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雲嵐難掩心中的情愫,任憑着蕭子都靜靜抱着她,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變得冗長,卻不知兩個時辰就是這樣過去的。
女人也不知道自己什麼睡着的,等雲嵐睜開眼睛,宮人薔薇已爲自己端來淨面漱器,“皇后娘娘你醒來了。”
“現在什麼時辰了?陛下呢?”慕容雲嵐才覺得流光一瞬,怎麼子都就不在自己身邊了呢。
薔薇爲雲嵐淨了淨手,聽到雲嵐對自己說,“是嗎?”
娥眉一皺,慕容雲嵐嘴中到底吐出一縷嘆息,想來子都應該去前殿忙國事去了,是呀,大陵國祚要靠他一個大男人撐持着,她身爲女人也不好把夫君時時綁在身側,畢竟那個夫君並不是她雲嵐一個人的,而是身系天下萬千臣民。
如果子都他不是大陵帝皇,像天下的山民村婦一樣悠閒自在,那麼肯定有大把的時間陪着自己,慕容雲嵐想到這裡笑了,怎麼可能,一切都是枉然,再想也是空想。
慕容雲嵐起來,用了一點早膳,發現自己忘記說了一件事,那就是關於長公主蘊陶的婚事,如今蘊陶身懷有孕,皇上倘若知道了一定會大發雷霆的。
不行,本宮一定要找個機會跟皇上說道這件事,就算不能明說,也要把蘊陶的婚期弄到,想罷,慕容雲嵐就坐了起來,出了庭院,庭院依舊是茂盛葳蕤,繁花似錦。
“啓稟皇后娘娘,國舅爺來了。”內侍小太監託着浮塵進入庭院殿門。
慕容雲嵐心中一喜,玉璽,是五弟玉璽呀。
“姐姐。”慕容玉璽初見皇后,拱手大拜。
慕容雲嵐一慟,眼眶不免微微灼熱,“弟弟,自大陵皇朝創立不久,你就遠走他鄉,選擇浪蕩天下,莫非亡母心情未曾平復?”
慕容玉璽是雲嵐在相府最爲寶貝的五弟,哪怕她與他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可比尋常人家的親生姊妹多了一份深情厚誼,想當初玉璽弟弟的生母五姨娘不幸重病,他帶着病母遊歷天下尋找方醫,這一走便是十多年,只是前後幾年陸陸續續收到五弟弟的信函得知他的情況,卻不想,今日他回來了。
“姐姐——”念及二字,悲痛的淚水溢出了眼眶,慕容玉璽投入雲嵐的懷中,良久不能釋懷。
“弟弟沒事的,姐姐會庇佑你的。就好像當初的相府一樣。”慕容雲嵐待玉璽情緒有所平復,撫摸他的額,道,“你我姐弟二人闊別數年未見,雖然你長高了,也早早到了婚配的年齡,作爲姐姐的我卻一心爲了大陵,忘記你的婚事,弟弟你如今應該有二十六七了吧,可有良辰配?姐姐我丁當要做點什麼,這樣死去的五姨娘在九泉之下,也會心安的。”
慕容玉璽往後退開一步,面容平靜得伸出廣袖內的雙手,款款緊抱,“姐姐,弟弟我在多年前就遇到了一位知音。她現在已經是我的妻子了。她漠國邊境的一戶小人家。當年我和母親去往最北的北域爲母親尋找黑心雪蓮遇到的。而黑心雪蓮最終靠她幫我們尋回來,當晚母親來不及喝下黑心雪蓮熬煮的湯藥便去了。”
“竟有此等事?”慕容雲嵐忍不住點點頭,“聽來應該是不錯的女子。她叫什麼名字?”說真的,雲嵐倒是沒有見過漠國的人,這天下以大陵皇朝爲中心,這麼多年來,有待於開闢的疆土何其之大,雲嵐可笑自己白白多活了一世卻不知曉。
不過這也正常,天地之大,誰能保證他的有生之年能夠全部都去過呢。
“回姐姐的話,她喚殷娘,是我的妻子。”說到這裡,慕容玉璽最終瀰漫着幸福甜蜜的滋味。
慕容雲嵐肯定得點點頭,看着五弟玉璽,眸光未嘗轉移到別處去,“她今天也同你進宮了嗎?速速叫她進來,本宮今日可要好好看一看這位好弟媳婦。”
