兵,現在到哪兒去調兵?城裡其他各營的禁衛軍都到北苑操練去了,這麼遠的路,等調回兵來,左屯衛軍的亂兵豈不已經殺進宮了?
心中雖然着急,但是太宗的嘴上卻鎮靜地說:“這點小事有什麼了不起,還用調兵?再說了,朕也不相信左屯衛軍會譁變,朕這就去左屯衛軍軍營。”
說着掙扎着起身要下牀,腳剛落地就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馬宣良慌忙上前,要扶太宗,卻被他一把推開,道:“走開,朕讓人扶過嗎?朕自己能站起來!”
說着,太宗手攀着牆艱難的站起,腳卻怎麼也往前邁不動步,喊道:“馬宣良,牽馬來!”
馬宣良說:“聖上,臣還是去擡龍輦來吧。”
太宗斥道:“荒唐,朕在軍前什麼時候坐過轎子?”
馬宣良無奈,只能揮淚走出了承慶殿,牽來戰馬。
太宗以劍拄地,站在宮中甬道前,望着自己心愛的戰馬,艱難地拄着劍往前走去,臉上滿是痛苦的表情,汗水一滴滴滑落,那匹閃電駒走到主人身旁蹲了下來,太宗側身慢慢的爬到了馬背上,馬兒站起,太宗一揮鞭,閃電駒向前走了幾步。
太宗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嬌柔的叫喊聲:“父皇!”
太宗拉住繮繩回過頭來,看到來的是女兒安康就站在承慶殿的迴廊前。原來,她在花園裡蹴了一陣鞠,累了,正準備來承慶殿找太宗嬉鬧一陣兒。誰知過來一看,這一陣子一直臥牀不起的父親居然上了馬,這讓她着實詫異了一番,有些不高興地撅起了嘴:“父皇,你都能騎馬了,怎麼不來跟女兒蹴鞠?”
太宗看着背起小手站在廊下望着自己的女兒,像是驟然間看到了從前的淑妃,不由一愣,使勁眨眨眼睛,才發現只不過是幻覺,便對女兒苦笑一聲道:“安康,你不要怪朕,朕騎馬是迫不得已呀,等朕的腿好了,一定陪你好好蹴一場!”說完,打馬離去。
安康見狀,心中也是詫異,問一旁的王德出了什麼事兒,王德嘆了口氣,把左屯衛軍發生了譁變的事告訴了安康,囑她快回寢宮好好待着,不要亂跑。
安康這一驚非同小可,淑妃過世後,她一直由長孫皇后撫養,與太子李承乾的感情勝過同胞,她答應王德這就回寢宮,但出了院子一轉身卻匆匆向東宮跑去。
東宮裡太子李承乾正處在焦頭爛額之中,託着臉坐在一張椅子上,滿面疲憊之色。恆連苦着臉在一旁向他稟奏着:“殿下,臣派的人找遍各糧鋪,折騰了一天,纔買下一兩千石好米,明兒個就有幾個邊關重鎮的人要來太倉領米了,這該如何是好?”
李承乾有氣無力地道:“你問我,我又問誰?”
這時,安康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進來,一路嚷着:“太子哥哥,出事了!”
李承乾忙站起身來問:“出了什麼事兒?”
安康一邊喘氣一邊道:“左屯衛軍兵丁因爲吃了什麼黴米鬧起了譁變,父皇親自彈壓去了。”
李承乾聞言臉色大變,幾乎被擊倒,恆連忙扶起了他。
安康關切地問:“哥哥,你怎麼了?”
李承乾臉上流着冷汗說道:“這回天可真的要塌下來了。”
安康一再追問,李承乾便把如何聽了江白的勸諫,賣空了太倉存糧的經過說了一遍。說完,李承乾抱着頭痛苦地說道:“四十萬石糧食呀,幾十萬邊兵等着吃飯,到明天天亮提不到糧食,就會天下大亂的!我真是無路可走了呀!”
安康聽了,也是氣得直跺腳:“太子哥哥,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呀,還有恆連,你們這些狗奴才,你們怎麼這麼糊塗呀!”
李承乾連聲罵着自己:“我對不住父皇,我對不住父皇。”
說着,李承乾伸手拔下牆上掛着的劍就要自刎,恆連眼疾手快一把攔住。安康臉都嚇白了。看到太子哥哥這麼絕望,安康也心急如焚,突然,她心念一動,想起一個人。
“太子哥哥!爲何不去找杜睿想想辦法?”
“承明!”李承乾皺着眉,面帶爲難的說,“此前承明也曾勸我不要倒賣太倉的糧食,我卻沒有聽他的良言,這時再去求他,也不知道承明會不會再管!更何況,他一個少年,如何能彈壓得住左屯衛軍五千兵丁譁變。”
安康道:“無論行與不行,太子哥哥總要試試才行,這樣吧!太子哥哥!你現在火速趕去左屯衛軍,父皇的腿疾未愈,騎不得快馬,太子哥哥你現在立刻帶人趕往左屯衛軍,無論如何也要擋住那些兵將,你是大唐太子,他們定不敢對你怎樣的,我現在就去求杜睿,無論如何也要讓她想個辦法來救急!”
安康說完,便帶着兩個侍衛出宮了,近些日子,安康一直偷着出宮,跟着杜睿學習音律,也時常聽杜睿給幾個妹妹授課,對杜睿的學識佩服的五體投地,此時左屯衛軍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安康本能的認爲,如果是杜睿的話,便一定有辦法將這場危難,消弭於無形。
到了杜睿府上,將前前後後的事情一說,杜睿聞聽居然真的鬧起了譁變,頓時也是大驚失色。
安康見杜睿不說話,也急了,大聲嚷道:“喂,你怎麼了,我太子哥哥那邊有危險,你這人到底救是不救!?”
杜睿這才醒過神來,忙喚來杜仲,道:“公主且放寬心,你派人去多叫些人來,我這府上還有七萬多石糧食,雖不濟事,但總歸能應付一下邊軍,速速運過去,待到明日便會有二十幾萬石的糧食運到。”
安康聞言歡喜異常,忙走到杜睿的書桌旁,裁了一張紙條,刷刷點點寫了幾筆,遞給杜睿,道:“這是一張借據,我先提糧食,過幾天就將錢送到府上。”
杜睿伸手接過,將借據撕了扔在地上,道:“都這個時候了,還說這些做什麼,在下這便與殿下去左屯衛軍!”
第一篇 蟄居 第四十章 彈壓
左屯衛軍的譁變是由一個叫段穎的裨將領的頭。這些天,段穎一直帶着手下的三百人在堵龍首渠的口子,今天下午換了一批人堵決口,他們纔回到營裡。連日勞作,這三百人累得已不成人樣,不想晚飯端上來的居然都是黴米,段穎扒了一口,“噗”的吐了出來,把碗往地上一扔,就罵起娘來。
正在這時,一個士兵突然捂住肚子,面露痛苦之色,嘴裡直嚷:“疼死我了!”
接着另外的營帳又有人在鼓譟:“吃死人了,吃死人了。”
一打聽,原來左哨一個弟兄連着吃了三天黴米,竟然暴斃了。段穎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領着十幾個士兵圍住伙伕頭就要打。
伙伕頭忙爲自己開脫,大聲說道:“這事兒你們可別賴我,瞧那邊,都是水浸過的東西。”
段穎扒開一袋米,抓起一把聞了聞,果然全都是黴米,往地下一擲,口中罵道:“奶奶的,當兵吃糧,當兵吃糧,糧都沒得吃了,還當個什麼兵?”
說着他拔出腰刀往大帳走去,一大羣士兵也跟在了後頭。這夥人一路吆喝,把中軍大帳圍了個水泄不通。這時左屯衛軍主帥吳慶正巧帶着輪換修渠的士兵去了龍首渠工地,不在帳中,段穎等人便拿吳慶的兩個幕僚出氣,將二人暴打了一頓。人越聚越多,各營的人都來了,大夥兒這才知道已經吃死了七個人。
這一下士兵們的怒火迸發了,段穎揮着手中的刀煽動道:“弟兄們,他們給咱們吃黴米,死了這麼多人,他們是不把我們當人看,咱們跟他們拼了,好好出口惡氣!”
說完,段穎頭一個就向營門走去,許多情緒激動的士兵都跟在後面,他們中的大多數並不知道段穎究竟要去跟誰拼,以爲只不過是去兵部或者什麼管得了事兒的地方,去找上峰說理,一路上又有不少看熱鬧的人加入進來。
沉甸甸的木柵欄門被推開,這時天色已經快黑了,走在前面的士兵點着了火把,他們剛要衝出營門,幾匹快馬衝了過來,領頭一人喝道:“都給我站住!”
紛亂的士兵聞言都停了下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吳慶。
吳慶用馬鞭指着衆人斥道:“你們是禁衛軍,是護衛京畿的,怎麼能自己先亂了呢?給我回營去!”
段穎惡狠狠地說:“怎麼自己先亂了?這得問你!朝廷憑什麼給大夥吃這牲口都不吃的東西?你知道嗎,已經死了七個人了,我們都不想做第八個!”
吳慶瞪了段穎一眼,怒道:“大膽,你這是和上峰說話嗎?”
段穎冷笑一聲,道:“上峰?現在左屯衛軍營裡誰是上峰?這幾千個憤怒的士兵纔是上峰,弟兄們敬你是條戰場上的好漢,不想和你過不去,把道讓開,不然,別怪我們不講情面了。”
吳慶寸步不讓,釘子似的橫在大路中間,段穎歇斯底里地吼道:“吳慶,這裡誰人不知,咱們這左屯衛軍都是隱太子的舊部,本就不被人待見,你若是好記得你的出身,便帶着兄弟們去討個公道,不但的話,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弟兄們,上呀!”
在段穎的鼓動下,士兵們舉着刀矛向前慢慢推進,吳慶猛的拔出劍來,連刺兩人,衆士兵臉上露出懼色,開始因恐懼而後退。
段穎伸手從一具屍體上抓起一把血來,晃着一隻血淋淋的手對身後的士兵們說道:“看見了嗎?這是血呀!又是兩條命,橫豎是沒有活路了,咱們跟他拼了吧!”
衆士兵蜂擁而上,亂刀砍向吳慶。
吳慶奮力廝殺,連續刺倒數人,不斷倒下的屍體激發了士兵的仇恨,他們終於吶喊着把吳慶圍在中間。十數杆長矛同時將他的身體刺穿。
吳慶的死在亂兵中引起一陣騷動,一個膽小的小校說道:“咱們趕快逃吧,一會兒聖上該派人來了。”
段穎揮刀大喊道:“逃?往哪裡逃?吳慶已死,斬殺主帥,那可是死罪。既然到了這一步也就沒什麼可想的了,弟兄們,反了算了,殺進宮去,那裡有的是金銀財寶和女人,好歹可以落個痛快!”
一個老兵道:“將爺,長安城裡的禁軍共有十六衛,咱們這一衛人馬如何敵得過那麼多人?”
段穎說道:“城裡的禁軍多在北苑練兵,守宮的也就千把人,只要咱們下手快,足可以在北苑的人回城前殺進宮去,把該辦的事辦完,要是能擁立個什麼新君,各位還可以拜將封侯呢!”
段穎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感到周圍的士兵都停了下來,擡頭一看,是李承乾領着恆連和東宮的一些侍衛佇馬在營門前,正看着自己,恆連本來想着把東宮六衛全都帶來,但是李承乾卻又不放心皇宮的安全,便只帶了十來個侍衛前來,他知道這次禍闖的大了,此時也忘了害怕,只想竭盡所能將這次的譁變彈壓下來,如果不成的話,死了也就死了。
有兩個將領看到李承乾到了,腿一軟,已經跪了下來,接着段穎身後的人跪下了一片,段穎自己也腿一軟,差點兒跪下,他雖然不怕李承乾,但是李承乾畢竟是一國儲君,身份就擺在那裡,但猛的又醒過神來站直了身子,冷笑一聲道:“太子,您帶着這幾個人敢到我左屯衛軍裡來?”
李承乾正待說話,卻聽到身後一個聲音傳了過來:“放肆!左屯衛軍是你的嗎?哼,口氣不小,左屯衛軍可不是什麼人的,它是大唐的禁衛軍!”
李承乾聽到這個聲音,頓時一陣欣喜,回頭看過去,見果然是杜睿到了,在杜睿的身後還跟着安康公主,杜平原兄弟兩個緊跟着護衛兩人。
“承明!我~~~~~”
杜睿笑道:“殿下不必心憂,不過是幾個跳樑小醜鬧出來的事端,掀不起什麼大亂子!”
李承乾見杜睿到了,心裡沒來由的多了幾分信心,也是豪氣頓生:“將士們!你們都是我大唐的禁衛軍,職責是護衛我大唐的國度,如今連你們居然都鬧起了亂子,這成何體統!”
段穎大聲迴應道:“說得好聽,皇帝把我們當成大唐的禁衛軍了嗎?這麼多年了,皇帝一天也沒忘了我們是老太子的舊部,今兒一天就毒死了我們七個人,這分明就是不把我們當人看!”
李承乾聞言,厲聲斥道:“你好大膽子,知道你是在跟誰說話?這糧食是怎麼吃死人的,朝廷自會追出緣由來。至於說我父皇一天也沒有忘了你們是隱太子的舊部,哼,這話說得可是別有用心!你自己數數,這些年朕從左屯衛軍提拔出去的將領有多少?如今這宮中的禁衛軍都去北苑大操,我父皇獨留你們左屯衛軍守衛京畿,要是心中存着芥蒂,會這麼做嗎?”
李承乾的話說得段穎身後那幾名校尉一齊點頭,臉上均露出後悔的神色。
段穎見狀,有些慌神,揮着手中的長刀喊道:“不要聽他蠱惑!弟兄們,開弓哪有回頭箭,吳慶死在咱們手裡,如果往回走,他們這些人能饒了咱們?”
說着揮刀向前衝去,幾個心腹跟在身後。
李承乾見了頓時一陣心慌,杜睿見狀大聲喝道:“你好大狗膽!想試試太子殿下的劍鋒嗎?”
李承乾也回過神來,刷的拔出劍來往地上一擲,劍“當”地一聲沒入土中,與此同時,他大聲說道:“孤該說的都說了,如果你一意孤行,孤也不攔你!現在,孤便僭越宣佈一道命令,今夜左屯衛軍第一個過此劍者,人人得而誅之,誅之者孤立即啓奏我父皇,封他爲侯爵!”
營門前頓時安靜下來,靜得能聽到一根針落地的聲音,亂兵們面面相覷,段穎臉上露出一絲懼意,他試探着提刀往前邁了一步,無數目光刷地射來,他不由自主地向後一退,衆士兵風聲鶴唳,也一齊向後退了數步!他們的心理防線頃刻間崩潰,這時有人嚷了一聲:“算了,回營吧!”譁變的士卒頓時如潮水般退下。
李承乾見狀,擦了把汗,剛纔雖然只是短短的片刻工夫,但是其中的兇險,也只有他們幾個當事人知道,如果那些左屯衛軍的兵丁真的豁出去了,不顧一切的衝上來,他們幾個此時恐怕已經成了肉醬。
“承明!這次又麻煩你了!”李承乾感激的對着杜睿躬身行禮。
杜睿忙側身躲過,笑道:“殿下說的哪裡話,既然殿下以在下爲摯友,朋友相幫,不是應當的嗎?再說杜睿也是大唐的百姓,自然不希望看到再出什麼亂子了!”
李承乾道:“承明!如今該如何做!”
杜睿想了想道:“如今左屯衛軍雖然退了,但是也不過一時,此時當迅速派人稟明聖上,立刻召禁軍回城,拱衛京師,此外這左屯衛軍中尚需殿下親自坐鎮,震懾宵小,以爲萬全之策!”
李承乾雖然心裡害怕,但是此時也豁出去了,道:“這事都是我一人惹出來的,此時便是死了,又有何懼,便依承明,這就去左屯衛軍中。”
恆連當年也曾在左屯衛軍中供職,在軍中也有幾個平日裡熟稔的將軍,將那些人召到李承乾面前,李承乾安排他們穩住人馬,不可再生變故。
這次譁變的兵卒中真想鬧事的人本就不多,不少人只是激於一時的義憤,想向朝廷討個說法,更多的人甚至只是想看看熱鬧,如今太子都親自來了,局面已經呈一邊倒的態勢,誰還願意當這個出頭鳥,很快各營就平靜下來。
第一篇 蟄居 第四十一章
方纔李承乾和杜睿彈壓左屯衛軍譁變的時候,太宗其實已經到了,看着李承乾成功將譁變彈壓了下來,太宗心中的怒氣也是稍減。畢竟李承乾也算得上是有擔當,這麼危險的情況下,沒有縮在東宮之中,讓他這個做皇帝的老子過來頂。
此前太宗已然派人去召禁軍回城了,到了後半夜,北苑的三萬多禁軍奉召回到城中,守住了各處機要之地,長孫無忌、房玄齡等重臣也相繼趕來,太宗這纔在大隊武衛軍的護衛下進入左屯衛軍中軍大帳。
李承乾正端坐在主位之上,看到太宗到了,慌忙下拜:“兒臣參見父皇。”
杜睿也忙拜倒在地:“草民參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宗先是看了杜睿一眼,接着便走到了主位上,想到李承乾方纔不懼危難,隻身彈壓了左屯衛軍的譁變,心中也是老懷大慰道:“乾兒!這次你做得好!快回宮去歇息吧!這裡自有朕來料理!”
李承乾有心將事情的真相說出來,但是卻被杜睿扯了扯衣袖,雖然不明所以,但是也知道杜睿肯定有深意,便不再說什麼,對着太宗一拜,便下去了。
如果李承乾這個時候向太宗請罪的話,當着這麼多朝中重臣,太宗便是有心袒護李承乾,也沒有辦法,不得不作出處置,李承乾這次捅出了這麼簍子,到時候那些蜀王,魏王一黨抓住把柄不放,大肆攻擊的話,李承乾的儲位都有可能會動搖。
這個時候請罪,那可不是勇於認錯,而是要將太宗放到火上去烤,給人口實,逼着太宗作出廢太子的決定。
此時帳中的諸位大臣也發現了杜睿,雖然奇怪這個小小少年如何會在此處,但是也認爲不過是李承乾身邊的侍從,沒有多想。
倒是太宗看向杜睿的眼神,有些深意,他很清楚,李承乾這幾次辦成的事情,包括出使突厥,彈壓兵變,其中都有杜睿的功勞,也爲李承乾身邊能有這麼一個得力的人,感到欣慰,但是杜睿小小年紀,便有這樣的見識,長大之後那還了得,李承乾能不能壓的住?
不過此時倒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兵變的是必須儘快解決,不能給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利用,帶頭鬧事的兵丁很快就悉數被拿,至於段穎,見大勢已去,竟畏罪自殺了。
經過一番調查,太宗才弄清楚左屯衛軍的官兵吃黴米已經有四天了,這讓太宗十分驚訝,他當即下令嚴查黴米的來歷。馬宣良見太宗累了一宿,身子十分虛弱,就勸他早些回去休息,太宗纔回宮去了。
一覺醒來已是午後,太宗心裡惦記着左屯衛軍的事兒,問馬宣良黴米的來歷查到沒有。馬宣良回稟,左屯衛軍糧倉的司守招供說,黴米都是吳慶弄進來的,倉裡的好糧,頭些天被他悉數交給了太倉總管胡成和工部侍郎江白。
太宗這一驚非同小可,事情居然和太倉有瓜葛,這一向糧務都是東宮在管,會不會和李承乾也有關聯呢?事情牽扯到這一層,那就真大意不得了,他忙下令馬宣良備車,他要立即去一趟太倉。
太宗的車駕很快就到了南大倉,他親自到倉中查驗了一個倉廒中的糧食後,肥胖的胡成才聽到消息,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忙不迭地行禮,接着又陪太宗驗了兩個倉廒。讓太宗心安的是,倉中滿當當地存放着近三十萬擔上好的白米。
胡成賠着笑臉道:“聖上,我們倉中全是揚州米,這裡地勢高,雖然連着下雨,卻一點兒也沒有受潮。”
太宗用手指取出幾粒米放在掌心,然後送入口中咀嚼了一下,說道:“嗯,不錯!”
就在這時,糧倉的一角,一隻貓突然躍起,只聽得一聲慘叫,顯然是有一隻老鼠落入了貓爪之中。
太宗說道:“胡成,你這太倉老鼠不少啊。”
胡成堆着一臉笑說道:“自古有倉就有碩鼠,沒有根治的法兒,只好多養些貓了。”
太宗聽着向外走去,突然想起了什麼,停了下來,對馬宣良吩咐道:“你去看看,貓把那隻老鼠吃完沒有!”然後邁步走到胡成的太倉署大堂裡坐下。
不一會兒,馬宣良就將一隻小陶碗端了上來,裡面有一小團米粒,馬宣良說道:“聖上,這是從那隻老鼠腹中取出的米粒。”
太宗端起那隻碗仔細查看,神色不禁嚴峻起來。他擡眼一瞥胡成,發現胡成神情緊張,額上不斷有汗珠滲落。突然,太宗將碗重重地摔在案上,冷笑一聲:“胡成,太倉當真養的好貓!”
馬宣良將碗端到胡成面前,胡成接過那碗,兩眼一看,頓時面如土色。
太宗怒道:“既然你太倉裡的米都是好米,這倉中的老鼠卻怎麼偏偏好吃發了黴的陳糧?!”
