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篝夜音無要他在這裡看到的“東西”,便是九州誠的那些熟人。
下午聚會的最後,篝夜音無提出要帶這些人去見九州誠一面。
儘管有所猶豫、即便感到害怕,可他們還是不約而同地答應了這個提議。
那個讓他們時常掛念的少年,如今到底變成了何等模樣他們每一個人都想親眼見證。
如今,他們便在這熟悉的學校天台上,將紅中燼的真面目盡收眼底。
透過微弱的月光,他們看見了那個面貌可憎、已經變成殺戮怪物的少年。
一時間,這些人竟然不受控制般,接連顯露出不適的反應,就連提前準備好的招呼措辭也忘得一乾二淨。
就像是動物見到同類屍體會感到噁心,普通人見到殺人魔會感到恐懼.這一切都是本能的反應,即便他們事先做了多少心理準備都無濟於事。
而這景象在紅中燼眼裡,就讓他感到分外的滑稽與好笑。
他們之中有九州誠曾經的老師、同學、搭檔、戰友、朋友。他們之中有人受了九州誠的天大恩情,也有人始終暗中愛慕着他.
可如今,他們都是紅中燼的“陌生人”。
逃出【廢坑】後,紅中燼從未想過去見他們一面。
這並不是因爲紅中燼擔心自己的樣貌會嚇到他們,也不是因爲擔心把他們捲入不必要的麻煩
而是紅中燼對他們毫不在意。
與這些人建立深厚羈絆與感情的是“九州誠”,或者說是那個被九州誠虛構出來的“僞造英雄”。
而且正如篝夜音無所說,“僞造英雄”是個傲慢的人。他以英雄乃至超人的姿態降臨,蠻不講理地幫助了許多人,讓他們承蒙自己的恩情。然而卻鮮有人能同等地回報這位“僞造英雄”,或者反而讓他欠下恩情。
所以紅中燼便可以理所當然地拋下與他們一點就破的羈絆,亦不打算去重塑這些關係。
更何況他的腦中已經容不下任何的俗套感情,他僅剩的情感只有恨與怒,只有把與KJ相關之人的腦袋一個個地砍下來吞噬掉,以平息心中燒不盡的怒火,其他一律不關心。
正因如此,篝夜音無的這些把戲,更只令他感到荒誕搞笑。
“他媽的篝夜音無,我就知道你喜歡自作聰明地搞一些節目,以彰顯你可笑的智慧!”紅中燼一咧嘴,不屑地指着他們道:
“哈哈,我早該猜到!你打算把這些人帶到我面前,以爲能喚醒我心中的一絲婆媽情緒.只可惜你就是他媽的黔驢技窮!這些傢伙也配讓我多看一眼?”
“.”篝夜音無卻一言不發,也不準備反駁,而是在等待着什麼。
紅中燼自然是沒有耐心了,他忽地從腰後抽出砍頭刀,戲謔中帶着氣急敗壞:
“好,你很好!既然你對我玩這種把戲,那我也得好好迴應你!我已決定要殺掉和之國的所有人,那就從這些人開始殺,如何了?!”
聽到這話,九州誠的熟人們紛紛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這種恐怖感覺並非空穴來風,而是實打實從眼前這個披着“九州誠”外皮的怪物身上散發出來的!
“開開玩笑的吧,這真的是九州大哥.”鈴木悠仁和唐澤貴將同時被嚇得腿軟,快要癱倒在地,好在被身後的高槻源治扶住胳膊。
幾位年輕女生更是無力到癱靠在牆上,一股無法抑制的悲愴感油然而生,讓她掩面哭泣起來。
其他人也紛紛流露出或驚恐不已、或悲慼萬分的神色。
他們本希望這次久違重逢能讓他們有些許感動和寒暄的機會,喚回九州誠的人性。
可惜,紅中燼的心智已經暴戾消極到了幾乎無法正常交流的程度。即便是他們這些老熟人見到現在的“九州誠”,也要先擔心能否保下自己的性命。
這場會面纔剛開始便已劍拔弩張,紅中燼更是二話不說就提刀朝他們殺來,絲毫不給情面。
“那個.九州小哥”眼看紅中燼提刀靠近,站在最前面的夕神鍵緊握拳頭,想要打個招呼緩解一下氣氛:“好、好久不見啊”
江鳥老師也穩住身子,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溫柔的笑意:“九州同學,最近過得很辛苦吧?”
