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絕望 希望

這副場面,讓李曄看得有些想要發笑。果然薑還是老的辣,楚錚這個少年人還是嫩了點。

號爲“隱子”的白鹿洞第五弟子,李曄當然聽楚南懷提起過。但即便是楚南懷,也不知道他這個師弟具體身在何處。

沒想到,眼下卻是在這裡看到了。

半日所見,讓李曄對河西形勢的把握更加深刻,心中也粗略有了計劃。

其實計劃一直都有,而且大體也不會變,無非是等所有修士都就位,就進行正面強攻而已。攻城掠地,沒有那麼多捷徑可言,說到底,比拼的還是誰拳頭硬。

要讓這個計劃取得預期的勝果,李曄需要對細節部分進行一些修改。

河西大戰,勝負的關鍵其實在於高端戰力,也就是說李曄與神子誰能幹掉對方。他倆的個人實力,就足以左右整個戰局。

在月神之力壓制修爲的前提下,面對吐蕃人穩定地方秩序的鐵血手段,如何調動河西漢人百姓的報國之念,是李曄戰勝月神教神子的核心。

現在形勢不容樂觀,甚至可以說很艱難。

李曄並不沮喪。

在河西,他還有一個佈局多年,至今未曾真正動用的力量。

這個力量,將成爲他扭轉局勢的關鍵依仗。

......

清晨,站在蒸騰的白汽後的楚錚,神色依舊木訥呆板,看起來跟平日好像沒什麼兩樣。

精明市儈的衛大娘子卻發現,這個少年偶爾會咬牙切齒一番,目中露出憤恨的光芒。

“喲,錚哥兒,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是嫌棄老身每次來,沒有多給你一文錢?你要是真想要啊,就開口說,老身一定會給的,犯不着目露兇光哩,嚇得人心肝直跳呢!”

衛大娘子甩着手中的絲帕,嗔怪的看着楚錚陰陽怪氣道,水桶腰也不扭了。

楚錚咧咧嘴,就算是笑過了,很敷衍,“衛大娘說哪裡話,都是街坊鄰居,我還能缺你那一文錢?”

明明是這婆娘每次都少給一文錢,說的卻好像是楚錚想多要她一文錢。

衛大娘子這纔開心的咯咯笑起來,端起湯餅扭着水桶腰回自家屋去吃,臨走時還向楚錚拋了個意味深長的媚眼。也不知是在替她閨女招攬夫君,還是給她自己誘惑姘頭。

楚錚咬牙切齒是有原因的。

昨天跟師父吃完飯之後,他就知道,他又被師父騙了——或者說,被師父制服了。

沒有下定決心出走,就是他最大的失敗。這樣的經歷他有過太多次,所以這回反應過來很快。

不用多想,昨日悲傷落寞的老道人,現在肯定又悠閒的坐在院子裡,怡然自得的飲酒,等着他收攤回去做飯,心安理得享受他的伺候,順便再教訓他恪守白鹿洞第五弟子潛伏於世的行爲準則。