胡成臉色蒼白,碗“啪”地掉到地上摔成了好幾瓣,他身子一軟,撲通跪下,一邊如小雞啄米般的叩首,一邊連聲說道:“聖上,臣罪該萬死!”
接着,這位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的司倉郎中將李承乾在江白鼓動下,共同密謀賣糧賺取差價爲太宗修翠微宮的事兒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太宗這才知道,自己一向溺愛的長子竟揹着他幹了這麼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險些給朝廷帶來一場刀兵之災。
他氣得恨不得馬上把李承乾召來千刀萬剮,可當胡成交出了一幅李承乾親手繪製的翠微宮圖時,他的心又頓時軟了下來。他彷彿看見了兒子抱着火箱替自己烘烤病腿時的情景,到嘴邊的旨令卻怎麼也發不出去,到底還是兒子的孝心啊!
太宗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問道:“太子那日來,身邊可是跟着一個少年!?”
胡成忙回道:“是跟着一個少年,太子殿下一會兒叫他承明,一會兒叫他賢弟,江大人鼓動太子販賣糧食的時候,那個少年曾極力勸阻,但是太子也是出於一片孝心,便沒有聽取。”
太宗長吁了一口氣,擺了擺手道:“來人,將胡成押下去,聽候發落!”
好歹杜睿還沒有讓他失望,如果杜睿也參與到這次的事情當中,太宗便是拼着對不住杜如晦,也要將杜睿處死,一個多智近妖,又邀功媚上的人是絕對不能留的。
此時胡成被抓的事已經傳到了東宮,風颳動東宮的簾幕,宮中一片淒涼的氛圍。李承乾喪魂落魄的在椅子上不住地念叨:“這下糟了,這下糟了!父皇已經什麼都知道了,這下全完了!”
昨日杜睿在東宮整整守了一夜,知道各處運進長安的糧食被運進了南大倉,杜睿方纔離開,雖然走的時候,對李承乾說了,要安心,不會出事,但是一聽到胡成被抓,事情已經泄露了,李承乾還是不禁一陣發慌。
李承乾長吁短嘆了良久,提起筆來,流着淚寫下幾行字。識字不多的恆連看他表情怪異,問道:“殿下,你這是寫什麼呀?”
李承乾絕望地道:“我,我在上表向父皇請求廢去自己的儲位!免得讓他爲難。”
“真是混賬話!”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驚得李承乾一抖,筆“啪”地落下。
第一篇 蟄居 第四十二章 風起
李承乾聞言一驚,回頭一看,見是長孫無忌和長孫皇后走了進來。長孫無忌顯然聽到了方纔李承乾的話,氣的鬚髮皆張,指着李承乾斥道:“你真是長大了,擔着天大幹系的事居然也敢做了,要不是剛纔胡成的母親遂安夫人派人來向娘娘求救,我們都還被你矇在鼓裡呢!”
長孫無忌一邊說着,一邊走到桌前,抓起李承乾寫的表章看了一眼,往桌上一拍,更加生氣,帶着滿臉怒意說道:“錯了一步你還想錯第二步?皇上還沒說要廢你呢,你倒自個廢起自個兒來了?你當真以爲着東宮的儲位就關係着你自家是嗎?”
李承乾此時也是懊悔不已,滿眼熱淚,痛心疾首的說道:“不管怎麼說,事情總歸是因我而起,闖下如此大禍,要是再忝居在這東宮裡,我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長孫無忌聞言,厲聲道:“良心,你讓出東宮就對得住自己的良心了嗎?”
長孫無忌說着,一把拉起李承乾的衣袖將他拽到長孫皇后面前,指着自己的妹妹說道:“你給我好好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她嫁到李家十七八年了,你記得她笑過幾次?從這雙眼睛裡流出來的除了對你們幾個兒女的慈愛,就是淚水。你可以不要這東宮,可她這麼些年的苦,該讓誰來補償?”
長孫皇后的眼睛裡已經噙滿了淚水,李承乾見狀,也是心中大悲,撲通跪倒在地泣道:“母后!兒臣不孝!”
長孫皇后撫着兒子的頭道:“乾兒,誰一輩子能不犯個錯?別想得太重,東宮這把椅子是天底下最不穩當的椅子,當年你大伯父就當真坐的安心嗎?可是不管遇到什麼事兒你都不能慌,再難也要想着法兒把它坐下去,千萬不能自己摔下來!”
接着長孫皇后轉向長孫無忌,帶着哀求說道:“哥哥,乾兒人小,不諳世事,你要幫幫他啊。”
長孫無忌看看這母子倆,頓時感到一陣無力,嘆了口氣,轉身擡步向承慶殿走去。
來到承慶殿門外,王德正一臉擔憂的站在那裡,長孫無忌小聲問:“皇上在嗎?”
王德哭喪着臉道:“都發了半天火了。”
長孫無忌心裡一沉,轉身想走,可眼前又閃過妹妹那雙含淚的眼睛,他和長孫皇后自小相依爲命,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長孫無忌最在乎的是誰,那就一定是長孫皇后這個妹妹,稍一猶豫,又迴轉身來走到門口衝裡喊了一聲:“臣長孫無忌參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太宗正神色肅然的坐在幾前,看着那幅翠微宮圖,聽到長孫無忌的聲音,便擡起頭來道:“你進來吧。”
長孫無忌應了一聲,連忙走了進來,太宗看着他,話中有話地說:“你是來給太子說情的吧?”
長孫無忌說了一句讓太宗意外的話:“不,臣是來告一個人狀的。”
太宗問:“你告誰?”
長孫無忌一本正經地道:“臣告太子。”
太宗聞言,臉上露出驚愕的神色,道:“你告太子?爲何?”
長孫無忌嘆了口氣道:“唉,臣在中書內省當值,太子突然跑過來對臣說,自己無顏見聖上,讓臣將一份請辭儲位的表章呈給皇上。臣一問才弄明白,原來太倉出了這麼大一檔子事兒。臣聽了後肺都快氣炸了,連夜寫出一道奏章來告太子犯下了三宗罪。”
太宗不知長孫無忌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問道:“哪三宗罪?”
長孫無忌說道:“這第一,私賣太倉糧食,鬧出兵變,是爲枉法。第二,他不忍見自己的父皇病痛,行孝心切,竟然不惜鋌而走險,置國儲的重擔不顧,結果呢,不僅沒能盡到孝心,反而讓皇上舊病之上添新愁,陷入左右爲難之境,是爲忤逆。”
長孫無忌一邊說着一邊偷眼看着太宗,見太宗聽得入神,嘆了口氣道:“上一回,他在這兒勸朕重修翠微宮,朕就預感到他會幹傻事兒!”
長孫無忌接着說道:“第三宗是亂政。幾年來國家一直備受胡寇欺凌,皇上殫精竭慮,好不容易將國內的幾個大亂源平息下來,正積草囤糧,圖謀北伐。太子爲了行孝,犯下這麼大的過失,給那些覬覦東宮的人可乘之機,他們必會以此爲據,掀起廢立的波瀾,這一來朝局非兩三年穩定不下來,胡寇日益強大,大唐永無寧日矣!”
太宗神情一怔,擡起眼,久久看着長孫無忌:“你這是告狀嗎?這分明是在爲太子辯護!”
長孫無忌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臣下不敢。”
太宗站起身來,回頭對門外喊了一聲:“馬宣良。”
正在宮外值守的馬宣良走了進來。
太宗吩咐道:“你連夜派人把胡成闔府人等押往北苑,秘密看管,不得讓任何人與他們來往!”
長孫無忌跪在地上看着太宗,心裡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從皇帝的表情中,他已經探出了風向,太子的儲位當無大礙。
此時岑文本的府內,岑文本正端坐在棋盤前,先捏起一枚黑子落下,接着又捏起一枚白子落下。李恪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站在岑文本的背後,一聲不吭地看着他下棋。書房裡十分安靜,只有棋子落下的聲音不斷髮出,棋行到妙處,李恪禁不住喝彩道:“真是妙手,想不到最後居然是白棋贏了!”
岑文本回過頭來一拱手:“殿下!”
李恪也一拱手算是回禮,接着一指棋盤道:“先生怎麼總是自己和自己下棋?”
岑文本道:“自己和自己下下棋,就知道平時做事情的時候不光要想着自己如何出招,還要盯着別人怎麼落子呀,殿下是未時來的吧?”
李恪更是吃驚:“原來先生早就知道我來了,您這是一心能三用呀。”
岑文本伸手端起一杯水,抿了一口道:“不瞞殿下說,臣能在這朝堂上戰戰兢兢走到今天,靠的就是這麼點一心三用的功夫。下着自己的,盯着對面的,還要留心旁邊看着的。”
李恪問道:“那先生說說看,眼下朝廷裡的這局棋三家都在打什麼主意呢?”
岑文本看一眼李恪問:“殿下說的是哪局棋?”
李恪回答說:“就是左屯衛軍譁變這件事啊!”
岑文本一愣,對李恪說道:“怎麼,殿下瞧出這是一局棋了嗎?”
李恪接着說:“不光是,還是局大棋。我父皇不是抄了胡成的家嗎?”
岑文本嘆了口氣:“可惜呀,皇上抄了胡成的家,就再也沒下文。按理說抄對了,該公佈他的罪狀纔是,抄錯了呢,也該放人。可是幾天下來沒有半點動靜,只能說明皇上已經在幫那邊出招了,本來,這盤棋該是咱們和他們下,皇上在一邊看着,不過眼下這看的站過去幫他們了,這棋就難再行下去了。”
聽了岑文本的話,李恪半晌沒再吭聲,也是皺眉思索了起來,他本就是個聰明人,已經從岑文本的話中,悟出了點東西。
岑文本夾起一枚子道:“殿下,咱們先不去想這朝中的事兒了,坐下陪着臣下盤棋吧。”
說着已經落下子來,李恪應了一子,兩人的心思都轉到了棋上。岑文本的棋力一向比李恪高許多,這盤棋一直是岑文本佔着上風,不想中間有一人進來呈上一份公文,岑文本提筆復了一封信,難免就分了些神,再回過頭來下時,讓李恪抓着個破綻吃了他幾個子,盤面上反倒是李恪佔着優了。
李恪正洋洋得意,好歹這學生可以贏一回老師了,不想岑文本一點也不慌張,做了一個劫撲進去,二人打得是昏天黑地,最後,岑文本竟然反敗爲勝了。李恪投子認輸,對老師佩服得五體投地。二人又扯了會兒閒淡,李恪離去。
回王府的路上,李恪腦海裡一直在回味着剛纔棋局裡的那個劫,突然腦子裡靈光一現:自己爲什麼就不能在左屯衛軍譁變這局棋裡,和偏袒太子的父皇也打上一回劫呢!
回到王府,李恪便召來自己的心腹權萬紀,把這個想法告訴了他。權萬紀從前是李恪的長史,後來在李恪一力擡舉下進了御史臺,一氣兒當到了治書侍御史。御史臺是專門向皇帝進呈諫言,批評天子理政得失同時監察百官的部門,治書侍御史官不小,又是專門挑人不是的官,相當威風。
這權萬紀號稱小諸葛,腦子一向靈光,他問李恪:“殿下既然想打這個劫,不知劫材是什麼?”
李恪回答道:“死了的吳慶就是劫材,你立即張羅些人去告他貪瀆。”
權萬紀一臉不解:“告死人的狀,那可真是駭人聽聞,再說這貪瀆二字和吳慶實在沾不上邊呀。就算是臣去告了,可誰能相信?”
李恪說道:“我還不知道吳慶不可能幹出這種事來?正因爲如此,如果咱們告吳慶貪瀆,纔會引起朝廷震動,很多人都將站出來替他辯解,就連父皇只怕也不得不爲吳慶說話,因爲他畢竟是隱太子的舊部,身份敏感,又是我父皇一力提拔起來的,如果真是個貪官,我父皇的臉上也無光。上上下下都想證明吳慶的清白,那就自然要徹查事情的原委,查來查去太倉這個蓋子還捂得住嗎?太倉的蓋子揭開了,譁變的罪責該誰來承擔,你該清楚了吧!”
權萬紀頻頻點頭道:“妙啊,這可是必贏之劫,殿下果然高明!”
李恪笑了一聲,看着窗外,自言自語道:“這下我看還有誰來遮東邊的醜!”
第一篇 蟄居 第四十三章 定計
和李恪商議已畢,權萬紀下手很快,不幾天,十幾道奏章就被送到了太宗的手中。太宗一份一份地翻閱着,面露煩躁之色,最後終於忍不住使勁將一堆奏摺通通掀翻在地,他一眼就看出了這些人的動機,也看出了背後是誰指使。
一個陣亡了的左屯衛中郎將,哪裡犯得着這麼興師動衆?他們這麼做無非是想把太子從東宮裡拱出去呀!這件事着實讓太宗心煩意亂,他暗自罵道,太極殿裡的這把椅子到底有什麼好處,竟然讓人連骨肉親情都不顧了,當年建成怕他礙着自己坐上這把椅子,不停地使絆子、放冷箭,甚至往酒裡下毒,到最後竟赤膊上陣要埋伏下刀斧手殺他,逼着他發動了玄武之變,一代人過去了,下一代人怎麼又走上了這老路呢?
一陣風把窗戶吹得亂響,也讓太宗的心情更加焦躁不寧,如果把太倉這件事兒的真相挑出來,最壞的情況,李承乾就有可能成爲本朝第二位被廢的太子。可是大唐纔開創幾年啊!太宗想到這一點,心裡的不安轉成了難過,他伸手去取桌上的一道奏摺,可手指在不住地發抖,怎麼也拿不起來。
這時王德匆匆進來遞上幾張呈文:“聖上,綏州、幷州發來的邊報。”
太宗接過來翻着看了看,呈文上說,月初綏州,幷州附近各出現頡利的十萬人馬,營盤紮了三天,又突然撤走了。
太宗的思緒從太倉的事兒上被牽到北方的軍情上來,他暗自想道,頡利這麼興師動衆的,是要幹什麼?他走到一張地圖前仔細查看,突然擡起頭來自言自語道:“月初是糧草該到綏州、幷州的時候,左屯衛軍的譁變也是因爲糧草,難道這裡面竟然藏着什麼玄機?”
此事如今還只是太宗的猜測,卻不能對任何人講,因爲這裡面畢竟要涉及到他的幾個兒子,一旦處理不好,那朝中可又要引起一陣動盪了。
思前想後,怎麼都想不出其中的聯繫,太宗突然靈光一現,想到了一個人,或許他能想到其中的奧妙吧!?
主意已定,太宗立刻吩咐人擺駕,因爲要微服出訪,太宗的身邊只帶了馬宣良,坐上一頂小轎,便出了宮。
出了明德門,轎子直接朝着長安西市行去,一直到了杜府門前方纔停下,太宗剛挑開轎簾,就喊到前面的一輛馬車上下來一個人,太宗眼前人影一閃,發現竟然是安康公主跑進了府門。
太宗喊了一聲:“安康!”
沒有人應聲,太宗笑着嗔罵道:“這瘋丫頭,這一向是怎麼了,神神叨叨的?”
這段日子,安康幾乎天天偷着溜出宮去跟杜睿學習音律,一氣兒學會了十幾首後世曲子。杜睿前世雖然喜好音律,但也會的不多,如今教給安康的是一首叫《笑傲江湖》的後世名曲,誰知這首曲子,那位古怪精靈的公主居然怎麼也學不會。
杜睿詫異的問道:“殿下天資聰穎,前面十幾首曲子你一學就會,爲什麼這曲《笑傲江湖》學了三天還學不會呢?”
安康調皮的一笑,回答說:“啊,因爲這首《笑傲江湖》難唄!”
嘴上這般說,心中卻暗自嗔道,你真是好笨,要是學會了,我還怎麼來找你呀。
聽着院子裡的簫聲一天一天的響起,連老實木訥的杜貴都看出了什麼,他笑着對杜仲道:“爹,這公主殿下該不是看上咱家少爺了吧?”
杜仲聞言瞪了杜貴一眼,斥道:“閉住你的嘴,這種話你也敢亂說,人家是誰,是當今聖上最疼愛的公主!天子的掌上明珠!”
杜貴不解地道:“老爺,您不是常說少爺之所以被從萊國公府發遣出來,就是因爲沒有靠山嗎?要是能把公主娶回來,咱不光有了靠山,靠山還不小嘞,這有什麼不好的?”
杜仲搖着頭說道:“你懂什麼?這公主可是那麼好娶的?自古嫁娶得門當戶對,小少爺雖說是先萊國公的公子,但如今畢竟不過是一介白身,硬要去攀帝王之家,將來能有什麼好下場?現在聖上的閨女天天往這兒跑,誰知是禍是福!”
嗯哼!
太宗咳嗽了一聲,杜仲和杜貴被嚇了一跳,忙回頭看去,杜仲是見過太宗皇帝的,怔了一下,慌忙拜倒在地。
太宗一揮手,止住了他們的那句“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在馬宣良的攙扶下,徑自走到了書房的窗前,就聽到裡面安康嘆着氣道:“唉,我真笨,還是彈不下來。”
太宗哪裡還能看不出安康的小心思,不禁一陣暗笑,將書房的門推開,道:“你這丫頭,那裡是腦子笨,分明就是心笨!”
書房中正對面而坐的兩人一驚,見是太宗到了,慌忙下拜:“草民(安康)參見聖上(父皇)!”
“起來吧!”
太宗隨口應了一聲,便在馬宣良的攙扶下,走到了胡牀前坐下,原來杜睿不習慣跪坐,書房裡除了胡椅之外,還準備了胡牀就是爲了給杜睿讀書累了的時候休息用的。
太宗看着侍立在一旁,面色嫣紅,有些緊張的安康,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質問道:“安康!你怎麼也在這裡!?”
安康聞言,頓時一陣躊躇,她雖然貴爲帝女,性子天真爛漫,但畢竟是女孩子家,臉皮薄,此時哪還張得開嘴,只能喏喏說了一句:“女兒是來找杜睿學習音律的,父皇不是一直教導女兒要~~~~~要~~~~~”
“要什麼?”太宗也不忍心責備安康,自家女兒懷着怎樣的小心思,他這個做父親的怎麼可能不知道,“好了!今日便不要學了,你先回宮去吧!”
安康如蒙大赦,轉身便要逃。
“等等!”太宗發了一聲令,接着又換了一副慈愛的表情,道,“下次出宮記得帶上侍衛!”
安康聞言,放下了懸着的心,俏生生的應道:“遵旨!”
安康公主走後,太宗又讓馬宣良也出去,到書房門口守着,看着杜睿,心中也不知做何感想,沉聲道:“杜睿!還識得朕嗎?”
杜睿垂首道:“那日草民不知是聖上駕前,多有冒犯,請聖上恕罪!”
太宗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不知者不爲罪,說起來,朕還要好好的謝謝你!這次要不是你即使出手的話,太子可就真的把天都捅破了!不過既便如此,朕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他了,私賣軍糧,以致譁變,這個罪過可不輕啊!”
杜睿忙道:“太子仁孝寬厚,縱然是偶有小過,也都是出於對聖上的孝心,天底下又有哪個做父母的,會因爲子女的孝心而怪罪的呢!”
太宗聞言一笑,道:“嗬!你倒還教訓起朕來了!”
杜睿道:“草民不敢!聖上乃英明之主,自然知道應該如何應對!”
“是啊!朕知道輕重緩急,也知道太子是因爲對朕的孝心,才犯下了這樣的大錯!”太宗說着,嘆息一聲道,“可是朝中的那些大臣們,卻還不如你一個少年見識多,分不清輕重緩急,要逼着朕做取捨呢!”
杜睿聞言,頓時一驚,他此前已經猜到了,這件事一旦事泄,肯定會有人趁機興風作浪,攻擊李承乾,但是卻沒想到居然來的這麼快。
太宗沉吟了片刻,道:“杜睿!”
“草民在!”
“你是個聰明人,朕這次來是想要讓你幫着朕分析一下!”如果不是心中的疑惑涉及到皇子,實在是不方便對朝臣們明言的話,太宗也不會跑來找一個十歲的少年拿主意,想着太宗便將突厥調兵的事,說了出來。
杜睿越聽越是心驚,原本以爲不過是有人在旁挑撥,再加上李承乾立功心切,才導致的事端,現在把所有的事情全都結合到一起再去看,杜睿發現事情根本就不是那麼簡單,這裡面隱藏着的東西,更是觸目驚心。
“聖上!請恕草民妄言!”
“朕恕你無罪,說吧!”
“草民想,這次太子盜賣軍糧與突厥是不是有着某種聯繫!?草民大膽的猜測一下,這件事或許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大大的陰謀,突厥臨邊,或許是因爲知道了我朝中政局即將發生動盪,或許是他們知道了左屯衛軍譁變的事情,而導致這場譁變,是因爲兵士們吃了發黴的米,死了人,而出這個主意的人是工部侍郎江白,脅從是左屯衛軍主帥吳慶,此前鼓動太子賣糧的也是這個江白,那麼~~~~~~~”
太宗聞言大驚,沒等杜睿把話說完,便道:“你是說,江白是藉着太子想給朕修翠微宮,故意鼓動太子賣軍糧,然後又使人掘開了龍王廟的堤壩,致使無糧填補太倉,然後又出主意從左屯衛軍調糧,和吳慶勾結好了,讓將士們吃黴米,最終導致譁變,可是吳慶明明是被左屯衛軍的人殺了的!?”
