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番外，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郝連梵篇）
百花城
這裡四季如春，無論哪個季節都能看到各色的花朵，比之前羅族人居住的地方還要奇特。
是世人隱居安享晚年的最佳場所。
此刻，衆人圍聚一團，嘴裡說的唸的，都是郝連家的那點事兒。
“哎喲，你聽說了麼？郝連家生了個大胖小子，郝連老爺可高興了，揚言要大擺宴席，請整個百花城的人吃飯呢！窠”
“喲，是真的麼？郝連老爺可都六十了，膝無一兒半女，之前那些夫人，就算有孕，在生產前夕也會流了，之前還有傳言說郝連老爺命中帶煞呢，若這個消息是真的，那可就真的算是圓了他老人家的一個心願了！”
“是的呢，郝連老爺爲人善良，許是上天眷顧，讓他老來得子吧！”衆人感嘆燔。
“是啊，是啊！”衆人接連附和着，吃不吃飯都是小事兒，因爲在這百花城啊，郝連家族經常會舉行一些活動，這郝連家的飯菜啊，可都吃過不少了。
只要這郝連老爺開心，那他們也會跟着開心呢。
說起這郝連家啊，在這百花城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不但是百年望族，而且世代經商，如今鋪子分佈整個天下，生意做到了各個國家，幾乎是無孔不入。這話，是毫不誇張的，他們當真有這個本事。
總之，只要是有需要商品的地方，有可以交易的市場，幾乎就有郝連家族的足跡，他們的糕點，綢緞，胭脂水粉，更是千金難求，而這百花城，雖然屬於凌國境內，但實則卻是單獨劃分出來的，而郝連家的人便是這裡的老大，朝廷的人來到這裡都得尊稱一聲，郝連老爺，或是郝連家主。
都說無奸不商的才叫商人，可偏偏郝連家不是這樣的，他們之所以受盡世人喜愛，是因爲他們的商品，不但質量好而且價格公道，也從不擺架子，還經常接濟各地的困難人口，總之郝連家就是難得一見的大善家族。
上至主人，下至傭人，無不彬彬有禮，待人和善，在世人眼中，那就是有教養，有良心的家族，甚至有傳言，在這個世界上，可以沒有皇帝，但是絕不能沒有郝連家族。
所以，他們家族裡如今終於添得一子，這是莫大的好事，衆人都紛紛祝福。
而這個大胖小子倒也爭氣，吃得飽，睡得好，轉眼便到了抓鬮時刻。
這日，郝連家主大擺宴席，慶祝這孩子百日。
宴席過後，郝連老爺擺出了一大堆的東西讓郝連梵抓，他倒也不負衆望，真的抓到金算盤。
衆人嗟嘆，郝連家主終於有後了，而且，衣鉢也有人繼承了。
一席話，哄的郝連老爺哈哈大笑。
可是，事實到底是不是這樣呢？
事實上，郝連家是大家族不假，是全國首富也不假，只是，家族裡的人相親相愛彬彬有禮就不見得了。
郝連家主老來得子，自是十分歡喜，可是他一生娶了太多的姨娘和侍妾，外加通房不計其數，若是仔細算下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堪比皇帝后宮。
大院裡的女人沒事兒做就喜歡鬥來鬥去的，以至於之前那些孩子各個胎死腹中，郝連老爺也是學乖了，他跟家裡說是有事情需要自己親自去談，便出去了幾個月，回來以後也經常往外地跑，生意人嘛，這樣來來回回的很是正常，家人便也都沒有異議。
可是，一年以後，他居然重新帶了個貌美的女人回來，帶女人回來也是家常便飯，衆人也都習以爲常，可是，在女人身後管家手裡抱着個孩子是什麼意思？
前來迎接的一大羣女人頓時醉了，沒想到她們在家裡鬥得死去活來的，這老頭子倒去外邊生了個回來，雖然各個不喜，卻只得裝作/愛不釋手，一個個對着這個孩子噓寒問暖的。
而郝連老爺也對他簡直是極盡寵愛，自從這孩子生下來之後幾乎寸步不離，甚至還下了禁令，不準任何人踏進這個專屬於他們一家三口的院子。
衆人眼紅，卻也無能爲力，可是轉眼連百日宴都請了，這個孩子的名字卻一直沒有定下，
一來，是因爲郝連老爺覺得這是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尤爲重要，需要好好取，二來，大家取的名字也真的不好聽，所以就一直擱淺了、
