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351. 邁向沒有他的新學期
一月十五日
今天是春季學期的第一天，秀燼學院門口掛着“歡迎回來”的橫幅。
天氣依舊很冷，同學們大多穿着冬季校服配上保暖的毛衣，愛美的女生則在堅持穿着短裙，露出光溜溜的美腿，組成一道靚麗又讓人皺眉心疼的風景線。
鈴木悠仁走進二年二班，將書包掛在椅子後面，坐到座位上。
“果然，九州哥沒來。”他轉頭看了一眼九州誠的座位，果然空空如也，平時他都是比自己早到學校的：
“真是的，我在期待什麼.”
同學們嘰嘰喳喳地嬉笑着，談論新年的事情，似乎節日的喜慶仍未消散。
鈴木悠仁只感到莫名的悲涼。
新年那天，他的女友澤原花奈美答應會幫他一起找九州誠，這讓他很感動。
可是感動之餘，他也越發擔憂。
自己能走到這一步，都是多虧了九州大哥如同燈塔一樣爲他指引道路，他對這一點無比堅信。
他崇敬着九州誠的爲人之道，試着努力去模仿，這才讓自己擺脫迷茫，取得曾經不敢想的成就。
如今九州大哥消失，他又會變成迷失在黑夜海洋中的漁船。
他現在擁有很多東西——友情，愛人，夢想，覺悟，才能，未來——僅憑他自己，真的能守護住這一切嗎？
時間過去了這麼久，鈴木悠仁已經無法相信九州誠仍然平安無事了。九州大哥肯定是遭遇了什麼極其不幸的災禍甚至有可能已經死了.
鈴木悠仁不敢想下去。
“喂，早上好，鈴木。”唐澤貴將從背後拍了鈴木的肩膀。
“早。”高槻源治也走進教室，把書包丟在桌上。
“哦，哦！早上好。”鈴木悠仁心不在焉地迴應：“大家.”
“沒進展。”唐澤貴將搖着頭搶答道：“但我已經拜託了身邊的所有人，希望能早點找到他吧。”
“棒球部說也會幫我一起找，我還拉下臉拜託老爹在店裡貼尋人啓事。”高槻源治說：“走一步看一步吧。”
“大家都在努力啊”鈴木悠仁勉爲其難地笑了。
“同學們回到座位上，早會要開始了！”江鳥老師抱着教案走進來。
大家立刻停止討論，回到自己的座位。
“今天是春季學期的第一天。相信大家應該都知道，這學期只有三個月不到，但是課業量是不會因此減少的，也沒有上學期那麼多的娛樂活動。”
“而且度過這個學期，大家就要成爲高三學生了，要開始爲自己的將來好好考慮。所以請大家緊繃神經，如果想對自己負責，就請把玩樂的心態全部收斂起來。”
江鳥老師的演講水平一如既往地精湛，聲音溫柔又帶着不可置疑的威嚴，既不會給學生太大的心理壓迫，也能讓他們把話全部聽進去。
但是在演講途中，江鳥老師時不時會將目光瞥向教室裡唯一的空座位，並且流露出難以察覺的焦急情緒。
新學期的動員演講結束後，江鳥老師忽然轉頭看向前排的衝手河班長，與他對視了一眼。
隨後，衝手河班長便站起身來，快步走到前臺。
“同學們，相信大家已經注意到了。”江鳥老師開口道：“我們班級的九州同學今天沒有來。”
同學們齊刷刷地將目光聚到班級裡唯一的空桌椅上，這才意識到此事。
“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九州同學目前處於下落不明的失蹤狀態。”衝手河班長接過話茬，說道：
“他在聖誕節的凌晨失蹤了，警察也好，偵探也好，沒人找得到他。”
同學們面面相覷，不少人感到驚慌失措。當然，也有漠不關心和幸災樂禍的，畢竟很多同學並不待見九州誠。
衝手河班長無視那些不在乎和竊喜的同學，繼續說道：
“九州誠畢竟是和我們朝夕相處的同學。對我們班級也有過不少貢獻。如果可以的話，請諸位多留意身邊，一旦有相關的消息就請立刻告知江鳥老師。”
“我不希望大家爲此佔用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只要把它當作是舉手之勞就好了。”江鳥老師雙手置於身前，微微鞠躬：“拜託同學們了！”
“拜託大家了。”衝手河班長也微微低頭致謝。
“.”
