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若水原以爲平安會羞澀不安,可他坦蕩蕩地說道:“父皇答應過兒臣,兒臣的婚事自己作主。”
錢若水挑眉,“什麼時候的事情母后如何不知道”
“這是兒臣和父皇的秘密。”
“你纔多大年紀,就操心自己的婚事了”錢若水真心覺得自己這個母親太不稱職了,兒子這麼早熟真的好嗎,這纔多大年紀,就想到日後成親的事情,“難道你有意中人了”
平安把頭搖得跟拔浪鼓似的,“兒臣還小,只是兒臣覺得婚姻大事,關乎一輩子的幸福。若是能遇到像父皇和母后這般恩愛有加的,是一生之幸。可若是像簡太傅與華清姑姑那般,卻是一生的苦難。”
這孩子太早熟了
“簡太傅和華清姑姑不好嗎”
平安道:“這一年來還是不錯的,先時並不和睦。”
“何以見得”
“門下省通常都是清晨入宮,至夜深纔出,門下省的官員泰半都有府中下人送來午食,颳風下雪還會送來雨具衣袍,可唯獨簡太傅都是領宮中午食,天氣突變時也都是宮人把他送至宮外,由府中的馬車接回,並未見有人爲他操持瑣事。”在平安的眼中,華清郡主是一個不稱職的妻子,“不過近半年來好了許多,雖然仍是沒有人準備午食,但天寒加衣還是見過幾回。”
錢若水不以爲然:“華清郡主與你父皇是堂兄妹,自幼時常出入宮門,對朝臣有待遇十分清楚,既是宮中有賜食,又何必多此一舉,門下省是皇帝近侍,自然也不會被刻薄,至於你所說的送傘送衣這種事情,通常在馬車上都會備下的,不必刻意送來。”
雖說都是合情合理,可平安還是覺得簡颯與華清郡主之間少了尋常夫妻該有的溫情,而讓兩個人之間相敬如賓。
“可是”
“平安,你是皇帝,不該注意臣下的家事。”錢若水蹙了眉,“而簡太傅也並不喜歡被人妄加揣測,你是君上,若是覺得臣下在家中無人照料,你大可以賜下服侍之人,讓他無後顧之憂。”
“這樣不太好吧”讓一個孩子給臣下賜妾,平安深深覺得,他不早熟纔怪。
錢若水大笑,“你看,你也覺得不好,所以這樣的事你還是少操心。”
年後復朝,平安宣佈自世家子弟中甄選才學之士入宮伴讀,引發朝堂軒然大波,紛紛對此孩子不懂事,不宜入宮,或是府中沒有適齡的嫡子嫡孫,總之藉口頗多,不一而足。倒是顧徵十分爽快地把他的嫡子嫡女都送入宮,對此他還特意對平安說:“謝謝陛下解了臣的困擾,臣妻有孕,兼顧不了這麼多的孩子,而且入宮也好,可以省下家中不少米糧。”
平安把這話跟錢若水學了一遍,錢若水對顧徵的性子十分欣賞,“顧太傅是個爽直的人。”可他所圖的,卻是錢若水一直都沒有看透的。
在錢若水離京前,宮裡還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曼丹公主進宮已有數日,她被安置在偏遠的和風閣,對此她覺得十分不便,鬧着要更換宮室。錢若水不加理會,她就把和風閣東西都砸爛了,可錢若水還是不理她,任由她去撒瘋,橫豎她也翻不出宮去。
可她翻不出宮,卻能翻進含元殿。
當曼丹公主被謝洲帶領的太后近侍圍起來的時候,她仍是殺氣騰騰,似乎在她的認知當中,沒有服軟這兩個字,所有的事情都靠着她一股子倔強而一往無前,無論對錯,只要她認定了,就不會輕易妥協。
錢若水實難想像,匈奴人憑什麼認爲這樣的女人能影響她和杜恪辰之間的感情,難道說憑着她永不言退的霸氣嗎
“你想殺本宮”錢若水長髮披散,不施粉黛,精緻的五官在長明燈的映射下柔和許多,不似白日的張揚,可她揚起的眉眼卻極是凌厲,“刺殺本宮,可是死罪”
曼丹公主道:“我要換宮殿。”
“不能換”爲了這樣的事情,這位公主不是缺心眼,就是瘋了,否則她就是別有所圖。
“那裡不能住”
“如何不能住了”錢若水也不是什麼好商量的性子,曼丹公主是犟脾氣,可她也不是一個會輕易退讓的性子。
“髒”
錢若水冷哼,“曼丹太妃也知道髒這個字嗎”
曼丹不爲所動,“裡面什麼都沒有了。”
“哦在你搬進去之前,和風閣裡可是什麼都沒有”錢若水當即反問。
“都有,被我摔了。”曼丹大剌剌地承認,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