可是，明明剛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像是被衆人吵得煩了，有一天居然口齒清晰的說了個“煩”字。
這可嚇壞了當時在院子裡伺候的衆人，包括孩子他娘，可是幾番逗弄之下這個孩子卻又和普通孩子無異，不在多說一個字，正當孩子的孃親以爲這個孩子有問題，擔心被郝連老爺趕出家門之時，郝連老爺卻固執的認爲，這是上天的旨意，他的孩子，就應該叫郝連梵，這便是孩子名字的由來了。
郝連梵可以說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孩子，從小想盡了榮華富貴，他長得很是好看，小小的人兒，粉嘟嘟的，簡直讓人愛不釋手。
可是，縱使有郝連老爺護着，可是這大院裡邊那麼多女人，最不缺的便是鬼主意了，怎
麼可能當真一點辦法也沒有呢？
郝連梵的美麗孃親還是在他三歲那年病死了，郝連老爺生意很忙，也總不能經常在家待着，所以這個夫人死的時候雖然覺得惋惜卻也並未有多傷心，甚至連仔細查一下都沒有，只是安慰了一下郝連梵便再次忙生意上的事情去了，而郝連梵，也就順勢過繼到大夫人名下。
大夫人表面上對郝連梵百般疼愛，實際上卻是恨不得他死，可是偏偏這孩子已經交由她撫養，她不得不好生護着，因爲郝連老爺之前說了，若是這孩子有什麼不測，大夫人就提頭去見……
看着長得粉雕玉砌的三歲孩子，大夫人就變着法子的折騰他，有一天一時興起，便弄了套女孩子的衣服給他穿上，不料，郝連梵卻很是喜歡。
“告訴大娘，好煩喜歡這樣的打扮麼？”這日，大夫人再次爲郝連梵穿了套粉色的裙子，小人兒看上去更加的粉雕玉砌了。
“喜歡，謝謝大娘！”郝連梵人長的美，就連聲音都是糯糯的，聽上去特別的柔軟，聽到這話，大夫人便計從心來。
直接殺了不能，折磨不能，那麼，將他當成女孩子培養總能的吧？
反正她沒逼他，是他郝連梵自己同意的不是麼？就算將來老爺怪罪，那也是他郝連梵自己的主意，她這個做大娘的教導不聽，便也只能順着他了，她有什麼錯呢？
“你喜歡就好，大娘現在有事，好煩自己去院子裡玩一會兒可好？”只是這麼一想，大夫人就笑得媚態叢生，她需要靜下心來好好思考一下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所以，便開口將郝連梵遣了下去。
“好！”孩郝連梵順從的被小丫鬟領了出去，都說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下人，這個小丫鬟也是個不負責任的，隨意的將他一個人丟在院子便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無法，郝連梵只得自己一個人在院子裡玩，他記得孃親之前跟他說過，人都是一個叫做女媧的人給捏出來的，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捏出一個孃親來呢？
只是這麼一想，郝連梵便在花園裡玩捏小泥人玩得不亦樂乎。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髒！”突然，從院子的小門裡鑽出一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孩子，長得同樣很好看。
“……孃親不在了，我想捏出很多個孃親來！”郝連梵擡頭，看着小女孩，說得無比認真。
爹爹說孃親已經死了，既然人是這樣捏出來的，那他照着孃親的樣子來做，孃親是不是就可以回來了呢？
“……”小女孩剛剛準備說出口的刻薄話就這樣卡在了喉嚨。
“你的孃親，哪裡去了？”
“爹爹說孃親死了，可是孃親跟我說過，她會在天堂看着我呢，可是，我好想她，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了，我希望她能夠出現在我面前，看看我，抱抱我。”那時候的他，或許還不知道什麼叫做死了，所以他說這話的時候很平靜，也很天真。
