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容的屍體是奴婢幫着收拾,她是因爲後腦砸進了衣掛上尖銳的突起而死。”枕容緊緊閉着雙眼,蒼白無力的緩緩道出那日的驚心動魄,她不敢睜眼看杜若眼中的悲憤和仇怨,亦是不肯面對那張傾國傾城臉上死灰一般的白,“奴婢本想將她好好安葬,卻聽到簡樂師被賜名衣奴,貶入浣衣局爲奴,奴婢不想翠容死的不白,便狠下心,將翠容的屍體放入了衣池,再用滿池的衣物遮掩……設計讓人撞了衣奴入水……”她面上勘勘浮出一絲蒼白脆弱的笑,“奴婢沒有辦法,只能如此……”
杜若只覺得心臟被什麼尖銳的什物一下一下的狠狠***,再狠狠的收起,那樣的感覺,明明已經接近支離破碎卻仍是讓你忍受着該承受的傷痛,她的雙手死死的掐近自己的皮肉,死死的摳住也終究不能讓她的嗚咽之聲止住。
“翠容……”她驀地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整個身子一下子跌倒在地,掩面哀哀的哭泣,憨笑的翠容,委屈的翠容,驚慌失措的翠容,訕笑着的翠容,暗暗抹着眼淚的翠容,無數個翠容出現在她面前,饒是她拼盡全力,卻一個都抓不住。
“娘娘。”鈴兒早已被翠容慘死嚇得怔愣,如今聽見杜若的慘叫聲,纔回過神來,她跌跌撞撞的跑向杜若,卻只能一疊聲的喚着娘娘,再難說出其他的字句。
蕩枕容慢慢的朝着她們走來,驀地一下子重重跪倒在了杜若面前,芳菲殿的大門驀地傳來一陣不輕不重的敲門聲,“篤篤篤篤”聽得她心一顫,莫名的僵直了自己的背。
杜若與鈴兒齊齊一震,她們相互的對視一眼,眼中盡是疑惑和擔憂,鈴兒跌撞着跑向大門,顫抖着手拔下扶栓,費力的拉開了大門,那門徐徐洞開之時,一襲白軟輕紗亦是緩緩的飄進人的眼簾,枕容在杜若黑白分明的眼中看到那抹如仙如魅的白影,看着杜若眼中真實的隱現出衣奴嘴角那抹纖秀俊逸到極致的笑,淡然而不張揚,真誠而不做作,她驀地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然後她便聽到杜若含着複雜情愫的聲音響起,雖是輕柔帶着薄脆的,卻仍是一波一波盪了人的心,她看到杜若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異樣的紅暈,道,“湛南……”
看着這一殿三人,均是神色慘淡,衣奴腳步一晃,緊走幾步來到杜若面前,眼中盛着擔憂,她實在是怕極了見到這樣的杜若,記憶中的若兒,應該是面若桃花,笑得明媚飛揚的,可是好似從遇見自己開始,她的眼裡就經常出現着淡淡的悽傷,不由一陣心疼,“若兒?你們,這是怎麼了?”
杷“湛南……”杜若浦一見到她,隱忍了多時的淚終是再難忍住,一滴一滴的砸落在紅衣上,灑出點點桃花淚,“翠容,翠容她死的好慘啊。”衣奴眼中的幽深因着她那一句話驀地一凝,眼波婉轉間早自看到了跌坐在地上的枕容,看她將頭緊緊的埋在雙膝之間,心臟似是被什麼狠狠一絞,腳步虛浮,她的身子輕輕一晃,脣上綻放開一個蒼白無奈到莫可名狀的笑,“是水心,是不是?”
杜若擡起頭,直勾勾的看着她的眼,看着她已經在開始哆哆嗦嗦的脣瓣,心下一痛,卻慢慢的開始搖頭,“不,除了虞水心,還有一個,月舞殿的舞妃。”她緩緩站起身來,與臉色蒼白的衣奴面面相對,兩兩對視間,她忽地悽楚一笑,“湛南,縱然她是你的妹妹,我也不能放過她。”說着,轉身緩緩進殿,曾經那般明媚張揚的背影如今也只剩下一個悽傷落寞的背影,湛南,你可知道,沒有你的時候,是翠容陪我在這個冰冷毫無生氣的皇宮裡;有你的時候,亦是她陪着我哭陪着我笑……
衣奴怔愣的看着她的背影,雙手不斷的握攏又放開,心中已是掙扎不堪,“若兒,”她忽地出聲叫住了快要消失在她面前的杜若,楚然一笑,“你打算如何?翠容只是一個宮女,你如何能讓太后皇上爲她作主?縱然你告到皇上那裡,頂多舞妃她們也只落得個禁足打入冷宮,根本無關她們痛癢。”
杜若的身子一頓,但終究是沒有轉身,“那又怎麼樣?”一句輕到極致卻又無奈決絕到了頭的聲音傳來,刺痛了人的心,杜若的身子已經不見,她緊緊的靠在屋後,一時之間,只剩淚滿衣襟。
枕容一直都是低着頭跪坐在地上,此際,她微微側頭看着衣奴的側臉,毫不意外的見着她眼眸深處嫋娜着一汪秋水,水霧盈盈的,蘊着悽傷和悲憤,拼命忍住的啜泣終究再難忍住,“簡樂師……”
衣奴聽着她哭泣的聲音響起,霍然一怔,慢慢轉過身來,如水明眸靜靜的看着這個自己在宮中第一個遇見,第一個爲自己着想過的人,心知她在芳菲殿中說出這番話來,已是再難回去容華殿,縱然翠容之死與枕容並無關係,但這宮中任何之人都不可能再要她來伺候,畢竟誰也要不起這樣曾背叛了自己主子的人。她慢慢的蹲下身來,半跪着面對枕容,脣上緩緩綻開一抹酸澀的笑容,她說的極是輕,極是顫,“枕容,來我的寫意院,可好?”
枕容一愣,猛地擡起頭來,雙眼如矩直直的望進她的眼裡,似要在她的眸中分辨出話的真假,“真的嗎?你肯要我?我剛剛纔出賣了你的妹妹?”她的心中忐忑不安,天知道她聽到面前這個纖秀絕倫的人提出要自己去她的寫意院時,她的心中是如何的欣喜若狂,若是知道這樣就能呆在她的身邊,讓她名正言順的成爲自己的主子,她寧可早一些將翠容死的真相告知若妃或者是簡湛南。
本自沉重不堪的心因着枕容眉眼間的天真和忐忑而輕輕一掙,她面上淡然一笑,朝她伸出手去,柔聲道,“我是真心實意,那麼,你願不願意?”
“願意,我願意……”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枕容竟是用了全力,那麼用力的握緊,只怕自己一旦放手,她便會像是一抹捉摸不定的梨花白,不知要飄向何處。衣奴被那突然而來的疼弄的眉輕蹙,但她自枕容的雙眸裡看到一絲驚喜和如願以償的滿足,禁不住亦是笑了起來。只是,心卻微微有些悵惘,水心,從今以後,不知你我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