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372. 請吃了我
暗無天日的地牢中，就連時間的流逝也模糊不清。
□□□不記得自己在【廢坑】裡待了多久奧斯卡說他應該待了四五個月，但這只是大概的估算，稱不上準確。
在此期間，□□□一直重複做着兩件事。
挖隧道和捕獵怪物。
他的眼神如同行屍走肉般空洞，幾乎看不出半點人性，讓本就活屍化的面龐看起來愈發駭人。嘴角滿是髒污和血跡，甚至已經懶得去擦。
關於他爲何變成這副落魄的慘樣，奧斯卡心知肚明也稍有自責，卻是無可奈何。
“餵我說啊.”一次，趁着□□□出去狩獵之前，奧斯卡忽然提議道：“你帶點吃的給我吧.我餓了.”
□□□停下腳步，稍有詫異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便蹣跚着朝地牢深處走去。
許久後，□□□渾身浴血地回來，左手掐着一隻兔子屍體的後頸。
這隻兔子比尋常同類大一圈，毛皮潰爛生蛆，嘴裡生着不屬於兔子的獠牙，應該也是【合成獸實驗】的受害者。
但是相比起絕大多數不堪入目的怪物來說，這隻兔子已經可以稱得上是“正常食物”。
“真是有心了”奧斯卡感激地朝他笑了笑：“麻煩餵我吧我實在動不了。”
□□□用手撕下一小片血肉，塞進奧斯卡的嘴裡。
奧斯卡費力地咬了幾下，“咕嚕”一下吞進腹中。
“你瞧.哈哈我們是共犯啦所以不要再這麼哭喪着臉了”奧斯卡舔了舔嘴角的血漬，故作輕鬆地笑道：
“其實在遇到你之前.我也吃過這裡的怪物屍體畢竟是爲了求生.沒辦法.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你沒有做錯.不要太自責.”
“.”□□□什麼都沒說，眸中死氣沉沉。他又用髒兮兮的手指撕下一片兔肉，湊到奧斯卡嘴邊。
奧斯卡硬着頭皮吃下去。
就這樣餵了五六片後，奧斯卡說他吃不下了，□□□才把兔子屍體丟開，繼續回去挖洞。
奧斯卡注視着□□□遠去的身影，心中惆悵。
自己剛纔的安慰明明很到位，卻並沒有在少年身上起到任何作用。這個可憐的孩子已經入魔了。
“唔”奧斯卡的肚子痙攣了一下，他這殘破的身體已經沒有辦法再消化任何肉食了，更何況是這種既不衛生又沒有經過烹飪的怪物兔肉。
他的胃部，現在大概就像是往榨汁機裡丟了一大塊無法被切碎的水果，導致機器徹底卡死了。
時間又估摸着過了三四個月，□□□挖出的隧道越來越長。儘管距離逃出去還是遙遙無期，但是□□□並沒有停下。
【廢坑】裡的屍體成堆，活物的數量快速削減，□□□的狩獵成果越來越少，卻尚能支撐他的消耗，也不知道KJ組織到底往這裡投棄過多少實驗失敗品。
奧斯卡的身體狀況變得很糟或者說是更糟。他三天兩頭就彎着腰抽搐，說自己肚子生疼。
不過他暫時還沒有嚥氣，只是就這樣繼續硬撐着，保持生不如死的狀態。
就這樣直到某一天，□□□外出狩獵的時候，一隻莫約成人半身高、圓滾滾的球型機器人連滾帶爬地來到他挖洞的地方，猩紅色的機械鏡頭對着洞口認真掃描了一番。
“餵你好”奧斯卡看見了它，感到頗爲新奇，便流露出蒼白的笑容。
這座地牢裡只有破敗不堪的畸形怪物，而這隻機器人看起來卻很精緻，不像是實驗失敗的廢品，反倒像是有人故意投放進來的。
“嘎吱——嘎吱——嗡嗡嗡——”
機器人搖頭晃腦了一陣，連滾帶爬地來到奧斯卡面前，體內發出了機械音：
【執行協議——正在尋找——P01號——識別失敗——】
“P01號.咳咳”奧斯卡吃力地咳嗽一聲：“他很快就會回來你等一下吧”
機器人晃了晃腦袋，發出聲音：
【接收建議——原地等候——分析中——建議採納——原地待命3小時——】
忽然，地牢深處傳來了拖曳的腳步聲，□□□回來了。
在看到機器人的那一刻，□□□眼綻紅光，暴步衝上來發動襲擊，顯然是將機器人認定爲了敵人。
“住手.冷靜！”奧斯卡咬牙喊道：“它找你有事！”
聞言，□□□停下了進攻的動作，緩步走到機器人跟前，冷漠地打量它。
機器人對着□□□掃描了一會兒，發聲道：
【驗證通過——確認身份爲P01號——接下來播放音頻——來自篝夜音無——】
“.”□□□眸光微動，卻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站在原地，瞪着機器人。
【滋滋——滋滋——】機器人的內部響起一陣雜音，隨後便傳出了一個略顯沙啞的女人聲音：
【你好，如果這則錄音成功播放出來，就證明它成功找到了P01號，也就是正在收聽的你。如果你還記得我的聲音，就應該知道我的身份.】
【我是夜遊天音，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我的真名是篝夜音無。之前的大半年，我一直在以街頭占卜師的身份近距離監視你。】