然而紅中燼卻對他們的問候置若罔聞,絲毫沒有要放下刀的意思:
“呵~九州誠已經死了,如果你們要問候,我送你們去地獄見他吧!”
“.”兩人登時感覺全身如墜冰窟,喉嚨噎着說不出話了。
幸好就在紅中燼離他們只有三步之遙時,牛若丸老師沉着臉開口道:
“九州同學.不,紅中同學。我明白你現在的心情,但是取走我們性命是愚蠢的決定。”
“.”聞言,紅中燼頓住腳步,冷笑着瞥了他一眼:“爲什麼,老頭?”
牛若丸老師哀嘆着搖搖頭,說道:“因爲我們已經與這位篝夜女士達成了協定。我們會協助你攻入東京塔,阻止那個【幻想鄉計劃】。”
“啊?你們?”紅中燼啞然失笑,笑聲如同被電網烤焦的烏鴉般刺耳:
“哈哈哈!荒謬!你們這些老弱病殘、連自身都難保的廢物,有什麼資格協助我?”
“我們已經聽說了你的事,也明白你正在和什麼樣的敵人抗爭。”鴉川夫人站出來說道:
“沒錯,我確實不夠強大,也沒有能力直接爲你提供幫助你。但是倘若我能集結我以前所有的暴走族夥伴們來協助你,這樣就稍微有點作用了吧?”
“我也認識不少江湖朋友,他們都很靠譜。”夕神鍵拍了拍衣領,故作輕鬆地說道:“這種大事情,他們沒理由不來湊熱鬧。”
“我也會去找以前的道上兄弟,如果是幾十個前暴力人員一起來,應該有資格幫上你一點忙。”鴉川弘之摘下墨鏡,特意顯露出兇惡的吊三白眼,氣勢好似一隻張開雙翅以恐嚇猛獸的雄雞。
“我我這些天也會在警視廳內部尋找還沒被收買的警員,同時也會打探重要的情報。”高木警官似乎有些沒底氣,卻也硬着頭皮承諾道。
“.”聽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紅中燼的臉變得更加陰沉:“篝夜音無,這他媽也是你的主意?是你讓他們對我這麼說的?”“這是我的主意,不過他們都是自願的.無論是自願來見你,還是自願接受我們的計劃也好。”篝夜音無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對此進行解釋:
“一直以來,我們都在單打獨鬥,卻忽略了【民衆】的力量。儘管他們的個體看起來微不足道,但倘若能將和之國的諸多民衆團結起來,這將會是一股足以令我們翻盤的恐怖力量。”
“呵~說得倒是挺輕鬆。”紅中燼一聽,頓時嘲諷道:“很可惜,這世上終究是庸人居多。你又怎知道有多少普通人願意出頭協助我們?你就要註定失望,因爲普通人的劣根性只會註定讓他們逆來順受,就算把他們逼上絕路,他們也只會把腦袋埋進沙子,自欺欺人地苟且偷生!”
“你說得沒錯,人性很多時候就是如此。”篝夜音無對此不可置否,卻又解釋道:
“可這次的【幻想鄉計劃】會獻祭掉和之國100%的平民百姓。他們只要不想死,無論如何都只有反抗一條路了,沒有其他選擇。”
“.”紅中燼愣住了,花費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隨即捧腹大笑:“100%?哈!他媽的!你這女人果然是果然是他媽的有意思啊!”
紅中燼瞬間意識到了篝夜音無的謊言和盤算。
按照已知的情報,【幻想鄉計劃】會隨機獻祭和之國80%以上的平民,但依舊會有少許平民存活下來。畢竟沒有平民,又如何能彰顯上位者們的高貴?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絕大部分平民都不會選擇奮起反抗。
畢竟只要躺在家裡就有百分之二十的概率存活,他們又何必冒着幾乎必死的風險去對抗不死院龍真這個龐然大物呢?