“我的孃親也不在了，爹爹也說孃親去天上了呢，那咱們一起捏可好？”女孩似乎是知道不在了是什麼意思的，因爲她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流露出一些懷念和悲傷來。
可是或許是時間太久，也或許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悲傷，所以她沒有哭出來。
“好！”郝連梵揚起腦袋，笑得很甜，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人能夠陪着他玩兒，他真的好希望能夠有個伴兒啊。
眼前的女孩兒，當真願意陪自己麼？
“你多大了？”小女孩蹲下小小的身子，挽起袖子就開始和泥。她的樣子十分熟練，因爲這樣的事情，她曾經已經暗自做過無數次，只是，她的孃親，從來也沒有回來過、
但是她不介意安慰一下眼前的這個小妹妹，因爲她看起來，真的好可憐啊、
“我三歲，你呢？”郝連梵許是弄得時間有些長了，他伸手，擦了一下臉上的汗珠，結果將泥土擦得滿臉都是，那個樣子，好不滑稽。
“我已經五歲了呢！”女孩很是自豪，像是因爲自己比他大。
“你以後得叫我姐姐！”
“你是郝連家的人麼？爲什麼我之前沒見過你？”隨即，女孩接二連三的問了幾個問題，郝連梵雖然很喜歡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夥伴，可是自己之前很少與人交談，便不太招架得住她這樣勇猛的攻勢。
“是……”他抿脣，輕答。
“那你是誰？你叫什麼？”女孩捏了一個身子，遞給郝連梵，讓他來捏手和腳。
“我是郝連……“
“我聽阿爹說，郝連家只有一個兒子，你也叫郝連，難道，你是哪個侍妾生的女兒？所以纔會過的這麼慘麼？”小女孩兒很快便打斷郝連梵接下來的話。
徑自猜測着。
“嗯……”郝連梵含糊不清的回答，一來是因爲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孃親到底是個什麼身份，二來他也覺得自己很慘，還有就是，剛剛大娘告誡過他，往後要是有誰問他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他只
能回答是女孩兒，不然會沒飯吃。
沒飯吃就會長不大，長不大就不能去找孃親，所以，他要聽話。
“你真的好可憐啊！”小女孩一臉同情，將手裡的泥漿洗掉，掏出孃親在世時爲她繡的手帕，小心翼翼的替郝連梵將臉上的泥土洗乾淨。
在她看來，郝連家族中的女人，有勢力的其實就那麼幾個，眼前的小女孩定是因爲孃親太卑微，所以死了也沒人知道，那麼，做爲鄰居，她應該要給他多一點的愛才對。
但是，她卻沒有勇氣告訴他，死了的意思，就是再也見不到了這樣的話
“……姐姐，你叫什麼？”郝連梵似乎不太願意跟她討論到底誰更可憐這樣的話，便轉移了話題、她這麼照顧他，感覺好像孃親啊、
他是很可憐，爹不疼，娘不愛，可是，這些事情，他暫時還不願意跟她說，這是他自己的小秘密而已。
他也不想，得到她的同情……
“我叫安靈兒”！女孩笑得很是燦爛，孃親說，她是上天賜給她的寶兒，長得又水靈兒，所以就叫靈兒了。
許是兩人同病相憐，有着共同的話題，也或許兩個孤獨的孩子終於找到了伴兒，所以，這天下午，兩人聊得很是開心，也捏了很多的泥人，到傍晚時候安靈兒才依依不捨的離開，臨走時兩人還約定以後都在這裡見面。
“郝連梵，我告訴你，你是男孩兒，男孩知道麼？我們郝連家，怎會出了你這麼個不懂事的？”院子裡，是郝連老爺粗狂又略顯蒼老的聲音。
還有大大小小的一大堆侍妾夫人站在一旁看着，看着院子中央穿着女裝被打得體無完膚的郝連梵，一個個面無表情。
顯然，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了無數次，她們已經司空見慣了。
自從三歲以後，郝連梵不知道是着了什麼魔，再也不肯穿男孩子的衣服，說話，舉止也越來越像個真正的女孩子，再加上這一張好看至極的小臉蛋，活脫脫就是一個未長成的小女孩兒，看着都覺得討喜，當然，前提是，他是真的女孩子。
