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尊有何辦法?”皇帝冷冷開口道。
“蘭妃娘娘到——”殿外公公的聲音響起,室內的人紛紛側目,瞧着小奔着過來的年輕美婦。
邢翌茹隨着宮女和奴才們下跪請安。
“起吧。”輕輕的一句話如同空谷幽蘭,邢翌茹起身後眼風不由朝其看去,竟是個約摸二十六七的女子,有着西域女子獨特的美,和着江南的溫柔與秀麗,單看側臉就覺得快要窒息,身着一襲淡粉色長裙,點綴着淺淺的蘭花紋路,素雅而不失豔麗。
她的到來使皇帝緊皺的眉稍稍舒緩開來:“你如何來了?”
蘭妃先輕輕一施禮:“皇上,臣妾聽說三皇子病了,便趕來看看……怎麼了姐姐?!”她轉眼瞧着皇后娘娘,大步上前,滿眼含淚。
“沒事,還請醫尊大人先給說說這治病的法子吧。”皇后無視她將目光落在容舒澤身上。
而蘭妃卻近身看到不省人事的三皇子後突然嚇得連連後退:“肖妃姐姐!”
皇帝的手不由緊握成拳,面上卻是一貫的威嚴。
皇后瞪了一眼:“蘭妃!”
蘭妃嚇得臉色煞白,一時失態,被這低低一吼,反應過來,便不再言語。
邢翌茹暗自冷笑,探首打量在場每個人的臉色,後宮的事真是千奇百怪。
柳殷直訕笑道:“蘭妃娘娘許是看岔了,三皇子是肖妃娘娘的兒子,定然是像的。”他平日裡就嬉皮笑臉,皇上面前也是插科打諢膽子大的很,此時說話倒是沒人覺得不對。
只是這一語驚醒夢中人。
皇后的臉色極是難看。
皇帝沉聲道:“醫尊,看這樣子可有的治?”
容舒澤沉吟片刻,方道:“兩個法子,一個是施幻術的人親自解除。”他停頓會兒,再道:“還有一個,就是給三皇子放血。不過血要放多少就不好說了,有的人幸運,放到一半就醒過來,不過草民聽聞更多的是至死也醒不過來了。”
“胡說八道!”皇后大怒:“一派胡言!”
容舒澤對上她的眸子:“皇后娘娘覺得草民哪裡說錯了?”
“你、你就是錯了!我的勤兒怎麼可能會與江湖人士有過節?!”她忽而瞟了眼蘭妃,又將目光放在三皇子身上:“定然是有人故意陷害……僱傭江湖人害我勤兒!”
蘭妃回過神來,哪兒能不知她意有所指,當下秀眉一挑,柔聲道:“醫尊大人也只是猜測,誰知道背後到底是不是幻術,臣妾聽聞還有神秘的巫術也能蠱惑人心。”她見衆人不爲所動,心下一橫:“又或者,就像當年肖妃姐姐那樣中了邪!”
頓時場面一度死一般的寂靜。
蘭妃知道,她的話奏效了。
“住口!”皇帝龍顏大怒:“醫尊,按你的方法來治,馬上!”
容舒澤應了聲“是”便朝張公公使了個眼色。
“醫尊大人有何吩咐?”張公公附耳上前。
容舒澤正欲開口,不想牀上的三皇子驀然驚道:“母后!”
塌旁的皇后猛地向後退了兩步,幸而身後丫鬟扶着,否則就跌坐下去了。
看她這般驚恐,有心人自不會不以爲意。
三皇子依舊閉着眼沒有醒來,只是嘴裡仍自喚着“母后”二字,表情難過,似是煎熬。
容舒澤道:“張公公,趕緊準備銀針,火燭,盆子和乾淨的布來。”
“是是是。”張公公的身上慌張,眼中似乎折射出了另外一場相似的景,駭地趕忙跑了出去。
三皇子連連喚了幾聲“母后”之後安靜了不一會兒,又露出猙獰之色來:“母妃!母妃!”
