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番外,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二)
郝連梵勾起嘴角,微微笑着,孃親,你曾經跟孩兒說過,人死後會變成夜空中的星星,這是真的麼?
天空中那麼多星星,您又是哪一顆呢姣?
您是不是也在天空中看着孩兒這樣備受煎熬呢?
孃親,孩兒活得好累,我來陪你可好?
他仿似真的看見夜空中的某顆星星閃了幾下,於是,笑得更加開心了。
孃親,你同意了,對麼。
孩兒就知道,您也是十分牽掛着孩兒,十分想念孩兒的,孩兒就知道,只有孃親您,是這個世界上,唯一關心孩兒的人。
孃親,您等我,孩兒這就來。
他小小的身子,靠着乾燥的柴火,漸漸失去了意識。
“郝連?你醒醒!”睡夢中,是誰在叫他,又是誰,在替他上藥秈?
疼痛襲來,郝連梵掙扎着睜開雙眼,少女柔和的目光就這樣撞入他的視線,還以爲是孃親來接他了,卻原來,不是麼?
微微有些失望,他隨意的看了一眼周圍,依舊是柴房,慢慢勾起嘴角,有些自嘲,這樣都不死,他真是命大啊。
這倒映證了那句話,禍害遺千年,他郝連梵,便是那隻大難不死的妖孽麼。
“郝連,你覺得怎麼樣了?”安靈兒剛剛將他手臂上的鮮血擦掉,感覺到郝連梵動了,便焦急的喊着。
“郝連,快告訴我,哪裡疼?”安靈兒的呼喚一聲接着一聲,郝連梵只覺得煩躁。
他哪裡都疼,但是現在不想搭理她。
“郝連,你倒是說句話啊,別嚇我!”這人雖然醒來了,但是一直不說話是什麼意思?
是傷口太嚴重了麼?還是在責怪她,沒有兌現承諾。
“死不了!”郝連梵收回目光,依舊是黑夜,就是分辨不出已經是什麼時辰了。是過了一個時辰,還是兩個,又或者,是一天了呢?
“……有我在,你當然死不了!”安靈兒一噎,突然覺得有些難過,郝連梵說話的語氣變了呢。
感覺有些生疏了,是討厭她了麼?
她努力吸了一下鼻子,突然好想哭。
“你怎麼來了?”郝連梵自己不會哭,也最見不得別人哭,雖然大娘時刻告訴他,難過的時候應該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樣,哭得楚楚動人就對了、
大娘教的一切禮儀他都記得,也都學得出神入化,唯獨哭,他始終學不會。
他微微皺眉,身上每一個地方都是疼的,掙扎了一下,還是努力直起身子,自己接過安靈兒手中的藥瓶自己胡亂的抹了起來。
反正全身都是傷,沒必要刻意往哪兒擦。
“……”
等了半天也沒聽到回答,他擡頭,安靈兒的目光始終落在他手裡的藥瓶上,她小嘴微微顫抖,好似馬上就要哭出來一般。
郝連梵皺眉,不明所以,她爲什麼要哭?
“郝連,你是不是討厭我了?”安靈兒低聲抽泣,若不是,怎會和自己這般見外呢。
“不是!”郝連梵垂頭,繼續剛纔的動作,無奈身上傷口太多,不管怎樣都會覺得好疼,不過,這樣也好,最起碼可以時刻提醒自己,他還活着,他今日受到的了很大的委屈和苦楚。
低垂着的頭,眼裡閃過一絲陰狠,孃親,既然孩兒沒死,就一定不會放過欺負過您的人,您放心,孩兒一定會讓她們血債血償。
“爲什麼討厭我?”安靈兒不依,蹲下身子,一把按住郝連梵的手,郝連梵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安靈兒眼裡閃過不忍,卻還是固執的按着不肯鬆手。
“爲什麼不告我,死了就是再也回不來?”郝連梵直起身子,眼睛終於潮溼,她明明都知道,爲什麼不早點告訴他?
爲什麼要讓他以那樣的方式發現,以那樣的方式去體會?他當時真的好絕望,好難過,好難堪,在所有人眼裡,他郝連梵就是一個笑話,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子、
那麼的屈辱。
可是,這些分明都可以避免的,只是爲什麼,她不告訴他、所以,造成他現在這個樣子,她安靈兒也有責任的。
“郝連,我……”安靈兒手中的瓷瓶滑落,她只是想讓他能夠有一點點幻想,能夠活得快樂一些罷了。
難道,這也錯了麼?