杜睿道:“或許這纔是最爲險惡之處,草民大膽揣測,那個吳慶很有可能就是整個陰謀當中的死士,依大唐軍律,擅殺主帥者可是要斬頭的,吳慶很有可能就是拼着自己一死,將整個左屯衛軍逼上絕路。”
繞是太宗,聞聽此言,也不禁冷汗涔涔,要是真的像杜睿說的那樣,這些日子大唐豈不是每天都遊走在生死邊緣,兵亂於內,突厥於外,這兩下齊攻,大唐的江山不亂套纔怪呢!
杜睿見太宗不說話,爲了救李承乾,他此時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大聲道:“聖上,事情原委如何,只要審訊江白便一切都清楚了!”
太宗也知道杜睿的分析很有道理,沉吟片刻,道:“如真像你說得那般,該如何應對滿朝的諫官!”
杜睿回道:“恩賞吳慶!”
“恩賞吳慶!”太宗只是一愣,便明白了杜睿的意思,“對啊!只有恩賞吳慶,才能逼着那些諫官們都站在朕的這一邊,那樣的話太子盜賣軍糧的事情,便不會再有人追究了!”
第一篇 蟄居 第四十四章 平息
江白很快便被太宗遣人控制了起來,沒費什麼事就把一切的真相全都交代了,原來江白居然也是建成死黨,他看準了太子想立大功,做大事,故意誘使太子拋出太倉裡的糧食賺取差價,來爲太宗修翠微宮,等糧食出手後,又密派吳慶掘開龍首渠,假稱是大雨所毀。他知道此時太倉已無糧可用,便一面讓人聯絡頡利陳兵綏州、幷州城下,一面在長安策動兵變,最後吳慶竟不惜叫心腹段穎帶人殺死自己,讓士卒身負弒殺朝廷大員的重罪,把左屯衛軍逼上反路。
此時太宗正和長孫無忌,岑文本在承慶殿議事,所議的就是這次左屯衛軍譁變的事情。
長孫無忌看了江白的口供之後,一臉沉重道:“真沒想到,這些天來大唐一直站在懸崖邊上啊。”
太宗說道:“這番刀光劍影讓朕明白了,對一個國家來說最可怕的是什麼,是內亂呀!多強大的外敵都不怕,幷州軍被打垮了,還有綏州軍,綏州軍被打垮了,還可以從洛陽、揚州調人來,可要是自己人先亂起來,天可就真的要塌下來了!這個江白和吳慶苦心孤詣,甚至不惜爲隱太子殉葬,謀的就是這一個‘亂’字!”
長孫無忌看着太宗,揣摩着他話中的含義,口中應道:“皇上之言,真是切中要害。強敵在外,陛下這些年一直臥薪嚐膽,苦謀破虜之策,臣看這第一策就該是嚴防內亂!”
岑文本也明白了太宗的言外之意,附和着說:“長孫大人所言甚是,一個家,一個國,怕就怕自己先生了亂子!”
太宗拍了拍岑文本的肩膀道:“文本!你這話說得好,可惜朝中有你這種見識的人太少了,這幾天有些人上奏章拿左屯衛軍黴米的事兒做文章,目標直指太子。朕就想,江白和吳慶利用太子,在左屯衛軍中挑起譁變,那這朝中難道就沒有第二個江白,吳慶,想利用別的什麼皇子,掀起一場政潮,然後引狼入室嗎?”
岑文本一驚,他已經洞悉了皇帝的用意。一旁的長孫無忌也在看着岑文本的臉色,頓時心中大定。
太宗看看長孫無忌,又看看岑文本,接着說道:“輔機!文本!你們一個是吏部尚書,一個是中書侍郎,都是朕身邊的近臣,對你們,朕一向開誠佈公!這份供詞,除了你們,朕沒有給別的大臣看過。如果不將它公諸於衆,朕就無法處置太子在太倉這件事上的過失。可如果將它公諸於衆呢?士兵們知道了左屯衛軍的統領、品階這麼高的將軍居然是一個奸細,往後朝廷內外勢必杯弓蛇影,人人自危,軍心、民心勢將受到重創,還奢談什麼北伐?唉,這可真給朕出了一道大難題呀,朕思來想去,也只有你們能幫朕想出個應對的良策來了!”
岑文本看了太宗一眼,然後一步走到桌邊,伸手拿起那紙供詞一把伸到燭火前點着。
長孫無忌見狀,不禁臉色一變:“你這是幹什麼?”
岑文本對太宗道:“聖上!這就是臣的主意,爲了國家安定和北伐大計,只能把這兩份供詞一起銷燬,讓此事永遠成爲一個秘密!”
太宗有些詫異地問道:“兩份供詞?另一份呢?”
岑文本回答:“另一份在大理寺獄裡,就是江白本人,請皇上降旨立即將其處死!”
太宗聞言,和長孫無忌對視了一眼,臉上都露出了一絲微笑。
這次談話之後,太宗當即宣佈,由岑文本負責處理左屯衛軍譁變的善後事宜。過了幾天,岑文本上奏,他已查清,譁變是胡成玩忽職守所致。太倉中的兩個倉廒遭到雨淋,他居然沒有發現,致使黴米流入營中。他以瀆職的罪名請求太宗將胡成革職流放三千里。岑文本在奏章中還說,此次譁變發生後,幾位大將統領大軍從北苑及時趕回,護駕有功,應予旌表,至於已故左屯衛中郎將吳慶,他恪盡職守,奮勇阻擋亂兵,以身殉職,應予以厚葬,並追封爲侯爵,以彰其忠烈。
太宗批覆,雖然左屯衛軍出了點亂子,但只死了幾個人,幾個時辰就平息下去了,各軍聞警即動,行動迅捷,說明幾年來禁衛軍兵練得好,將選得對,對這些功臣的封賞輕了,應再各升一級!吳慶死得很英勇,是爲將者的楷模,追封他爲平原侯,在忠烈祠裡永享供奉!接着,太宗又下了一道諭令:調程懷亮出任左屯衛翊府中郎將。
這樣的結果當然令李恪大失所望,他趕到岑文本府中一臉怒意地道:“先生,您怎麼幫着他們說話呢?太倉地勢那麼高,糧食怎麼會受潮?再說了,左屯衛軍出這麼大的事兒,吳慶雖死,難辭其咎,太子也該擔些干係,你爲什麼還奏請皇上表彰他們?這不是喪事當喜事兒辦嗎?”
岑文本從容答道:“就是要把喪事當喜事辦呀!”
他說着,走到棋盤前捏起一枚棋子道:“實話告訴殿下,臣根本就沒去太倉,也沒有審過胡成,臣這麼做是爲了提振士氣穩住局面。”
李恪不高興地說:“他東宮的局面,咱們犯得着出力去穩嗎?”
岑文本將棋子“啪”地砸到棋枰上,擡頭一臉正色的看着李恪道:“東宮的局面?殿下!你錯了,臣要穩的是大唐的局面!這天下還不是東宮的呢!自古皇帝都樂意看着大臣、皇子們爭,要是這些人不彼此相爭,就該和皇上爭了!不過,不管怎麼爭都不能越過一個坎兒,這個坎兒就是天下的興亡,要是國亡了,大家夥兒還爭什麼?”
最後幾句話岑文本語氣十分嚴厲,這是前所未有過的情形,李恪一臉困惑地看着岑文本道:“先生,這是怎麼了,您是不是有什麼事兒瞞着我?”
岑文本擺擺手道:“一句話說不清楚,臣也不能把事情的原委都說出來,不過我要提醒殿下,這件事誰也不要再過問了,吳慶只能是個英雄!也只能躺在忠烈祠裡,你叫你的人把那些告他貪瀆的奏章都撤回來,否則就是與皇上爲敵!與皇上爲敵,也就是與臣爲敵!一個左屯衛中郎將,再加上皇上心中的一片感激,一次能得到這麼多東西,該知足了!事緩則圓,過猶不及!”
岑文本是個儒雅的書生,在李恪面前一向談吐溫和,今天說話的口氣如此之強硬,讓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了,好在他是個機變的人,馬上說道:“我聽先生的話就是了。”
接着,李恪便把話題岔開,拉着岑文本下棋。一氣輸了三盤,才離開岑府。
至於江白,一個小小的工部侍郎,在這盤大棋局上,是沒有人關注他的,在事情有了結論的當天,江白便被秘密.處死,對外則宣稱,江白因監修龍首渠不利,深感有負盛恩,已經自殺了,爲此太宗還勉勵了幾句,撫卹了江白的妻子。
第一篇 蟄居 第四十五章 達者爲師
原本是件天大的事情,就這麼平息下來了,過了幾日,太宗召長孫無忌到承慶殿共飲。太宗似乎是滿腹心事,端起酒杯飲了一口道:“輔機,自打十六歲從軍,朕從未怕過死,可是,太倉的事出來以後,朕卻突然怕死了。我朝和頡利必有一戰,勝負難料,說不定朕還要親征,贏了也就罷了,如若敗了,甚或朕戰死在疆場上,那大唐的黎民百姓該怎麼辦?”
長孫無忌一驚,忙道:“聖上,您還在生太子的氣?”
太宗搖搖頭說:“朕不生他的氣,他做那麼大一件傻事,都是爲了給朕修一座寢宮,兒子有這樣的孝心,一個做父親的還求什麼?朕是在心裡憐他呀,他想做點事,卻做不成,就像一隻想飛,卻飛不起來的鳥。輔機呀,家有孝子是福,可身爲大國的儲君只是孝順怎麼夠呢,天下黎民需要的是一位能夠擎起天來的太子,而不是一個孝順的懦弱儲君。”
長孫無忌聞言,急道:“聖上!太子絕不是一個懦弱無能的儲君,退一萬步講,就算他是,也強過那連生身父親都敢弒殺的煬帝!德行是與生俱來的,才學卻是可以後天陶冶的,太子還年輕,只要皇上遍延天下名師,認真調教,太子一定能繼承皇上的偉業,成爲一世英主的。”
太宗放下酒杯看着長孫無忌道:“遍延名師?朕給他找的師傅還少嗎?”
長孫無忌忙說:“從前於寧志、李綱這些人都是大儒,能教的不過是些經史之學,眼下四海未靖,太子當學一些經世治用的本領纔是。”
太宗問道:“眼下能給太子找到這樣的師傅嗎?”
突然太宗的深情一怔,笑道:“或許還真的能給太子找到這樣一個師傅,就是不知道太子願不願意去拜!”
長孫無忌忙問道:“聖上所說的是誰?”
太宗道:“輔機可還記得當日在左屯衛軍中,跟在太子身邊的那個少年!?”
長孫無忌回憶了一下,問道:“難道那個少年是哪家豪門大族的後人?”
太宗搖頭笑道:“說起他的出身,輔機你與他的父親還是老相識呢!”
長孫無忌這些更加不明白了,他的舊時當中,凡是有後人的,他大多都認識,但是印象當中卻找不到那麼青衣少年。
太宗也不讓長孫無忌再猜了,道:“那少年便是杜克明的兒子!”
長孫無忌剛想說杜構,杜荷他全都認識,但是話到嘴邊,突然想起了什麼,瞪大了一雙細長的眼睛,道:“難道是曹選侍的兒子!?”
太宗點點頭,道:“當年武德皇帝將曹選侍賜給了朕,朕懷疑是武德皇帝派來監視朕的,便將她轉賜給了杜克明,沒想到天不假年,芳華已逝,曹選侍卻留下了這麼一個絕頂聰明的後人,想來杜克明和曹氏泉下有知,也當聊以自.慰了!”
長孫無忌道:“聖上如此看重這個少年,莫非真的有不尋常之處?”
太宗點頭,道:“如若朕所料不差的話,前次太子出使突厥,以及此次彈壓譁變,便是出自此子之手!”
長孫無忌聞言大驚,道:“這~~~~~~如若真的是這個少年在太子身後出謀劃策的話,那這少年還是人嗎?”
“多智近妖!”太宗笑着做出了評判,道,“朕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此子,不過這次太倉之事,他確實不辭辛勞出了大力的,其又與太子相善,如能使用得當,不失爲一大臂助!”
長孫無忌想清楚了之後,心中也是歡喜,他畢竟是朝中重臣,平日裡公務繁忙,根本不可能一直都在李承乾的身邊盯着,要是能有一個這樣聰慧多智,且品行端正的人在太子身邊的話,卻也是一大好事。
“聖上!既然此子此次立了大功,聖上何不封賞?”
太宗沉吟了片刻道:“此子尚且年幼,心性未定,貿然授意高位,恐怕非福是禍,朕想着,不如讓太子就認了此子做師傅,輔機,你看如何!?”
長孫無忌聞言,爲難道:“這~~~~~~年紀是不是小了一些!?”
太宗道:“達者爲先,看年紀做什麼!”
太宗一句話便將這件事給定了性,李承乾對於拜杜睿爲師,倒也沒什麼負擔,他很清楚自己無論是才學,智謀,見識都比不上杜睿,要是能將杜睿身上的本事學個一半,豈不是也能讓太宗青睞有加,於是當天李承乾便帶着太宗的口諭到了杜府。
“什麼?殿下要拜小弟爲師?”杜睿恭聽了太宗的口諭之後,驚訝的險些暈倒。
李承乾笑道:“怎麼?賢弟可是要抗旨不成!”
杜睿聞言,不禁一陣苦笑,抗旨?除非他不想混了,嫌命長了,要不然的話,怎麼敢有那麼大的膽子。
“既如此,小弟便應承了,只是這師徒名分,殿下再也休提!”
李承乾道:“那如何能行,我父皇的旨意是讓我拜賢弟爲師,要是亂了這師徒的名分,豈不是連我也要抗旨了不成!”
李承乾都這般說了,杜睿還能怎樣,只好將李承乾請到了書房,兩人私下商議了一番,訂下了李承乾每日來杜府學習兩個時辰的約定。
李承乾問道:“師傅,今兒打算講哪本書?”
杜睿聽李承乾居然叫他師傅,不禁冷汗直流,兩個人論身份,一個在天,一個在地,論年歲,李承乾也要比杜睿大上一歲,如何就成了師傅,不過事已至此,杜睿便是想要抗拒,也抗拒不了,只好穩住了心神,道:“書?小弟的學問,書上哪裡會有?”
這兩人的稱呼倒也奇怪,李承乾叫杜睿師傅,杜睿則自稱小弟。
李承乾有些奇怪:“沒有書,那怎麼授課?”
杜睿答道:“小弟自有授課的法子。”
兩人正說着話,恆連在門口探進頭來喚道:“太子爺,太子爺!”
李承乾應了聲:“什麼事兒?進來說!”
恆連剛從宮中出來,進來時累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告訴李承乾潼關官道又堵上了。
原來龍首渠還未修復,南北間只剩潼關陸路連接,長安與洛陽間積了這麼久的錢糧貨物急着往來輸送,路窄人多,擁塞百里,調往幷州、綏州各處的餉錢大多被滯壓在了陝州。太倉的事發生後,太宗沒有撤李承乾的差,有讓他戴罪立功的意思,這一向邊關的糧餉正催得急,潼關官道一堵,怎麼向皇帝交代?李承乾急得直跺腳,也顧不上聽課了,讓恆連立刻備馬,自己要親自去潼關。
杜睿見狀,出言道:“慢着!殿下!你是負責錢糧週轉的統領,應該運籌帷幄,往潼關跑作甚?站在那裡的應該是個百夫長!恆大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呀?”
恆連已經知道了太宗讓李承乾拜杜睿爲師的事情,當然這件事如今也只限太宗,長孫無忌,李承乾,恆連和杜睿五人知曉,恆連忙將事情說了一遍。
杜睿聞言,滿不在乎道:“既然潼關的路不通,那就再找一條路好了!”
李承乾看看杜睿那煞介其事的樣子,道:“師傅還是不要找了,古人就說過關中是‘淆函之固’,除了潼關官道,東西兩都之間哪裡還會有第二條能通行貨物的路?”
杜睿道:“誰說沒有第二條路,小弟這不是已經找到了嗎?”
李承乾聽着奇怪,道“可是那邊除了潼關管道之外,當真沒了其餘的道路!”
杜睿道:“不錯,小弟就是要在潼關官道上給殿下闢出一條通途來,殿下知道堵在潼關官道上的是什麼嗎?”
李承乾答道:“車馬呀!官民爭路,車馬擁塞百里。”
杜睿搖搖頭:“不,在我的眼裡堵在那裡的只有一樣東西!”
李承乾忙問:“什麼東西?”
杜睿嘴裡吐出一個字來:“利!”
李承乾和恆連相對一視,臉色均是一變。
杜睿接着說道:“漕運一停,京城裡各色貨品的市價一路飛漲,從江南來的東西,其利較之平日多出五倍。各地商賈都爭着北上長安,而那些官差轉運之吏也打着公幹的名義挾帶私貨,一條窄窄的潼關官道如何消受得了。只要暴利不除,就勢必越疏越堵。而要除去暴利,非得靠嚴苛的律令不可,殿下可在潼關暫設關卡,對商賈課徵重稅,重到他們無力支付,此外還要把那些挾帶私貨的官吏嚴辦上幾個,讓別的人不要再心存妄念。只要無利可圖,自然就不會有人再來,如此潼關官道不日可通。”
李承乾聽得頻頻點頭,臉上露出喜色:“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恆連,你馬上就照杜師傅說的去辦!”
恆連應了聲“是”風風火火地走了出去。
李承乾回到書案,臉上敬佩的表情更甚了,對杜睿道:“師傅,授課吧。”
杜睿端起几上的一杯水喝了一口道:“授課?殿下!小弟今天的課已經授完了!”
李承乾摸摸腦門,明白了杜睿的意思,說道:“你教的這學問書上還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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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蟄居 第四十六章 炎炎夏日
六月的長安,在下過一場雨之後,天氣突然毫無預兆的便熱了起來,炎炎夏日當空,杜睿也沒了讀書的心思,在這個沒有電扇,空調的時代,想要捱過這種天氣,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杜睿還算精明的,當初釀酒成功之後,他除了讓杜仲四處收購糧食,以備不時之需,便是大肆儲備冰塊,爲的就是能稍稍輕鬆點度過夏日的高溫煎熬。
“還是少爺聰明,要不是少爺當初存了這麼多冰,咱們這個夏天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過了!”寶釵一邊指揮着杜平原兄弟往杜睿的書房裡搬運冰塊,一邊說道。
“那是自然,現在外面的人都說咱們少爺是文曲星臨凡呢!”有杜睿這麼個主人,杜平生也是與有榮焉。
杜睿正拿着一本《史記》在看,聽了杜平生的話,斥道:“休要胡言!什麼文曲星,外面人亂說的話,你也跟着傳,要是傳到別人的耳朵裡,還指不定怎麼編排我呢!”
在這個封建社會當中,只有上帝纔是人間唯一的正神,上天之子,其餘臣民只能是凡人,如若杜睿都是什麼文曲星了,讓皇帝情何以堪。
杜平生被杜睿斥了一句,也不放在心上,吐了吐舌頭,不再言語,繼續忙他的去了。
杜睿接着問寶釵道:“寶釵!三位姨娘那邊,冰塊可送去了?”
寶釵回道:“不勞少爺費心,馬姨娘那邊早就送過去了!”
杜睿點點頭,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道:“季姨娘那邊冰塊不要多送,送去了記得用銅盆罩上,五小姐身子弱,別被寒氣激到了!你們姐妹多費費心,千萬照料到了!”
寶釵笑道:“省得了,少爺!您昨日便已經囑咐了多次!奴婢們怎能不上心!”
杜睿想了想,似乎自己真的有些羅嗦了,便自嘲的一笑,道:“這便好!這便好!”
前世杜睿便沒什麼親人,父母和唯一的妹妹都葬身在一場大火之中,重生之後,段暄對親情尤爲看重,馬氏等人生的三個女兒,雖然不是杜睿一奶同胞的親妹妹,卻也相差無幾,對於她們幾個,杜睿是一樣看重。
這時元春走了進來,端着一碗酸梅湯,放到了杜睿的書案上,語態輕柔道:“少爺!喝碗酸梅湯,也解解暑氣!”
杜睿將手中的《史記》放下,忙接了過去,喝了一口,頓時感覺渾身舒暢,從嗓子一直清涼到了胃裡,舒服的不得了。
“別處可都送去了!?”杜睿問道。
元春道:“少爺放心,迎春她們全都送過去了!五小姐的酸梅湯裡還照着少爺的吩咐加了參片,少爺!您看的可是《史記》?”
杜睿一怔,笑道:“你也讀過書?”
元春道:“原先在家中時,父親教過,當初奴婢的父親就喜歡讀《史記》,說這裡面藏着大道理!大智慧!”
元春說道她的父親,神色不禁一陣暗淡。杜睿見了心中也是一動,這世道爭鬥不息,雖然王朝被襯托的更加輝煌了,但受苦的總歸還是百姓。
杜睿忙岔開話題,笑道:“以史爲鑑可以知興替!史書當中記載了自炎黃五帝以來各朝各代的興亡,只有總結先人的經驗,加以借鑑,才能找出一條真正的治國之路!”
“賢弟又在講大道理了!”
人未到,聲先至,杜睿不用猜也知道來的是李承乾,每日這個時辰,李承乾都要出宮,來他的府上求教,便笑道:“殿下怎的還在外面,快快進來,避避暑氣!”
門被推開,李承乾已經走了進來,頓時感到一陣涼氣襲來,讓李承乾不禁舒服的呻吟了一聲,左右看看,見杜睿的書房中,四處都放着一個大銅盆,裡面盛滿了正冒着寒氣的冰塊。
“賢弟倒是會享受,便是我父皇也沒有這般享受,今日走時,孤怎的也要帶走些冰塊,這鬼天氣,真是熱的厲害。”
李承乾於這杜府也是常來常往的,寶釵等女全都認識這位當朝太子爺,忙屈膝行禮。
李承乾和杜睿府上的人,也不見外,他自小就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習慣,又在中山郡爲王多年,對民間疾苦甚爲了解,忙擺了擺手,道:“好了!不必多禮!”