反正死的不一定是自己,所以只要矇住頭裝作不知,再求神拜佛祈求自己不是會被獻祭的倒黴蛋就行了。
——這正是紅中燼所說的,普通人的劣根性。
然而篝夜音無僅僅只需要撒這樣一個簡單的謊,再輔以一些她事先僞造的證據,和之國的平民百姓們就必然會被煽動,認爲自己除了拼死反抗外別無活路。
至於闢謠唯一有能力戳破她謊言的只有不死院龍真。可這個混賬東西又怎敢跳出來講述實情,告訴大衆這場計劃只會犧牲百分之八十的民衆?
這不就是不打自招,向自家民衆和其他國家坦白罪行嗎?
“正如你所想的這樣,召集這些人只是我計劃的開始。”見紅中燼似乎被說動了,篝夜音無繼續趁熱打鐵:
“我會以他們爲起點,迅速在和之國開枝散葉,鼓動更多的民衆站出來反抗。倘若有數不盡的人民爲我們提供掩護,攻入東京塔就不是天方夜譚了。”
“.”紅中燼的面色竟逐漸恢復平靜,陷入了思索。
等到進攻東京塔的那一天,先由無數被逼入絕境的民衆打頭陣當替死鬼,如浪潮般攪亂KJ組織的防線,自己再趁虛而入
而自己非但不用動手去殺戮和之國的平民,還能反過來將他們化爲己用,這可謂是一舉兩得。
即便心境已經狂暴到不願聽任何人的意見,紅中燼也不能否認這個計劃的成功性.這絕對比他那個“提前殺死所有和國人”的瘋狂計劃更加靠譜。
而紅中燼的目標終究是殺掉不死院龍真這條老狗,只要是對他更有利的計劃,他自然會接受。
思索片刻,紅中燼將砍頭刀高高舉起,插回了背後的刀鞘。
“很好,你們暫時保住了性命。”紅中燼對着昔日的熟人們獰笑起來:
“篝夜音無,這些事都交給你處理,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放心吧,我會全權負責。”篝夜音無保證道,語氣略顯愉快:“我很高興你能答應我的提議。”
“這次賭約算你贏了,不過這也只是因爲你有了一個聽起來更有效率的計劃。”紅中燼又冷哼一聲:“你最好別讓我看出一點搞砸的跡象,否則你就給我再死一次吧!”
“我們的理想一致,我當然會全力以赴地完成工作。”篝夜音無笑意溫柔:“再說,小女子的命早已是你的了,又怎會害怕再被你殺死一次呢?”
“呵,那就走吧。”紅中燼瞪了其他人一眼,示意他們讓開一條道:“我沒興趣在這裡繼續浪費時間了。”
“紅中小哥,你沒興趣陪他們說兩句話嗎?”篝夜音無卻試探性地問道。
“如果想和九州誠說話,我可以送他們下去。”紅中燼冷漠地瞥了他們一眼:“只是我現在不會殺他們,因爲他們自願成爲我的工具。”
“喂,你這小鬼.”聽紅中燼說話這麼難聽,脾氣最烈的鴉川弘之忍不了了,剛想出聲卻被妻子捂住嘴攔了下來。
“啊啦~紅中小哥這樣無情可不好。”篝夜音無提醒道:“他們這些年來一直都在拼命地找你,爲你操了不少心。聽到了你的消息後,他們可是第一時間就趕過來見你了。”
“那他們見到了【故人的屍體】,也該滿足了吧?”紅中燼冷冷吩咐道:“現在我要走了,別再浪費我的時間。”
聞言,九州誠的熟人們只能退開一條道路,無言地目視着紅中燼離開,皆是神色複雜卻欲言又止。
紅中燼現在就是顆一碰就炸的爆彈,並且厭惡着曾經的自己。衆人越是想要與其敘舊,反倒越是會激怒他。
就在紅中燼推開天台大門,即將離去時,水橋英姬終於還是忍不住輕喚了一聲:
“前前輩那個”
她心中壓抑許久的情愫勝過了恐懼,想要至少對這位朝思暮想的少年說些什麼。
紅中燼的腳步頓了頓,頭也不回地問道:“怎,你還要我陪你玩無聊的戀愛遊戲嗎?”
“誒”水橋英姬瞬間面色慘白,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似地跌坐在地上。
鴉川咲文和小景也同時露出了心痛的眼神,死死望向紅中燼的背影,花脣囁嚅着,原本即將隨着情感宣泄而出的話語瞬間噎在了喉嚨口,再也無法說出口。
紅中燼不再理會他們,迅速消失在了昏暗的樓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