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番外,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三)
“那好,你先進去,記住,別轉身,一直往前走,我會跟在你身後好麼?”
洞口太小,只能容忍一個人一直往前走,若是轉身很有可能會被卡住,到時候,可就麻煩了。弄不好兩人都出不去了姣。
“好!”郝連梵很是乖巧,雖然此時天已經黑了,洞裡就只會更黑,但是有安靈兒這話,他就似吃了定心丸一般,一點兒也不覺得害怕。
彷彿覺得,只要有她在,一切的危險都突然變得不可怕。
別看只是個小狗洞,但是卻很深,其實想想也是,郝連家那麼大的家業,圍牆厚也是正常,洞門被掩上以後,整個洞就徹底陷入黑暗中了,月光透不進半點兒,爲避免郝連梵害怕,一路上安靈兒都小聲的說着話。
她想用這樣的方法告訴他,她會一直在。
明明沒有多長時間,郝連梵卻覺得時間像是過去了很久一般,自從徹底陷入黑暗以後,他心裡的那種激動便徹底消失了個無影無蹤,明明知道安靈兒一定就在身後。
卻還是會覺得害怕。
他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這是不可否認的、
所以,剛剛出了洞,他就迫不及待的呼出一大口氣兒,隨即,便仔細打量着安靈兒家的院子秈。
院子不大,十幾平米的樣子,小木屋上還掛着一些沒來得及收回去的玉米,角落的位置有一口井,看上去,年代很久了。
四周零零散散的種着一些他不知道名字的小花,開得很好,但是在月光下,不太看得清楚顏色。
“走,咱們回去!”安靈兒終於出來,執起郝連梵的小手將他往家裡拉。
“院子裡的都是什麼花?”他很好奇,在他們家,只能看到牡丹,月季,蘭花菊花等等比較大氣名貴的花,像這麼小的,郝連家沒有。而他郝連梵,到現在也從未出過自己家門,所以他沒見過除了院子以外的風景、
“開粉色花朵的那個是格桑,黃色花朵那個是野菊,紫色那個是薰衣草,毛茸茸那個是狗尾巴草,風一吹就散的是蒲公英……”
安靈兒一邊說一邊將郝連梵往家裡拉,郝連梵被說得很是心動,他想,等明日天亮的時候,他一定要好好看看這些花兒。
還要,好好呼吸一下這外邊的空氣,郝連家的那個,郴州而煩躁,壓得他透不過氣兒來。
安靈兒家沒有夜明珠,他看見她摸索了一陣纔拿出一盞很是陳舊的油燈,小小的兩個很快便佈滿了整個屋子,小屋子也很簡單,只有兩個房間,一目瞭然,裡面的房間裡有兩張牀,外面的屋子只有一個竈幾個凳子外加一張小桌子。傢俱很簡單,也很少,及不上他們郝連家的百分之一。
不,是萬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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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是很簡陋的,讓郝連梵奇怪的是,每次見安靈兒的時候,她穿的衣服,雖然算不上最好的,但也不差……
“你先坐,我去給你燒水,你先洗一下,擦了藥在換乾淨的衣服……”
“不過,家裡只有我的衣服,你不介意吧?”安靈兒將他拉在牀沿坐下,隨即說着。
“當然,謝謝靈兒姐姐。”郝連梵笑得可甜了,順從的坐下,身上的血都已經沒有在流了,不過衣服已經被打得破破爛爛的,血黏在身上很是難受,有乾淨的衣服穿就謝天謝地了。他又怎麼可能嫌棄呢、
聞言,安靈兒終於放心,笑笑,說了句你等着便去外面抱了柴火,又去井邊打了水,之後,又拿出浴桶往裡邊加了些冷水,等熱水燒開以後兌了,便又仔細試了水溫才叫郝連梵脫衣服進去。
身上到處是傷,哪兒能真的進去呢,那不得疼死。
想到這個,安靈兒又暗自責怪自己太粗心,便又去找了毛巾,可是,待她做好這一切之後,郝連梵居然還沒脫衣服。
她那個急喲,“這麼傻站着做什麼,還不快點,傷口再不處理,只怕會感染了!”安靈兒皺眉,爹爹平日會一些醫術,她也多少知道一些。
“靈兒姐姐,可不可以讓我自己來?”只見郝連梵紅了一張小臉,踟躇着。
“……你確定你自己可以?”安靈兒只覺得好笑,大家都是女人,他怎麼就這麼彆扭呢?再說了,五六歲的孩子,身子也沒什麼可看的啊。
“……可是,我還是想要自己來,靈兒姐姐可不可以先去外面?”果然,郝連梵眉頭一皺,卻還是堅定的想要自己來。
“呵呵,真不知道你在彆扭什麼,喏,衣服放在這裡了,我先去外面,要是一會兒你自己擦不到,記得叫我!”安靈兒好脾氣的笑笑,從小櫃子裡翻出一件衣服放在牀沿。
“好,謝謝靈兒姐姐!”郝連梵終於笑了,就像一朵剛剛綻放的小花,羞澀裡透着純真,竟是如此美麗。
安靈兒轉身關了門,自己走到外間,想了想,這折騰了半夜也有些餓了,便提起小菜籃子朝外面走去。
菜園子並不遠,就在小屋後面,不算大的地裡邊有好幾種菜,安靈兒挑了一會兒,隨便
摘了幾下便快速返回,因爲她不太放心郝連梵,萬一那孩子叫她她聽不見急哭了怎麼辦?