杜睿知道李承乾的脾氣,笑道:“元春!你再去取一碗酸梅湯來,給殿下解暑!”
元春和寶釵聞言都退出去了。
李承乾看着,不禁笑道:“賢弟還真是好福氣,這般俊俏的侍女,便是宮中也比不得。”
杜睿笑道:“殿下貴爲一國儲君,身邊難道還會缺了美貌的侍女嗎?”
李承乾被杜睿問的一陣語塞,尷尬的笑了聲,道:“你這傢伙,還來取笑我!”
說着端起了寶釵拿來的酸梅湯,喝過酸梅湯之後,李承乾不禁大加讚賞,道:“賢弟!這酸梅湯是如何做的,冰涼酸甜爽口,真是好東西!”
站在杜睿身後,正給他扇涼的探春道:“這是我家少爺做出來的。”
“哦!”李承乾聞言不禁大奇,道,“賢弟還有這般手藝,回頭一定要教教孤,回去也做來給父皇,母后嚐嚐!母后一直身子不大爽利,如今天氣炎熱,我母后近些日子精神也不大好!”
杜睿道:“哪裡用的着這般麻煩,寶釵,你去帶恆大人到廚房盛上一大桶,用冰塊鎮上,送到東宮去!”
李承乾聞言,笑道:“如此就多謝賢弟了!安康那丫頭嫌天氣熱,不願意出來,要是早知道你府上有着酸梅湯,恐怕早就飛過來了!”
杜睿連道不敢,又讓元春再盛一大桶放在門房,給那些慕名而來的士子們用,自打關中的糧食危機過去之後,那些杜睿的粉絲便再次蜂擁而至,每日都在杜府門前張望,盼着能見到那位傳說當中的神童,只可惜這大熱天的,杜睿怎麼都不肯四處亂走了,倒是那些士子在大太陽底下曬着,不時有人中暑,杜睿便想了這麼個辦法,每日都拿些冰鎮酸梅湯來,給那些人祛暑。
如今那場糧食案已經過去多時,在杜睿的教導和勸解下,李承乾也恢復了自信,最近幾次太宗交代下來的差事,李承乾也辦的漂亮,東宮的儲位,愈加穩固。
“賢弟真是宅心仁厚!”李承乾見杜睿想得如此周到,也是連聲稱讚。
杜睿笑道:“殿下謬讚了,小弟所謂不過是小善,能使天下黎民百姓安居樂業,老有所養,少有所教,施仁德於萬民,揚天威於域外,這方是真正的大善,殿下當以自勉!”
李承乾聞言忙起身,對着杜睿躬身一禮:“賢弟言之有理,孤受教了!”
自打太宗讓李承乾拜杜睿爲師之後,兩個人的關係便是這樣,亦師亦友,不過在杜睿的堅持下,李承乾總算不再叫杜睿師傅了,兩個人還是平輩論交。
李承乾坐回去,見杜睿的手邊放着《史記》,道:“賢弟也喜歡讀《史記》!?”
杜睿將書拿起,揚了揚道:“此間有大智慧,爲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能使人明是非,知善惡,小弟也是閒來無事讀讀而已!”
李承乾見狀笑道:“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小弟果然好才華,似賢弟這般才華,怕是將這天下的才華都佔去了,昔日曹子建才華八斗,也不過是個尋章摘句的書生,賢弟有大智慧,或許將來也能如太史公,班定遠一般,編纂出一部史書來,流傳後世呢!”
李承乾雖是戲言,但是到了杜睿的耳中卻不一樣了,自己寫一部史書,這句話讓杜睿都不禁動心了,歷朝歷代的文人,除了那幾個作詩填詞當真高絕的,又有幾個能流傳後世,除去唐宋八大家,餘者也不過碌碌,然司馬遷一部《史記》,留芳千古,司馬光一部《資治通鑑》也是備受推崇,便是後世的毛太祖也是時常抱卷在手,躬讀不輟,如今《史記》自然是做不得了,但是如果能讓《資治通鑑》提前問世,豈不是也能讓自己留芳千古。
杜睿這人雖然名利心甚淡,但是面對這樣一個揚名聲於後世的好機會,杜睿還是忍不住心動了,不做史,不可稱之爲大家,便是再做一次文學大盜又如何。
司馬光,抱歉了!
心中主意已定,杜睿也不覺得這夏日如何難熬了,和李承乾相談甚歡,不時的說一些治國爲君之理,讓李承乾受益匪淺。
一般天家貴胄,最不耐煩的便是他人說教,特別是那些喜歡掉書袋的儒生說什麼聖人之理,杜睿教導李承乾便從不名言李承乾應當如何做,只是循循善誘,讓李承乾自然而言的被潛移默化,最近的幾次差事辦下來,也讓太宗大爲讚賞。
兩人正說着,突然書房的門被人撞開了,跑進來的是杜雲蓮,小丫頭顯然是熱的不耐煩了,額頭上布着細細的一層汗珠,小臉也被曬得通紅。
“三哥!三哥!快來陪我玩!”
第一篇 蟄居 第四十七章 說書先生
這些日子天熱,縱然是杜睿再寵杜雲蓮,這般時節也不禁對杜雲蓮的管束嚴了幾分,那些爬高摸底的事情,也都不讓她做了,杜雲蓮自己也覺得炎熱難當,這幾日除了來杜睿的書房聽他授課,便是悶在自己的閨房中,心裡早就開始長草了。
一進書房,都沒想起來要向李承乾行禮,便撲到了杜睿的身邊,抱着杜睿的胳膊,大吵起來。
李承乾也不介意,反而十分喜歡杜雲蓮的童趣,他看重杜睿,自然對杜睿府上的人,也青眼有加,杜雲蓮又是杜睿的嫡親妹妹,李承乾來的時候,也經常拿些宮中有趣的東西來哄杜雲蓮開心。
“小蓮兒!不好好在房中待着,跑到這邊做什麼?”杜睿說着,還寵溺的幫杜雲蓮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杜雲蓮委屈道:“三哥!在房裡太無趣了,我讓你陪我去玩!”
杜睿有心答應,但是一想到外面那能把人都烤出油來的天氣,趕緊換了心思,道:“這大熱天的,人出去站着都要流汗,還能玩什麼?聽三哥的話,去找你姐姐們,也學着做些女紅!”
杜雲蓮一聽這個,小腦袋搖得好似撥浪鼓一般,道:“不去!不去!要是去學女紅,我還不如回房睡覺!三哥!要不然你給我講故事吧!”
當初剛從萊國公府出來之時,杜雲蓮對陌生的環境,心懷畏懼,每天晚上都要杜睿哄着才能入睡,杜睿便把前世聽到的一些童話故事講了給她聽,沒想到都過了這麼長時間,小丫頭還記在心上。
只是當着李承乾的面,講什麼《安徒生童話》,杜睿還真有些張不開口,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你去把姐姐們全都叫來,我便給你們講故事,如何?”
杜雲蓮一聽杜睿答應,忙歡呼着走了,李承乾也很好奇杜睿要講什麼故事,本來想着就要走了,此時也留了下來。
時間不長,杜雲蓮便將杜雲芙,杜雲卓,杜雲希,以及寶釵,黛玉,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全都叫了過來,便是杜平原兄弟兩個聽到了消息,也搬着小板凳過來了。
杜睿一看,心中也是好笑,原本只是打算給幾個妹妹講個故事,哄她們一下,沒想到還來了這麼多人,現在一看,他這個書房,倒是像極了後世茶館裡的書場。
杜睿此時也來了興趣,吩咐杜平原兄弟辦了張桌子和胡椅過來,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突然一拍桌子,把書房中的衆人給嚇了一跳。
杜雲蓮第一個就不滿的吵了起來:“三哥好壞,嚇死我了!”
杜睿也不理她,張口便道:“詩曰: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江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
“啪!”
杜睿再拍了桌子一下,裝足了說書先生的派頭,壓着韻腳接道:“都付笑談中!”
“好!”
“咦~~~~~~~~~~~”(這是到了德雲書場了)
別人只覺得杜睿這幾句說得好聽,但是李承乾可不一樣,他也是自幼飽讀聖賢書,直覺得杜睿這首詞,大氣磅礴,說不出的好。
對於中國古代的四大名著,杜睿從小時候就開始讀了,許多段落他都能一字不動地背下來。剛纔的那首《臨江仙》就被他直接拿來做了定場詩。
看看現場的效果還算不錯,杜睿接着徐徐說道:“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週末七國分爭,併入於秦。及秦滅之後,楚、漢分爭,又併入於漢。漢朝自高祖斬白蛇而起義,一統天下,後來光武中興,傳至獻帝,遂分爲三國。推其致亂之由,殆始於桓、靈二帝。桓帝禁錮善類,崇信宦官。及桓帝崩,靈帝即位,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共相輔佐。時有宦官曹節等弄權,竇武、陳蕃謀誅之,機事不密,反爲所害,中涓自此愈橫。”
一口氣說到:“三人救了董卓回寨。卓問三人現居何職。玄德曰:“白身。”卓甚輕之,不爲禮。玄德出,張飛大怒曰:“我等親赴血戰,救了這廝,他卻如此無禮。若不殺之,難消我氣!”便要提刀入帳來殺董卓。正是:人情勢利古猶今,誰識英雄是白身?安得快人如翼德,盡誅世上負心人!畢竟董卓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爲止,把第一回宴桃園豪傑三結義,斬黃巾英雄首立功說完了,杜睿就沒再說下去。
衆人哪裡聽到過這樣的故事,一個個全都雙眼圓睜,還眼巴巴想着第二回,也忘記炎熱了,就連李承乾也聽傻了。
可杜睿哪敢說第二回,他能記住的無非就是四大名着外加《金瓶梅》,《金瓶梅》他是不敢說,要不然,別人非把他當成反面教材批判不可,還有一部《水滸傳》是宋朝的故事,又是講造反的,也不能說,只剩下三部小說合計三百來回,說完了他哪有本事編。
“好了!今日便說到這裡,明天兒我再給你們說第二回。”
然後看着衆人望眼欲穿,帶着無限幽怨的眼神,肚子轉過身去,收拾起來。
李承乾又坐了一會兒,便告辭離開了。
李承乾剛走,寶釵便過來向他討要紙筆,杜睿聞言,不禁取笑道:“寶釵也要讀書練字,莫不是要做女狀元嗎?”
“少爺休要取笑奴婢!”寶釵紅了臉,一會兒她又拽着杜睿的衣袖說,“少爺,我想把你方纔說的故事記下來。”
杜睿一怔,不禁有些驚訝,這可不是一個小工程,《三國演義》全文將近兩百回,好幾十萬字呢!
“你可要想好,這個故事很長的。”
“奴婢不怕!”寶釵堅定的說。
杜睿又想了想,他附在她耳邊說了一番話。
寶釵聽了懷疑的說:“真的管用。”
杜睿笑道:“我還能騙你不成。”
寶釵想了想便跑着去了,不一會兒,便找來幾根鵝毛,杜睿拿來剪刀,做了鵝毛筆。自己還在紙上做了試範,果然比毛筆書寫快了好幾倍。原來杜睿教她做鵝毛筆,這種硬筆書法又給寶釵帶來了強烈的衝擊,立即要學。
可她用慣了毛筆,那裡用得起來這種硬筆,看到自己在紙上寫的蛇爬龜遊的字跡,寶釵看了簡直羞得無地自容。
杜睿見狀,只好放下書本,教她怎樣握筆,怎樣書寫,又注意那幾點。寶釵本來就機靈,幾天過後,竟也寫得有模有樣,當然還不能與杜睿相比。
此後每日杜睿講了新的回目之後,寶釵都要忙着整理文稿,居然也忙了起來,只是這樣一來,寶釵和杜睿接觸的機會也漸漸的多了起來,讓她甘之如飴,心中歡喜不已。
李承乾還是像往常一樣,每日都要過來,見寶釵居然還在編纂,便也抄了一份回去,給長孫皇后解悶,沒想到居然還傳到了太宗的耳朵裡去,進而在朝堂之上引起了一番爭論。
第一篇 蟄居 第四十八章 爭辯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這闋《臨江仙》,便是太宗看了也是愛不釋手,居然也稱讚道:“這個少年好大的胸襟。”
杜睿每日講的《三國演義》,其中大多是寶釵主筆,只是杜睿看過之後不大滿意,又做了大規模的修改,這次他給書加了標點符號。並在序章裡寫了這種標點符號的妙用。將斷句、疑問、感嘆、省略、停頓、轉折、着重、間隔,都細說清楚。
而這些文稿又經過李承乾傳到了宮中,太宗對《三國演義》也甚是喜愛,上有所好,下必有所效,皇上都喜歡了,那些大臣們也託着關係,或從在東宮當值的子侄輩那裡將《三國演義》抄錄了回去。
這樣一來,首先標點符號便被推廣了出去,頓時天下震動。任那一個讀書人都知道這種符號的作用。可那些老儒則產生了擔擾,因爲一旦有了這種符號,將所有經義註解,段句區分,那麼枯澀的經義就變得通俗易懂,一是失去了看文章斷句的樂趣,而他們也會失去權威,於是以蕭瑀,孔穎達,于志寧等大儒紛紛站出來對這本《三國演義》發動了攻擊,甚至在太宗面前彈劾《三國演義》的作者膽大妄爲,竟敢竄改前人留下的規矩。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杜睿雖然爲人低調,但還是漸漸的有人知道了,《三國演義》的原作者就是杜睿,而且還和太子過從神秘,於是乎,彈劾的矛頭便直指了杜睿。
太宗也看出了他們內心深處想些什麼,坐在龍椅上似笑非笑。
長孫無忌作爲太子黨的中間人物,自然見不得別人欺侮他的隊友,站出來爲杜睿了頭,他向這些老儒問道:“這本《三國演義》是誰寫的?”
這不是廢話!這些老臣一翻白眼,他們家中此時也幾乎都有一本,或者幾本,自己不看孩子還要鬧着看。
長孫無忌又說道:“他只是讓自己寫的一本書,使別人看得更明白,又不是竄改經義,你們急什麼?”
那些老臣聞言,頓時啞口無言,對啊!人家在自己作品上標符號,這是人家的權利。可想想不對,杜睿這個符號一出,天下文人不可能不效仿。
他們剛要說話,太宗卻向他們說:“這件事就別要再爭了,你們也用這個符號把書館裡經書重注一遍,看看效果如何。”
既然皇帝發話了,這些老儒們也就無輒。
這時權萬紀又出班言道:“聖上!雖說這標點符號是他自家事,然這杜睿所著卻混淆視聽,製造僞史,臣也看過這本《三國演義》,其中共出現的一百五十二處錯誤。魏代漢乃是正統,可這杜睿卻在《三國演義》當中說蜀是正統,這種明顯的錯誤,豈是一個讀書人所犯的。現在《三國演義》流傳天下,還不知道要花多大精力才能使百姓知道原本歷史真相。”
權萬紀雖然沒有明着彈劾杜睿,可處處針對杜睿,比彈劾還要厲害。原本權萬紀對這本小兒之作倒也不大上心,但是自從知道了杜睿和太子李承乾過從甚密之後,就坐不住了,不管是誰,只要是挺李承乾的,那就是他的敵人,於是便急不可耐的跳了出來。
太宗聽了也沒有辦法,但他對權萬紀的話,卻不能不慎重,古代人可對歷史極爲甚重,無論每一個朝代都有史官專門記載歷史,就連皇帝本人也無權翻看史官究竟寫的什麼。
長孫無忌再次站了出來,道:“這本小說已經說明了是演義,既然是演義也就是虛構的,允許和真實有點出入,況且這本《三國演義》裡宣揚的就是忠君思想。難道忠君也是錯誤的嗎?”
權萬紀不服道:“漢朝滅亡乃是漢末外戚當政,宦官專權造成當時民不聊生,才引起黃巾之亂。陛下應當以史爲鑑,勤政愛民。可杜睿小兒用了一句忠君,便妄圖將事實真相隱蓋,對陛下有百害而無一益。”
長孫無忌駁道:“這本小說開篇序言中已經講明瞭,以史實爲基礎,虛構一些有趣的故事,杜睿醜化曹操是應當的,當時曹操手掌大權,不行伊尹、霍光之事,圖謀不詭,雖魏代漢成爲正統,這種行爲本就是不值得讚揚。示看歷史結局如何,隨後三國爭霸,司馬炎又學習曹操,以晉代魏,而後五胡亂華,南北對峙,三百多年時間,老百姓就沒有得到過安生。權大人只說以史爲鑑,實際上鼓勵這種叛逆的行爲,其心可誅。”
太宗聽着也是一陣頭疼,看向房玄齡問道:“玄齡啊,你對這件事該如何看?”
房玄齡走出來說:“啓稟聖上,以臣看就如杜睿所說,這只是一篇小說,供人民茶餘飯後娛樂而。杜睿雖然年幼,可身負天下才子名望,不該這樣竄改歷史。”
房玄齡說完,突然又躬身一禮,說道:“恭喜聖上,賀喜聖上。”
“咦,喜從何來?”太宗都讓他們吵得頭都炸開,還有什麼喜,奇怪地問。
那些大臣也是一愣。
房玄齡又說道:“臣從這本書裡看到了那個杜睿對聖上,對大唐的忠心。而且臣還看到了杜睿的智謀。”
一句話將滿朝文武震醒。一部《三國演義》當中,火攻,水攻,間諜,反間,離間,美人計,連環計,層出不窮,非大智謀者怎可寫出。
長孫無忌首先反應過來,跪下施禮,連說恭喜天降重臣,輔佐大唐昌盛繁榮。
朝堂之上吵的如何,全都經由李承乾傳到了杜睿的耳中,杜睿對此也只是一笑置之,並不怎麼在意,歷來朝堂之上,本就黨政不斷,那些大臣明着是在攻擊他,事實上卻是在打壓李承乾。
杜睿對那些攻訐一向不理不問,也不自辯,每日裡照例說着《三國演義》,給全家人解悶,杜睿之所以講《三國演義》,而不是小孩子更喜歡的《西遊記》,也是有自己的考慮,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杜睿已然認定了要竭力輔佐寬厚仁慈,有長君之風的李承乾,而這《三國演義》,其實便是說給李承乾聽的。
《三國演義》作爲中國歷史上第一部長篇章回體歷史演義的小說,以描寫戰爭爲主,反映了蜀、魏、吳三個政治集團之間的政治和軍事鬥爭。分爲黃巾之亂、董卓之亂、羣雄逐鹿、三國鼎立、三國歸晉五大部分。
在廣闊的背景上,上演了一幕幕波瀾起伏,氣勢磅礴的戰爭場面,成功刻畫了近四百個人物形象,其中曹操、劉備、孫權、諸葛亮、周瑜、關羽、張飛、等等人物形象膾炙人口,主要人物被稱爲“三絕”的分別是:“奸絕”——曹操,“智絕”——諸葛亮,“義絕”——關羽。不以敵我敘述方式對待各方的歷史描述,便是對後世,也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
其間更是將兵法三十六計匯融於字裡行間,既有情節,也有兵法韜略。虛實相間,主實重虛,古今兼顧,批古判今。一段故事,敘說兩朝的情,一個人物,兼具兩朝的性。
宣揚仁、義、道、德、禮、信、忠、貞、孝、廉、善、美、真,貶低驕、奢、淫、佚、假、醜、惡。
杜睿也正是在這敘述之間,對李承乾進行潛移默化,如果讓太宗知道了的話,肯定會大爲感動,感激杜睿的玲瓏心思,大概所謂的寓教於樂,杜睿也能堪稱鼻祖了。
第一篇 蟄居 第四十九章 魏王李泰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當朝太子李承乾與杜睿交往甚密的事情,很快就隨着一本《三國演義》,被傳得沸沸揚揚。一時間前來杜府門前遞名帖拜訪的士子,文人更是數不勝數,如果是此前這些人前來拜訪,還只是敬重杜睿的才名,如今便帶着些功利色彩了。杜睿身爲當朝太子看重的人,只要能得到杜睿的賞識,自然也就攀上了一條青雲之路,相比起科考來說,這條路顯然便捷的多。
不過對於朝臣們來說,此事倒也沒什麼值得看重的地方,皇帝將近臣的子侄召入東宮,做儲君的伴讀,這件事本身就很正常,在他們看來,杜睿雖然小有才名,但也不過就是太子身邊的一個弄臣罷了,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萊國公府內,杜荷又在大發脾氣,書房內再次一片狼藉。杜睿居然攀上了李承乾,這讓杜荷大爲惱怒,一直以來,杜荷都自視甚高,又是勳貴之後,天子近臣,大唐未來的駙馬爺,以他的身份居然比不過一個小小的庶子。
杜荷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尚乘奉御,但畢竟是太宗皇帝的未來女婿,身份就在那裡擺着,他也時常出入東宮,但是和李承乾的交情卻沒有多深,怎麼都想不明白,爲何杜睿卻偏偏能得了李承乾的青睞。
“又在發什麼瘋!?”
書房的門被推開,崔氏面色含怒的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剛剛爲杜如晦守孝結束,回到京城的新任萊國公杜構。
杜荷還怒火中燒,但是一看到崔氏,立刻就像老鼠見了貓一般,低頭縮首,戰戰兢兢,道:“母親!大哥!你們~~~~~你們如何來了!”