“這老陰人!”楚錚忿恨不已。

忽然,他雙眼微微眯起。

街頭,張長安又來了。

這次是帶着人來的。

或者說,是跟着別人來的。

走在張長安前面的,有一位趾高氣昂的吐蕃少年,面色黝黑,身材高壯,鼻孔大的好像能塞進去一隻拳頭,醜陋的就像是一頭蠻牛。

這位身着錦衣頭頭戴偌大紫金冠,還在腰間掛了四枚玉佩,表示自己很富有的吐蕃少年,楚錚認識。

金城縣的人,很少有人不認識。

羯木錯的獨子,鑔拏卜。據說是個修行天才,雖然只有跟楚錚差不多年紀,但已經上過戰場,手下人命不少。

鑔拏卜在戰場上有沒有殺過人,楚錚不知道,但金城縣被他欺辱毆打過的人,卻是多不勝數。這裡面不僅有漢人,還有吐蕃人。

所以,鑔拏卜是一位紈絝。

“如果野人的後代,也配稱作紈絝的話。”楚錚在心裡輕蔑的補充了一句。

張長安一直埋着頭,很沉默。這跟他張揚的性子很不相符。但當楚錚看到他雙目青紫,眼睛紅腫,臉上有傷痕,嘴脣豁開模樣的時候,就明白了原因。

以張長安的修爲境界,普通的鼻青臉腫,只需要一晚上就能復原。

所以,張長安這是今早被現揍的。

整個張家,會這麼揍張長安的,只有他的父親張遜。

張遜在培養張長安接他的班,如若不然,也不會讓向來仇視吐蕃人的張長安,跟在羯木錯的獨子身邊。看來張長安激烈的反對過,然後被揍服了。或許心裡沒服,但這對事情並沒有本質影響。

今天的張長安心裡不服,身體卻不得不聽話。過些年,他的心也會慢慢聽話,無論是否發自內心的願意。楚錚聽老道人說過,整個金城縣,四大漢人家族的人,都是這種樣子。

“楚錚!今天,我,英雄的吐蕃貴族後裔,鑔拏卜,要讓你的生意再也做不成!”

鑔拏卜一腳踢踩在凳子上,指着楚錚囂張的叫囂,“來吧,楚錚!跟你宿命中的強大敵人,勇敢無畏的吐蕃戰士鑔拏卜一戰!今天這一戰,必定讓你銘記一生!”

楚錚放下手中鍋鏟,不急不緩從攤子後走出來,神情漠然。

在鑔拏卜收回腳,躬下身,虎狼一樣的目光裡,嚴整以待的姿勢中,楚錚一拳朝他鼻樑轟過去。

慘叫聲響起。

片刻後,鑔拏卜躺在桌子邊,被楚錚騎在身上揮拳猛砸,叫聲比殺豬還悽慘,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停步,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楚錚揍舒服了,這才甩甩拳頭。面不改色的從鑔拏卜身上下來,從容不迫的走回攤子後,繼續筆直站在水汽後面神情木然。

滿臉是血的鑔拏卜,擡起一隻胳膊,第一時間阻止瞭如往常一樣,想要爲他找回場面的隨從,一隻手捂着鼻子甕聲怒罵:“一羣蠢貨,看什麼,還不快扶我起來?!哎喲,我的鼻子......”

鑔拏卜被隨從七手八腳扶起來,遙遙指着楚錚,憤憤丟下一句你等着,就哎喲哎呀叫喚着,被扶着一拐一拐的離開了湯餅攤。

從始至終,楚錚對這個像張長安一樣,經常過來找揍的吐蕃貴族少年,都沒正眼瞧過。

但張長安轉身離開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緊張的叫出聲:“小東!”

他有話要說。

但是還記得昨日“仇隙”的張長安,沒打算聽。

看着他們消失在街口,楚錚眼中滿是傷感。

進家門之前,鑔拏卜擺擺手,不耐煩的讓張長安趕緊滾蛋。在張長安轉身後,鑔拏卜又叫住他,讓他轉告他姐姐,明日過來的時候,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否則定然不會放過他......父親!

張長安一聲不吭的走了。

鑔拏卜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冷哼,又喝罵着身旁的隨從,讓他們趕緊扶自己進門,去找傷藥過來給自己治傷。還威脅說要是自己英俊不凡的臉被毀了,一定要打斷你們這些廢物的腿。

剛進垂花門,鑔拏卜腿也不拐了,叫罵聲也止住了,臉色也不扭曲了,整個人站得筆直,嚴肅的像個雕像,身上再也看不到半點兒紈絝氣。

因爲院子裡,羯木錯正看着他。

“過來!”羯木錯冷冷丟下這句話,就轉身進了大廳。

鑔拏卜垮着一張臉,以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情,一步三挪的跟着走進了大廳。

羯木錯坐在主位上,盯着站着廳中的獨子,眼中憤怒的火焰,好像要將鑔拏卜燒成灰燼。

好半響,羯木錯才壓抑住怒氣,沉聲開口:“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去找那個賣湯餅的漢家子,你怎麼蠢得就跟高原上的石頭一樣,就是不聽?每次都被揍得跟傻牛一樣回來,吐蕃勇士的尊嚴都給你丟盡了,還不知悔改!”