好在回來之後,還能聽到隔壁房間的水聲,還有郝連梵疼得吸氣的聲音,她笑了笑,又去雞窩拿來今天剛下的單,便快速做了起來。
“靈兒姐姐,你在做什麼,好香啊……”突然。裡屋傳來郝連梵好奇的聲音。
“想着你可能餓了,我給你做點吃的,你快點洗哦!”像是有菜下鍋的聲音,安靈兒的聲音和菜的滋滋的聲音混在一塊兒,就好像……當年的孃親再一邊給他做吃的一邊說話的場景。
“好!”郝連梵吸了一下鼻子,將眼淚忍了回去,孃親,是你將靈兒姐姐派到孩兒身邊來的麼?
你知道孩兒照顧不好自己,便叫她替你來照顧我是麼?
孃親,孩兒真的好想你。
暗自發了好一會兒呆,身子漸漸冷了。
傷口又開始疼了起來,郝連梵終於回神,對着鏡子自己往身上抹了藥,掙扎着套了衣服才終於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聽見聲音,安靈兒側頭看了一眼,好在兩人差不多高,她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倒也合身,看樣子,藥是已經上了。
“那邊的櫃子裡邊有碗筷,你幫我拿一下,咱們吃飯吧!”隨即。安靈兒突然想起他的傷口。
快速往鍋里加了水,“算了,你別動,坐在那就好,我來!”
“好!”郝連梵笑笑,看着小桌子上的已經放了的兩樣菜,口水都出來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搭配,在郝連家,他們吃的,用的,都是廚子精心挑選,搭配之後才上桌的。
“這都是什麼菜啊,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郝連梵吐了一下舌頭,接過安靈兒遞來的小碗和筷子,躍躍欲試。
“都是些家常菜,那個是青椒炒臘肉,這個是蒸雞蛋,還有這個,是最簡單的白菜湯,你嚐嚐喜不喜歡!”鍋裡的菜已經好了,安靈兒麻利的盛好端來,邊跟郝連梵介紹着。
白菜是黃心的,煮的很清淡,青椒很嫩,綠油油的,蒸雞蛋也是,黃黃的,看着都好下飯。
“嗯!”郝連梵重重的點頭,伸出筷子就朝雞蛋碗里弄了一塊,二話不說就朝嘴裡放。
而此刻,安靈兒正在盛飯,等她發現的時候想提醒已經來不及。
“等等,那個……”好燙兩個字始終沒有說出口,因爲郝連梵已經被燙的一口吐了出來,他伸着小小的舌頭,眼睛裡滿是淚水。
蒸雞蛋剛剛出鍋,是非常燙的,也難怪郝連梵會成這個樣子了、
“靈兒姐姐!”她張着嘴,哈着氣兒……可憐兮兮的樣子。
“……”安靈兒給他遞了涼水,一時間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責備。
笑吧,覺得有些不厚道,責備吧,又於心不忍,可是郝連梵此刻伸着被燙紅的舌頭這樣眼巴巴的看着她的樣子,像極了狗狗。她又好想笑。
“靈兒姐姐,它好燙啊!”終於冷靜了一些,郝連梵第一句話便是指着雞蛋控訴。
他的舌頭到現在還難受着呢。火辣辣的,比藤條打在身上還要難受。
“咳咳,那個,郝連,這個是有些燙,你先吃其他的,等它冷會兒好麼?”安靈兒使勁兒憋着笑,往郝連梵的小碗裡盛了些瘦肉遞給他。
“哦!”郝連梵許是真的餓了。接過小心的試探了一下才開始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青椒很脆,臘肉很香,菜心很軟很好吃,可是,雞蛋羹到底是個什麼味道呢,他要不要在嚐嚐?
