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分手(上)

瓷罐裡的美味鮮菌湯在旁邊的竈上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 手邊鍋裡的油也已經燒開了,加一點調料,廚房裡立刻飄起野山菇和熗鍋混合的飯香味。

凌雙按照往常做的那樣, 有條不紊的操作着手中的鍋, 鏟, 卻更加一絲不苟, 彷彿在進行着一種神聖的任務, 如果不是臉上還掛着甜蜜的微笑的話。

她已經畢業有兩個多月了,因爲羅錚陽一句話,便放棄了繼續深造的機會, 甘心窩在他們的幸福小屋裡。即使整日的空閒時間裡,她都會對着樓前的草坪發呆, 或者面對着頂住屋頂的大書架無聊, 這些她都不畏懼, 只爲貪婪他給的溫暖。

盈盈總說她在浪費她年輕的生命,可是她不在乎, 只要有愛,沒有什麼不可以。

橘紅色的糖醋里脊出鍋了,聞一聞,就知道有多美味。凌雙甚至開始想象羅錚陽待會兒嘗這道菜時的享受表情。

今天是他們的相遇三週年紀念日,是的, 相遇, 而不是相戀。凌雙總是很在意這個日子, 卻對那個所謂的戀愛紀念日不屑一顧, 究其原因, 也許是他們的相戀起始於一件特別的事情,或者是儀式, 而那個儀式在她傳統,內斂的心底多少有些難以啓齒。而人作爲一種高等的靈長類動物,行爲總是有自動的選擇性,於是,那個日子也漸漸從她的腦海中淡忘了。

唯一遺憾的是,在過去的兩年裡,這一天羅錚陽總是忙得人仰馬翻,回來時也會醉得更厲害些,甚至連他們例行的宵夜也只能一併取消。

而今天,羅錚陽沒有去公司,整整一天都在家。而她也有意通過這頓晚餐消除他們最近常常鬧出的不越快。

凌雙端着盤子仔細的擺放在餐桌上,路過他書房的時候,停在那兒,靜靜地看工作中的他。

黑色的寫字檯上整整齊齊的碼着一摞摞書籍,旁邊有她閒來無事手工做的筆筒,五彩繽紛的色調和四周的肅穆格格不入,讓她心中的柔情更甚。

高高的金屬質地臺燈發出白色的光,而羅錚陽便坐在燈光下,筆記本打開着,他正皺着眉頭,聚精會神的盯着那瑩藍色的屏幕,不知道又在處理些什麼棘手的事務。

認真的男人最迷人,她再一次領悟了這句話的真諦。

獨自陶醉了許久,她才款款離去,美美的想,還有兩個菜,一個湯,今天的事情就大功告成了。

轉身離去之後,她沒有發現,羅錚陽再次疲憊的靠在椅背上,點燃一支菸,閉着眼睛,單手揉着太陽穴,而旁邊則是被菸蒂堆滿的菸灰缸。

半響他睜開雙眼,定定的看着屏幕上的一字一句,嘴角滲出絲絲苦澀。

直到,煙火灼疼了他的手指,羅錚陽才醒悟過來將手中即將燃盡的菸頭在菸灰缸裡狠狠捻滅,忍無可忍一般,偏開視線,擡手匆匆將電腦合上,抓起一邊的衣服,走出去。

“雙雙,我出去一下。”羅錚陽邊換衣服邊朝廚房說。

“什麼?”端着鍋的手抖了一下,滾燙的湯汁濺出幾滴在她手上,她顧不上管它,急急的跑出來,“非要今天去嗎?”語氣裡已經有了嬌嗔。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羅錚陽已經換好衣服,走過來深深的看着她,輕輕的在她額上一吻,“以後補償你。”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掉。

關門的聲音還在空蕩蕩的屋子裡迴響,廚房裡的湯也發出有些胡的焦味,可是,她已經沒有心情去關注那些,幸福小屋裡沒有了男主人,一切便只是徒勞。

廚房裡該做的都已經完成的七七八八,就這樣放棄難免可惜,凌雙到底還是決定將未完成的使命繼續下去。

將培根擺成花瓣狀,菌湯的瓷罐蓋好蓋子,甚至在桌子的一角的金絲花緣花瓶裡插了一支嬌嫩欲滴的玫瑰花,花瓣半開半合,上面還掛着顆顆晶瑩的水珠。

秀色可餐,這些都是她事先準備好的,女人都喜歡浪漫,而情調便是其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再看着抽屜裡的蠟燭,擡起的手終究還是放下了,這樣的矯情多少還是讓她自己感到不適,再瞅瞅擺的滿滿當當的餐桌,這樣應該就夠了。

