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慕容徵說完那句話,淚水瀰漫他的雙頰,慕容雲嵐從來沒有見過父親這樣,他瘋狂地跑過來,跪在珠兒是屍身旁,看着滿地斑斕的血跡猶如盛開的殘酷的紅色蝴蝶在視線之間飛舞。
他知道,珠兒永遠得離開自己了。
“徵哥,今生有你於願足矣!珠兒只是一片殘破浮萍,任隨事世沉浮,承蒙徵哥眷顧,珠兒此生纔有歸宿……”
“珠兒不要名分,珠兒不要金釵,珠兒只要徵哥從此不再蹙眉,徵哥你有什麼煩心事跟珠兒說說……“
“徵哥,你知道嗎,妙春堂的女掌櫃替我看過了,說我有兩個月的身孕,徵哥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徵哥,你可以多陪陪珠兒嗎?珠兒一個人在西郊別院好害怕……”
……
素日來珠兒在慕容徵耳畔的點滴軟語,無不迴盪在慕容徵的心間,她昨夜裡纔跟自己說自己有兩個的身孕,他還託小書童文棋去妙春堂拿了一打的十三太保,準備給珠兒好生養胎,珠兒本是前御史臺之女,八年前御史臺被一樁冤假錯案連累滿門抄斬,年僅九歲的珠兒被慕容徵救下來,隱姓埋名,誰知道,造物弄人,慕容徵讓西郊農婦收養她做乾女兒,卻被農婦的賭鬼丈夫賣到京城第一青樓:金釵玉人坊。
因緣際會,珠兒被拍賣清倌人的第一初夜就被慕容徵買下來,而珠兒也是爲了報答慕容徵,守身如玉,直到懷有相國大人的親生骨肉,兩個月胎兒還沒有穩,年僅十七歲就身首異處。
“啊……珠兒!是我對不起你!我一定要爲你報仇!爲你腹中我們的兒子報仇!”
想到過往,慕容徵跪在塵土中,仰天長嘯,爲什麼,這到底是爲什麼,自己總想要和珠兒好好在一起,上天連這樣一件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給自己,不公平,不公平!
慕容雲嵐看得出父親很激動,恐怕他隨時都能夠殺了自己,這會子無論雲嵐說什麼,慕容徵都不會相信的,因爲此時此刻的他早已被憤怒悲傷絕望衝昏了理智。
不行,我得走。慕容雲嵐轉身就要跑。
慕容徵抓起地上沾滿鮮血的利劍,由於抓起的時候用力過猛,猩紅的血液濺灑在慕容徵的臉上,那血的溫度還是溫熱,珠兒的眼珠子永遠得閉上,他哭着咆哮,“慕容雲嵐!奶奶這個孽障忤逆我,你殺死珠兒腹中的親弟弟,我一定要爲他報仇,爲他報仇,否則我怎麼可以配當一個父親!”
“你根本不配當一個好父親!我也是你的親生女兒,爲什麼差別那麼多,爲什麼?爲什麼?你既然不喜歡我,當初又爲什麼把我生出來?”
猛的,慕容雲嵐停駐腳步,緩緩的轉身,而相父慕容徵就要抵達她柔弱的頸脖,一劍刺下去,就等於把這個親生庶女親手送上絕路。
……
“相爺不要,二小姐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小書童文棋站在旁邊,不敢妄動,他只想勸一勸相爺,相爺雖然不疼愛雲嵐二小姐,可二小姐好歹是他的親生血脈,活生生是殺了他,如果到了最後發現殺死的珠兒是另有其人,相爺豈不是要抱憾終身?
慕容徵的劍指着慕容雲嵐,“難道,你一點都不怕死?這一劍刺下去了,你就要永遠永遠得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你知道嗎?”
“珠兒不是我殺的,是大哥所爲,你手中的利劍可是大哥隨身攜帶的配劍!”慕容雲嵐面色從容。
雲嵐她這麼一說,不由得怒火中燒的慕容徵臉上神情一滯,仔仔細細查看着手中的這把佩劍,金龍狂紋,紫金色的劍身很大說明這是一把絕世好劍!
更重要的是,慕容徵看到劍墜橫陳着一塊白虎玉佩,這,分明是犬子慕容夜的配劍啊!