可若是男兒身卻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便只覺得有辱門風了。
“爹爹，孩兒已經五歲了，你怎麼還這麼打？”郝連梵擡起頭，楚楚動人。
越是這樣，郝連老爺就越是生氣，怎麼看都不像個男孩兒啊。
真是，氣死他了。
“閉嘴，給我收起你那楚楚可憐的臭模樣，身爲男兒，卻沒有一點男兒的性子，我留你何用？”這麼說着，郝連老爺便又舉起棍子朝着郝連梵身上打去，像是真的要打死他一般。
郝連梵倔強的咬着牙，經過兩年的培養，他是個女孩子這樣的想法已經根深蒂固了，連他自己都難以說服自己他不是個女孩兒這樣的事情，更何況是別人呢？
“那爹爹覺得留誰有用？”郝連梵面露譏諷，笑得有些苦澀，這話也當真將郝連老爺剛剛準備要打的動作給吼住，“孃親死的時候，爹爹連過問一句都沒有就叫人拖去埋了，這便是爹爹對有用之人的態度麼？還是說，反正爹爹有那麼多的女人，死了孃親一個，不足爲惜？”說這話的時候，郝連梵一直倔強的仰着他那張可愛的小臉，一直忍着不哭的他卻在這個時候眼睛慢慢變得溼潤起來。
這兩年，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着孃親，他總是固執的捏着小泥人兒，他的技術也越來越好，捏的泥人兒也越來越像他死去的孃親，他一直以爲，他的孃親就要回來了。
可是，就在昨日，一個路過的小丫鬟對他這樣的做法施之以鼻，還說他郝連梵就是個傻子，孃親死了還一直這樣做泥人，女媧造人不過是騙人的而已，而他這個傻子，不但相信了，就連性子也變了。真是傻的無可救藥了。
他當即不悅，問那個小丫鬟到底什麼叫做死了，小丫鬟許是被他憤怒的神情嚇到了，踟躇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說死了就是永遠也見不到了的意思。
他當然不信，還叫人將那小丫鬟狠狠的打了一頓，可是，小丫鬟聲淚俱下的控斥他的不對，還說他不願意接受事實……
他滿臉頹廢，終於在那一刻清醒。也徹底絕望。一直以來，每每看到安靈兒隱忍的表情，他心中其實就有個隱隱的猜測，小丫鬟說得沒錯，他就是傻，他就是不願意接受事實，所有人都懂的道理，只有他不懂，不，其實不是不懂，他只是不願意相信而已。
他不願意相信，那麼愛他的孃親，居然真的不在了。
“……你，你這個孽子！”聞言，郝連老爺舉着的棍子劇烈的晃動，最終卻沒有真的打下去。
他當時因爲忙生意，也確實沒有查清楚，這件事情壓在他的心裡已經很久了，郝連梵的孃親雖然只是個姨太，但在他心裡是有位置的。
她的死，他也覺得愧疚，現在每每想起，都會覺得蹊蹺，他也後悔當初沒有好好查清楚。
他也恨自己當初沒有保護好他們，若是當初她沒有死，郝連梵是不是就不會這麼叛逆了呢
？
可是，不可一世的他，怎麼能夠容忍別人這般詆譭自己呢？更何況，眼前的人不但是自己的兒子，還是個五歲的小孩子……
“噗！啪！”郝連老爺氣不順兒，噴出一大口鮮血，手裡的棍子搖搖晃晃，最後還是直接掉在地上，衆人趕忙上前扶住。
“老爺，老爺，您怎麼了呀！”接着。便是吵吵鬧鬧的擔憂聲，還有郝連老爺離去時候的那句，將他關進柴房反省的聲音。
衆人埋怨的目光全都火辣辣落在他的身上，嘴裡還說着他不懂事氣壞了郝連老爺這樣的話，一陣冷風吹來，郝連梵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有僕人上來將他拖進柴房，動作粗魯，絲毫不在乎他的苦苦哀求。仿似他就是一塊根本就不知道疼痛的木頭，也是，在他們心裡，他郝連梵就是一塊不可雕的朽木吧。
陰冷的柴房冷得刺骨，他渾身上下沒有一點是好的，疼得連動一下都覺得惘然，傷口處還冒着血，頭也暈的厲害，他想，他們說道得對，他郝連梵其實就是個不肖子，剋死了孃親，害得父親吐血，他活該死了的好。
他眯着小眼睛，使勁兒朝柴房的小窗戶朝外望去，夜空，依舊亮如往昔，繁星點點，真的很漂亮。
郝連梵勾起嘴角，微微笑着，孃親，你曾經跟孩兒說過，人死後會變成夜空中的星星，這是真的麼？
那麼多星星，您又是哪一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