鑔拏卜暗暗撇嘴,心道你要是不這麼說,我還不去找他呢。

“父親,爲什麼揍那個賣湯餅的漢家子的時候,我不能叫幫手?要是可以讓幫手上,我哪回每次都吃虧?早就打斷他的腿,把他丟進臭水溝了!”鑔拏卜委屈的說。

羯木錯恨鐵不成鋼道:“你可以叫幫手,他就不能叫?他要是叫來自己的師父,我這顆人頭能不能保住都難說!”

鑔拏卜驚愕不已。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說,有人可以威脅羯木錯的生命,“父親,你是月神的僕人,有大軍在手,還制服不了兩個綿羊一樣的漢人?!”

“住口!你知道什麼?!”羯木錯大怒,一拍桌子,木桌應聲而碎。

見羯木錯發怒,鑔拏卜嚇得雙腿發顫,幾乎不能站立,哪裡還敢多言。

羯木錯嘆息一聲,語重心長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小看漢人。他們曾經擁有的武力,創造過的輝煌,是你不能想象的!要是真的惹怒他們,那將是我們所有人的災難!”

鑔拏卜明顯不服,但不敢多言。

羯木錯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在想什麼,搖搖頭,繼續道:“吐蕃勇士,是這個世界上個人戰力最強的一羣人,單打獨鬥沒誰是我們的對手,漢人也不行。高原上出生的勇士,天生就有這個資本。但要是一千個吐蕃人,對上一千個漢人,那贏的絕對是漢人!

“如果漢人的規模達到一萬多,組成一支完整的大軍,只要他們的將領不是蠢貨,不犯簡單的錯誤,那絕對是世間最恐怖的存在,連崑崙山也要在他們面前低下頭顱!

“曾經,唐朝鼎盛的時候,他們的大軍只要將領不蠢,就是不可戰勝的!吐蕃先祖們,已經用鮮血和生命證明了這一點。青海的土地,西域的城池,都見證過這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鑔拏卜張大了嘴,幾乎不能相信,這樣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會是從自己修爲高絕戰力非凡,幾乎不會被戰勝的父親嘴裡說出來的。

鑔拏卜脫口而出道:“可我們不是攻佔過長安嗎?唐人連王城都保不住,有什麼可怕的?”

羯木錯冷哼一聲:“佔領了不過數十日,就被趕出來了,你難道不知道?”

鑔拏卜滿臉茫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腦中一片混亂。

羯木錯凝重叮囑:“你要記住,絕對不能讓漢人團結一心!如果他們團結一心,有一個叫作漢文明的東西,就會讓他們變成世間最可怕的存在!對他們的敵人來說,那就是魔鬼,是噩夢!

“我們是攻佔過長安,但那是在唐人內亂的時候!但即便是在那樣的時候,短短數十日內,他們只是有限的團結起一支軍隊,就將我們趕了出來!知道這是爲什麼嗎?就是因爲那個叫作漢文明的東西!”

年輕的鑔拏卜理解不了這些。

但他還是抓住了被羯木錯反覆強調的關鍵:“漢文明?父親,那是什麼?”

羯木錯一臉崇敬,卻又有些迷惑,“我也說不清楚。你只需要知道,漢文明會讓漢人擁有最先進的武器,最合理最能發揮戰力的軍隊配置,甚至是最悍不畏死的戰士,最智勇兼備的將領......這些,世間沒人能夠比得上。

“擁有這些的漢人,只要不內亂,沒誰能夠戰勝!”

