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李國興的眼珠轉個不停,顯然也在考慮其中的得失,林孝智只是坐在一旁抽菸,也不催他立刻回答。一根菸很快下了肚,他也沒像以往那樣再抽一根,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喝了大半,靜待他考慮周全。
他不怕李國興拒絕,跟李國興認識也有幾年了,林孝智也知道他一直都有把美亞上市的計劃。李國興或許不能接受自己的公司被人收購,卻很難抵擋上市的誘惑,尤其是與新亞跟德寶合併上市。
果不其然,李國興思考了幾分鐘後,終於主動開了口,雖然仍沒直接回復,但話裡的語氣已經軟了不少,“……林生今天請我來,是宴無好宴,鴻門宴啊”
他側過臉盯着林孝智的臉瞧了一會,纔開口繼續說道：“去年年中你以自己的名義收購新藝寶唱片時,我就察覺到了我們是一樣的人。年初時你入股《成報》恐怕也是另有原因,所以纔不是以自己的名義,而是讓新亞收購的吧？
林孝智微微一笑,既不贊同也沒反駁他的話。不過他心裡倒是對李國興有些佩服,果然能白手起家力壓香港電影界三巨頭成爲香港最大的發行商,別的不說,李國興看人還是非常準的。
確實,從一開始林孝智就是希望以個人名義收購《成報》的,但當時他手上確實比較緊張。當時因爲投機人民幣黑市被套了近億港幣,眼看着短時間內錢逃不出來,他最終才選擇改以新亞的名義對其進行的收購。
雖然不反感引入合夥人,但兩世爲人的林孝智控制慾還是比較重的
從他的沉默中,李國興已經知曉了答案。嘆一口氣,給自己點了一根菸：“當初纔剛與新亞合作時,林生的神奇就給我帶來了諸多震驚,這兩年來新亞每每有驚人之舉,我還以爲自己已經瞭解了林生你,沒想到還是看走了眼。林生你不說話,怕不是沒話可說,而是不便開口吧。”
明明是剛點的煙,他才抽了一口就給捻滅了,心情顯得十分不平。捻滅了菸頭之後,李國興緊盯着他的臉,神情嚴肅：“……我猜,如果我說美亞不答應,林生你新收購的德寶,恐怕就要轉手跟我們競爭東南亞……”
“沒錯……”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林孝智也沒有隱瞞的意思,終於開了口。迎着李國興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收購了德寶之後,我原本有兩套方案。如果能夠說動李董你,我們將成立一家集團公司,把新亞電影、德寶、成報、新亞唱片以及美亞娛樂全部這算股份算入其中上市,有錢大家賺,而且綜合合併之後大家凝成一個拳頭,在香港乃至整個亞洲我們的聲音最大;而如果沒能說動李董你…
他斜眼瞟了一眼臉色開始緊張起來的李國興,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息去,“……如果沒能說動李董你,我會選擇從李董手裡回購三成新亞股份。無論你賣不賣,我都將從公司手中分離《成報》股份,全力收購何文發家族手上的股份,徹底控股成報報業集團。然後新亞電影跟新亞唱片一起併入德寶,未來五年我每年撥一個億,砸也砸出來一個我們自己的發行渠道。”
這赤果果的威脅,令李國興的臉色瞬息數變。他根本不懷疑林孝智會不會如此做,商場無父子,更何況只是合作伙伴。新亞以前沒實力,所以東南亞外埠發行交給美亞來做,等同於拱手讓出了東南亞那邊一半原本該屬於自己的收益,一年算下來幾乎送出了數千萬的紅利,任誰都不可能一直如此。
昔日香港電影四巨頭,無論邵氏、嘉禾、新藝城,還是德寶這個後輩,都不惜砸錢在東南亞苦心經營自己的渠道,美亞發行的電影多爲獨立電影公司製作。而如今新亞起來之後,要撇開美亞自己建渠道,雖有翻臉不認人之嫌,但再正常不過了。
臉上一變再變,李國興面無表情的給自己連倒了兩杯酒,仰頭灌了下去,閉眼靠在沙發上沉默了好一會,才睜開眼睛來,眼神中隱隱透露着一股疲憊色。一旦真如林孝智所說的那樣,原本合作密切的美亞跟新亞之間很快將開始直面競爭。過去一年多的時間裡,美亞發行的十數部電影已經爲其在東南亞打響了知名度,而且自己公司的大半盈利,也都來自於發行新亞電影及錄像帶。
現在已經不是新亞離不開美亞,而是美亞少了新亞之後將立刻斷了一條腿,然後上陣跟虎視眈眈的嘉禾、金公主、新亞德寶等公司競爭,這對於沒有自己電影製作公司的美亞而言,將是一場很難打贏的戰爭。