早會結束之後是第一節數學課，下課之後，唐澤貴將主動找到衝手河班長，表達了感謝：
“那個.謝謝你啊，沒想到你願意爲我做到這一步。”
“沒什麼。”衝手河班長推了推眼鏡框，平靜地說道：
“我和你聯絡之後不久，就接到了江鳥老師的電話，果然她也知道這件事。我們商量了一下，最後打算在早會課上動員大家一起幫忙。畢竟找人這種事情上多一個人就多份力，我也只是行舉手之勞。”
“哈哈，我還以爲你很討厭九州同學來着。”唐澤貴將訕訕笑了笑。
“我確實很討厭他，他讓我很不爽。”衝手河班長承認，擺出公事公辦的態度：“但是這說到底也只是同學之間的矛盾，我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
“總之多謝了，真的非常謝謝你！”唐澤貴將對他鞠了一躬。
上午的課程很快過去，午休時間到了。
“今天.還去天台嗎？”鈴木悠仁叫住唐澤和高槻，不確信地問。
三人對視着沉默了片刻，不約而同地說：“還是去吧。”
冬日的天台很冷，所以他們會坐在天台入口前的樓梯上吃飯。這裡一般也很少有學生或老師經過，所以很清靜。
他們帶着午飯來到天台門口，發現水橋學妹已經在此處等候多時了。
她看起來沮喪得像個剛失去丈夫的未亡人一樣，視線時不時地順着樓梯望下去，顯然在期待那個少年的到來。
早上的時候，水橋學妹就特地來二年二班門口看過幾次，然而每次都是失望而歸。
“中午好，你果然在啊。”鈴木悠仁打招呼。
“中午好，學長。”水橋英姬無精打采地迴應。
“那個.看你好像沒什麼精神.”唐澤貴將嘗試安慰。
“沒關係的，不用擔心我。”水橋英姬回答道，但她的臉色卻不見好轉，連強作笑容的力氣都沒有了。
“呀，這個樣子怎麼看都很讓人擔心啊”鈴木悠仁憂心道。
“各位，你們果然在這裡啊。”鴉川咲文端着飯盒走來。
“哈哈，雖然九州大哥不在，但我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吃飯，索性就過來了。”鈴木悠仁無奈道。
衆人在階梯坐下享用午餐，期間衆人一言不發，氣氛沉寂得有些折磨人。
“啊，說起來，三天後是水橋同學的交稿日了吧。”因爲受不了這種氣氛，唐澤貴將首先挑起話題：
“這次是第幾捲了？第八卷？”
“唔”提到這個話題，水橋英姬垂下了腦袋，欲言又止。
“誒，怎麼了？”唐澤貴將湊過去問：“是遇到創作瓶頸了嗎？”
“我打算停筆了。”水橋英姬小聲嘟囔道：“我已經寫不下去了。”
大家都很詫異地看向她。
“呀，可如果交不出稿子的話，會被編輯罵吧，哈哈~”唐澤貴將撓着頭，訕笑道：“說不定還要付違約金什麼的，會很麻煩哦~”
“好了，水橋同學肯定也有她的苦衷，稍微說點好聽的話吧。”鈴木悠仁湊上前安慰道：“吶，如果不介意的話，要不讓我幫伱代筆吧！反正我也看過很多輕小說，其實還蠻有自信的！”
“喂喂，代筆可是重罪！”唐澤貴將觸目驚心地提醒道：“被發現的話可是要遭到炎上的！說不定還會拉進行業黑名單啊！”
“沒關係的。”水橋英姬搖搖頭，雙臂抱住綣縮的膝蓋：“我只是覺得好累啊。”
衆人沉默了。
“水橋同學.”鈴木悠仁重重地嘆氣：“我理解你。”
“是這樣吧！明明以前一直都很精神的！多辛苦都能堅持下去！”水橋英姬如同遇見了知音，焦心地說道：
“可現在我真的好累啊，好難受，感覺力氣都被抽乾淨了.”
“是因爲九州君吧？”鴉川咲文放下碗筷，忽然開口。
“.”水橋英姬倒抽一口氣，迷茫道：“我不知道。”
“就是因爲九州君。”鴉川咲文堅持道，語氣變冷了些：“承認吧，你以前一直是因爲喜歡九州君，所以才能這麼有活力。”
“我”水橋英姬猶豫片刻，點頭：“也許是這樣吧.”