【廢坑裡沒有通訊信號，任何通訊設備都無法連接進來，所以這是我提前錄好的音頻.換句話說，這是我的一次單方面通訊。】
【長話短說，雖然我隸屬於KJ組織，但我早已改變心意，不願再與這些泯滅人性的瘋子爲伍。我現在一直都臥底在KJ組織當中，伺機尋找破壞他們計劃的機會。】
【P01號.很抱歉我只能這麼稱呼你，因爲我想不到其他適合你的名字，‘九州誠’這個名字想必也已經不適合你了對了，要不我還是叫你‘紅中小哥’好了！嗯，這樣很好！】
【自從我爲你注射假死藥，將你送進廢坑後，我就一直在尋找將你救出來的方法。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已經找到了。】
【不，其實這是你自己找到的逃生方法。這是你自己引發的奇蹟.一如既往，你果然是個不可思議的人。】
【根據我的判斷，你現在應該正在挖掘逃離廢坑的隧道。這是一個很正確的決策，而我也正打算協助你。】
【這個機器人裡面存放着我整理好的地圖，用它來校對你的位置吧，這會對你有幫助的。】
【另外，我還給你帶了一件禮物.】
【靈魂電池的能源補充包，有了這個，你應該可以再支撐一段時間。抱歉，我能偷偷從實驗室帶出的只有這麼多。】
【我無法瞭解廢坑裡的實際情況，但願我的猜測是正確的。希望你能儘快逃離這裡，我們在地上相見。】
【在這之後，紅中小哥請你與我攜手，一起對抗KJ，對抗不死院龍真吧。】
【嗶——！】
錄音結束了。
“喂難道說.真的有辦法逃出去了？”奧斯卡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我一開始果然沒聽錯你說有人會救你出去.是真的.”
“所以呢？”□□□的臉上卻沒什麼變化，看不出任何悲歡。
球形機器人打開頭頂蓋，浮現出一顆散發熒光的藥片和一卷地圖。
□□□拿過藥片，一口塞進嘴裡嚼碎。
頓時，一股活泉般的熱流涌過四肢，他感覺體內的【靈魂電池】得到了充盈，這是他吞噬幾十只怪物的腦子都比不及的爽快感。
“嘁。”□□□不屑地皺了皺眉頭，轉身走向洞窟：
“鐵疙瘩，好好待着，別輕舉妄動，否則拆了你。”
【協議——遵守——待命——執行——】
球型機器人咕嚕嚕地滾到奧斯卡身旁，靜靜地趴在地上。
接下來的日子，□□□將時間繼續用在挖掘隧道上。
機器人偶爾會“咕嚕嚕”地滾過來查看進度。它還自帶時鐘功能，時刻提醒他們今天是何年何月何時。
正是多虧了這個機器人，□□□才知道自己已經在【廢坑】中待了七個月。
之後，時間又過了七個月。
終於，□□□在【廢坑】裡的第十四個月，他成功了。
數十米的簡陋隧道，這就是他在一年多取得的成果。根據篝夜音無的地圖，他已經挖到了北太平洋的海牀之下，距離海底只有一牆之隔。
此時此刻，機器人會執行最後的命令——自爆，爲他炸開最後的通道。
屆時，海水會倒灌進來。活屍兵器可以水下憋氣數小時不死，順着海水游出去對他來說綽綽有餘。
□□□扛着奧斯卡來到洞口，挖掘機器人也已經準備就緒，隨時可以執行自爆程序。
十四個月，□□□的外貌已經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他的體型在長期的挖掘作業中變得壯實，四肢和軀幹上都纏繞着精煉的肌肉，身高也增加了起碼五釐米，比以前高大了許多。
但是他的手指和部分關節都已變形，指甲破爛皸裂，看起來已經沒有任何修復的可能性。沒有打理過的黑色長髮垂腰落下，鐵青的皮膚上泛着屍斑和血痕，雜亂又骯髒。少年的臉上再也看不到曾經的朝氣，只剩下如同死屍般的面容以及深深凹陷的空洞雙眼。
“引爆吧。”□□□冷眼看向挖掘機器人，吩咐道。
【遵守最後協議——啓動自爆程序——祝您——武運昌隆——】
挖掘機器人佇立在隧道深處，全身瞬間被耀眼的光芒包圍，散發出刺眼的熱量，接着“轟”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撕裂了空氣。
洞口被炸開，海水如潮般涌入，發出‘嘩啦啦’的吵鬧聲，卻顯得很悅耳。
“水海水我居然還能看到海水.一切都結束了.”看着洶涌進入地牢的海潮，奧斯卡不可思議地呢喃着：“沒想到這裡真的是【出口】.終於能逃出去了”
“哦。”□□□的聲音毫無感情，聽不出悲喜。
“我居然能等到這一天.”奧斯卡打量着□□□，聲音又虛弱幾分：“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我帶你出去，憋住氣。”□□□扛起奧斯卡，準備帶他逆着潮水離開地牢。
“不等一下.”奧斯卡卻制止道：“我這個樣子已經逃不出去了.對你來說只是個累贅.”