“……原則上,我不反對跟林生你合作。不過美亞不是我一個人的,給我三天時間……”他試圖讓自己的聲音平淡一些,但話裡的顫音還是出賣了主人心裡的真實想法。
儘管李國興沒有明確應下來,林孝智卻聞言大喜,“沒問題,不過這事越快越好。我不妨再給李董你透個底,我已經派人在跟何文發家族談判收購《成報》了,而且已經接近尾聲,不出意外的話,這幾天就可能會籤合約。除此外,我也挑中了幾家上市公司,正在考慮收購一個殼公司,在今年年底或者明年一月實現上市……”
李國興聞言眼睛一亮,林孝智話裡的意思,他聽懂了
合併美亞的事情算是談成了一半,林孝智今天的目的也算是完成了大半。見時間已經過了六點半,他邀請的客人也差不多要來了,兩人便默契的不再談這個話題。你講一段拍攝趣聞,我談一會東南亞風情,彷彿沒人記得剛纔兩人之間的緊張氣氛一樣,這就是商人。
過了六點半,時間就像是上了發條以上走得越來越快了。林孝智今天邀請了不少人來,很快就有客人趕到了。
過道那邊傳來一陣交談聲,正在跟李國興討論泰國電影的林孝智擡頭望那邊一看,頓時臉上浮起了一抹笑容站起身來迎了過去,“賢哥、張生,多謝今天賞臉”
最先趕到的竟然是兩個人,其中一個不是旁人,正是萬能影業公司的前老闆李修賢。如今萬能雖然被林孝智收購,名義上的最高管理者還是他,手握新亞跟德寶,林孝智自然不在意爭奪萬能老闆一個稱號。
“……中午我跟崔生出海垂釣,玩得太瘋了結果剛回港口。我琢磨着再回家裡換衣服要晚點,於脆就直接從碼頭過來了。林生可別嫌我一身海腥味……
另一個人則是藝能的老闆張國中,也是香港娛樂圈的大哥級人物,至少在經紀人的圈子裡,他是不折不扣的大佬。電影圈裡嗎,就算不上了。張國中的性子有點軟,而且手上公司簽約的一二線知名藝人太多了,不但嘉禾、新藝城還有他林某人都盯上了這塊肥肉,據說尋常拍戲時,藝能下屬的簽約藝人也沒少被香港黑社會的一些人強行請去拍戲。
“趕巧了,我的車剛纔經過碼頭,碰到了阿賢正在等車,我就順道把他帶來了”張國中是個十分和氣的中年人,個頭有些矮瘦但卻很精神也很愛笑。他是香港娛樂圈裡朋友最多的幾個人之一,從周閏發、劉德樺到一些跑龍套,只要別人不在他面前擺譜,就算是跑龍套過來主動跟他交談,兩人都能聊上幾十分鐘。
一見來客人了,李國興也離開了餐廳一角的休息區,從沙發上起身迎過來跟兩人打起了招呼來。
“呦,李董也來了”
“林生的面子不能不給,就是有事我也得擠出時間來。”
都是在香港娛樂圈裡混飯吃的,彼此都很熟悉,倒是不需要林孝智再介紹。四人客套了幾句纔剛坐下聊了一會,沒多久來的人就越來越多了。
今晚林孝智邀請的人不多,滿打滿算加上他也就十一個人,而且都跟他有關係。
沒多久趕來的是岑健勳跟冼杞然,兩人早前雖然因爲潘迪升的挑撥有些不對路,但德寶現在被林孝智收購了,換了個新東家免不了的抱團心理之下,最近關係倒也和緩了,今天也是一起過來的。
沒多久之後劉佳良、陳勳奇、許冠文、鄧光榮也先後到了,隨着洪錦寶龍行虎步走出電梯,接到了林孝智邀請的九人全都來了。
人一到齊,林孝智身爲今天晚宴的發起者,自然也就忙活了起來。
“諸位,感謝大家今天晚上賞臉,接受林某的邀請,來參加今天晚上的私人聚會。如大家所見的,今天晚上我邀請的人並不多,只有我們這些在電影圈裡混飯吃的人。在座的諸位都是老熟人了,今晚不必拘謹,咱們難得聚在一起,好好聊一聊、聚一聚”
他這句話倒是說得不假,今天受他邀請趕來的人,都不是外人。
岑健勳跟冼杞然一個德寶院線總裁,一個德寶電影總裁,合稱德寶雙虎,如今德寶被他收入麾下,已經成了一家人。李修賢的萬能、張國中的藝能林孝智都有股份;陳勳奇的永佳電影公司最近剛被他斥資500萬港幣買下了45股份;劉佳良的電影公司雖然在八十年代初就倒閉了,但其本人現在不僅還是香港一線導演兼武術指導,而且林孝智對他的公司名下的十幾部電影版權也很感興趣,正考慮把劉佳良的那十幾部七八十年代拍攝的‘老片,版權買下來,充實自己的片源庫。而且他早年組建的劉家班現在雖然聲勢弱了不少,依舊是香港最好的電影拍攝團隊之一,林孝智雖然挖來了他的義弟劉佳輝,還是對劉家班的其他人虎視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