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要了副手套,蹲下查看李興平的提包。
沒什麼東西,就幾件衣服。
再有手機充電器,然後用塑料袋裝了幾個饅頭,幾個煮雞蛋,一瓶子醃菜。
簡單的令人唏噓。
沈新掏出衣服,展開細緻查看。
還沒看到屍體,不過現場地面出血量是有的。
腦部供血雖然豐富,但用鈍物錘擊後腦,其實很難造成電影裡那種鮮血狂噴,噴的滿臉都是的場景。
現場的鮮血,也應該是倒地之後,緩慢滲出的鮮血。
噴的全身不太可能,但抓着兇器的袖口,有可能濺射上一些鮮血。
這兩天雖然悶熱,白天可能要穿短袖,但案發時間在深夜,穿短袖可能有些涼。
沈新拿起一件團成一團的深藍色橫紋長袖T恤。
展開,猛地眼眸一縮。
右手袖子上有那麼一些褐色的痕跡,尤其是袖口邊緣,有浸溼的痕跡。
沈新暗道一聲不會吧,湊近了聞了聞,的確有血腥氣。
沈新駭然。
這李興平是怎麼想的呢。
假如這是血衣,再沒有殺人的經驗,電視劇看過吧,電視劇裡的兇手都知道把兇器血衣扔掉,或者一把火燒掉。
你倒好,不洗一下就不說了,還帶着。
是準備跑到安全的地方再處理嗎?
不行你扔掉啊。
荒山野地的,隨便找地方一扔都得找半天。
沈新仔細看痕跡,是呈現濺射狀。
敲擊後腦,很難達到一噴半米高的效果,但輕微濺射的效果肯定有。
手上再有血,也會造成袖口浸溼的效果。
所以這極有可能就是李興平行兇時穿的上衣。
他沒扔,沈新猛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比如……捨不得扔?
就那麼幾件衣服,想着反正要跑路,那跑到安全地方,回頭洗乾淨了還能繼續穿。
沈新默默嘆口氣。
這種猜測感覺有些匪夷所思,但不是沒可能。
這時,交警蹲在旁邊,好奇問道:“他這是犯什麼事兒了嗎?”
警犬都出動了。
他要是沒記錯的話,整個石堯都沒有警犬。
沈新沒透露,問司機車上有沒有行車記錄儀。
一提這個,司機鬱悶的想給自己兩巴掌,說有記錄儀,但半個月前就壞了,他一直想換,沒顧得上。
早知道這樣,說什麼也得先把記錄儀換了再說。
“警察同志,他真是衝上來碰瓷的,你說我正常行駛,他在這路邊上走着,突然往馬路中間跑。”
“我不信他沒看見後面有車過來,他這就是碰瓷兒啊。”
司機努力辯解。
更寸的是,其實往前快三百米,在村口的位置就有一個道路監控。
但是拍近距離超速的,拍不到這麼遠。
沈新連忙安慰道:“大哥,你也彆着急,事情已經出了,再懊惱也沒用,總歸是有保險,咱們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說着,沈新下意識的瞄了一眼司機。
你不會連保險都沒有吧。
司機一臉苦惱,說有保險,可也麻煩啊。
就算最後交警認定是李興平故意衝出,有碰瓷的嫌疑,那他免不了也要承擔一部分責任。
再修車,走保險,保費上漲,要是攤上厲害的家屬,來鬧騰,且頭疼呢。
沈新勸了一句,就拉上司機,仔細的詢問車禍時的情況,儘量還原現場。
沈新需要弄清楚,李興平到底是要幹什麼。
司機說的話,可能會下意識的偏袒自己,摘自己身上的責任。
但沈新聽下來,感覺整體沒問題。
走在路邊的李興平,的確是突然橫穿馬路,導致司機避讓不及,車頭右前方撞到人,然後人被撞倒,下半身遭受了右前輪碾壓。
感覺李興平是有故意的嫌疑。
那爲什麼呢?
沈新環顧現場,努力代入李興平的情景去思考。
本來都已經要跑路了,怎麼又突然故意去撞車呢。
沈新扭頭往來的方向望去。
從牛家窪出來,他順利的搭上車,跑出這麼遠。
然後下車,一直攔車,攔不到。
腿腳有一些問題,股骨頭壞死,走路多了應該會疼。
這一公里走過來,很費勁,很無助。
那沈新推測,會不會是這一公里的步行,改變了李興平的想法。
比如終於發現,自己想逃跑是一件多麼難的事情。
知道跑不掉了,知道自己殺了人,死定了。
想到了一雙兒女,想到了老孃,覺得對不起他們。
或許他想到了自殺。
抓到了是死,不抓到,股骨頭壞死,做不了手術,幹不了重活兒,一家子活不下去了,一樣是死。
還不如一死百了。
所以才突然衝上了馬路。
或者,他還想着出個車禍,能給家人賺一點兒賠償款。
沈新深吸一口氣,心情複雜。
也不想了,掏出手機給郭進打電話,說明情況。
“車禍!”