崔氏怒道:“爲娘再不來,恐怕這萊國公府都要被你這不成器的東西給拆了!說說!今天究竟又是爲了何事?”
杜荷道:“母親!大哥!難道你們就不曾聽聞,杜睿那個野種不知道又使了什麼法子,居然搭上了太子殿下,聽人說,就連聖上都對他青眼有加,說他什麼好大的胸襟,眼看着那野種就要飛黃騰達了,而大哥你呢,卻只頂着一個父親留下來的空頭勳爵,也不過是個從六品的小官,要是讓他人知道了,還不笑死!”
杜構被自家兄弟這般數落,但是臉色一陣鐵青,顯然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崔氏聞言,則是一臉的驚訝,道:“荷兒!你這話是從那裡聽說的!”
杜荷恨恨道:“前日碰上了長孫順德大人的侄子,是他說給孩兒聽的,那杜睿如今居然還打着閉門謝客,專心苦讀的旗號沽名釣譽,真真是氣死人了。”
崔氏驚道:“不想那野小子如今居然成器了!”
杜構嘆了口氣,插言道:“母親,二弟!他自過他的,於我們何干,何必生那些沒來由的閒氣!”
杜荷一聽,頓時就急了,道:“大哥!話可不是這麼說的,你我兄弟纔是父親的嫡子,父親去世後,聖上依然榮寵不斷,如何能被那個野種搶了風頭。”
崔氏也是憤憤不平,道:“荷兒說得對,構兒!你父親如今不在了,咱們這萊國公府可就靠着你們兄弟兩個支撐下去,爲娘爭強好勝了一輩子,也是咽不下這口氣,你們兄弟二人身上不單有杜陵杜氏的血脈,也有我崔氏的骨血,論出身不知比那個賤婢的野種高貴了多少,怎能被那個野種壓一頭,你們兄弟二人好歹也爭口氣,別讓人家小看了我們母子!”
杜荷道:“母親!不如干脆將那個野種逐出長安去,離了長安,我看他還如何去糾纏太子,那座宅子本來就是父親留下的,理應由大哥繼承,絕不能便宜了那個野種。”
杜構聞言忙道:“又在說混話,那宅子的房契,地契已經交割了,如何還能要的回來,當初和那杜睿也曾明言,要分家另過,如今哪還能管得到他,再說他有太子的庇護,聲名就是聖上也有所耳聞,我們便是到京兆尹去,又怎能奈何他!”
杜荷左思右想,見真的便不能對付杜睿了,不禁怒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就看着那野種風光。”
杜構想了想,道:“他自攀附太子,難道我們兄弟就不能!”
杜荷聞言一怔,道:“大哥!你的意思是我們也去依附太子殿下?”
杜構哼道:“如若是那樣,如何還能對付得了杜睿,如今太子的儲位雖然穩固,但是聖上對魏王殿下的榮寵卻不見減少分毫,杜睿既然攀附太子,我們何不去投魏王。”
魏王李泰,字惠褒,小字青雀,唐太宗四子,母長孫皇后。雅好文學,工草隸,集書萬卷,是當時的書畫鑑賞家。且魏王才華橫溢,聰敏絕倫,倍受太宗寵愛,史載“寵冠諸王”,爲太宗最寵愛的兒子。原本按照慣例皇子成年後都應去封地,不得長駐京畿,但李泰因太宗偏愛,特許“不之官”。又因爲李泰好士愛文學,太宗就讓他在府邸設置文學館,任他自行引召學士,著作郎蕭德言、秘書郎顧胤、記室參軍蔣亞卿、功曹參軍謝偃、韋挺、杜楚客等人競相攀附。
杜構兄弟這邊想着如何去攀附魏王李泰,而魏王府上,李泰也聚集了自己的一班心腹,商議着關於杜睿的事情。
李泰如今不過才九歲,但是畢竟是天家貴胄,亦生的雍容華貴,只是和李承乾的風度翩翩比起來,李泰則顯得過於肥胖了些。
雖是年幼,但李泰自幼便聰慧異常,於史書經意上,更是冠絕諸位皇子,深爲太宗所寵愛,小小年紀便已開府,更是因爲才名,身邊聚集了一大批高門顯貴的子弟,在朝中也有人爲其張目。
“這杜睿可是那個‘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的那個杜承明!?”李泰不但聰慧,而且早熟,小小年紀,便已然有了天家的風範,言行舉止也帶着些許威嚴。
蕭德言道:“正是此子,傳言此子本是先萊國公杜克明的庶子,杜大人辭世後便被髮遣出府,如今在關中也小有才名。”
一旁的杜楚客聞言,不禁面露羞赧,當初他聽說杜睿名揚之時,心中也是驚異不已,對於杜睿他的印象也相當淡漠,只記得亡兄似乎除了杜構,杜荷兩個之外,倒是有個庶子,只是沒想到這個小小的庶子,如今居然成了名滿天下的大才子,更與太子李承乾結爲摯友。
“小有才名!?”李泰聞言一笑,他本身自視甚高,對天下那些自詡才子的人一向不大瞧得上,統統認爲是言過其實,“杜大人!既然此子如此了得,又是杜大人的侄子,可否招攬過來,爲本王所用!”
杜楚客聞言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與杜睿雖說是叔侄,但兩人卻沒有半點情分可言,如何能他一句話,邊讓杜睿屈膝來投。
蕭德言倒是滿不在乎,道:“殿下!不過是個黃口小兒,殿下既然想要招攬,使人召來即可,哪用得着,這般麻煩,想來那小子也不會不識擡舉!”
李泰聞言大笑,自打太宗下旨允許他設立文學館,招攬天下才子,他便一直認爲這是太宗對他的一種暗示,對於李承乾那個長兄,也從來不大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杜大人可辛苦一趟,將那杜睿召來,本王倒要親自考較一番,看看那杜睿是否真的有學問。”
杜楚客無法,只好躬身應是,忙出去準備了。
第一篇 蟄居 第五十章 嚴拒
“詩曰: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自從盤古破鴻蒙,開闢從茲清濁辨。覆載羣生仰至仁,發明萬物皆成善。欲知造化會元功,須看西遊釋厄傳。
蓋聞天地之數,有十二萬九千六百歲爲一元。將一元分爲十二會,乃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十二支也。每會該一萬八百歲。且就一日而論:子時得陽氣,而醜則雞鳴;寅不通光,而卯則日出;辰時食後,而巳則挨排;日午天中,而未則西蹉;申時晡而日落酉,戌黃昏而人定亥。譬於大數,若到戌會之終,則天地昏繒而萬物否矣。
再去五千四百歲,交亥會之初,則當黑暗,而兩間人物俱無矣,故曰混沌。又五千四百歲,亥會將終,貞下起元,近子之會,而復逐漸開明。邵康節曰:“冬至子之半,天心無改移。一陽初動處,萬物未生時。”到此天始有根~~~~~~~~~~”
此前的《三國演義》已經截稿,眼看着成績不錯,所有聽衆的推薦票,月票什麼的全都進了杜睿的口袋,於是杜睿也上了癮,再加上着炎炎夏日,又實在沒什麼好做的,杜睿便開了新書,《水滸傳》不能講,《金瓶梅》不敢講,《紅樓夢》倒是不錯,裡面恩恩愛愛,你儂我儂的,只是杜睿之前一時的惡趣味將裡面人物的名字全都給了寶釵她們,現在要是講出來的話,估計幾個丫頭就要懷疑他居心不良了。
於是杜睿思前想後,最終還是決定把《西遊記》這本老少皆宜的神話故事類的名著拿出來,顯擺一下了。只不過應有的改動自然是少不了的,此時節玄奘估計都還沒走到天竺,更別說什麼太宗與玄奘結爲異性兄弟的事情了,估計要是按照原文說出來的話,那滿朝看他眼紅的大臣們非給他按上一個誹謗皇室的罪名,然後五馬分屍。
所以杜睿便將這個故事給搬到了漢代,這樣一來雖說有些牽強附會,但總歸不會犯忌了。
杜睿一口氣說到:“猴王笑道:‘好,好,好!自今就叫做孫悟空也!’正是:鴻蒙初闢原無姓,打破頑空須悟空。畢竟不知向後修些什麼道果,且聽下回分解。”爲止,把第一回靈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說完了,就沒再說下去。
杜雲蓮哪裡聽到過這樣神話故事,她雙眼圓睜,還眼巴巴想着第二回,就連跟着李承乾一起過來蹭白書的安康此時也聽傻了。
可是杜睿愣是不爲所動,照例說完一回之後,轉身便去收拾東西,這《西遊記》可是他壓箱底的寶貝了,要是加快更新速度的話,以後沒得講了,再被安康公主那個口不擇言的小丫頭按上一個江郎才盡的名頭,豈不是更糟。當初的《三國演義》就是這樣,被人連連催更,杜睿又講到了興頭上,結果連連爆發,到最後一部《三國演義》居然二十多天便截稿了,這次怎的也不能再重蹈覆轍。
“又是這般,三哥!今日便多講一回吧!”杜雲蓮跑過去拉着杜睿的手一個勁兒的搖了起來。
李承乾此時也聽入迷了,忙道:“就是,承明便多說一些,那猴王,不對,是孫悟空此後究竟如何了?”
安康雖然沒說話,可也眼巴巴的看着,似乎是在期待奇蹟的出現。
“不講了!不講了!說好每日一回的,再說這故事我也要編,今日全都將完,明日沒得講,大家可又要苦挨這大熱天了!”
杜雲蓮見沒的情講,嘟着嘴,滿臉鬱悶的將杜睿的手甩到一邊,道:“三哥最是小氣,偏偏勾起了人家的心思,卻又閉口不言,最討厭了!”
杜睿也不在意,求他都求不出來,更何況是這拙劣的苦肉計了!
“怎麼讀沒用,說是不講,便不講了!”
正想着把其餘人都轟出去,開始給李承乾授課,這段時間他給李承乾說的便是歷史,那些歷朝歷代的興旺,用這些實例教導李承乾應當如何做一個君王,這種君王之道是不能名言的,歷朝歷代那些好爲帝王師的人,有幾個能有好下場的,因此杜睿也只能通過不斷的啓發,來讓李承乾明白一些道理。
可是還沒等開口,就聽見書房門外的杜貴稟報:“少爺!二老爺來了!”
二老爺!
杜睿神情一怔,還真沒想出來這位二老爺是何方神聖。
還是杜雲芙小聲說了一句:“該不會是二叔來了吧!”
杜睿猛然想了起來,杜如晦可不是還有一個弟弟名叫杜楚客的嗎?上次送杜如晦的靈柩回杜陵也曾見過,只是這杜楚客與他並無交往,又是魏王李泰一黨,來他這裡做什麼。
一旁的李承乾聽到杜楚客來訪,面色也是一變,他和李泰雖是嫡親的兄弟,但是卻並不親近,甚至有些水火不相容,那李泰仗着太宗的寵愛,一向都不把他這個長兄放在眼裡,前次太倉糧食一事,李泰也曾聯絡多位朝臣,對他大肆攻訐,便是李恪都收斂之後,李泰依然不依不饒,非要太宗給滿朝文武一個交代,結果被太宗好一頓申斥。
杜睿愣了一陣,便道:“既是二叔來了,且請到前廳待茶,我馬上便去!”
吩咐完,杜睿又對李承乾道:“太子殿下,小弟去去便來!”
說着,還給了李承乾一個安心的眼神,李承乾立刻會意,對着杜睿一笑,全然不在意,對杜睿,他是絕對放心的。
行到前廳,杜睿便看見一個華服長鬚的中年人正端坐飲茶,面相上看,倒是與杜如晦真有幾分相似之處,正是此前見過的杜楚客。
杜睿忙上前,躬身一禮:“小侄杜睿見過叔父!”
杜楚客看到杜睿,心中微微一驚,接着就是止不住的感嘆,他那位兄長何等了得,可是偏偏兩個嫡子卻不成器,如今也只能頂着一個勳貴的名號,虛度年華,反倒是這個以前不曾注意過的庶子生的英氣逼人,年紀輕輕便已揚名天下,書法更是被尊爲當世大家,何等了得,當真是世事無常。
“賢侄請起,不必多禮!”
杜睿聞言,對着杜楚客再一拱手,徑自走到主位坐好,笑道:“自打離了萊國公府,一直也不曾見二叔,不知二叔今日到訪,有何賜教!?”
杜睿這話雖然說得毫無問題,但是到了杜楚客的耳朵裡卻完全變了樣子,此前杜睿兄妹被逐出萊國公府之時,他也曾聽聞,卻無動於衷,更不曾出手相助,如今杜睿才名動天下,他卻巴巴的跑了過來,簡直就像別有所圖一般。
杜楚客尷尬的笑了笑,道:“近日一向公務繁忙,確實對賢侄兄妹照顧不周,賢侄便不要再介懷了,今日來,卻是有件事想要對賢侄說。”
“哦!?”杜睿一笑,道,“卻不知是何事?”
杜楚客道:“魏王殿下久慕賢侄才名,如今聖上恩旨,許魏王殿下開文學館,特遣老夫前來禮聘,賢侄!這可是個好機會啊!魏王殿下深得聖上寵愛,賢侄如若進了這文學館,日後害怕沒有飛黃騰達的機會嗎?”
杜睿聞言,點頭笑道:“原來叔父今日來是做說客的!”
杜楚客忙道:“賢侄哪裡話,入了那文學館也是爲了朝廷效力,老夫既然是你的叔叔,自然要爲你的前途着想,賢侄你身居才名,如今卻避居一府高牆之內,如何才能一展抱負,豈不是空廢了這一身的才學。”
杜睿笑道:“魏王殿下擡愛,小侄感激不盡,然如今小侄爲先父守孝,實不願外出招搖,況且小侄年幼,學業未成,品性無端,唯恐言語不當,冒犯了魏王殿下,叔父這事還是不要說了!”
杜楚客見杜睿居然連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也是大感面子下不來,慍道:“賢侄好不識擡舉,魏王殿下禮賢下士,賢侄這般拒絕便不怕惱了魏王殿下,爲自己招災嗎?況且入得文學館,乃是爲朝廷效力,聖上曾有明旨,許魏王殿下羅致天下才子學士,賢侄這般推拒,便是抗旨,可要想好了!”
杜睿見杜楚客勸說不成,居然開始語帶威脅之言,不禁大笑道:“叔父言可至此,聖上只是允許魏王殿下召才子,重開文學館,卻不曾強令誰必須入那文學館,況且小侄如今也得了聖上的旨意,負責教導太子,叔父這般相逼,乃是欺君!”
“你~~~~~~”杜楚客一時語塞。
杜睿接道:“睿與太子殿下外託君臣,內爲摯友,太子殿下以睿爲弟,卻不曾聽說,這世間還有弟背兄,而與兄爭的道理。”
杜睿這話明着是說他不願背叛李承乾,實則是在接着杜楚客的嘴告誡李泰。
杜楚客聞言,不禁胸中大怒,還要再言,卻被杜睿止住了,道:“小侄府上尚有客在,便不留叔父了,請便!”
言罷!昂然而出,只留下杜楚客尚自憤憤不平。
第一篇 蟄居 第五十一章 資治通鑑
“啪!”
一聲脆響,一個精美的茶杯這下真的悲劇了,魏王李泰原本就肥胖的一張臉,此時已經變得漲紅,一雙小眼怒視着杜楚客道。
“那個杜睿真的是這般說。”
杜楚客好歹也是朝廷的四品大員,但是面對李泰這個小毛孩子,卻顯得戰戰兢兢,道:“確實如此,臣將其中的利害關係皆與他講了,但杜睿此人~~~~~~~”
“哼!”李泰冷哼一聲,道,“當真是不識擡舉。”
在一旁的蕭德言忙道:“殿下不必動怒,便是那杜睿不肯依附,又有何慮,想來也不過是個少年郎,便是有些才學,也當不得大用,如今殿下要緊的便是討得聖上的歡心,只要聖上心向殿下,餘者皆不足慮。”
李泰這人雖然才華橫溢,少年聰慧,卻畢竟不諳世事,聞言思慮了片刻道:“說的也有些道理,對了!肖蕭大人!上次你說的那個稻生雙穗的祥瑞在哪裡,明日本王要親呈父皇!”
衆人再一打岔,李泰便將杜睿扔到了腦後,他爲人自負,於自己的才學甚是自信,對旁人多少存了幾分輕視,讓杜楚客去延請杜睿,不過是存了比試的心思,倒不是真的如何看重,在他眼中杜睿所寫的那些個詩詞,小說,不過是小道而已。
這也是當今這個時代文人們的價值觀,如今社會上盛行的還是魏晉時期那辭藻華麗的賦,對於詩詞卻不大看重。
李泰沒當回事,杜睿卻不敢大意,如今居然連李泰都召來了,也容不得他不多心,當初他也不是沒考慮過李泰,只是左思右想之下,還是對那個胸有錦繡文章,腦中的政治韜略卻完全是個不及格草包的小胖子,實在是不看好,再加上那麼一個揚言要“殺子傳弟”的人,肖楚跟着他鞍前馬後的奔波,到頭來能留個全屍就要念阿彌陀佛了。
出了李泰這麼檔子事,杜睿變得更加低調了,每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是老老實實的待在家中,給李承乾上上課,給家中的幾個妹妹,侍女開開蒙,要不就是讀書寫字。
當然有件大事卻是不能再拖了,按照如今太宗和李承乾對他的態度,成年之後,步入朝堂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如今再不將那《鴻篇鉅著》弄出來的話,可就來不及了。
不成史,無以爲大家。
歷朝歷代的文人學者,辭賦名家何其多,但是真正能留下名字,爲世人皆知的又有幾個,李白,杜甫,白居易雖然名聲響亮,但是真的要說和史學二司馬相比,卻也差之千里。
《史記》是沒有辦法了,太史公如今都成了一捧黃土,那麼剩下就是有司馬光的《資治通鑑》了,雖然這事玩起來,杜睿也有不小的心理負擔,但是爲了能在這個時代更爲逍遙的生活下去,他也顧不上那麼許多了。
《資治通鑑》,簡稱“通鑑”,是北宋司馬光主編的一部多卷本編年體史書,共294卷,歷時19年告成。它以時間爲綱,事件爲目,從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寫起,到五代的後周世宗顯德六年(公元959年)徵淮南停筆,涵蓋16朝1362年的歷史。它是中國第一部編年體通史,在中國官修史書中佔有極重要的地位。
如今杜睿要寫自然不能全抄,他準備從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一直寫到隋末便停筆,前世對於《資治通鑑》,他也曾通讀二十幾遍,於其中的文字也是記憶猶新,想來抄起來,也費不了什麼時間,但卻也不是一時能成。杜睿估算着,如今變開始起筆,等到十六歲成年時,六年的時間,怎麼也能寫得完。
杜氏的《資治通鑑》,杜睿準備寫成《周紀》五卷、《秦紀》十一卷、《漢紀》六十卷、《魏紀》十卷、《晉紀》四十卷、《宋紀》十六卷、《齊紀》十卷、《樑紀》二十二卷、《陳紀》十卷、《隋紀》八卷。
司馬光的《資治通鑑》對於《秦紀》描寫的並不詳實,大概是因爲秦以法治國,與儒家相悖的原因,但是在杜睿看來《秦紀》與《漢紀》相比,於治國方面更有參考價值,變將原書中的三卷擴展爲了十一卷,準備從河西之戰一直寫到秦王嬴政統一六國爲止。
前世的《資治通鑑》之所以被後世歷朝歷代的君王都當成治國要典,關鍵原因便是《資治通鑑》的內容以政治、軍事和民族關係爲主,兼及經濟、文化和歷史人物評價,通過對事關國家盛衰、民族興亡的統治階級政策的描述警示後人。
書名的由來,就是宋神宗認爲該書“鑑於往事,有資於治道”,而欽賜此名的。由此可見,《資治通鑑》的得名,既是史家治史以資政自覺意識增強的表現,也是封建帝王利用史學爲政治服務自覺意識增強的表現。
《資治通鑑》的價值雖然巨大,但是其中也不免有些瑕疵,陳垣在《胡注通鑑表微》就曾評價說:“《通鑑》書法,不盡關褒貶,故不如《春秋》之嚴。溫公謙不敢法《春秋》,而志在續《左氏傳》,有所感觸,亦仿左氏設辭‘君子曰’而稱‘臣光曰’以發之。餘則據事直書,使人隨其實地之異而評其得失,以爲鑑戒,非有一定不易之書法也。”
從今日來看,“臣光曰”充滿封建色彩,黃盛雄將其歸納“誠”與“禮”,“禮之綱紀”這個概念,可謂貫穿《通鑑》之核心。張須在《通鑑學》雲:“《春秋》之意,最重名分,名分所在,一字不能相假,封建之世,以此爲綱維。名分既壞,則綱維以絕,政權崩潰,恆必由之。溫公以此事兆東周之衰,與七國之分立,而又系論以見託始之意。”
可見司馬光本人的思想並沒有跨越時代,故其論述沒有太大價值。例如:司馬炎因守三年之喪被司馬光稱讚是“不世之賢君”。事實上,司馬炎在中國歷史上並不能與唐太宗,漢武帝等相提並論。
此外《資治通鑑》雖被譽爲“體例嚴謹,脈絡清晰,網羅宏大,體大思精,史料充實,考證稽詳,敘事詳明,繁簡得宜”,但《資治通鑑》本身也有不少錯誤。
如後世的史家嚴耕望曾指出《資治通鑑》對雲臺二十八將的排列順序有誤;兩《唐書》將“特勤”誤爲“特勒”,《資治通鑑》對此並無糾正,將錯就錯,《資治通鑑》卷一64:“土門自號伊利可汗,號其妻爲可賀敦,子弟謂之特勒。”
《通鑑考異》:“諸書或作特勤,今從劉昫《舊唐書》及宋祁《新唐書》。”
另外《後出師表》並非出自諸葛亮文筆,而《資治通鑑》卻也全文照錄。
高安陳汝奇在《陳氏甘露園長書四論》認爲《資治通鑑》將只見諸野史的楊貴妃、安祿山之事納之正史而失之客觀。又如唐代宦官魚弘志,《新唐書》仇士良傳作“魚弘志”,《舊唐書》偶有誤爲“魚志弘”,《資治通鑑》卷245大和九年十一月壬戍作魚志弘,《資治通鑑》卷246作開成五年正月己卯又作魚弘志,相互混淆。
《晉書》載呂光的第一個年號“太安”,而《資治通鑑》記載爲“大安”。
再如《資治通鑑》記年方式多有不當之處,如齊人伐燕的時間(前313年),司馬光舍《史記》的編年,未據《紀年》詳加考查,只增加齊威王十年,減少齊湣王十年,以求與《孟子》記載齊宣王伐燕的事蹟相同,宋朝朱熹經考訂認爲是齊湣王十年,據今人考證,實際上爲齊宣王七年,另樂毅伐齊中也有不少錯誤。
又如《資治通鑑》在記述隋煬帝西巡行程中均出現諸多失誤,六月二十三日以後由張掖前往焉支山的時間提前到高昌王六月十七日到達張掖的當天。《通鑑》卷十五(漢紀七)文帝后二年:“八月,戊戌,丞相張蒼免。”但據《二十史朔閏表》文帝后二年八月丁卯朔,月內無戊戌。後人吳玉貴著有《資治通鑑疑年錄》歸納出《通鑑》紀時所發生錯誤,共計得出八百八十八例,可補此方面的缺失。
宋朝的朱熹在《朱子語類》的〈歷代一〉中,有直接的批評:“溫公不喜權謀,至修書時頗刪之,奈當時有此事何?只得與他存在。若每處刪去數行,只讀著都無血脈意思,何如存之,卻別作論說以斷之。”又說:“溫公修書,凡與己意不合者,即節去之,不知他人之意不如此。《通鑑》之類多矣。”
明代嚴衍熟讀《資治通鑑》,著有《資治通鑑補》,列舉通鑑有七病(漏、復、紊、雜、誤、執、誣)。
近人岑仲勉認爲《通鑑》對牛僧孺說”失一維州,無害其強“的評價有偏頗之嫌,司馬光還不惜歪曲事實,玩弄文字遊戲。岑仲勉還寫有《通鑑隋唐紀比事質疑》,自稱糾正《通鑑》的謬誤,共670餘條。
但是無論如何《資治通鑑》在文學上和政治上的意義卻是不容抹殺的,司馬光也曾爲這部史書耗盡心血,以致在《進資治通鑑表》中說:“臣今筋骨癯瘁,目視昏近,齒牙無幾,神識衰耗,目前所謂,旋踵而忘。臣之精力,盡於此書。”
司馬光爲此書付出畢生精力,成書不到2年,他便積勞而逝。《資治通鑑》從發凡起例至刪削定稿,司馬光實都親自動筆,不假他人之手。清代學者王鳴盛說:“此天地間必不可無之書,亦學者必不可不讀之書。”
具有鑑前世之興衰,考當今之得失的歷史價值,雖有瑕疵,卻也瑕不掩瑜。與司馬遷的《史記》,可並列爲中國史學的兩大不朽鉅著,正所謂“史學兩司馬”。
南宋史學家王應麟評價說:“自有書契以來,未有如《通鑑》者。”
宋末元初胡三省評價此書:“爲人君而不知《通鑑》,則欲治而不知自治之源,惡亂而不知防亂之術,爲人臣而不知《通鑑》,則上無以事君,下無以治民,爲人子而不知〈通鑑〉,則謀身必至於辱先,作事不足以垂後。《通鑑》不特記治亂之跡而已,至於禮樂、歷數、天文、地理、尤致其詳。讀者如飲河之鼠,各充其量而已。”
清代顧炎武也曾在《日知錄?著書之難》中高度評價《資治通鑑》和馬端臨的《文獻通考》,稱讚這兩部著作“皆以一生精力成之,遂爲後世不可無之書。”
杜睿如今要剽竊的便是這部歷史鴻篇鉅著,雖然他的文學功底與司馬光不可同日而語,但畢竟有了後世的經驗教訓,以及眼光,卻也有自信將這部書當中的一些瑕疵抹去,使《資治通鑑》更加完美。
“從今日起,本少爺要閉關修煉了,沒有要緊事,誰也不要來打攪我!”