“既是什麼都有,又是你人爲造成的損失,你憑什麼到本宮的含元殿叫囂”錢若水道:“宮裡的東西都是在內務府造過冊的,這些東西不是你的,而是宮裡的東西,你有什麼權利摔了,還大言不慚地與本宮說要換宮不是你的東西,而被你摔了,那你只有兩個選擇,第一繼續住着,第二自己掏銀子補齊,把和風閣收拾得和你入住時一樣,那麼本宮可以考慮給你換宮,否則的話一律免談。不要以爲太妃就能爲所欲爲,太妃再大,能大得過本宮,能大得過皇帝嗎”
曼丹可以說是身無分文地進宮,她的嫁妝是千匹良駒,可都已經進了禁衛軍的馬廄,她手頭沒有可供支配的銀兩。
“怎麼沒有銀子”錢若水早就摸清她的底細,“沒有銀子連宮人都使喚不動,你還以爲自己這個太妃有多了不起,謝洲,把她送回和風閣,沒有本宮的命令,不得出宮半步。”
曼丹持刀上前欲對錢若水揮刀,被她一腳踹中胸口,當即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積雪的花叢中。
“不要以爲自己很厲害,在本宮眼前,你根本就不堪一擊。”
曼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轉身離去的背影,胸口的疼痛讓她無法起身,可立在殿前的侍衛、宮人,沒有一個人上前,冷漠地看着她躺在落敗的花叢裡。
這就是現實。
這件事被傳了出去,有人在朝堂上指責太后虐待曼丹公主,恐會引起邦交大事,請太后要善待匈奴公主。烏拉單于還在京中,聽說了此事,氣勢洶洶地入宮,欲爲女兒討個說法。
平安在朝會後傳他謹見,他見平安一個孩子,不客氣地揚言:“陛下這是想讓兩國兵戎相見嗎”
平安不解道:“何來兩國匈奴不過就是一個番邦外族,何來國之一說,這天下乃我大魏天下,從未聽說還有他國。樓太傅,你多年前出使西域諸國,可有聽說匈奴一國之說”
樓解言回道:“匈奴只是一族,沒有城邦,沒有國度,靠搶掠爲生,以天爲被,地爲牀。”
“烏拉單于,朕敬你是一族之長,遊牧爲生,本就不易,與你族和親,是爲平息戰亂,不置於讓匈奴被滅族,若是你真想繼續打下去,朕也只能奉陪。至於公主嘛,想必是住不慣我大魏的宮室,喜歡露天而居,不如你就帶回去吧,朕深深覺得難以接近”平安捂着鼻子搖頭,故意不把話說明白。
匈奴單于臉色十分難看,本想先發制人,反被平安將了一軍。
“朕聽說,匈奴一族並不和睦,族中有多股勢力爭鬥多年,樓太傅,確有此事”
樓解言含笑,“回陛下,確實如此。前些時日,臣還得到密奏,其他的兩派勢力也想與我大魏修好,若是陛下同意,他們將遠離西北,永不犯我大魏邊界。”
“烏拉單于,朕也不多留你了,你族中事務甚多,若是繼續留在京城,只怕牛羊都被人搶光了。”
隔日,平安便讓樓解言送烏拉單于出城,還送了他不少的新茶,畢竟茶葉比銀子好使,到了塞外,能換不少的馬匹。烏拉單于空手而回,恨不得衝進宮裡把那小屁孩暴揍一頓,平白賠了一個女兒,卻連銀子都沒撈着,在匈奴嫁女兒,起碼還能有百來頭牛羊。
錢若水聽說了平安的壯舉,特地放了他半日的假,讓他帶着如意出宮去玩。當然,地點是錢若水決定的。
曼丹公主也聽說烏拉單于被趕出京城,可她根本就出不了和風閣,更不用說與太皇太后見上一面。
可卻是如此,錢若水對她的戒心也就越小。
隨着立春的來臨,錢若水終於整裝待發。
出發的當日,錢若水特地把曼丹公主也帶上了,“你不是說要去北境陪伴太上皇嗎本宮不是那麼不講理的人,這本該是你的份內事,你把自己收拾乾淨,隨本宮前去。”
曼丹以爲自己聽錯,生怕錢若水反悔,直衝進犒軍的儀仗,怎麼說都不出來。
錢若水大笑,臨行前對平安殷殷囑託:“照顧好自己,如意母后帶走了,你別過於專注朝政,而忽略了學業。”
平安不捨如意,如意聽說要離開皇兄,哭得跟個淚人似的,生怕跟了母后就沒有好吃的。
“母后當真放心平安一個人”
錢若水輕撫他的發頂,“你父皇心慈,不願再造殺孽,可母后卻不是良善之輩,有些事總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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