“所以說，既然你還喜歡他，就應該繼續堅持下去，不是嗎？”鴉川咲文發問道：“因爲這麼一點小困難就自暴自棄可不行哦~”
“我我不知道啊.”水橋英姬雙手抱頭，很是痛苦：
“越想越奇怪不是嗎？仔細一想，我的一切努力，嘗試考上東大也好，連載輕小說也好，學習劍術也好，努力變得開朗也好.都是爲了更加接近前輩，成爲有資格站在他身邊的女人”
“可是前輩已經失蹤了這麼久，雖然我也很想相信他會回來的，可是都過了這麼久，萬一他.萬一他.”
水橋英姬終於情緒崩潰，忍不住哽咽着哭了出來：
“如果前輩真的消失了，我的努力還有什麼意義？我一直以來的努力不就只是一場空了嗎？！”
“我一直以來都是爲了什麼在努力啊？我這麼辛苦.爲什麼，我明明已經幾乎什麼都不剩下了，爲什麼還要從我這裡奪走最重要的寶物啊！！”
水橋英姬嚎啕大哭起來，天空也變得粘稠，好似將要有暴雨落下。
大家還是第一次見她哭得這麼厲害。
“水橋同學.”鈴木悠仁和唐澤貴將不約而同地鼻子一酸，爲她感到難過。
鴉川咲文冷着臉走上來，“啪——”地扇了她一巴掌。
哭聲也停止了。
水橋英姬捂住滾燙的臉頰，驚愕地擡頭。
“夠了，別哭了！”鴉川咲文呵斥道：“如果哭能把他哭回來，我會比你哭得更厲害。”
“鴉川學姐.爲什麼.”水橋英姬困惑地呢喃。
“你應該清楚吧，我也喜歡九州君。”鴉川咲文輕呼了一口氣，胸口微微起伏，儘可能平淡地說出這一不該被戳破的事實：
“所以說，我和你是情敵關係。雖然看在你是學妹的份上，我偶爾會讓你一下，但我可是時刻都在和你競爭哦！”
“努力改正自己也好，偷偷學格鬥術也好，在一起出去玩的時候故意穿能夠彰顯腿部的好看衣服來迷倒九州君也好，邀請九州君來鴉澤屋打工也好，其實我本來打算讓九州君住在鴉澤屋好了，這樣的話他肯定就是我的了~”
“怎麼這樣”水橋英姬難過地搖頭，不想相信這一點。
“喂喂.這是要幹什麼了大家和氣一點啦~”鈴木悠仁察覺到氣氛不對，想要擋在兩人中間，卻被鴉川咲文一把推開。
“所以說，我很討厭你哦，水橋英姬。”鴉川咲文忽然湊近，讓自己的臉毫無防備地接近她：
“整天只會嬌滴滴地喊‘前輩前輩’，想要靠着展現軟弱的一面來誘惑他。還搞什麼[模擬約會]，藉口是爲了寫小說取材，實際上估計都打算趁機開房了吧.真是噁心死了，也多虧了九州君憐憫你，纔會讓你每次都能得逞吧？”
“要我說，你這種軟弱的小女孩，應該在九州君第一次幫你之後就自愧不如地滾開，一輩子都別出現在他眼前啊！”
水橋英姬聽得怒火攻心，可愛的俏臉上第一次流露出了憤怒的猙獰，淚水從眥裂的眼眶中不斷流出。
“你說什麼！這種話太過分了！！”她迸發出嬌嫩卻又刺耳的尖叫，就像九州誠曾經教過她的戰吼一樣：
“你明明你纔是最討厭的那個啊！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壞女人！！”
她掄起手臂，下意識地揮出一巴掌，正好打在了鴉川咲文毫無防備的側臉上。
“你這個壞女人！明明當初把前輩害得那麼慘，卻還敢舔着臉接近前輩！”水橋英姬又朝她掄起一巴掌：
“因爲他是個很善良的大好人，所以纔會對你既往不咎，可你居然還敢對他有這種心思.我早就想問了，你的心裡不愧疚嗎？！前輩真的會願意和你這種壞女人在一起嗎？真是笑死人，少噁心他了！”
“呀~這邊也是，別說得這麼過分，鴉川學姐已經反省了”唐澤貴將也想勸架，卻被水橋英姬狠狠瞪了一下，便縮在旁邊不敢吱聲了。
“呸，你也配說我噁心九州君嗎？”鴉川咲文擦了擦發紅的側臉，撇頭吐了一口唾沫，隨後也掄起肩膀，一巴掌抽在水橋英姬臉上，將她打得趔趄了兩步：
“你其實很清楚吧！九州君即便是愛上我，也不會愛上你這種懦弱又沒有骨氣的膽小鬼。”
“說謊！我怎麼會配不上他！我一定會努力到配得上他的程度！”水橋英姬反手一巴掌抽上去：“你這個不知羞恥的壞女人！”
“你也只配說大話了！”鴉川咲文反手一巴掌:“沒骨氣的膽小女！”
“壞女人！”
“膽小女!”