準備好一切,凌雙蹭蹭幾步跑到陽臺上,如果羅錚陽回來,這裡可以第一時間看到,以便於她更好的迎接他。

朗朗星空,碧月清輝,躺在陽臺的臥榻上,感受着吹拂在她身上的習習夜風,真是——離愜意僅一步之遙。

如果不是身上數十處爬着吸血蚊蟲的話,那就完美了。可惜,B型血的凌雙從小就扮演着吸引蚊蟲叮咬的重任,以至於她一度認爲自己身上的雌性激素分泌旺盛,連可愛的公蚊子都經不住誘惑,冒險越過種族隔離來找她了。不過,因爲這一說話,後來她被盈盈徹底鄙視了。

盈盈敲着她的頭,咬着牙說,“親愛的小雙雙,難道你不知道咬人的都是母蚊子嗎!”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連母蚊子都抑制不住內心的仰慕,統統跑來找她搞lesbian?

更不用說,陽臺的每一處經過她的精心雕琢,都變得綠意盎然,而這些綠色的茂密植物都成了掩護蚊子的天然屏障。

熟話說天時不如地利,這樣的環境對蚊子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了。

所以,凌雙決定不再做無謂的掙扎,起身走進屋裡,到了門口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樓下才轉過頭去。

雖然大部分時間裡她總是一個人呆着,但今天,似乎特別難熬。

她本想穿過客廳回臥室眯會兒,路過羅錚陽的書房時,裡面透出淡淡的燈光。這個公子哥真是奢侈慣了,什麼時候都記不得節儉,想當年她們在家恨不得都有夜貓子的雙眼,在黑暗裡可以閃閃發光。

推門進去,準備關掉檯燈的時候,電腦忽閃忽閃的電源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不混論壇,上網也只不過是瀏覽下新聞,沒有所謂的網癮,自從離開學校,更是許久不接觸網絡。反正這時候也沒事,凌雙決定衝一把浪。

翻開本本,她暗喜,羅錚陽甚至沒來得及讓電腦休眠,否則,要是有個密碼什麼的可就不好玩了。

桌面很沒創意,windows一片藍色的經典系統畫面。

不過,除了桌面,窗口還是挺有意思的。

羅錚陽急匆匆而去,不僅沒關機,而且連網頁都沒來得及關掉。

這麼粗心,急躁,似乎不是這個人精兒的風格。

鬼使神差的,凌雙沒有直接點右鍵關閉,而是單擊,於是,一個佈滿整個屏幕的郵箱界面展現在眼前。

更確切地說,是郵件,一封沒來得及關掉的郵件。

而開頭的稱呼是那麼的簡單而觸目驚心,只有單單的一個字:陽。

即使是和羅錚陽親密如斯,她也只會叫他“錚陽”。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單字一個陽所傳達出的柔情蜜意會如此濃重,而給她造成的衝擊會如此的強烈,幾乎讓她眩暈。

當然,除了開頭的稱呼,正文的內容也不會讓人失望。

陽:

我很想你,你想我嗎?

美國時間,現在正是正午時分,加利福尼亞的陽光燦爛,而我的腦海中卻一直出現那個夜晚。

三年前的今天,我們分手的那天。本來月朗星稀,連街道上的銀杏都是那樣美,可是,我卻在那時煞風景的提分手。等我轉身後,才發現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躲到雲裡去了。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哭,一直哭。

也許你並不知道,和你說出分手這幾個字,我有多心痛,只有無聲的淚水可以洗滌掉我心底沉重的悲傷。

我很後悔,後悔少做了很多事,甚至沒來得及穿上你送我的裙子,而我後來總是在想,那天你要送我的一定是最美的一條。

翩然之間,三年過去了。三年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足以讓一個人改變。你曾說過要愛我一輩子,不知道這樣的承諾變了嗎?

我不禁猜想,這個特殊的日子裡你在幹嘛呢?也許在開懷暢飲,還懷抱美色……你這樣的男人只要願意,永遠都會有人自動投懷送抱。

哈,你一定在嘲笑我吧,像小時候每次我向你示弱時那樣。但是這次我不在乎,真的,我只知道,現在,我心裡面全部都是你,揮散不去。

祝好運!

你的月亮公主

看看日期,正是今天。

自己心心念唸的紀念日竟然也是別人的紀念日,只不過人家是離別,她是相逢。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凌雙分不清現在是什麼感受,她只覺得麻木,大腦一片空白,放在手邊的筆筒被她的手不受控制的碰掉,裡面的筆噼裡啪啦的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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