“姐姐,殷娘在我們舊相府住下來了。我答應姐姐,明日就與殷娘一同來見姐姐。”慕容玉璽說到了這裡,又行了一個君臣大禮。
這個好弟弟在相府時候對自己這個皇后何曾親暱,如今規矩倒是多了。
慕容雲嵐幽幽一笑,拉着玉璽的手,往上面一提,話未曾說出口,就被驚訝的叫聲替代。
“弟弟你的手怎麼會有這麼長的箭疤,狹長的一道貫穿了虎口還有掌心,這當時一定很疼,能告訴姐姐嗎?”一想到這傷口之深之程度,絕非是一個普通人可以承受的,想必當時的五弟弟玉璽一定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她萬萬想不到自己的五弟弟會遭受這樣的痛楚,猛然間,雲嵐皇后的淚水又忍不住得涌泄而出,“弟弟,對不起,是姐姐沒有好好照顧你。讓你這般——”
“姐姐,這不關你的事。再說已是多年舊患了,現在又不疼,你看,弟弟我多麼健壯!”說罷,國舅爺慕容玉璽耍起了一通武藝。
多年不見,五弟弟玉璽他在武藝方面的造詣恐怕尤在自己之上,真真想不到他竟然能夠如此,慕容雲嵐頷首笑了笑,若是老祖宗還在世,見到五弟弟玉璽如此,也應該會長眠了。
“弟弟,你要答應我,以後不管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告訴姐姐,知道嗎?”慕容雲嵐走過來,忍不住摸了一把剛硬的臉盤,她曾經的那個小小五弟現在已經是七尺男兒漢了。
“望姐姐切莫爲我掛懷了。聽說姐姐日前遭受了不少風霜,姐姐你可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叫薔薇宮人多多燉些滋補湯藥與你吃吧,姐姐你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說着弟弟倒是忘記了。”
慕容玉璽說着話兒,從腰間掏出了一個繡得極爲雅緻的荷包,荷包上面彌散着一股好聞的味道,卻說不清道不明是什麼味兒。
還沒等慕容雲嵐開口說這是什麼,慕容玉璽就把荷包打開,露出了足足三朵的黑蓮花,“姐姐呀,這便是漠國的黑心雪蓮,三朵呢,縱使萬金也買不到的,姐姐你快收下吧。”
“如此貴重,弟弟還是你和殷娘一起用吧。”慕容雲嵐又推了回去。
頓時,慕容玉璽板着一張臉,臉上幾乎沒有了快意了。
慕容雲嵐只好服軟,“好好,姐姐我呀就收下,你以後若要的話,就尋姐姐拿吧。”
“姐姐,你一定要用一朵。留着兩朵也是可以的。聽說你受了不少苦頭,這吃了,對於料理身體大有進益,姐姐一定要用了它。”
說完,慕容玉璽又把皇后娘娘跟前的一等宮婢薔薇叫到了跟前,仔仔細細得囑咐她,黑心雪蓮該如何如何用,比如放入燉盅需要多少個時辰,都囑咐得了個一清二楚。
慕容雲嵐雖然聽不清楚他到底跟薔薇具體說什麼,不過看五弟弟認真的小摸樣,活像當初在相府時候一直纏着自己要豆沙包吃的樣子,慕容雲嵐便覺得他充其量還是一個小娃娃呢。
少頃,慕容玉璽果真提及了豆沙包一事,緊緊握住慕容雲嵐的手,“姐姐,弟弟好想念兒時在丞相府吃的豆沙包,不知道紅菱姐姐和白霜姐姐如何了?”
“說起你紅菱姐姐呀,她如今是永樂侯爺夫人了。弟弟你安心回去,明日我讓紅菱白霜她們二人進宮便是了。”慕容雲嵐說了一陣,看着慕容玉璽的鼻頭,“對了,我們姐弟倆說了這麼多,不知道你家中的殷娘是否因此而介懷呢?”
慕容雲嵐說這番話的願意也只是開玩笑罷了,豈料,慕容玉璽五弟弟面色一紅,連忙否決,頭搖晃得跟撥浪鼓似的,“不會的,殷娘我瞭解她,她不是這樣的人!”