看着他想吃又不敢吃的樣子,安靈兒接過他的小碗,用勺子盛了一些,吹到冷卻以後才遞給他。
“喏。這回放心吃吧,我保證不會再燙到你了!”
“靈兒姐姐可要說話算話!”郝連梵徑自嚥了口口水,像是真的被燙怕了,有些不敢接。
“我保證!”安靈兒笑笑,果真是個孩子啊、
“真的好好吃啊,好香!”郝連梵很是滿足,昨天早上就被郝連老爺打了,之後一直被關在柴房,他一直沒有吃東西,現在真的好餓了。
一口氣倒也吃了不少,不知道什麼時候,安靈兒已經吃好放下了碗,杵着下巴安靜的看着他吃。
她真的好像自己的妹妹啊。爹爹說,她本來也是有個妹妹的,可是剛剛生下來沒多久孃親就死了,可是妹妹的嘴巴很叼,除了孃親的母乳,什麼也不肯吃,在孃親死後沒多久,妹妹便也離開了他們。
若是她還活着,定也跟郝連梵一樣大了吧。
說不定,還要更大一些?
吃飽喝足以後,便也真的困了,安靈兒將桌子上的東西隨意的放在一邊,她也很累了。明天早上起來收拾吧。
只是這麼一想,便牽着郝連梵的小手回了裡屋。
“你睡那兒,我睡這兒好麼?”她指着兩張牀,一張是父親生前睡的,一張是她自己的,中間隔了
一塊素色的帷幔。
“……我想跟靈兒姐姐一起睡!”郝連梵偏頭想了想。小時候孃親也是這樣陪着他睡的。
“這會兒又不害羞了呀?”安靈兒笑笑,話是這麼說,卻已經走向自己的牀,將牀鋪好,拉着郝連梵過去。
“需要我幫你脫鞋子麼?”看着郝連梵踟躇,安靈兒愈發好笑,徑自脫着自己的鞋子,搖頭笑笑,真不知道這孩子是在彆扭個兒什麼勁兒、
“啊,不用!”郝連梵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安靈兒是同意了。一個高興,趴下就開始自己動手。
可是,有句號叫做樂極生悲,這話此刻用在他身上就在合適不過了,因爲太激動,他居然扯動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的。
“怎麼這麼不小心!”安靈兒話裡充滿了責備,卻趴下身子看了郝連梵捂着的地方。
那是肚子處的一塊疤,像是以前留下的舊疤被扯裂了。
“真想不明白,你這麼可愛懂事的孩子,怎麼總是被打呢?”安靈兒只覺得心疼,郝連家不是世代相傳的大善人麼,怎麼對待自己的孩子反而這麼狠?
外界的傳言,難道都是假的麼?
“許是爹爹不喜歡我吧!”郝連梵眼裡閃過疼痛,還有一些隱忍的複雜。
他纔不可愛,更是不懂事呢、
不然,爹爹爲什麼總是說他敗壞了郝連家的門風,說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呢?
而事實上,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大娘說的每一句話,他都仔細記在心裡,大娘叫他做的事情,他也做得滴水不漏,就連教他禮儀的婆婆都說他郝連梵學的快,是天生的女孩兒。
可是,他分明記得,孃親說他是男孩兒,爹爹也曾叫他兒子,可是大娘又說他是最乖巧的女兒。
他不會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吧,因爲他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了、
想起這個,郝連梵小小的身子便開始顫抖,想到自己是個什麼都不是的怪物,他就害怕的直哆嗦。
安靈兒是自己最喜歡的姐姐,若是將爹爹打他的真實原因告訴她,她也會離開自己的吧。
那就,還是不說了吧。因爲他真的好喜歡靈兒姐姐、
他已經沒有了孃親,不能在沒有她了。
“郝連,你怎麼了?”察覺到他的不正常,安靈兒有些焦急。
“不,沒事,只是有些疼!”他裂開小嘴笑笑,卻覺得笑得比哭還難看。
果然,“疼就別笑,難看死了!”安靈兒將他拉上/牀,親自給他蓋了被子。
“靈兒姐姐,你爲什麼這麼能幹啊,總覺得你什麼都會!”躺在柔軟的小牀上,郝連梵終於覺得踏實了些,便主動岔開了話題。
“呵呵,你這孩子!”安靈兒被他弄笑。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總有一天你會發現,這些其實都不叫事兒!”