說到這,羯木錯又露出笑容,狐狸一樣的笑容,“不過啊,漢人總是喜歡內亂,多的時候,內亂數百年,少的時候,幾百年也會大亂一場。

“我聽大上師說,漢人的皇帝和官員,最關心的事,其實不是他們的國家變得多麼強盛,能不能戰勝國境外的敵人,而是維持他們的統治,讓普通漢人心甘情願被他們盤剝。

“就像溫末部,和他們信奉的釋門那些禿驢,宣揚的教義一樣。今生苦,今生罪,虔誠的求來世。哪有什麼來世?之所以這麼說,只是爲了讓那些愚蠢的普通人,忍受權貴官員的盤剝,忘記反抗。

“所以啊,普通漢人其實生活的很慘,連飯都吃不飽,哪怕是漢人皇朝最輝煌的時候,也有餓死的人。

“知道漢人文官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是什麼嗎?刀兵入庫、馬放南山。哈哈,雖然我不知道南山是哪裡,但每次聽到這句話,還是忍不住大笑。沒了刀兵,沒了戰馬,他們拿什麼抵禦我們的入侵?靠講道理嗎?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鑔拏卜腦中更加混亂了。

他迷迷糊糊道:“漢人真是奇怪。”

羯木錯很贊同的點點頭,“的確很奇怪。真不知道這樣的漢人,往後會變成什麼樣。”

鑔拏卜忽然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如果往後,漢人是勇武之士多,特別當他們的皇帝,也是勇武之輩時,就會帶領漢人軍隊征伐四方,那他們就會變得更強!

“如果是父親說的那種文官勢大,漢人皇帝也變成了那樣的人,那漢人就會變成忍受苦難、逆來順受、拿不動刀兵的綿羊!最終會被我們佔領他們的土地,在他們的屍骨上,建立屬於我們國度!”

羯木錯一怔,旋即讚道:“說的有道理!”

鑔拏卜擾擾頭,“可是父親,這跟我不能叫幫手,打斷那個湯餅攤小子的腿有什麼關係?”

羯木錯頓時怒火中燒:“說了這麼半天,就是告訴你,不要激怒漢人,讓他們變得團結,也不要去惹漢人中那些智勇兼備的存在!我們祖先攻佔長安後,是被誰帶着軍隊趕出來的?郭子儀!那個湯餅攤漢家子的師父,就是像郭子儀那樣的人!”

鑔拏卜終於懂了,連忙點頭。

羯木錯嘆息一聲,目光變得慈祥,聲音變得溫和,“我原本只是高原上一個放牧的少年,雖然是部族首領的親族,但也經常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是漢人內亂,給了我們走出窮苦之地的機會。

“受月神的旨意,我來到蘭州,經過一番拼殺,這才漸漸有了今日的地位。你要記住,漢人內亂,我們就有機會,向他們掠奪財富、女人、奴隸,而一旦漢人團結,就要有多遠走多遠!

“我前日殺了七百多漢人,爲什麼不敢殺更多?殺得多了,漢人就會絕境反擊。所以不能殺多,只要有立威效果就行。這些時日,我會持續誅殺漢人中的頭面人物,讓其他漢人畏懼!

“直到有一天,漢人習慣了我們的存在,習慣了我們高高在上,就像他們習慣自己的皇帝和官員一樣,那纔是吐蕃統治真正穩固,月神國度駕馭漢人的時候!這一天不會太久的,只要擋住這回唐朝安王的進攻,讓漢人對唐朝徹底失望,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

“那時候,張家的人,就會心甘情願做你的爪牙,而不是像現在的張遜一樣,只是迫於形勢!”

這些話說完,羯木錯就認真盯着鑔拏卜。

鑔拏卜還是很聰明的,瞬間領悟了大半,立即表示一定遵從他的教誨,“張長安那小子,終有一日,會變成我的忠犬!”

羯木錯開懷而欣慰的笑了起來。

“好了,你去療傷吧,我要去殺人了!殺不安的漢人裡面的那些頭面人物!”

......

這幾天,楚錚的生意越來越差。

原因只有一個,福寧坊的漢人在變少。

都是平日裡素有人望的人物,常常向衆人宣告,一旦王師到來,就爲大唐奮軀而戰的青壯。

這些人沒了,兔死狐悲,鷹死鳥懼,其他人連大門都不敢出,生怕自己的人頭,也忽然堆在主街中間。

兒子被強徵去吐蕃軍中做奴僕,再也沒有回來過的鄭婆婆,已經好幾天沒有出現在街角賣菜。連那個經常以次充好、視財如命的老太婆,都不願露頭了,可想而知其他人的心態。

腳伕鐵板,有生意算命沒生意乞討的陳瞎子,這兩天也沒來吃湯餅。

所以,楚錚的心情越來越差。

他感到一大團看不見的陰雲,正籠罩在金城縣上空,中間不時有雷電閃爍。而閃電只劈殺漢人。

鐵鍋裡的水汽已然在嫋嫋升起,隔着這層水汽,楚錚卻再也看不到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空空蕩蕩的街道,只有風沙依舊存在,偶爾路過的漢人,也是行色匆匆,都像是小偷一樣。