“看你護妻的模樣,姐姐真高興啊。本宮的五弟弟真得是一個懂得保護妻子的好丈夫啊。弟弟,你真的長大了,懂事了。”慕容雲嵐哈哈笑道,她知道要這樣纔好,人嘛,總會長大了,難道要一輩子躊躇不前嗎?
知道自己再呆下去,恐怕姐姐她說的更多,倒不是怕姐姐說,只是玉璽心想,進宮這麼久了,也是第一次和殷娘離別分開這麼久,再怎麼樣,殷娘一定會是擔心的。
“那,弟弟我就先告辭了,明日再來叨嘮皇后姐姐。”慕容玉璽甩袖而去,英俊的明眸閃爍着無限的快意,姊弟重逢實在乃天下第一喜事,彷彿可以洗刷了在漠國那一段艱難困苦的經歷,他手上的穿入掌心的箭疤,還有殷娘,還有不幸逝世的生母五姨娘,這一切的一切,更如清雨後的清天,重顯萬里無雲的浩瀚。
“弟弟慢走。”慕容慕容雲嵐目送着五弟弟的背影離去,這十多年來,弟弟長高了,背影也寬厚了,肩膀上也應該可以承擔起男人的重擔了,想起種種,慕容雲嵐不禁感覺得欣慰得多。
殊不知當今國舅爺沒走多遠,長公主蘊陶調皮得從一旁的龍鳳交纏的玉柱上跳了出來,眸目璀璨宛若天上的無垠星海,嗲嗲得叫了一聲“母后”差點沒讓慕容雲嵐的雞皮疙瘩起來。
慕容雲嵐寵溺得白了蘊陶長公主一眼,“蘊陶,原來你一直在這裡?你舅舅方纔在這裡,爲什麼一直躲着他?他可是你的五舅舅呀。”
“我知道啊。”
蘊陶慢悠悠得裝作無其事得去錦繡長杌上捻了一塊越州上貢的酥雪糕,細咬了一小塊兒,然後又放下拍拍手,“兒臣就是知道他是我的小舅舅,所以就懂着他。”
“舅舅就是舅舅,什麼小舅舅,要叫也是五舅舅。蘊陶你肚子也是有胎兒的大女人了。難道就這麼想要一輩子渾渾噩噩當一個小女娃子麼?你呀,真是太失禮了!”慕容雲嵐真想給蘊陶長公主一個爆栗子吃,可一想到大女兒已經是半個母親了,斷然不能打的,若是打壞了,可怎麼了得。
蘊陶嘟着小嘴兒道,“母后,兒臣就是知道他是五舅舅,所以才……兒臣也曾記得母后您說過,你這個弟弟十多年前就遠走他鄉了,如今我才及荊,不認識他,也是天經地義的嘛。再說他突然回來,叫我突然叫他舅舅。母后這不是常人所能嘛。一切都太過突然。我得好好適應才行。”
說着說着,蘊陶長公主想起了什麼似的,像小猛虎一樣撲過來,雙手攏着慕容雲嵐,“母后,兒臣的婚事,母后與父皇說了嗎?到底是何期呀。”
慕容雲嵐無奈得搖搖頭,推開宮廷門西南軒,一襲花香涌入了鼻息,頓時叫人心情愉快,不過卻是與此間的心境相背,“此事,本宮還沒來得及與你父皇說,本宮會找機會的,孩子,你放心吧。”
“母后,您叫我如何放心嗎?日子一天天過去,我這肚子一日日的顯懷,鈺柯在京都的小別院一直等候我的消息,說什麼時候父皇應允,我們就擇日成婚——”
說到這裡,蘊陶的心中竟然萬般悸動得跪了下來,雙膝扣在花磚上起了一陣輕輕的悶響,抓住帝后的鳳袍一角,“母后,現在唯有母后能幫兒臣和鈺柯了的。如果被父皇知道,兒臣與鈺柯婚前越禮,按照父皇的脾氣,他一定會是殺了兒臣和鈺柯的,母后您千萬千萬要保護女兒呀……母后……”
“本宮雖然爲後宮之主。是這母儀天下的皇后。脫掉了一身鳳袍,本宮也是你的母親。蘊陶爲何要這麼說!你起來罷,其實母后心中已有盤算。今晚你父皇應該會過來。椒房殿今夜上下一切都打理好了,不信的話,你去問薔薇吧,薔薇她是知道的。”
慕容雲嵐話音剛落。
宮人薔薇也忙着攙起長公主,貼着蘊陶的耳邊說道,“回長公主的話,皇后娘娘句句說的是屬實。皇后娘娘可是長公主的親生母親。難道長公主會不相信自己的親生母親嗎?”