他的這番話所言非虛。按照篝夜音無提供的地圖，他們在離開【廢坑】後便會進入海平面之下四十米的區域。普通人在沒有氧氣瓶和專業設備的情況下根本無法從如此深的位置一口氣游上來，而且從深水區到淺水區的巨大水壓變化也足以讓普通人喪命。
這些困難對於身爲活屍兵器的P01號來說無足輕重，但奧斯卡不同。他現在是比普通人還脆弱的存在，只是靠着意志強行吊住一口氣。一旦進入海底，迎接他的就是慘不忍睹的死亡。
畢竟這條逃生通道本就只是爲“活屍兵器”設計的，沒有考慮過普通人逃脫的可能性。
“事到如今，你又不想走了嗎？”□□□不耐煩地蹙起眉，放下奧斯卡。
“不我比任何人都渴望離開所以我早該命絕，卻一直硬撐到現在”奧斯卡依舊靠牆而坐，語氣很激動：
“如今.讓我看到這個機會已經心滿意足了.我很高興”
白花花的浪潮蔓延到奧斯卡身邊，他垂落的手指觸碰到冰涼的海水，竟然奇蹟般地抽動了一下。
“喂，少年.”奧斯卡看向九州誠，突然發問：“既然你真的是P01號.那麼【食屍鬼】的能力也是真的吧？”
“.”□□□微微頷首，默認了。
“我有個請求”奧斯卡鄭重地說道：
“請吃了我。”
“！！！”□□□眉頭微皺，身軀晃了一下。
“吃了我吧.我的腦子裡.有很多關於KJ組織的情報.如果你打算向他們報仇肯定派得上用場.”奧斯卡自豪地說道：
“替我把情報帶出去.然後請你阻止他們的陰謀.拜託了.”
“.”□□□的冰冷眼眸中浮現出了一絲猶豫，眸光顫動：“爲什麼.就連你也”
“別這麼看着我.少年”奧斯卡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很悽慘：
“不要心懷內疚我已經很痛苦了.生不如死就當是幫我解脫吧求你了.救救我.”
“救”□□□像是被勾起了痛苦的回憶，急躁地呵斥道：“別對我說這麼殘忍的話，我不想救你！”
“別這樣你.已經救了我啊”奧斯卡安慰道：“我很感激能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遇到你.抱歉我沒有辦法幫你太多.反而拖累了你.”
“別說了我明明誰都沒有救到.”□□□雙手抱頭，面露難色：“我不想救人也救不了任何人.你們每個人都要救，可我救不了你們，也不想救你們！”
奧斯卡嘆了口氣，說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聽着你是我在這裡交到的唯一一個朋友.所以就當是朋友的請求.請.救救我.讓我解脫吧.”
“都叫你別說了.”□□□將奧斯卡如同破布袋一般拎起，憤恨地瞪着他：“你要我吃了你.好啊！這是你自己要求的！”
“是了.謝謝你.”奧斯卡坦然地笑了起來：“即便到這個地步，你也依舊是個善人啊能夠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遇到你我很榮幸。”
“媽的.都叫你別說了。”□□□捧起奧斯卡的腦袋，面色猙獰而暴躁。
“好吧，那麼最後一個話題.”奧斯卡又問道：“少年.你叫什麼名字.我一直都不知道.”
“我沒有名字。”□□□說。
“也是，畢竟是一隻可憐的怪物哈哈和我一樣.”奧斯卡又笑了笑，說道：
“告別之前，讓我給你起個名字吧.我的朋友不該是無名的怪物”
“.”□□□眸光顫抖。
“那個女人叫你‘紅中小哥’.Crimson猩紅紅中；Ashen灰燼燼（Jhin）。”奧斯卡微微蹙眉，看着少年滿是血污卻毫無血色的臉，提議道：
“紅中·燼（Crimson·Jhin）.怎麼樣？”
“隨意。”紅中燼對此不是很在乎，但也不反感：“就這個吧，湊合。”
“不錯.你喜歡就好.那麼燼.我們就此告別”奧斯卡做出最後的訣別：
“記住了，我叫奧斯卡奧斯卡·F·威都華！F是.Fortune（命運）！請你帶着我的靈魂連同我的命運和使命.一同逃離這座牢籠吧.燼，我的朋友！”
“我會記住你的名字.那麼，再見了。”紅中燼的目光空洞而深邃，眼眸中卻流露出一絲悲愴與苦澀：
“奧斯卡·F·威都華。”
說完，他將上下顎張開到180°，牙齒貼在奧斯卡枯槁的腦袋上，一口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