“這劍果然是那小子的。”慕容徵指向雲嵐脖子的利劍放下來,一旁的小書童文棋也放鬆了一口氣,不過他還是有點擔心,擔心相爺隨時倒轉劍頭,傷害雲嵐二小姐也不是沒有可能。
書童小文棋連忙取走慕容徵手上的劍,恭敬得對慕容徵說道,“珠兒夫人已死,請老爺節哀順變,我會吩咐人給予她厚葬!元寶蠟燭,誦經超度法事該有的都有,一定不會少,請相爺放心。”
還是文棋細心,他這麼一說,慕容徵也只能點頭稱是,他現在的心很亂,他不知道該做什麼。
慕容雲嵐從懷中掏出兩百兩紋銀出來,對慕容徵道,“父親,這是老祖母給我交給珠兒的銀錢,老祖宗只是讓我叫珠兒離開京城,這袋子的錢足夠她一生所用,我犯不着殺了她,先前在車上,我也不知道大哥騎着汗血寶馬狂奔西郊小院的方向作甚,我來到這裡的時候,珠兒她身首異處得躺在血泊裡……”
慕容雲嵐說的話中規中矩,慕容徵是何等人物,浸淫官場多年,何人說真話,何人說假話,他比常人還有多一雙勘破世事的眼睛,只怕這件事,十有八九的慕容夜這個該死的混賬做的事兒,做完了這一切,生怕東窗事發,慌亂之中,棄劍而去。
“好了,一切回到相府再做打算。”慕容徵悲傷過度之後,心肺乏力,他說話的氣力也被減弱了幾分,目光之中毫無半點生氣,可見珠兒之死對他的打擊是該有沉重的。
短短的一句話,讓慕容雲嵐心中總算落了一個大石,不再擔心丞相父親會把自己殺了,說到底,雲嵐和他終究是血脈關聯,不管這個世事如何變遷,這是一個始終不變的亙古事實。
等慕容雲嵐走向馬車停靠之所在,卻發現馬車師傅閉目靠在馬車上,他的脖子滿是血水,看來是被利器擊中,慘死!
到底是誰做的?
一定是慕容夜,雲嵐不由一想,這個馬車師傅死了,不是沒有人給雲嵐駕車逃走嗎?到時候相父想要殺掉雲嵐,那簡直是一件唾手可得的事!
毒!好毒的,慕容雲嵐心不由得一冷,好歹她骨子裡流着的血液和大哥慕容夜是一樣,他就這麼希望自己死,也對的,嫡長姐慕容夜和嫡長姐慕容仙歌,還有大夫人,他們巴不得雲嵐趕快死,只要雲嵐死了,這個相府對他們來說,將會是一片平地,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是她們母子三人的宗旨,沒有例外,違揹他們的意願,一個字:死!
馬車師傅死了,雲嵐暫時和相國大人乘坐同一輛馬車,而珠兒的屍體,文棋暫時從華蓋馬車之中尋來三丈的錦緞鋪在屍身之上,爲今之計,得趕回相府,派人處理接下來的事!
相國大人的馬車一停在兩大獅子座的正門,慕容徵第一個跳下馬車,臉色陰沉,毫無血色。
這個時候,慕容夜早已在石街之上等候已久,看見相國父親的馬車已到了,看來相國父親已經把那個卑賤是庶妹慕容雲嵐殺了,永絕了那個後患,這對於慕容夜來說,是最最開心的事兒,一下子就把該死的珠兒和卑賤的庶妹清理,整個世界都清靜了。
“父親大人,您要小心下面……”慕容夜弓腰上前,一臉諂媚,他只要討好了父親,慕容雲嵐已死,接下來就是二夫人楊心瀾,這個老賤人也要死,慕容夜心裡頭盤算得好好的。
慕容夜的臉上正好湊過來,先前一直碾壓真實感情的慕容徵,見這個不孝兒子接近自己,猛地用盡全力一揮拳,慕容夜的兩顆門牙全都沒了,血水迸射了一地。
“父親,這是做什麼,兒子不明白啊!”慕容夜兩隻手捂着口牙,血水吧嗒吧嗒得流在地上。
文棋保持緘默,這會子他要是說話,肯定一個字:死。
文棋知道倘若大公子慕容夜如果在此時此刻坦白自己所措的,老爺肯定會輕判他的罪行,否則,那就是墜入永世的地獄,永不超生!
“孽障!你還有臉問我這是做什麼?你做過什麼,心裡清楚?~!”慕容徵面色鐵青,他的淚水早已車上擰乾了,珠兒之死對他來說,實在太過沉重,他以爲大華廟堂國事在繁重,只要一來到城外西郊別院,珠兒總會給自己做幾道家常小菜,好生犒勞自己,偶爾做自己的解語花,忘憂草,可是一切的一切,今後將不會再有了。
慕容徵再也無法擁有這個,因爲那些,從今往後,也只能封塵在他的心底,與世隔絕!
而珠兒之仇,慕容徵,一定要報,否則,他如何對得起珠兒腹內死去的胎兒?!
“大哥,你還不趕快求父親饒過你——”慕容雲嵐猛然從華蓋車內鑽出螓首。
什麼,慕容雲嵐這個卑賤庶女還活着?
怎麼還可能還活着呢,她不是被相父當做是殺人兇手了麼?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慕容雲嵐滿是痛心得道,“大哥,難道直到現在,你還不肯承認錯誤麼?你殺死了爹爹最爲寵愛的珠兒姨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