“兒臣就知道母親一定會保護我,還有我腹中的胎兒的。”長公主蘊陶撫着肚子,心裡就好像吃了一顆定心丸一般,始然笑靨如花,“兒臣就多謝母后。兒臣腹中孩兒也必然感激母后。”
“自是本宮的外孫,本宮又豈能不疼呢。”慕容雲嵐對這個大女兒真是沒有辦法,日後她結婚生了子,希望不要再如此刁蠻任性纔好,須要知道她下面還有一個妹妹蘊芯呢,做皇長姐姐的不弄個好榜樣出來,可怎麼好。
慕容雲嵐旋即拍拍長公主的手,“好了,本宮累了,想必你也累了吧。想當初本宮初懷身孕的時候,累的時候連一句話都不肯多說的。你呀可比母后年輕時候強太多了。”
長公主臉色一紅,“天底下哪裡有母后取笑公主的。說真的,被母后這麼一說,兒臣還真的感覺一點疲累,看來我還先回公主殿休息,晚些再來服侍母后了。”
“沒有必要的話,長公主就不用過來。這些天,母后會想辦法與你父皇籌謀,你懷了身孕,更要好好養着纔好。知道嗎?”慕容雲嵐知道蘊陶公主不肯罷休,“如有需要,母后會讓薔薇跑腿告訴你好消息。或者母后親自去你的殿宇。”
見母后無比誠懇的模樣,蘊陶的心裡就好像打了一個實結似的那般結實,連連點着頭,再逗留下去,恐怕也極爲不好意思了的,“那,兒臣告退。母后您答應女兒的事情,可不要忘了。”
“行了。”慕容雲嵐就讓椒房殿內的二等宮婢送蘊陶長公主前往公主殿。
只是等蘊陶長公主沒走多久,薔薇就趨步到了帝后跟前,“皇后娘娘,之前您並沒有叫奴婢打點一切,是不是現在要奴婢……”
“當然。”慕容雲嵐一雙清冽如月的鳳眸有了神采,“長公主心意急促,薔薇你會不瞭解她麼?之前也是本宮疏忽了。現在亡羊補牢未時晚矣。”
薔薇宮人收到急令似的連連點着螓首,“皇后娘娘,奴婢知道怎麼做了。”說着,薔薇就前往帝所通知蕭皇陛下今夜來椒房殿。
實際上,就算雲嵐皇后不差遣人來通知,蕭皇陛下今夜也一定要來椒房殿,只是因爲雲嵐皇后這麼些天病了,雖鳳體初痊癒,但還是應加關懷纔是,這才爲人夫爲人君的典範。
卻不知薔薇前腳稟告,蕭子都還是笑着應承,待薔薇一去,蕭皇陛下出了帝所,趁着午後涼風閒庭信步在後花園,聽到幾個小宮女手裡抓着掃帚嚼着舌根說什麼,在西疆時候,皇后娘娘親自煎餃子給永樂侯爺吃。
蕭子都一聽當然是雷霆大怒,他暗中把那些個多嘴的小宮女秘密得遣回家鄉,永生永世不得踏入宮牆一步!
只是,這麼以來,蕭子都對雲嵐皇后的誤會無疑是更深了!
小末子公公是近日蕭皇陛下最爲得寵任命的公公,前一任的公公難敵天命歸了西,這小末子公公是他早年收養的義孫。
小末子公公見皇上如此動怒,便持着浮沉小心試探道,“陛下,晚膳過後,皇上還是要去椒房殿嗎?”
“去。當然要去。”蕭子都眸中帶着一絲冷冽之色,“這皇宮大內,試問哪一處是朕去不得了的?現在,馬上,擺駕椒房殿,朕倒是要看看皇后娘娘是如何的母儀天下尚理後宮的。”
“奴才遵命。”小末子卑微得彎下身子去,神色極爲濃重,他知道陛下這一回真的是動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