“昨天又爲什麼不來赴約?”不給安靈兒解釋的機會,郝連梵繼續發問,若是她昨日來,他便不會苦苦等那麼久,也就不會聽到丫鬟的話,他們,還是最要好的姐妹不是麼?
“既然那麼不在乎我們之間的約定,你現在還來做什麼?讓我死了不是更好麼?”
“不,郝連,我昨天是……”安靈兒着急的擺手,卻再次被郝連梵打斷。
“你跟他們就是一夥兒的,他們打了我,欺負了我,你就在這裡裝好人,噓寒問暖,讓我打消你們的顧慮,然後,下一次又用同樣的方法對待我,告訴我,你們這麼做,到底是爲
了什麼?是爲了看着我一次次掙扎而覺得開心是麼,你們在消遣我對不對?欺負我是個沒有孃親的孩子對不對?”郝連梵接連的質問,聲音也越來越大,說完後,直接偏過臉,再也不願看安靈兒一眼。
而他一直隱忍不發的眼淚,也終於在此刻掉了下來。
若不是這樣,這偌大的郝連府,她安靈兒怎麼可以進的來?郝連府戒備森嚴,堪比皇宮,她一個手無寸鐵的孩子,怎麼可以進得來?
若不是這樣,爲什麼沒次他受傷的時候,安靈兒總是能夠帶着傷藥適時的出現呢?
哦,不對,不是適時,是每次都在他半死不活的時候如救世主一般突然出現,一次次的救治了他的生命。
一次兩次,或許真的是意外,三次四次呢?
又該如何解釋?
而事實上,安靈兒每次帶着傷藥出現,也確實不是意外,而是因爲……
“郝連,竟沒想到,我安靈兒在你心裡,會是這樣的一個小人。虧我還將你當成了我唯一的妹妹,時刻惦記,郝連,我將你當成了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安靈兒難過極了,抱着自己的雙腿就地坐了下去。
誰都可以懷疑她,傷害她,唯獨他不行……
因爲,他,真的是她這個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人了。
郝連梵皺眉,什麼叫做唯一的親人?
“你不是還有你爹爹的麼?在這裡哭哭啼啼的做什麼?”是要博取他的同情麼?
安靈兒猛地擡頭,看着郝連梵,嘴角都被咬破了好大一塊。
“安靈兒,該哭的人是我,該難過的人,也是我,我不但沒了孃親,爹爹也不喜歡,就連最好的朋友也欺騙我,糊弄我,就在剛纔,我還捱了一頓打,我差點就死了你知道麼,我差點像我的孃親一樣死了,死了你懂麼?”郝連梵轉身,看着哭得不成樣子的安靈兒,越發的不滿,自己都這個樣子了,她安靈兒還有什麼資格指責他?
“郝連梵,你混蛋!”豈料,聽到這話的安靈兒徹底炸毛,她掄起拳頭,一巴掌拍在郝連梵臉上,郝連梵柔嫩的小臉立刻紅了一大片,藉着月光,五指清晰可見。
郝連梵怒極反笑,“對,我郝連梵就是混蛋,是混蛋你還跟我做朋友?呵,安靈兒,你滾,滾去找你那個疼你愛你的爹爹,我再也不要見到你,往後,我郝連梵是死是活,都跟你安靈兒沒有半點關係!”他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扯過安靈兒將她往門外推,好在柴房實在過於偏僻,平時也很少有人會來,不然兩人吵成這樣,定會引得郝連府的人過來。
“你還說!”安靈兒剛剛打了郝連梵,本就有些後悔,可是此刻聽到這樣的話,便掄起手掌,準備在打過去。
卻被郝連梵一把抓住,此刻兩人都站着,而且不知道爲什麼,明明郝連梵比她小三歲,卻在這一年的時間突然長得跟她一般高,這樣倒也剛好捏得住。
“終於本性暴露了是麼?”郝連梵冷笑,“我就知道,你就是來看我笑話的,這兩年,你時不時的就總在我面前說着你的爹爹有多愛你,這也是故意刺激我對麼?以前我只當你是個沒心機的,可是現在,我終於明白了,你就是個僞善的人,安靈兒,我告訴你,你的目的達到了,我今日,當真被你氣到了,因爲每次聽到你說你爹爹的時候,我真的很難過,怎麼,現在你滿意了麼?你給我滾,滾……我再也不要見到你,再也不要。”天知道每次聽起安靈兒說起這些的時候他的心裡有多難過,可是因爲他們是朋友,所以他便一直隱忍不發,甚至還覺得,應該爲她有個這樣的爹爹而覺得開心。
可是今日,一切的羨慕與祝福都化爲虛無,此刻,他心裡只剩下恨,還有發泄不完的憤怒,仿似只要看到安靈兒,便會看到那個不堪的自己……
那個脆弱的自己。
所以,他恨,不止是恨安靈兒,也恨自己看到孃親出事的時候無能爲力。
“……不,不是那樣的!”安靈兒被摔倒在地,眼裡滿是後悔,真想不到,自己無意間的說辭,卻會讓他這般難過。
可是,那都是事出有因的啊。她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不是那樣的?”郝連梵冷笑,不是這樣是哪樣?