電話裡,郭進嗓門兒很大,急切的問怎麼回事。
聽完介紹,郭進一下子沉默了。
“這人怎麼……”他念叨一句,沒說下去,稍稍冷靜一下,說他聯繫李孝文。
沈新道:“那這樣,我先跟着交警去醫院,說不定人還有救。”
郭進心慌意亂的說了聲好,匆匆掛斷電話。
當下,沈新找交警幫忙,把電瓶車推上他皮卡車車斗,跟着他一起前往醫院。
交警應該猜到了李興平身上有事兒,很配合。
路上幾次想問,都憋住了。
而另一邊,李孝文一行人正匆匆的趕往白家哨。
都拉了警笛,一路猛開。
這時,他接到了郭進的電話。
他正要打過去呢。
電話一接通,李孝文就急聲道:“老郭,現場一定要保護好。”
以前發生過這樣的情況。
農村出了命案,然後村民沒那個意識,現場看熱鬧的全是人,把現場破壞的一塌糊塗。
一提現場,正要說明情況的郭進沉默了。
現在回頭看去,案發現場簡直一團糟。
到處都是人,屍體愣是都被家屬拉了回去。
可自己第一時間就告知付亮輝保護現場,誰想到張開勝帶着人去李興平家,耽誤了。
當時那個情況,付亮輝要是不跟着,老的老,小的小,鬼知道張開勝能幹出什麼事情。
見郭進沉默不說話,李孝文心頭一跳,急忙道:“老郭,你別告訴我現場已經被破壞了?”
郭進嘆口氣,承認了。
李孝文氣的一拍大腿,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其實也理解。
白家哨距離鎮上二十多公里,接到報警電話,人再趕過去,已經就晚了。
村裡沒人管,或者管不住,看熱鬧的亂跑,家屬也鬧,很難弄。
“屍體呢,屍體沒事兒吧。”李孝文追問道。
現場被破壞,屍體可別有事兒啊。
郭進又嘆了口氣。
李孝文眼前直接一黑,攥着拳頭問怎麼了。
郭進無奈道:“家屬把屍體拉回去,我們趕過去的時候,他娘正給他擦臉呢。”
“擦臉?”
李孝文差點兒沒瘋掉,吼道:“老郭,你難道沒告訴他們保護現場嗎?”
多少年的老警察了,不至於啊。
“說了,怎麼沒說,接到報警電話第一時間就說了。”
郭進也頭疼呢,解釋了一句,道:“主要是死者的弟弟,鬧着去兇手家了,要報復,村支書跑去勸了,這纔沒看住現場。”
“等等!”
李孝文急忙打斷郭進,問什麼叫去兇手家了。
兇手找到了?
郭進道:“沒錯,兇手應該是李興平,他和張開勇有矛盾,昨天晚上還吵了一架,好多人都看見了,最重要的,半夜人就跑了。”
李孝文攥緊的拳頭鬆開。
他如今的心情,就像坐過山車一樣,再次衝上了高峰。
“現場的事情先不說了。”
現實如此,可以理解,關鍵是嫌疑人。
李孝文急聲道:“老郭,照你所說,李興平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待在基層,就李孝文的經驗。
農村的命案一般都是因爲各種積累的矛盾,在某一天突然爆發,然後激情作案。
這種案子其實很好破。
因爲農村是一個封閉的環境,兇手肯定就在村裡,一查誰和受害人有矛盾,很快就能鎖定兇手。
他繼續道:“你不是說李興平半夜就跑了嗎,你趕緊把身份信息和照片發過來,我安排人去堵他。”
逃跑的路線就那麼多,提前佈置,人跑不掉的。
說到這兒,李孝文緊繃的心稍稍放鬆。
別說馬場鎮一年多沒有命案了,整個石堯縣,一年也出不了幾起命案。
如今發生命案,能這麼快鎖定兇手,這是好事兒。
郭進也不是故意說話大喘氣,總要把情況說清楚,不能一上來就告訴李孝文,說李興平出車禍了,那李孝文還要問李興平是誰呢。
“李隊,現在有個情況,小沈不是還在嘛,剛好還有天魁,他跟我來了現場,提議用天魁去追蹤李興平。”
“他帶着天魁去了,人也追上了,就是發生了車禍,現在人送縣醫院去了。”
“情況挺嚴重,可能要不行。”
郭進聽沈新說了,情況不樂觀。
剛鬆一口氣的李孝文,瞬間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兒,懵了。
剛鎖定兇手,然後兇手就出車禍了,還重傷。
李孝文的心情,又像過山車一樣,俯衝到底。
咬咬牙,稍稍冷靜一下,李孝文立刻道:“這樣,老郭,你還是保護好現場,我們儘快趕到。”
“醫院那邊,我來聯繫小沈,安排人過去。”
說完匆匆掛斷電話,急忙給沈新打了過去。
撥打電話的時候,李孝文不免有些慶幸。
他聽郭進所說,就是沈新第一時間提議去追嫌疑人。
到底是刑警,腦子是清楚的,知道什麼事情重要。
另一邊,車上的沈新接到了李孝文的電話。
“畏罪自殺?”
聽沈新說李興平有故意撞車的可能性,李孝文微微皺眉,沒急着說什麼。
再聽說沈新發現了血衣,表情又嚴肅了幾分。
他讓沈新先去縣醫院,他通知人立刻趕過去,和沈新匯合。
掛斷電話,李孝文心稍稍安定。
就眼下情況來看,兇手大概率就是李興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