“壞女人！”
“膽小女!”
兩位少女互相對罵，掄起巴掌不停互抽，接連響起噼裡啪啦的肉疼聲。
“喂兩位peace，peace啦~啊哈哈~”鈴木悠仁和唐澤貴將站在旁邊乾着急，卻沒辦法阻止這場大戰。
“唉這該死的重力。”高槻源治也黑着臉搖了搖頭。
兩女不知道互抽了多久，臉蛋都腫得通紅，才氣喘吁吁地停手。
雙方扶着膝蓋喘息了好一會兒，鴉川咲文冷哼一聲，再次開口道：
“嘶，好痛啊你不還是很喜歡他嗎？”
“嗚嗚.哈哈嗚嗚嗚.”積壓在心頭許久的諸多壓力終於得以發泄，水橋英姬變得又哭又笑，臉色很難看：
“但是.他已經不在了啊.爲什麼會這樣，明明第一次有了喜歡到想要付出一輩子的人。我想見他.我想見他我想見他我想見他我想見他我想見他我想見他我想見他我想見他！”
“我也想見他。”鴉川咲文走上前，輕輕拍了拍水橋英姬的後背，隨後將她溫柔地抱住：
“抱歉.現在你稍微冷靜點了嗎，水橋同學？”
“嗚”水橋英姬抽泣了一聲：“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鴉川學姐，求求你教教我.”
“你這樣自暴自棄，真的對得起九州君爲你付出的一切嗎？”鴉川咲文問道。
“我這些道理我都懂啊，可是.”水橋英姬哽咽。
“如果有一天，九州君奇蹟般地回來了”鴉川咲文有節奏地拍打着學妹的後背，語氣柔和得像是在講睡前故事：
“你認爲他希望看見我們正在爲了生活、爲了未來努力地奮鬥，還是重新墮落回原來的樣子.甚至比原來更糟？”
“你希望他在見到自甘墮落的你後，捂着額頭思考該怎麼重新拯救你嗎？”
“我知道啊.”水橋英姬不停地搖頭：“我不想讓他再看見我不堪的一面了。”
“無論九州君回得來也好，回不來也好，我們都要努力地生活下去。”鴉川咲文溫柔地說道：
“我們將來都會有自己的生活，可我們也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少年。我們現在的樣子，就是九州君給我們最好的禮物。”
“所以說，請大家努力守護住自己現在一切吧。如果九州君回得來，他一定會很開心的；如果九州君回不來，那就更不能把他最後的遺產都拋棄掉”
“否則，他就真的消失不見了，就算是我這樣的壞女人也會悲痛欲絕的。”
“不不不，現在還沒確定他真的出事了！別這麼悲觀嘛！”鈴木悠仁插入話題，他聽到這番話後也如釋重負，想通了什麼：
“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振作起來！正因爲九州大哥失蹤了，我們纔要變得更堅強！我們要證明無論九州大哥去向何處，他永遠都活在這裡啊！！”
鈴木悠仁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這裡是心臟的位置。
唐澤貴將和高槻源治也站起身來，對着鴉川咲文肯定地點頭。
“是啊，就是這樣。”鴉川咲文不禁欣慰地笑了：“水橋妹妹，我明白你很痛苦，因爲我也是一樣的，大家都是一樣的。但是.還請忍耐。”
“嗯”水橋英姬在學姐懷中用力地點頭。
“.”
這是一個稀疏平常的新學期，一切都沒有變化。
東京的冬天依舊寒冷，港區的高樓林立，電車咣噹而過，隱約彷彿能聽見港口的海浪拍打岸邊。
然而對於少年少女們來說，這將是一個沒有他的新學期。
他是誰？
英雄？勇者？瘋子？惡魔？聖人？愚者？希望？
任何單個的詞彙，對於他來說都太過片面。
對於那些曾經被他所影響，被他所感動過的人來說，他的消失就像是昏暗的人生中失去了一道指引前方的光。
然而即便人生再次陷入黑暗，他們也並不打算腳步。
繼續前進，繼續在黑暗中前進。不僅是爲了自己，也是爲了守住【他】存在過的證明。
所以他們蹣跚前行着，邁向了沒有【他】的新學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