“郝連,我從未想過要傷害你,我之所以會經常提起我的爹爹,是因爲我知道我的爹爹跟孃親得了一樣的病,因爲我知道,他也終究會離我而去,我想讓你跟我一起記住他,我真的沒有想到會傷害到你!”
安靈兒泣不成聲,也後悔不已,郝連梵掛在嘴角的冷笑漸漸淡去,心裡突然變得好複雜。
難道,真的是他誤會安靈兒了麼?
她不是故意的?
那他是不是應該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
畢竟,她是他唯一的朋友。
“那你,爲什麼不告我,死了的真正意思?”他的臉上稍微緩和了一些。沉聲問道。
這樣
低沉的聲音,不似平日那般柔弱,倒有些男孩子的感覺,安靈兒壓下自己心裡的異樣,接着說道:
“因爲我知道那種失去親人的痛苦,我想着,你若是心裡有個念想,可能會活得開心一些,我若是能夠猜到你知道以後會這麼難受,我定會一早就告訴你了,可是郝連,我不是神,我猜不到後來的事情。”
郝連梵動了動嘴,心裡越發苦澀,他背對着安靈兒,“那麼,我們郝連家,你是怎麼進來的?可別告訴我,是因爲你的家人,剛好子啊郝連府做事,你可以自由出入郝連府這樣的鬼話。”
他想,只要她說,他定會相信的,不爲別的,就剛剛那一句話,他郝連梵就願意相信安靈兒是無辜的。
“當然不是!”安靈兒提高了聲音,郝連梵怎麼會認爲自己是他們家的下人呢?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她壓低了聲音,接着說道:“其實,你們郝連家的院子裡有個狗洞,是通往我家院子的,我第一次進來,是好奇大戶人家到底長什麼樣子,可是,我卻在那次就遇到了你……”說起這個,安靈兒臉頰紅紅的,畢竟一個女孩子經常鑽狗洞這樣的事情說出去是不大光彩的。
果然,郝連梵一時沒忍住,居然噗哧一聲笑了起來,隨即便發現自己還在生氣,便又恢復了神色,問出了自己心中最後一個疑問。
“昨天,爲什麼不來?”你可知道,我在院子裡,整整捏了一百多個泥人,我待了整整五個時辰。
“嗚嗚!”這話出來,剛剛止住眼淚的安靈兒卻再次哭了出來。
“郝連,往後,我只有你一個人了!”她本來是坐在地上的,說出這話的時候便已經站了起來,使勁兒抱着郝連梵大哭起來。
郝連梵蒙了,他從小到大,除了孃親和郝連老爺,還沒跟任何人有過這樣的身體接觸。
可是安靈兒哭成這樣,他又不好強行推開。
“怎麼回事?”他微微皺眉,也意識到一些事情的嚴重性了,仔細回想一下,剛剛似乎也是因爲他說起安靈兒的父親的時候,她就突然失控打了自己的,現在也是……
難道,她家裡出了什麼事情麼?