宣佈完這件大事,杜睿一轉身便進了書房,只剩下一衆人等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然後各自散去,忙自家的事情去了。
第一篇 蟄居 第五十二章 遣唐使
想要將《資治通鑑》這個大部頭寫完,絕非一朝一夕的功夫,杜睿雖然能將司馬光版的《資治通鑑》大部分都背出來,但是如果照抄的話,杜睿卻也不甘心,不提那些在後世引起過廣泛爭議的瑕疵,便是文中的一些修飾詞匯,杜睿便也不甚滿意,他要做的不是牽強附會,而是像呂不韋修《呂氏春秋》一般,逐字逐句進行推敲,論證,力爭將這部書儘可能完美的著成。
杜睿首先要做的便是蒐集史料,而杜平原便成了他的助手,原本整潔的書房,短短几日便變得雜亂不堪,到處都是杜平原蒐集來的史書,文獻。
如今這書房,除卻杜睿與杜平原,和隨時侍候的寶釵,黛玉之外,便是李承乾來了,也不能隨意出入。
“承明!你這書房到是藏了什麼玄機,爲何如今連孤也進不得了!?”
杜睿越是不讓進,李承乾便越是好奇,也不知道杜睿究竟在搞什麼鬼,忍了幾日,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杜睿賣了個關子,笑道:“此時尚不可說,到時殿下便知道了!”
李承乾見問不出來,也是百爪撓心,不過好在他知道杜睿的脾氣,只好不再問了。杜睿見狀,也不多說,便開始授課。
授完課,又到了說書的時間,杜雲蓮等人早在外面候着了,見杜睿招呼,便趕緊拿着各自準備好的小板凳,到了前廳坐好。
這回書說的是三藏法師奉了皇命,到西天取經,不過應有的改動自然是少不了的,如今方是大唐貞觀四年,玄奘和尚剛剛出發,還沒回來,而且玄奘還是偷渡出去的,見不得光,自然不能用在當今這個時代,所以杜睿便改動了一些,將發生在唐朝的事,改到了兩漢時期,雖然牽強附會,但《西遊記》本身就是神話故事,倒也說得通。
一直講到三藏法師在兩界山遇虎,杜睿一拍醒木,便不再講了,像往常一樣收拾東西,杜雲蓮等人知道杜睿的脾氣,便是求也求不來更新,只好悻悻的去了,等着明日再來。
“承明!這佛家經義便是如此好,還需萬里迢迢去往天竺國去求?”這個問題在李承乾的心中已經憋了好長時間,如今忍不住問了出來。
杜睿聞言,笑道:“先秦時期,華夏有諸子百家,百家爭鳴,這佛家說起來,也不過算得上是外來的流派罷了,雖是起源於天竺國,然自漢以來便傳入中土,甚是興盛,佛家的經義導人向善,這一點是好的,然佛家卻主張斬斷七情六慾,這一點比魏晉時期那些隱士要求避世更加要不得,這人要是連慾望都沒有了,這國還能是國嗎?便如當今聖上,如若無慾無求,何時才能北伐血恨?所以無論是何種流派,唯有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方是正理!”
李承乾想了想,道:“這便如承明此前所講的王道,霸道之分一樣,唯有選擇適合的,方是正途!”
杜睿點頭道:“小弟所講的《西遊記》不過是個神鬼故事,殿下切不可當真,這佛家有些地方是好的,但是有些地方確實大惡,便如當今,這佛家寺院不交稅,不當役,卻佔着大片良田,如若任期發展下去,這還了得!”
杜睿可不想因爲一部解悶性質的《西遊記》,便將李承乾教導成一個佛教徒,是以連忙將佛家的優點,缺點逐一講了出來。
李承乾聽過之後,沉思道:“既如此說,這佛家卻是要好好控制一下了,等孤回宮之後,便給我父皇上一道奏摺,嚴明其中的厲害!”
杜睿聞言笑道:“這便好!這便好!”
李承乾也是一笑,接着道:“那三藏法師不遠萬里去天竺國求取真經,如今卻也有一小邦來我大唐取經來了!”
杜睿聞言一愣,詫異道:“哪個小邦!?”
李承乾回道:“便是與遼東隔海相望的倭國,前朝時,也曾派過遣隋使,如今我大唐定鼎天下,便又來虛心求教了!”
李承乾說着,臉上掩飾不住的自豪,大唐威服四夷,方使萬國來朝,身爲大唐的儲君,李承乾也是與有榮焉。
不過杜睿卻沒有李承乾那般好心情了,他知道李承乾所說的小邦,便是後來的日本,而那些來人,便是遣唐使。
從公元七世紀初至九世紀末約兩個半世紀裡,日本爲了學習中國文化,先後向唐朝派出十幾次遣唐使團。其次數之多、規模之大、時間之久、內容之豐富,可謂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空前盛舉。後世一些無良學者還將遣唐使,評價爲推動日本社會的發展和促進中日友好交流做出了巨大貢獻,結出了豐碩的果實,成爲中日文化交流的第一次高潮。
但是在杜睿的眼中,這些來人可不是懷着什麼好心思,全都是強盜,是來竊取中華文化瑰寶的,後來的事實更證明,這些倭人從中國學去了那麼多文化精華,然後當中國遭遇動亂之時,每次都是第一個跑過來攪擾。
明萬曆年間,如果不是兩次支援朝鮮退倭,消耗了大量國力的話,大明也未必會被一羣茹毛飲血的通古斯野人給滅了。
杜睿仔細回憶着史書上關於這段歷史的記載,唐朝代隋以後,日本沿襲遣使入隋的舊制,遣使入唐。630年,也就是唐貞觀四年,第一次遣使,最後一次在838年,也就是唐開成五年。
後來到894年,唐幹寧元年,又準備派遣,已經任命,由於菅原道真諫阻,遂從此正式停止遣唐使。
從630年到894年,二百六十餘年間,除三次任命而未成行外,抵達長安的日本使臣,兩次是送唐使臣回國,一次迎遣唐使歸日本,正式的遣唐使計有十二次。使團成員除約半數的舵師﹑水手之外,還有主神﹑卜部﹑陰陽師﹑醫師﹑畫師﹑樂師﹑譯語﹑史生﹐以及造舶都匠﹑船師﹑船匠﹑木工﹑鑄工﹑鍛工﹑玉工等各行工匠。
如今來的正是第一批遣唐使,如果杜睿沒有記錯的話,那正使便是犬上三田耜與藥師惠日兩個倭人。
雖然如今這時節,日本對於中國還是畢恭畢敬,虛心求教的,但是其國小民弱,地緣等問題就決定了,這些倭人肯定不會甘心永生永世縮在中華的羽翼之下,只要有機會,他們肯定會反噬一口。
李承乾見杜睿臉上的神色,陰晴變換不斷,便道:“承明!你這是爲何?”
杜睿道:“殿下!聖上對那些倭人,如何對待?”
李承乾道:“已安排到了鴻臚寺,明日便要召見!”
杜睿點點頭道:“那麼殿下如何看待?”
李承乾道:“小邦仰慕天朝文化,虛心來學,自然是好的,只是孤這心裡卻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杜睿忙道:“殿下!倭人來學我華夏的禮儀文化,這倒也沒什麼,怕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如若要求學我大唐的築城,造船,冶煉,舟橋,造紙,農耕,醫藥,似這般要緊的東西,萬萬不能教!”
李承乾詫異道:“這是爲何!?”
杜睿回道:“殿下便不曾聽過一句話,叫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嗎?我大唐要想永久傲立於世間,首先要保證的便是我們的技術優勢,只有我們在技術上優於別的國家,那麼他們便永遠只能匍匐在我大唐的羽翼之下,特別是這冶金之術,殿下想想,如今我大唐兵甲之利,冠絕天下,如若被人學了去,倒是造出好刀利刃來砍殺我大唐的兵士,這不是資敵,是什麼?”
李承乾聞言,不禁驚叫了一聲,道:“好險!那些朝中的大儒們一個個的都鼓動父皇,說什麼施仁德以教化四方,彼既來學,當無所不可教之。要是真像他們說的那般做了,纔是誤國誤民,孤這就入宮去見父皇!”
第一篇 蟄居 第五十三章 鬥智
“那杜睿確實如此說?”
承慶殿內,太宗聽了李承乾所請,也是禁皺眉頭,前幾日來報,說倭國遣使來朝,太宗還高興了好一陣子,畢竟只有聖天子在位,方可使萬邦來朝,如今這倭國來使,太宗面子上也得意了好久。但是聽了李承乾的話,太宗也突然意識到,這其中的關節。
李承乾忙道:“確實如此,此前兒臣也覺得倭國來朝乃是大好事,但是聽了杜承明的話,兒臣方纔醒悟過來,這倭國即便沒有懷着狼子野心,卻也不可小視,如若真被他們將什麼都學了去,我大唐的許多技術優勢,豈不是全都沒了。”
太宗點點頭,道:“杜睿確實深謀遠慮,這其中的關節,卻也不可小視。”
李承乾道:“父皇,兒臣還想到了一節。”
太宗聞言,笑道:“哦!乾兒想到了什麼,快說與父皇聽聽!”
李承乾道:“那倭國不過一偏遠小邦,國土尚不及我大唐一道,兒臣聽杜承明講,魏晉時期,倭國本土上便又百十個國家,後來被一邪馬臺統一,國小民弱,如何能讓父皇親自召見,兒臣看,使一大臣去見,也就可以了!”
太宗沉吟了片刻道:“使一大臣去卻不可,那倭國雖小,卻也是對我天朝心懷孝敬,規格卻也不能過低,乾兒!這時便交給你吧!朕讓你舅舅和你一道去見見那倭國使臣,換過國書之後,朕再行召見!”
李承乾忙拜道:“兒臣領旨!”
次日李承乾與長孫無忌去鴻臚寺召見倭國使臣,但這君臣,郎舅二人對倭國之事都不甚了了,思來想去之下,李承乾只好讓恆連去請杜睿,雖然杜睿一個白身,去跟隨接見外國使臣,於理不合,但是他畢竟年紀又小,又與太子相善,旁人也不會說三道四。
杜睿接到了這麼一道莫名其妙的太子鈞旨,也是無可奈何,只好帶了杜平原兄弟兩個,跟着去了。
在鴻臚寺中坐定,時間不長便有人帶着倭國使臣到了,杜睿看去,險些笑出聲來,皆因這使臣實在是太矮了一些,可見後來倭國人平均身高增加,還真就是靠引進外來血統的原因。
一羣倭國使臣進得大殿,早有小吏告之了李承乾等人的身份,那些倭國使臣慌忙拜倒在地,言行極盡恭謙。
但是杜睿卻從那個爲首的中年使臣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惱怒,大概他們是因爲沒能得到太宗的親自召見,心懷不滿。
杜睿前世也不曾學過日語,不過好在爲首的那個遣唐使犬上三田耜於隋朝時便兩次到過中土,漢語倒也流利。
雙方客套了幾句之後,便互換了國書,其中無非也就是規定了一些雙方的隸屬關係,倭國承認大唐爲他們的宗主國,年年進貢,歲歲稱臣,大唐則負責對倭國進行教化,保護等等。
但是具體到教化程度的問題上,雙方便出現了分歧,倭國主張,大唐既爲宗主國,便應當承擔改善屬國民生,經濟等等多方面的責任,而早就得了太宗旨意的長孫無忌,則堅持認爲,所謂教化,只侷限於禮儀這一類,其餘的盡皆不允。
好在此時節大唐與倭國的實力差距天差地別,對方根本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最後也只好捏着鼻子認了。
大功告成,李承乾和長孫無忌便回宮復旨去了,什麼都沒做,只是幹坐了半天的杜睿也帶着杜平原兄弟兩個回了家。
可剛到晚上,李承乾便又來了,看神情似乎還有些沮喪,焦急。
“殿下!這是怎麼了?”
李承乾道:“還不是那倭人鬧的,早知道就該將他們驅逐出境,明明剛換了國書,那倭國使臣犬上三田耜便提出了要和我國鬥智這等離奇要求,父皇本待不理,可是又怕那些倭人傳揚出去,丟了大唐的臉面!”
杜睿笑道:“倭人要鬥智,便與他們鬥上一鬥也就是了,難道朝中那麼多飽學之士,還鬥不過幾個小小的倭人!”
杜睿成心將“小小的”這幾個字說得很重,李承乾想到白天接見那幾個倭國使臣時的情形,也不禁一笑,笑過之後,道:“如若是鬥些經史文章,聖人之言,倒也沒什麼,可是倭人不通孔孟,哪裡會鬥這些,怕就怕他們出一些歪題,到時候折了我天朝的臉面。”
杜睿聞言已經想到了,李承乾此行的目的,卻還是問道:“那殿下來此,小弟又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嗎?”
李承乾笑道:“承明已經猜到了,何必裝糊塗,父皇讓孤來就是爲了請承明,明日到太極殿去赴宴,順便打發了那幾個倭人。”
杜睿聞言,不禁一陣苦笑,難道自己如今在太宗父子心中還成了萬能的不成,遇到了事情,居然都來求教,不過太宗的口諭,杜睿可不敢抗拒,只好應了下來。
次日,太極殿內。
太宗親自設宴,招待倭國使臣,杜睿也作爲隨行人員,躲在了李承乾的身後,感覺到滿朝文武看他時,那異樣的眼神,杜睿也是渾身不自在。
好在宴會很快開始,杜睿只跟在李承乾身旁,也不言語,只顧吃喝。
“大唐皇帝陛下!”犬上三田耜出招了。
只見他離席拜道在地,言道:“外臣身在化外,卻也時常聽聞大唐過才子俊傑,個個都是人中的龍鳳,外臣此來,一爲重修兩國盟好,二來就是爲了領教一下天朝才子們的智慧,外臣這裡有幾道題,還請天朝的才子俊傑爲外臣解惑。”
前朝時,犬上三田耜便久居中土,這漢語說起來,倒也十分流利。
太宗聞言,不禁朝着正在悶頭吃喝的杜睿看了一眼,也是忍俊不禁,道:“使臣有什麼題,儘管說出來,我大唐別的沒有,才子俊傑比比皆是,定有人能爲爾解惑。”
犬上三田耜聞言便讓人擡上來了一個畫屏,畫屏上畫着一隻老虎,犬上三田耜指着那畫屏道:“這畫屏乃是敝國一件離奇之物,畫上的這隻老虎成了精,每天晚上都要出來騷擾我們。外臣請大唐皇帝陛下派人將它捆起來,管束管束,怎麼樣?”
滿朝文武聞言,都知道這犬上三田耜分明就是信口胡言,但他說得信誓旦旦卻又不好反駁,而且今日講明瞭便是要鬥智,這事恐怕還真的要從智慧上去解決了。
李承乾也是小聲問杜睿,道:“承明!這倭人真是好生奸詐,這畫上的老虎如何能困得住?”
杜睿滿不在乎,笑道:“此事易而!”
說完便站起身來,對着太宗躬身一禮,道:“聖上,草民無狀,今日既然有幸來此飲宴,此等小事便不勞聖上與諸位大臣費心了,草民自爲聖上料理!”
太宗聞言,含笑點頭道:“既如此,你便去一遭!”
滿朝文武當中,除了長孫無忌之外,餘者皆不知道杜睿是誰,但見他一個小小的孩童,居然敢站起來,應對倭使的刁難,卻也不禁捏了一把汗。
另一席上的李泰見了,對身邊的杜楚客道:“那個便是杜睿!”
杜楚客道:“正是!”
李泰哼了一聲,也不言語,顯然是要看杜睿的笑話了。
只見杜睿走到畫屏前,對太宗道:“請聖上借給草民一根繩子。”
太宗雖然滿心的詫異,不知道杜睿再弄什麼玄虛,但還是命令宮中內侍去取來繩子,交給了杜睿。
杜睿拿着繩子,對着犬上三田耜說:“好吧,貴使!在下現在就開始捆了,請貴使繞到畫屏後邊躲躲,省得老虎撲出來傷着你。”
犬上三田耜見狀也是摸不着頭腦,但還是照辦了。
只見杜睿突然岔開腿,拉開架式,呵道:“老虎精,在下現在奉了大唐皇帝陛下的旨意,要把你捆起來,你快出來。”
畫屏上的老虎當然不會出來。
杜睿喊了一陣,說:“諸位使臣,也請你們在畫屏後邊吆喝吆喝,把老虎轟出來。它不出來,我沒法捆啊!”
倭國使臣不知如何是好,犬上三田耜卻按捺不住了,道:“你這孩童說什麼?畫上的虎還想讓我們趕出來?豈有此理!”
杜睿聞言,道:“這就奇怪了。剛纔貴使請求聖上的時候,不是說了嗎,這隻虎每天晚上都出來亂闖。它自己都能出來,轟還轟不出來?”
