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大暑以天晚雪大爲藉口,暫時將林大小姐安置在鋪子後院的屋子裡。
那屋子乾淨暖和。
谷大暑還讓夥計拿來了乾淨的被子。
林大小姐嘴裡道謝,心裡不屑。
這屋子都比不上她身邊丫鬟的屋子。
一想到嫁給翰林院小吏外放到邊境,就連這樣的屋子都不一定有,她就難受的想殺了嫡母殺了妹妹。
以往盛京下雪,對於她這樣的富貴人家小姐來說,不過是增加生活情趣的點綴。
恨不得雪越大越好。
反正出門有手爐有暖和的轎子,室內有溫暖的炭火,依窗賞雪吟詩作賦好不愜意。
可是在大雪中出逃的經歷,她才第一次意識到大雪有可能是她日後生活的災難。
冷,冷死了!
這是她人生第一次體會到冬天飄雪帶來的寒冷,冷的四肢百骸都彷彿碎裂。
以後去了邊境,每一年她都會感受這份寒冷。
憑什麼?
她不接受。
既然嫡母給她安排這樣一門親事,就別怪她六親不認。
等到她成爲寧王寵妃,一步一步成爲皇后,她要讓嫡母和妹妹爲她今日的狼狽陪葬。
不,死了太便宜她們。
她要讓她們在大雪裡穿着單薄的衣裳跪在她腳下懺悔求饒。
“那林家真的像她說的苛待她?”
谷大暑並沒有完全相信林大小姐。
安置好林大小姐後,谷大暑忍不住和夥計議論。
無論林大小姐如何哀求,他都不可能將她送去寧王府。
寧王府那是什麼地方,能是普通老百姓說去就去的?
還有林家不是普通人家,那是世家大族是侯府,萬一他將人送走了,林家跑到他這裡要人怎麼辦?
他還沒有傻到看到林大小姐如此可憐就衝動的按照林大小姐的要求來做。
就算林大小姐的事是真的,他肯定會救人。
會用一個萬全的穩妥的方式解決,最好把自己摘出去,把佟華瓊等人摘出去,而不是莽撞的衝上去主持正義。
夥計說道:“大戶人家的事很難說。盛京哪個大戶人家沒有內宅陰私?那些主母要是沒有點手段怎麼制服府裡的妾室和庶出子女。有的主母很善妒,打小妾逼迫庶女,這樣的事情每年都會傳出來。”
夥計是盛京人,父母曾經在大戶人家做幫傭,聽過許多關於大戶人家內宅妻妾相爭的傳聞。
“林大小姐確實可憐,若不是被嫡母逼狠了,一個千金小姐能冒着大雪從府裡逃出來?”
由於林大小姐的樣子實在可憐,夥計對林大小姐哭訴的遭遇深信不疑。
除非真的走投無路,否則一個千金嬌小姐何必跑出來。
谷大暑皺眉道:“林大小姐的嫡母去過我們家,我打過一次照面,她不像苛待庶女的人。”
夥計說道:“那可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有的人佛口蛇心,在外頭對庶子庶女好,至於他們在家裡是如何被對待的,咱也不清楚啊。那嫡母若是對林大小姐好,怎麼能給她說如此糟糕的一門親事。”
谷大暑心裡疑惑。
所以癥結就在這裡。
如果是從前的谷大暑,他肯定想都不想就認爲林大小姐的遭遇是真的。
谷大暑在邊境歷練過,又在盛京見過世面,他已經不是清河灣的谷大暑了,看問題就不會糾結在一畝三分地上。
他想如果他是林夫人,就算再討厭庶女,也不會在庶女的親事上做文章。 因爲沒必要。
庶女又不像庶子,要分家產。
世家大族講究的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給庶女說一門好親事用來聯姻豈不是對自家和自己兒子更有利?
如果林夫人真的嫉妒林大小姐的孃親,她沒必要把林大小姐養在身邊擡舉她啊。
谷大暑想了想,決定第二天回家裡給佟華瓊商議一番。
“林大小姐躲在咱們鋪子裡的事不能讓旁人知道,走漏了風聲連我都保不了你。”
“還有,無論林大小姐讓你做什麼你都不要做,你只聽我的話就行。”
此事真相還不清楚,谷大暑怕對林大小姐同情的夥計,一不小心就被利用了。
夥計說道:“您放心,我只聽您的。”
他雖然同情林大小姐,可卻也不敢幫林大小姐傳遞消息。
主要是怕谷大暑惱了將他開掉。
別看谷大暑平時對夥計總是笑眯眯的樣子,可行事心狠手辣,甚至連漠北王都被他玩弄的團團轉。
再說了,離開谷家的鋪子,他去哪裡找這樣月例豐厚的活計。
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醒來,谷大暑透過窗子看到雪已停。
谷大暑命夥計去附近的羊湯館買了熱羊湯端給林大小姐吃。
林大小姐看到熱羊湯皺緊了眉頭,一大早就給她吃油膩膩東西,她如何吃的下。
“谷大哥,外頭的雪停了,我住在您的鋪子裡也不是個事。萬一被林家發現我怕對您有影響,林家那可是連寧王都忌憚的世家。不如您把我送去寧王府吧。”
林大小姐只恨自己身上沒有帶出銀子首飾,否則可以收買谷大暑身邊的夥計。
她從那夥計眼裡看出對他的同情,她有把握可以加以利用。
谷大暑呼哧呼哧的喝着羊湯就着燒餅,說道:“此事不急,你先吃飯。吃飽了再說,或者我先去寧王傳個消息,你先在鋪子裡安心等着。”
林大小姐咬緊了牙關。
本以爲這個寧城鄉下來的土包子很容易忽悠,卻想到谷大暑竟然那麼滑不留手。
她都已經可憐成這樣了,他卻沒有一絲惜香憐玉的意思。
林大小姐不甘心。
她在這裡多呆一會,被林家抓回去的危險就多一分。
現在只有寧王府纔是她最安全的地方。
“谷大哥,我知道此事讓您很爲難。換做我,我也會考慮再三,畢竟林家勢力大,若是被林家知道是您將我送去寧王府,會遷怒與您。不過您放心,等我到了寧王府,我會求王妃和寧王護着您。”林大小姐紅了眼圈,可謂是我見猶憐。
谷大暑看向林大小姐,他真不知道林大小姐到底是單純還是蠢。
寧王就是一條毒蛇,他能爲了谷大暑一個商戶去得罪林家?
谷大暑就算不懂朝堂的彎彎繞繞,但這點腦子還是有的。
“你餓了一天一夜,先吃飯。”谷大暑不動聲色的勸道。
林大小姐低下頭,捧着羊湯碗一陣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