“爹爹前幾日突然病發,情況也越來越差,到了前天,徹底的離開了我。昨日纔在鄰居的幫助下送了葬……我不是不來,我沒辦法來……”她的聲音很哽咽,說得也斷斷續續的。
“郝連,我再也沒有爹爹了,嗚嗚!”安靈兒越說越是覺得難過,爹爹剛剛病倒的時候她一直表現的很堅強,因爲爹爹說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情,不管他什麼時候會離開自己,她也要開開心心的生活,爲了讓爹爹放心,她一直強忍着,所以,直到爹爹合上眼,下了葬,她都不曾掉過一滴眼淚,因爲擔心爹爹會看見,擔心爹爹不放心。
可是現在,她真的好難過。
不滿十歲的兩個孩子本就還沒有發育,所以這樣抱着倒也沒什麼。
郝連梵突然也覺得好難過,安靈兒都這樣了自己居然還對她發火,而她,遇到這樣的事情肯定很難過,居然還記掛着自己,要不是她,自己恐怕已經死了吧、
而自己,居然還懷疑她,說出了那麼多難聽的話,她肯定很難過很委屈很恨自己吧。
“靈兒姐姐,對不起……”張嘴,說出平生的第一個對不起,本來以爲會很彆扭,可真的說出來以後,便會覺得渾身都輕鬆了許多。
“我沒怪你,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安靈兒沒想到的是,這本是一句隨心的話,到後來,竟然真的成了真的。
而後來,郝連梵那般傷害她,她居然還是沒有辦法做到真的恨他。
“嗯,我以後,再也不會懷疑你了。”郝連梵裂開嘴,想笑笑,竟沒想到,原來原諒會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可是全身的疼痛再次接踵而來。讓他忍不住彎了腰。
剛剛沒有發現,這會兒心情緩和下來疼的感覺便越發的清晰。
“很疼麼?”安靈兒扶着他坐下,臉上全是擔憂的神色,慌忙的抓起地上的藥瓶,卻發現,由於兩人剛剛爭吵,藥瓶掉在地上,裡面的藥也灑了個乾淨。
“這可怎麼辦,家裡還有,要不你等我,我回去拿?”安靈兒急的不行,剛剛怎麼會這般大意呢。
因爲郝連梵經常受傷,她便用自己平日裡替別人洗衣服賺來的錢都買了傷藥放着,以備不時之需,來看郝連梵的時候就會偷偷給他一瓶,自己也會隨身攜帶。
所以,經常在適合的時間出現,還都剛好帶了藥,不是意外,這本就是刻意的。
“我好疼啊,靈兒姐姐!”郝連梵嘟着嘴,眼裡卻有精光閃過,認識這麼久了,還從未去過安靈兒家呢。
他要不要趁這次機會去看看她生活的地方,也去看看,那個靈兒說了很多次的父親呢?
“這可怎麼辦?”安靈兒急得團團轉。臉都皺成一團。
“靈兒姐姐帶我去你家可好?我好疼啊,一點也等不及了!”他憋着一張小嘴,
說得楚楚可憐,安靈兒心一軟,便悄悄出去看了看,好在今夜郝連家似乎有什麼大事,人都被調集到大廳去了,這裡一直沒人。
而且,郝連梵這麼可愛的樣子,她真的不忍心拒絕啊,考慮再三之後,安靈兒便答應了、
打探好外面的情況之後,安靈兒拉着郝連梵的小手朝着狗洞的地方小心翼翼的走去。
“靈兒姐姐,你每次來看我都是這麼小心的麼?”郝連梵壓低了聲音,小嘴兒裂開,靈兒姐姐的手真暖和,有些像孃親的呢。要是可以一輩子這麼握着,就好了、
這本是年少時唯一的願望,卻在長大之後,對此避之不及……
“噓!”安靈兒做了個噓噤的動作,小聲說道:“當然,要是不小心被他們發現,就算不被打死,這裡也會被堵上,往後我可就再也進不來了,所以郝連,你要安靜些,有什麼,咱們出去以後再說好麼?”說話間,已經到了牆角,安靈兒小心翼翼的將擋在洞口的雜草扒開,一個很小的洞便顯現出來。
郝連梵伸出空出的小手將嘴巴捂住,乖巧的點點頭。
“你敢在前面麼?那邊是通着的。”安靈兒想了想,她還需要在出去的時候將這裡的雜草重新覆上,所以只能郝連梵在前面了!但是她又擔心郝連梵不敢。
“敢!”郝連梵點頭,將小手移開,小心的說了個字,雖然是第一次嘗試這樣的事情,有好奇,有激動,但是心裡那種躍躍欲試的激動溢滿了胸腔,就連身上的傷口都覺得不那麼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