犬上三田耜無話可說,只能道:“好吧,我甘拜下風。”
太宗和朝臣們見這麼一個難題居然被杜睿輕輕鬆鬆迎刃而解,也不禁大聲叫好。
杜睿看着犬上三田耜,笑道:“貴使不知還有什麼難題,也請一應拿出來就是了,在下雖然不才,於朝堂之上諸位大臣相比,自是萬萬不如,但是爲貴使解決幾個小問題,卻也不算什麼!”
杜睿這話既給足了其他人面子,又貶低了倭國使臣,在場的諸位朝臣不禁捻鬚而笑。
犬上三田耜被說得面色鐵青,道:“既然如此,我這邊還有一道難題,便請這位小才子給解答一下好了!”
說完又讓一個隨從取來了一根竹竿,上面吊着一個禮盒,道:“這禮盒中是敝國送於大唐皇帝陛下的國禮,但你既不能站在凳子之類的高地方去取,又不能把竹竿橫下來。”
杜睿聞言不禁大笑,也不說話,接過竹竿便走出了太極殿,太宗等人見狀,也不解其意,只好跟着出來了。
杜睿尋得一口救火用水井,然後把竹竿向井裡放,當竹竿頂快到井口時,他就順利地拿到了那件禮物。
太宗見狀,不禁拍手稱讚:“好!你這孩子還真是有些急智!”
杜睿忙躬身一禮,道:“草民不敢當聖上稱讚,不過是一時的歪才罷了!”
太宗大笑道:“雖是歪才,卻也不能不賞,你且說說,想要什麼?”
杜睿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犬上三田耜,道:“不知貴使還有沒有難題,要是沒有的話,在下可就要向我皇帝陛下討賞了!”
第一篇 蟄居 第五十四章 術數
犬上三田耜接連兩道難題都被杜睿給破解了,想要還擊也沒了招數,看着杜睿一臉戲謔的笑容,不禁掩面而退,副使藥師惠日見狀,也不甘折了面子,揚聲而起。
“小童無禮!”藥師惠日緩步走到杜睿的面前,他雖然年近四旬,然身高卻與剛剛十歲的杜睿相差無幾,一旁席上的李承乾見了,自是忍俊不禁。
藥師惠日道:“既然你這小童口出大言,便也解了本使這道難題。”
杜睿凜然不懼,笑道:“貴使請出題!”
藥師惠日沉吟了片刻道:“一農家某日來了不少客人。客多,碗少,所以客人們除飯碗是每人一個外,菜碗和湯碗都是共用的。菜碗是兩人共用一個,湯碗是三人共用一個,這樣一共用了220個碗。現在客人們走了,那農家想要記錄一下昨天一共來了多少位客人。可卻怎麼也算不出,請閣下幫忙算算。”
殿上諸位朝臣聞聽了這道題,也不禁紛紛皺眉,此時節術數之學尚未流通,似這般問題,便是朝中的重臣,一時間也難以算出。
太宗此時也是一臉擔憂的看着杜睿,此事雖說是遊戲而已,但卻也關乎大唐的臉面,是玩玩不容有失的。
杜睿聽了題,閉目琢磨了一會兒,微微一笑說:“我知道有多少位客人了,一共有120位客人,可對?”
藥師惠日聞言也是一驚,不禁脫口說道:“對,是120位客人。”
杜睿意味深長地盯了藥師惠日一眼不慌不忙地算起來:“飯碗是每人1個,菜碗是2人1個,湯碗是3人1個,也就是說1人用1個飯碗,1/2個菜碗,1/3個湯碗,合起來1個人用的碗數就是1+1/2+1/3=11/6個。因爲總共用了220個碗,每個人用了11/6個碗,所以客人就是:220÷11/6=120位。”
杜睿說完,不等藥師惠日反映,緊接着便道:“既然貴使精通術數,在下這裡也有一題,請貴使代爲解答,今有貸人千錢,月息三十。今有貸人七百五十錢,九日歸之,問息幾何?”
這道題即是《九章算術》的“貸人千錢”,其實題目並不難,可是藥師惠日對術數不過也是一知半解,頓時被難住了,殿上的大臣聽了題,也紛紛默算了起來,卻怎麼也算不出。
杜睿笑道:“貴使既然不會,如誠心誠意向在下請教的話,在下自然會告之!”
藥師惠日聞言,不禁臉色漲紅,艱難道:“請賜教!”
杜睿一笑,道:“其實這題也沒什麼難的,題目之中的月利率是千錢每月息三十,若用百分數來表示,就是:假定其借款時間爲一個月,那麼這750文錢應該付的利息就是750x3%=750x0.03=22.5文。然而,他的借期只有9天。根據借貸常規,如果要按日計算利息的話,那麼每月就以30天來計算。所以這9天應付的利息便是:22.5/30x9=750x0.03=6.75文,貴使可曾明白!”
藥師惠日聽了杜睿的解答,心中還在默默的核對,杜睿見狀,知他不服,又道:“想來貴使是嫌棄這題過於簡單,不屑回答。”
藥師惠日丟了面子,卻也強辯道:“正是,你這題不過如此,解之何難!?”
杜睿聞言,忙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原來如此!”
太宗君臣卻是一臉的不屑,心中鄙夷藥師惠日的爲人,便是犬上三田耜也以袖掩面,羞愧不已。
杜睿卻不動聲色,道:“既然如此,貴使再請聽題,雞兔同籠不知數,三十六頭籠中露。
數清腳共五十雙,各有多少雞和兔?”
藥師惠日此時更是臉色慘白,他自以爲於術數之學以小有所成,在國內便無敵手,何曾想如今在大唐國土上,一個小小的孩童便將他難住了,頓時滿面羞慚。
杜睿道:“其實這題也不難,解法一,在下稱之爲砍足法,將所有的兔子都隱去兩隻腳,則應該有:72只腳;現在有100只腳,故隱去了28只,則有兔子數目是:28/2=14,則得到雞22只;解法二,在下稱之爲添足法,所有的雞多長出兩隻假腳來,則應用有144只,現在有100只腳,有假腳44只,故雞的數目是:44/2=22只,則得到兔子的數目是:14只;解法三,在下稱之爲折半法,假設所有的雞都金雞獨立,所有的兔子都擡起兩隻前腳,則地上的腳有:50只,地上的腳中,每隻兔子有2個,比頭的數目多一個,每隻雞隻有一個腳在地上,有36個頭,地上若一個頭一個腳,則有36個腳在地上,現在有50個腳在地上,比頭多的只有兔子,且每個兔子多一個地上的腳,因此有14只兔子,得到雞22個;解法四,在下稱之爲假設法,假設籠中都是兔子,應該有36*4=144個腳,而現在只有100個腳,需要去掉兔子,去掉一個兔子換成一個雞,則減少2個腳,現在需要減少44個腳,需要將44/2=22個兔子換成雞,因此有22個雞,12個兔子,在下這般解答,貴使可曾明白!”
藥師惠日雖然還有心強辯,但是卻也自知以杜睿這般題,便是強留下來也是自取其辱而已,只能掩面而退。
這時使節團中又佔其一人,看裝扮應是倭國的一家貴公子人物:“閣下鄙人太甚,我也有題,閣下可敢作答!”
杜睿也不說話,只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那人張口便道:“什麼東西越熱越愛出來?”
說完還一副自鳴得意的神態,杜睿聞言,頓時睜大了雙眼,感情鬥智鬥得,連腦筋急轉彎都出來了。
“是汗!”似這般鬥智,杜睿也覺得自己的智商在不斷的倒退。
那人見杜睿這麼輕易便答了出來,再道:“什麼越洗越髒,不洗有人吃,洗了沒人吃?”
“是水!”
“什麼雞沒有翅膀?”
“田雞!”
“爲什麼先看見閃電後聽到雷聲?”
“因爲眼睛在耳朵前面!”
似這般有趣的問答,太宗君臣也是聞所未聞,不禁覺得有趣,不時的大笑起來。
杜睿聽得不耐煩,便道:“既然貴使相問,在下這裡也有題,還請閣下作答!一本書放在地上什麼地方你跨不過去?”
那貴公子聞言,頓時目瞪口呆。
杜睿自問自答道:“放在牆角!三個人,豎着站成一排。有五個帽子,三個藍色,兩個紅色,每人帶一個,各自不準看自己的顏色。然後問第一個人帶的什麼顏色的帽子,他說不知道,然後又問第二個人帶的什麼顏色的帽子,同樣說不知道,又問第三個人帶的是什麼顏色的帽子,他說我知道。問第三個人帶的是什麼色帽子?告訴你,是藍色的!回去好好想想吧!什麼東西做的人知道,買的人知道,賣的人知道,用的人卻不知道?是棺材!閣下不是想要在長安也買上一口帶回去吧!?”
那貴公子見難不倒杜睿,自知不是對手,也只好退下了。
杜睿正想向太宗復旨,倭國使節團那邊卻突然揚起了一聲佛號(貞觀年間,佛教是否傳入了日本,小弟也不知道,就只當有好了)。
“阿彌陀佛!施主奇智近妖,瞞得過他人,卻瞞不過貧僧,真當貧僧看不出施主的來歷嗎?”
第一篇 蟄居 第五十五章 內華夏而外夷狄
“阿彌陀佛!施主奇智近妖,瞞得過他人,卻瞞不過貧僧,真當貧僧看不出施主的來歷嗎?”
來歷!?
杜睿聞言,不禁莫名其妙,看着倭國使節團中,站起一個胖大和尚,笑道:“大和尚所言何意?在下生在長安,長在長安,難道連在下自家都不知來歷嗎?”
殿上衆人聽杜睿說的有趣,不禁陣陣大笑。
那和尚卻不爲所動,緩步走到杜睿身前,合手道:“施主還要隱瞞到幾時,你卻不是這世上之人!”
杜睿聞言,也不禁心中一驚,不知道這和尚是故弄玄虛,還是真的道行高深,居然這能看得出自家根腳。
杜睿還未等開口,那和尚便換了一副模樣,橫眉立目高聲道:“妖孽!還不現身,難道真要貧僧施法,將你拿獲方纔肯伏法嗎?”
杜睿聞言,頓時睜大了眼睛,看來剛纔他還是高看着大和尚了,居然大言不慚的指着自己口稱妖孽。
太宗聞言,不禁呵道:“你這和尚,弄什麼玄虛,在這金殿之上也敢口無遮攔,殿前武士,將此人拿下!”
和尚見太宗發怒,卻不慌張,道:“大唐皇帝陛下,請稍安勿躁,貧僧有話要說。”
太宗也想看看這和尚在搞什麼名堂,便道:“講!如若講不通,便是外使,朕也要治你一個妄語之罪!”
和尚指着杜睿言道:“這少年絕非凡間之物,乃是貧僧十年前在比睿山捉妖時,逃遁的一個妖物,乃是草木之精化形,貧僧也找了他多時了,卻不曾想到這妖物卻逃到了大唐,又在爲禍人間。”
殿上衆人聞言也是一驚,紛紛看向了杜睿,李泰不禁滿臉的興奮,前次杜睿掃了他的面子,這讓他至今耿耿於懷,聞言也不禁出聲附和道:“原來如此,本王早就在想,一個十歲的少年,便是聰慧,又怎能如此多智,原來卻是一個妖怪!”
李承乾則是滿臉擔心,道:“四弟不要亂言,承明哪裡是什麼妖怪,分明是那和尚詆譭!”
太宗心中也是將信將疑,此時節佛教在中原尚未盛行,然卻也有不小的影響力,與本土的道教分庭抗禮,還隱隱有壓倒之勢,其中道行高深之輩也是比比皆是,常聽人說這和尚也善捉妖,難道杜睿還真是妖物不成。
“你這和尚,說那少年是妖物,可有憑證!”
和尚坦然道:“貧僧自由妙法,請大唐皇帝陛下取一個銅盆來!”
太宗准奏,不多時一個內監便捧着銅盆到了大殿,擺在了那和尚的面前,只見那和尚,將腰間的一個葫蘆取下,將裡面的清水倒在了銅盆當中,然後又取出了一張黃裱紙,貼在了杜睿的身上,杜睿見狀也不阻止,已然猜到了那和尚的招數,卻也不急着拆穿,好整以暇的看着,那和尚口唸佛號,將手伸入銅盆之中,用清水洗了洗,然後猛然,大呼了一句“阿彌陀佛”,然後猛的向杜睿胸口的黃裱紙拍去。
待到那和尚將手移開之時,原本普普通通的一張黃裱紙上便顯出了一個血跡斑斑的掌印。
“大唐皇帝陛下!這妖物已被貧僧擊傷,請速速遣人捉拿,若是晚了,等到着妖物恢復了法力,便是貧僧也無能爲力,到時他定要暴起傷人!”
太宗也不曾見過這等事,見狀也是一愣。
李泰卻早就跳了起來,大聲道:“來人!快來人!護駕!護駕!將那妖怪抓起來!”
殿前武士聞言,便撲了進來,將杜睿團團圍住。
杜睿卻不驚慌,而是大笑道:“你這和尚,這般計量瞞得過他人,卻瞞不過在下!”
和尚聞言道:“你這妖孽,死到臨頭,還要狡辯!”
李泰也道:“對!對!快將他拿下!”
李承乾自是不信杜睿是妖怪,若杜睿真是妖怪的話,他和安康公主時常出入杜府,哪裡還能有命在,見狀忙道:“住手!父皇!且聽聽杜睿怎麼說。”
太宗點點頭,杜睿便走到了那銅盆之前看了看,又拿起那張黃裱紙聞了聞,笑道:“你這不過是江湖術士的鬼把戲,如何能等得了大雅之堂,還在聖上面前賣弄,聖上,草民曾聽鄰人說,曾有巫師在他妻子的房內燒香唸咒作法,手持寶劍在空中亂舞,用“神仙一把抓”的方法由病人身上抓出疫鬼,扔在一個剪好的黃裱紙人身上,然後將寶劍蘸水後砍在紙人上,紙人立刻被砍出斑斑血跡。鬼被殺了,病也就算治好了。其實那不過是胡言亂語,這黃裱紙是蘸了薑黃水的,清水其實是鹼水。二者相合,自然便成了紅色,如聖上不信,可取來黃姜水,與鹼水一試便知!”
太宗聞言,忙遣人取來試驗,見果然如杜睿所言,再看那和尚此時已是兩股戰戰,驚慌失措,不禁怒道:“你這妖僧,安敢欺瞞朕!來人,將那妖僧拿下,押往刑部大牢之罪,再將那倭國使節驅逐出長安,擇期遣返回國,膽敢遷延時日,必嚴懲不貸。”
犬上三田耜聞言,大驚失色,慌忙離席拜倒在地:“大唐皇帝陛下,我等實在不知那僧人是個欺世盜名之徒,還請大唐皇帝陛下恕罪,我等奉我天皇陛下旨意,前來大唐乃是通兩國盟好,實在~~~~~~~”
太宗聞言,更是暴怒,厲聲道:“那倭國國主喚作什麼?”
犬上三田耜一驚,頓時明白自己言語有失,但話已出口,卻也不好收回,只能咬牙道:“是天皇陛下!”
“天皇!”太宗聞言怒道,“朕這天下之主尚自稱天子,取義上天之子,你那彈丸之國,安敢妄稱天皇。”
長孫無忌見狀,忙出班拜道:“聖上!倭人無禮,當行天兵討之!”
其餘臣工也是紛紛附言。
犬上三田耜大驚失色,忙道:“大唐皇帝陛下,我主並非有意無力,乃是這天皇尊號,自上古時期便爲我主尊號,我主久慕大唐,實實不敢有半分不敬,外臣這裡還有我主親書國書奉上!”
“呈上來!”
早有太監上前,取了國書,奉給太宗,太宗只看了一眼,便將那國書投擲於地,怒道:“小邦安敢無禮!”
長孫無忌見了,忙將國書拾起,方纔看了一眼,也是怒不自勝,開篇頭一句便是“日出之國天子,奉日落之國天子”。
“小邦狂悖,臣請聖上發天兵討之!”
其餘的大臣也都看過之後,頓時羣情激奮,你那彈丸小國的國主都是日出之國的天子,反倒是富有四海的大唐皇帝成了日落之國的天子,無禮太甚。
太宗盛怒之下,當天便將犬上三田耜等倭國使臣驅逐出了長安,並嚴令沿途州城府縣押送,早日逐出大唐國境。
待處理完倭國使臣之事,太宗也沒了飲宴的心思,拂袖而去,臨走之前道:“太子和杜睿隨朕來!”
在羣臣異樣的目光注視下,李承乾和杜睿跟隨太宗去了承慶殿。
到了殿內,太宗仍舊憤憤不平,一個稱號在後世或許無關緊要,但是涉及到一國的臉面,便也成了大事,況且這時節,人們最終正統之說,小邦國主敢稱天皇,那他着大唐的君主應該自稱什麼。
“杜睿!你且說說,這倭國之事當如何處理!”
杜睿聞言,卻也不慌,道:“聖上!草民想問聖上,何爲華夏,何爲夷狄!如今雖是小邦無禮,然牽一髮而動全身,草民想問聖上,今後與他國邦交,該依何成例而行?”
太宗原本想要問問杜睿,卻不曾想反被杜睿給問住了,何爲華夏?何爲夷狄?這豈是一兩句話便能說清的。
杜睿也不等太宗作答,侃侃而談道:“孔子作《春秋》曰:‘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也就是說,夷狄到了中原地區,習用了華夏文化習俗,他們就成了華夏族,而中原華夏族如果進入了邊遠地區,習用了夷狄的文化習俗,他們就成爲了夷狄,是夷狄還是華夏不在於血統,而在於所習用的文化,就是說華夷之辯不是血統上的區別而是文化上的差異。
孟子繼承了孔子的這樣的民族區別的觀念,進一步提出“中國聖王無種說”,認爲中國的任何一個民族只要他有志氣有才能,都可以統治中華成爲聖王正統,他說:“舜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人也,文王生於歧周,卒於郢,西夷人也。”更強調要“以華變夷”,反對“以夷變華”這裡的“變”是“改變”的意思,就是要用華夏的文化禮儀制度來改變四夷的文化禮儀制度,把四方之民納於華夏文化之下,化“夷”爲“華”,也就是主張民族同化融合。華夷之別非血統之別乃文化之別,華夷之辯也就是華夷之別,華夏族和四夷之間的區別不是血統上的區別乃是文化上的不同。原本是夷狄戎蠻民族,在和華夏族接觸的過程中習用了華夏的文化禮儀制度,從而認同華夏族,就會轉變成爲華夏族,這個就是由“夷”變成“華“;原本是華夏族的因爲僻處四方,和中原諸夏不相往來,習用諸夷狄的文化禮儀制度,就會給排除出諸夏之列,不在以華夏族來對待,這個就是由“華”變成“夷”。因此無論血統本來是“華”還是“夷”,只要習用華夏族禮儀,就可以成爲諸夏;只要屏棄了華夏族之禮儀,就可以歸之爲夷。”
太宗見杜睿居然說起了華夷之別,不禁大惑不解道:“杜睿!你說這些做什麼?”
杜睿突然跪拜於地,道:“聖上!雖然先賢皆以爲華夷之別乃是文化不同,主張一仁德教化,易其風俗,然草民卻不敢苟同,華夏便是華夏,夷狄便是夷狄,便是教會了他們禮儀,卻也難將其化“夷”爲“華”,而今小邦無禮,聖上震怒,尚且有人主張以仁德教化,派人申斥,卻不曾想,一旦教會了他們更加先進的文化,將會給我華夏億萬子民帶來什麼下場。所以草民主張,對待諸夷,唯有用戰刀,利矛,使其順服,用鐵血告訴他們什麼是華夏,方纔是化“夷”爲“華”,否則,不過是給後人留下後患罷了!”
太宗聞言也是一陣沉吟,好半晌突然擺了擺手,示意李承乾和杜睿下去,杜睿也知道自己所言,太宗這個在原本歷史上成爲了天可汗的偉男子需要好好的思量一番。
第一篇 蟄居 第五十六章 兵權
征討倭國的事最終還是被暫且放到了一邊,羣臣也沒有再因爲這件事上奏,其實誰都知道太宗當時不過是一時之怒,真的要跨海遠征倭國,以大唐如今的處境,顯然還做不到。
突厥的頡利尚在一旁虎視眈眈,這個時候因爲一時之怒去征討倭國,豈不是自討苦吃。自武德九年,渭橋之戰後,太宗心裡時時刻刻念着的便是北伐,年初之時,突厥寇邊,血洗了綏州,更是讓太宗北伐的心思,更重了幾分。
然正想杜睿對李承乾所說的那樣,北伐非一日可成,突厥非一朝可滅,這個時候如果倉促之間貿然北伐的話,非但不能成事,還會給好不容易恢復了些許元氣的大唐帶來滅頂之災,太宗對此也不得不慎之又慎。
北伐時機尚且未到,但準備工作,卻不能不抓緊了,如今大唐在兵力方面遠勝於突厥,但士卒悍勇,卻大大不如,這也是一直壓在太宗心頭的一塊大石。
李承乾見太宗每日裡愁眉不展,心中也是煩悶,恰巧這時李綱進言,既然要準備北伐,太子何不請命再成一軍,一來可以爲太宗分憂,二來也可再立新功。
李承乾對此也是不置可否,但偏偏在此時,從內廷中傳出了消息,太宗打算再立飛虎軍,對於飛虎軍,武德九年時,尚且年幼的李承乾也有些許記憶。
當年也曾有過一直飛虎軍,便是侯君集投太宗時,在鄉里間招募的士卒,因人人敢死,作戰勇敢,故而得名,然武德九年,渭橋一戰,飛虎軍損失殆盡,千餘人只有十三人活了下來,從那時起,飛虎軍也成了太宗的一塊難以化去的心病,他時常覺得是自家害了那數百忠勇的將士。
本來這次太宗是打算讓侯君集再建飛虎軍的,但是侯君集卻拒絕了,只言:“飛虎軍之所以能戰,只有一個秘訣,就是敢死。如今老的飛虎軍都已戰死在了沙場上,臣又何忍再爲這世間添那麼多孤兒寡婦!”