吐蕃人則不同。

福寧坊中爲數不多的吐蕃人,還是會來吃湯餅,鳥語談笑更顯大聲,踩着板凳的姿態比以往更加囂張,從不曾短少的湯餅錢,現在竟然也不給了。

金城縣的漢人,現在成了過街老鼠。

不是真的如此,而是他們都自認爲是過街老鼠。

所以,他們選擇躲在自己的家裡瑟瑟發抖,不願意冒頭。

楚錚不得不承認,師父說得對,靠這些普通百姓,是成不了事的。他拒絕張長安,其實並沒有錯。

金城縣的吐蕃人,愈發橫行霸道,不止漢人畏懼他們,吐谷渾人、羌人也避之如蛇蠍。

空氣中的氣氛太過壓抑,呼吸進肺裡,讓人從心裡感到不適。

楚錚照舊出攤,哪怕只有一個漢人街坊來光顧。

可到後來,一個漢人食客都沒了。佔小便宜最勤快的衛大娘子,也不再來調戲他。

最後,只有不付錢的吐蕃人還出現在楚錚面前。

給他們做湯餅,楚錚難受,發自神魂深處的難受,而且還賠本。

老道人讓他歇業、休息。

但他依然堅持出攤。

福寧坊,總該還有一個漢人站直了身體,挺拔着脊樑。

如果別人做不到,那就自己來做。

張長安,從那日陪着鑔拏卜出現後,就再也沒來過。楚錚午後去張家找過他兩次,對方都沒見他。

斷交,楚錚原以爲只是一句戲言,現在看來,成了事實。

只不過,斷交的理由,是張長安憤恨楚錚不跟他反抗吐蕃人。而現在,楚錚聽說,張長安經常跟在鑔拏卜身後,出入酒肆、青樓,就像他的父親張遜跟着羯木錯,一樣的鷹犬姿態。

楚錚整個人都在變得麻木。

麻木,是因爲心痛得太厲害,順理成章產生的自我保護反應。

然而,麻木之後,不是屈服,而是更大的憤怒。

夜晚,楚錚躺在硬板牀上,看着窗外的星海,決定明日天亮就出城。

這回,無論師父說什麼,他都要離開。

他無法再忍受這樣的生活。

繼續下去,他擔心自己漢家兒郎的尊嚴,會被現實消磨殆盡。

他決定了,要去南邊,去尋找王師,去尋找安王。

王師不來就我,我去就王師。迎接安王,不如去投奔安王。

計議已定,楚錚一個鯉魚打挺,從牀上起身,開始收拾包裹。一套換洗的衣衫,幾十個銅錢,這就是他的全部身家。多餘的錢,都變成了黃湯,進了老道人的肚子。

楚錚輕輕的推開門,又轉身小心翼翼關好門,最後看了一眼師父的房間。他緊了緊包裹,打算連夜離開福寧坊,去等候天亮後城門打開,他就第一時間離開。

他一刻都忍不了了!

伸手拉開院子門的門栓時,一聲乍然降臨的異響,讓楚錚身體僵在那裡。

不是師父的聲音,也不是來自背後,而是,頭頂的夜空。

楚錚愕然擡頭,這就驚詫的發現,夜空的星海下,有彗星墜落在金城縣城!

不,那不是彗星,而是長虹!

有真人境修士,降臨金城縣!

不等楚錚反應過來,轟轟隆隆的靈氣爆炸聲,從南城牆的方向傳來,激烈如雪山崩塌。

“是王師?!是安王?!他們來了?!”

楚錚立即感到渾身滾燙,淚水差些奪眶而出。

淚水不曾奪眶,他的身體卻已奪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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