“那,靈兒姐姐很想念你的爹爹和孃親麼?”
“當然……”少女平躺在牀上,眼睛突然變得潮溼,想,怎麼會不想,明明還好好的人,說不見,就真的不見了。
這纔剛剛下葬一天她就已經很想很想了,這以後,可怎麼辦……
以後的漫漫長夜,她又該怎麼渡過呢?
“靈兒姐姐,你別難過,你還有我!”郝連梵轉身,此刻居然不顧自己身上的傷,翻身抱住了安靈兒。
安靈兒破涕爲笑,是的,她還有他,爹爹說過要堅強,這是他們唯一的願望,她一定會做到的。
“嗯,幸好還有你!”安靈兒翻身,也抱住了這個善良的孩子。
這一夜,兩個孩子相互依靠,睡得格外安寧。
安靈兒夢見爹爹和孃親手牽手的在跟自己招手,說是看到她這麼懂事,他們就放心了,郝連梵也第一次夢見他的孃親、
月光柔的灑落在房間裡,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的,睡夢中,兩張小臉笑得格外燦爛。
次日一早,安靈兒早早的醒來,看着環在自己腰上的一雙小手,微微笑了一下。
輕輕拿開,起牀,雖然才睡了一兩個時辰,但毫不影響她的精神。
只因爲,這樣的生活,她早就已經習慣了,爹爹身體不好,雖然會一些醫術,但到底只是皮毛,賺不到什麼錢。
她爲了貼補家用,經常出去給人家洗衣服,做一些粗活等等,一開始父親很心疼,但是隻要一想到自己終究會離開這個女兒,便也狠下心來讓她自己去鍛鍊、
若是一直小心護着,將來他不在了。她連吃都吃不飽可怎麼辦?
所以,安靈兒不但會做活,會種菜,還會做工,不但能好好照顧自己,也能照顧好,郝連梵。
她洗漱一番之後,將昨夜的婉洗了,淘了米。看着郝連梵還在睡,便拿起他的衣服去水井邊洗了起來。
他總是要回去的,穿着自己的衣服去總是不好,怕他到時候解釋不
清,可是讓他穿着髒衣服回去,她又不忍心,所以,糾結再三之後,便拿來洗了。
衣服上有一些洞,但是補一下勉強還能穿,只是,衣服上綻放的點點紅梅,讓她的眼睛漸漸溼潤,那只是一個五歲的小孩子啊,他到底做了什麼,要讓郝連老爺這麼對他?
想想爹爹曾經在世的時候,雖然家裡很窮,但她吃的用的,卻從來不比其他家的孩子差,郝連梵出生在那樣的大戶人家,按理說,他過得應該更好纔是。
將衣服晾好的時候,便聞見從屋裡傳來的米飯的香味。
安靈兒再次提着小菜籃子朝屋子後面的菜地走去。
此刻天已大量,可以清晰的看見地裡的菜,綠油油的,當真很好看,葉子上掛着露珠,在晨光的照耀下泛着點點星光。
她摘了幾個紫色的茄子,又弄了一把青筍,翻開綠油油的番薯藤刨出兩個,便興高采烈的回去了。
郝連梵已經起牀,喊了兩聲沒有見到人便自己穿衣走了出來。
院子裡的花朵一目瞭然,當真很漂亮。
隱約還能看見一兩隻蝴蝶在上面飛舞,井邊還有水跡,自己的衣服此刻正掛在一邊,滴滴答答的落着水,鍋裡的飯飄出淡淡的清香,一切都是那般的和諧。
安靈兒回來看見的便是這番景象,瓷娃娃一般好看的孩子抱腿坐在門檻上,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着院子裡的東西,臉上掛着淡淡的笑,竟是那般的滿足。
她鼻子沒來由的一酸,要是可以一直這樣,倒也很好,可是隨即,少女眼神一暗,心情突然有些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