侯君集推辭了,但是太宗重建飛狐軍隊的心思卻沒有淡,於是便有了這個傳言。
蜀王李恪自然也得知了這個消息,但卻偏偏沒有輕舉妄動,此時居然在府中後花園池邊一座小亭子裡讀書,亭子的欄杆上架着一根魚竿,他的死黨柴哲威和權萬紀走過來。
生性粗豪的柴哲威是平陽公主和柴紹的長子,向來與李恪相善,也被化作了蜀王一黨,說來柴哲威和柴令武這一奶同胞的兩兄弟也真是奇怪,一個攀附魏王李泰,一個跟從蜀王李恪,平日裡兩兄弟也是多有不和,爲着柴紹的爵位繼承之事,時常爭鬥,平陽公主巾幗豪傑,所生的兩個兒子卻是不成器。
柴哲威見李恪在這要緊時節,居然還一副優哉遊哉的模樣,忍不住遠遠的就嚷着:“殿下,你真沉得住氣,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閒心在這裡垂綸。”
李恪的目光從書上擡起來道:“什麼什麼時候了?有何要緊事,竟然連書都讀不的,魚都釣不得!?”
柴哲威幾步走到李恪跟前說道:“皇上正爲飛虎軍選兵擇將,宗室貴戚中的不少子弟都爭着往裡頭擠呢,聽說東邊的也都在爭那主帥的位子。”
權萬紀也在一旁道:“我替殿下草擬了一份自薦表章,這個兵權咱們可得爭上一爭!絕不能白白便宜了東邊,如今太子一黨本就勢大,再讓他得了這飛虎軍的兵權,就更難搬動了。”
說完權萬紀遞上一份文稿。
李恪接過來看完,放到桌上,看了二人一眼,道:“你們說宗室貴戚子弟都在爭着往裡頭擠?”
柴哲威說道:“不錯,連我爹都託了人要把我弄進去呢,他說這支兵,皇上看得比御林軍還重,要是能擠進去的話,將來戰場上立了戰功,以後便是拜將封侯也不無可能,可是條終南捷徑。”
李恪聞言,淡淡一笑,道:“你們知道父皇爲什麼要組建飛虎軍?這可是爲北伐準備的勁旅,是父皇對付頡利的殺手鐗!就那些個宗室貴戚子弟能練成個什麼樣子,你還不清楚?父皇把北伐看得那麼重,要是這支兵練不成鋼刀利刃,那這個飛虎將軍怎麼向他老人家交代呢?這顆將軍印,搶過來可是個禍害呀!”
權萬紀聞言,頓時恍然大悟道:“唉呀!我怎麼沒悟到這一層呢?我這表章險些誤了殿下。”說完,拿起那份表章就要撕毀。
李恪卻一把將他攔住道:“別撕,把它給我!我謄寫一份,這就上奏。”
柴哲威和權萬紀面面相覷,二人都是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怎麼方纔還說是個禍害,如今卻又要上表力爭?
李恪看着他們不解的神情笑着說道:“要是我不拿自己當上一回餌,有長孫無忌那老狐狸在後面跟着,還有那個少年郎,東邊的會上鉤嗎?”
權萬紀是個機靈人,一下就明白了李恪的用意,用狡黠的目光看着他說道:“您是想拖太子趟這趟渾水?”
李恪眼睛盯着池塘,沒有說話。這時水面上的魚漂晃了一下。李恪趕忙收竿,一條大魚刷地一聲被拖出了水面。
柴哲威喜道:“嘿!這魚還真就上鉤了!”
李恪的花招果然收到了預期的效果,東宮的智囊聽到蜀王要爭飛虎將軍的消息,紛紛攛掇李承乾上表自薦,其中曾經當過李建成太傅的張玄素最爲起勁,從隱太子建成的敗亡上,他深深體悟到兵權的重要,因此竭力主張李承乾把飛虎軍的將印爭到東宮來。
李承乾原本還想着去找杜睿求教一下的,但是見張玄素,李綱,于志寧等人將其中的利害關係分析的頭頭是道,卻也動了心思,想來總歸不是什麼壞事,便應了下來。
這些自薦的表章送到太宗手中後,幾個皇子的心態,都被他看了個一清二楚。雖然李家的子弟一向有年少從軍的傳統,太宗自己便是十六歲上的戰場,弟弟元吉更是十五歲就替父親李淵統兵坐鎮太原,可太宗比誰都明白,自己兒子這一茬人壓根兒不能和上一輩相比,真讓他們帶兵,非一敗塗地不可。
其實這一點,那些皇子們也都清楚,卻一個個當仁不讓地搶着出頭,他們爭的不是打仗的機會,而是各自在軍中的勢力。對此,太宗的心裡跟明鏡似的,卻不去戳穿這一層,大筆一揮就讓李承乾出任了飛虎將軍。
左僕射戶部尚書房玄齡在尚書省看到詔書後驚出一身冷汗,忙不迭地跑到承慶殿勸太宗收回成命。
房玄齡委婉的勸道:“太子雖然天縱英才,但終究年齡太小,還需歷練,請皇帝另擇朝中善戰之將編練飛虎軍。”
太宗卻不以爲然,道:“這就是最好的歷練。”
只一句話,就把房玄齡頂了回去。
房玄齡當然不知道太宗的心思,太宗這次之所以要用李承乾任飛虎將軍是假,逼侯君集出山纔是真,他算準了李承乾不可能勝任這個位置,把李承乾趕上架,待到他上下兩難的時候,侯君集自會站出來替這個未來的女婿出頭的。
李承乾與侯君集女兒的婚事,早在貞觀元年的時候,太宗便提起過,雖然還沒正式定親,但是卻也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
太宗很清楚,這個飛虎將軍舍了侯君集,誰來都不行!
只可惜李承乾和東宮之人卻不知道這一節,領來將符後,東宮上下像是揀回了一個天大的便宜,上上下下一齊張羅,飛虎軍的營盤很快紮了起來。
第一篇 蟄居 第五十七章 太子掌軍
如願取得了飛虎軍的軍權,對李承乾這個太平太子確實是件好事,然李承乾忝位東宮之時,這天下依然被他的祖父輩打了下來,他沒有太宗那般少年從軍的經歷,從出生到現在,也沒經歷過任何的陣仗,如今貿然讓他統領一軍,實在是強人所難了。
說白了,李承乾確實不是帶兵的料,更何況如今飛虎軍中,混進來的多是些仗着父輩的功勳,習慣了安逸生活的紈絝子弟,或許這些大唐版的官二代家學淵源,大多數人自小便被各自的老爹操練,都有些手段,但是安逸生活帶來的憊懶,確實怎麼都改不掉的。
不幾天,這座被太宗給予了厚望的飛虎軍兵營就差不多變成了一個大型的遊樂場,成了那些勳貴子弟開Party的場所,成天都有賭錢喝酒的人。
李承乾對於太宗的信任自是誠惶誠恐,也想着要作出一番事業來,一有空就在營中轉悠,但兵卒們把他出沒的規律摸了個透,他來時就到校場上舞幾下刀槍,他一走又繼續玩樂。
有一天,太宗因爲龍體不適,罷了早朝,李承乾便比平日提前了一個時辰到營中巡視,結果到了營門口,卻發現連個站崗的兵丁都沒有。剛走進去,就聽到一座軍帳裡傳來大呼小喝的賭錢聲。
李承乾頓時臉色一變,領着恆連等人走了過去,闖進帳中一看,有一干人正圍成個密密麻麻的圈子在用一副骰子賭錢,喊叫聲幾乎要將帳頂掀翻。這些傢伙正賭得興起,竟然連李承乾帶人進來都沒有留意。
李承乾的臉氣得變成了豬肝色,趁喧囂聲停頓的一個空當,說了一聲:“嗬!真熱鬧啊!我來和諸位賭一把如何?”
衆人回頭一看,認出是當朝太子,都嚇得面如土色。一個小校正贏得高興,忘乎所以的道:“好啊!你賭多大點兒?”
李承乾怒極喝道:“我要下的這注太大,不知你敢不敢賭?”
那小校低着頭,不耐煩的說:“誰不知道我姓段的膽子最大,賭急了的時候,便是連老婆都敢往賭桌上押!少廢話,快說,你要賭多大的!”
李承乾聞言大怒,一指小校的頭,道:“好,那我賭你的人頭你敢不敢來?”
那個姓段的小校這才醒過神來,也是一驚,擡頭見是太子,嚇得臉色慘敗,忙跪地請罪道:“太子殿下恕罪!”
李承乾板起了臉:“好大膽!這是什麼地方,你竟敢聚衆賭博,拖下去打三十軍棍!”
可軍令剛剛下達,站在李承乾身旁的恆連就伸手隱蔽的一拉他的衣袖,附耳說道:“殿下!這人是聖上的老侍衛段志玄的兒子段軌。段志玄從前在秦王府裡當過聖上的侍衛,武德九年,頡利南下之時,四個兒子都戰死在渭橋,段軌是老五,他進飛虎軍那可是皇上親自做的保。”
一聞此言,李承乾也是臉色一變,又看看段軌,稍稍遲疑還是改過口來,下令把段軌關上一日禁閉了事。
段軌沒有受到嚴懲,營裡這幫紈絝子弟們就更加囂張了,他們派人輪流在營門口盯着,幾乎天天聚賭。其中,段軌是最起勁的一個,不過他的手氣連着幾日都不順,把錢輸了個精光,手又癢,身上又沒有了餘錢,便打起了軍馬的主意,他的膽子也確實是大,偷了幾匹,便跑到馬市上去兜售。不想正碰上微服的李恪帶着柴哲威、權萬紀等人來馬市裡閒逛,正好聽見段軌在叫賣軍馬,還口口聲聲說是飛虎軍專用的馬匹,稱得上是百裡挑一的良驥。
當時柴哲威就對李恪說道:“殿下,您瞧瞧東宮練的這好兵。連戰馬都拿出來賣了!咱們把他們抓起來吧,送到聖上那去,看太子怎麼收場?”
李恪一把攔住柴哲威,臉上帶着笑,道:“這事兒,用不着咱們管,自有人會料理,你去把魏大人請到這兒來瞧瞧。”
柴哲威一愣,旋即會意,李恪是想借刀殺人,誰都知道那位魏大人是個犟種,泛起牛脾氣來,便是對着太宗,也不賣情面,聞言臉上頓時露出欽佩的神情,咧嘴嘿嘿一笑,說了聲:“好,那我這就去請魏大人來。”
說完便轉身飛快地離去。
李恪所說的魏大人就是魏徵,太宗起用魏徵後,魏徵真心輔佐李世民,向李世民提出了“揠武修文,撫民以靜”的政治方略,對穩定政局、重振經濟起到了明顯功效。魏徵有政治謀略,太宗也對他的諫策也言聽計從,幾年下來,在朝野樹立起了極高的威信,而他在文臣中的地位也已經僅次於長孫無忌和房玄齡。魏徵是個謀臣,更是個直臣,他性格耿介,嫉惡如仇,便是太宗偶有小過,他也不輕易放過,總要當着羣臣的面,和太宗辯個分明,李恪料定這樣的事情要是讓他知道了,他一定不會不管的。
果然,魏徵聽說此事後十分生氣,當即就找到京兆尹楚恆,告訴他有人盜賣軍馬,楚恆派出一隊捕快兵丁,魏徵親自領着,當場就將段軌拿下,這件事情一時轟動了長安。
太宗聽了魏徵的舉奏,也是怒不可遏:“來人!將太子給朕找來!”
太宗差人來的時候,李承乾正準備出宮,自打接了飛虎軍的大印之後,他也忙的不可開交,又是要找人制定操訓章程,又是要讓人找工部,戶部調撥軍餉,糧草,軍械,杜睿那裡也很長時間都沒去了。
可是最近幾日,李承乾的心裡不大痛快,飛虎軍的憊懶,讓他深感有心無力,也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讓那些走雞鬥狗的紈絝子弟們看上去更像是一支勁旅,左右想不出好的辦法,身邊的那些東宮屬官一個個的又全都是滿口仁義道德,以理服人的當世大儒,說好聽的行,但是要說出主意,一個頂事的都找不到。
左右想不出好辦法,李承乾便想着去找杜睿拿個注意,可還沒等出門,便被太宗派來的人給堵在了宮中。
“父皇讓我過去,可知是何事?”李承乾預感到了不妙,心裡不禁惴惴。
王德道:“殿下,還是快去承慶殿吧!聖上發了好大的脾氣,殿下到了那邊可不要頂撞,只管認罪就是了!”
王德服侍太宗十幾年,也算是看着李承乾長大的,對這個善良仁厚的太子,王德也是打心裡關愛,見李承乾神色惶恐,不禁叮囑了幾句。
王德這樣說,李承乾的心裡更是不安,他知道太宗讓他過去,肯定是與飛虎軍有關,一想到那個烏煙瘴氣的兵營,李承乾便是渾身的無力。
跟着王德進了承慶殿,已經怒火中燒的太宗也不容分說,便是一陣怒罵:“你當真練的好兵,連戰馬都拿出來販賣了,還有什麼事是不敢做的,你當真給世代爲將的李家丟盡了臉面。”
太宗的一陣怒罵,弄得這位太子臉色十分難看。好在太宗罵過之後,倒也沒做什麼處置,只是讓李承乾嚴肅軍紀,戴罪立功。
第一篇 蟄居 第五十八章 慈不掌兵
天氣陰晦欲雨,杜府之中,在一棵開滿海棠花的樹下,杜睿一邊煮着茶,一邊聽李承乾倒着苦水。
“殿下不要難過,誰也不知生而知之者,沒有人天生會帶兵,日子久了悟出裡頭的道道來就好了。”李承乾的難題,杜睿就好似根本就沒看在眼裡,只是笑着安慰道。
李承乾聞言不禁大搖其頭,道:“我的心太軟,天生就不是一個稱職的將軍。承明!昨日從承慶殿出來,孤突然有了一種可怕的預感。”
杜睿看着李承乾,問道:“不知殿下預感到了什麼?”
李承乾回答道:“這隻將印,遲早將把孤從東宮那把高高的椅子上砸落下來!”
說出這句話,李承乾起身扶着一棵海棠樹,身子發晃,像是就要倒下來。
杜睿也站起身來,嘴裡安慰道:“殿下!你想得太多了,情況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
李承乾回頭看着杜睿,露出一臉感激的神情說道:“好在,好在還有承明你能聽孤說這些勞什子的廢話!”
李承乾的聲音顯得很虛弱,這讓杜睿的心裡也是不大好受,一直以來,他都把李承乾當作自己的摯友,或許李承乾爲人懦弱,又沒有多大的才華,但是卻絕對是太宗諸子當中,爲人最和善的一個,和李承乾認識這麼久,杜睿幾乎沒看到李承乾對下人發過脾氣,即使下人偶有小過,李承乾也大多都是一笑置之。
原本有些話,杜睿是不想說的,但是如今看李承乾這般模樣,卻也不得不說了:“殿下!是不是覺得辜負了聖上的期望?”
李承乾點頭道:“一直以來,孤都希望能讓父皇爲我感到驕傲,也竭力想要把差事辦好,但~~~~~~孤就是太無能了,什麼都做不好。”
杜睿嘆道:“難道殿下就不曾想過,聖上其實已經猜到了殿下練不成飛虎軍嗎?”
李承乾聞言一怔,驚愕的看向了杜睿。
此時承慶殿內,已然知道盜軍馬事件的侯君集,正在像太宗請命,希望能接管飛虎軍,他女兒很有可能會被選爲太子妃,這個時候,他實在是不願李承乾因爲飛虎軍的事情,出什麼亂子。
侯君集的到來,也讓太宗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煞費苦心,盼的就是這個結果。
在接受任命之前,侯君集提出請太宗讓李承乾體面地離開飛虎軍,但是太宗卻拒絕了,他告訴自己的這位愛將,在開始編練一支真正的飛虎軍的同時,那支舊飛虎軍還要存在下去,做一隻掩人耳目的幌子,直打到北伐開始。
“頡利身經百戰,也算一代梟雄,要是不用太子登臺灌頡利的迷魂湯,這場暗度陳倉的大戲,如何能騙得過他的眼睛?君集啊,爲了把戲演足,這件事兒,你不要告訴他。”
侯君集聞言,不禁一臉憂慮的道:“聖上,只是那麼一來,太子承受的就實在太多了啊!他還小,臣真的擔心他的肩膀挺不住呀。”
太宗也有些難過,走過去拍了拍侯君集的肩膀道:“誰讓他是太子呢?他生來就該比別人多爲這個國家扛上一些重擔呀。”
太宗和侯君集在承慶殿密晤了一整天,到了日薄西山的黃昏,二人又一起縱馬來到渭橋西邊的一片原野上,那裡是武德九年唐軍與頡利鐵騎大戰的地方,侯君集從前那支驍勇的飛虎軍就是在那裡戰至最後十一個人的。
太宗讓他帶着自己去看看老飛虎軍的墳墓,侯君集指着一片荒原道:“老臣原想給他們單獨修一座墳冢,後來臣想,飛虎軍不是我們侯家的飛虎軍,它是大唐的飛虎軍。所以臣就把他們和那一萬戰死的將士一起都埋在了這裡!”
太宗有些感動地說道:“他們是大唐的英雄啊!”
侯君集回過頭喊了一聲:“遲德立,擂鼓,吹號!”
遲德立向身後一小隊士兵一揮手,一面戰鼓被擂得震天地響,一排長號朝天而鳴。侯君集蒼涼的聲音在荒原上隨風響起:“兔崽子們,你們聽見了嗎?聖上要北伐了,快起來啊,跟着本帥出征啦!”
殘陽如血,戰鼓和軍號一遍一遍呼喚着那支遠去了的傳奇軍隊,雖然一直到天黑,荒野上什麼也沒有出現,但是在所有人的心裡,那些沉默在泥土裡的騎兵們真的已經站了起來,正舉着自己的軍旗迎風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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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明!你的意思是說,父皇從一開始就沒盼着孤能練成飛虎軍,那飛虎軍不過就是個幌子!?”
杜睿雖然爲難,卻也只能點點頭,說:“如果小弟所料不差的話,應該就是如此!”
李承乾聞言,心下一片頹然,道:“原來在父皇的眼中,孤終究不過還是個未安世事的孩子,原來父皇從來不曾對孤有什麼期望!”
杜睿見李承乾喪志,忙道:“殿下要是這麼想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此時此刻,聖上的心裡恐怕比殿下更加難受,殿下還能來找小弟開解一下,但是聖上呢,他只能一個人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最寵愛的長子承受這麼大的壓力!”
李承乾聞言,心中也是悲苦,道:“可是父皇爲什麼不對我明言呢!?”
杜睿勸道:“如果聖上對殿下明言了,這場暗度陳倉的戲還能演得起來嗎?殿下是大唐帝國的太子,未來這帝國的主人,從坐上東宮寶座的那一天起,殿下便註定要比其他皇子承擔更多的責任,殿下,這便是你的宿命!”
聽杜睿這麼說,李承乾思慮了一陣之後,心裡也好過了不少,道:“承明!你來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
李承乾也不稱孤道寡了,此時他只想杜睿能給他出個主意,讓他在幫着太宗演好這場戲的同時,也能向太宗證明自己。
杜睿看着李承乾,咬了咬牙,道:“殿下,慈不掌兵,義不爲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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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君集的飛虎新軍編練從第二天就正式開始了,與此同時,原先那支幾乎要被太宗遺忘了的飛虎軍也在悄悄的開始整編。
杜睿雖然不想那麼早的出仕,但李承乾遇到了難處,杜睿還是忍不住想要出來幫上一把,不是因爲李承乾是太子,而是因爲李承乾是他的朋友。
早在這支飛虎軍成軍之時,太宗便給了李承乾便宜行事的權利,軍中除了那些勳貴子弟之外,大部分是從禁軍當中抽調,還有一部分是從民間招募。
練兵的地點當初還是由房玄齡物色的,十分隱秘,是終南山中一處已經廢棄多年的隋朝禁衛軍軍營,周圍是皇家禁苑,尋常百姓不能接近。
儘管如此,杜睿在跟着李承乾巡視了一番之後,對這裡保密這一項還是不甚放心,他前世曾研習過歷朝歷代的兵書戰策,又有着後世人的眼光,深知要使一支奇兵真正做到藏於九地之下,是不可能的。因爲一支軍隊,就不能不用軍餉,一用餉就得牽動戶部、兵部及地方官吏,任你在其他事上多麼小心,只要留着這道通風的窗戶,就什麼也藏不住了。
好在太宗設立這支飛虎軍爲的就是迷惑頡利,倒也不用那般神神秘秘,兵者有正有奇,既然誰都不看好李承乾能帶出一支強軍,杜睿乾脆大大方方的,反正太宗和頡利都認爲這支飛虎軍就是個繡花枕頭,重看不中用,他們越是這樣認爲,杜睿越是要幫着李承乾練出一直真正的強兵。
現在關鍵就是要保證這支軍隊的戰鬥力,如果像此前那般,縱容這些兵將,首先在紀律這一項,就不能合格。
還是那句話,慈不掌兵。
第一篇 蟄居 第五十九章 慈不掌兵(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