霎時間,皇帝面色瞬間沉了下去,眼中乍現狠厲之色。
“母妃!母妃你好……”
“癡兒!母后在此!”皇后趕忙附身觀看,以致三皇子的話硬生生被擋了下去。
“來了來了!”張公公親自捧着東西來:“醫尊大人,快開始吧!”
容舒澤瞧他緊張地不像話,心中只覺得好笑:“好。”
罷了,便用火燭消了銀針的毒,繼而往三皇子的手上扎去。
鮮紅的血汩汩而淌,但牀上之人似鋼鐵打造的一般,沒有任何反應。
眼見血越放越多,三皇子的臉色越發慘白,身體逐漸冰冷,皇后打着冷顫,說不出話來。
容舒澤不斷放血,三皇子是一點恢復的跡象也沒有。
皇后驀地大喝一聲:“不能放了,不能放了!”她幾近癲狂地攔住了容舒澤:“再放他就死了!”
皇帝豁然起身,摔了一地的茶碗:“放!”
容舒澤頷首,再進一步,卻被皇后推倒在地,柳殷直忙前去扶他,容舒澤卻偷偷做了個禁止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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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勃然大怒:“皇后!”
而此時的皇后已聽不進任何話去,只對着蘭妃大吼:“你讓那個人出來!快出來!是不是你乾的?!一定是你!不然你怎麼會提到肖妃的事?!故意的!”
蘭妃一臉驚恐:“姐姐你說什麼?”
皇后怒道:“我警告你,你別想利用肖妃來拆散我們!”
皇帝立馬喝道:“張公公!”
張公公會意,即刻朝四周使了個眼色,驀然,四面的公公皆蜂擁而上,強壓住了發狂的皇后。
“全都退下!”皇后突然正色道:“本宮沒事。”這轉變快地令人驚訝。
動手的人在收到皇帝的目光後紛紛退後。
皇后眸光閃爍,落下了豆大的淚珠,盈盈施了一禮:“皇上恕罪,原諒臣妾方纔的救子心切……”
皇帝卻只是冷冷看了眼她和蘭妃,並未做答,目光卻似一把利刃,彷彿要將人生吞活剝了去。
“繼續放血。”
“是。”容舒澤的語中依舊沒有絲毫波瀾。
只是,這會兒他剛一下手,三皇子轉而就醒過來了。
“怎、怎麼了?……父皇?……兒臣怎的會這樣?……”
皇帝一臉的陰鷙,叫三皇子心中打鼓,忙掀起被褥欲下牀請安:“兒臣給父皇請安,父皇恕罪……”雖然他根本就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瞧這仗勢,他只得先請罪爲好。但全身痛苦難當,未及起身便又倒了下去。
“別了。”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絲毫情緒:“你先好生休養,今晚皇后的宴會可以不用去了。”
他的語音中“皇后”二字甚是着重,叫人莫名後背一顫。
衆人沒有理會三皇子的不解,各懷心事,在皇帝離去後便各自回府了。
皇后待衆人離去後仍自留在宮中。
三皇子伏身道:“母后?到底怎麼回事?”
皇后盛怒:“你自己做了什麼本宮如何知曉?!”
三皇子驚恐:“母后恕罪。”
皇后見他臉色慘白,當下忍着氣道:“你如何突然暈厥?”
“兒臣,兒臣今早準備更衣,就突然沒有意識了。”
“這幾日,做過什麼事遇見什麼人,都給我想清楚了。”皇后厲聲道:“哼,蘭妃那個賤人竟敢在我頭上動手……”
“母后……”三皇子欲言又止。
“怎麼了?”皇后瞧他軟弱無能的模樣心中憋火卻也只能強自心平氣和。
三皇子眸光一黯,話到了嘴邊又改了口:“母后保重身體。”
“知道了。”皇后拂了衣袖:“我先去準備,你就自行休息吧。”
皇后在三皇子的恭送下剛踏出房門,忽又扭首,柔聲輕道:“勤兒,你莫要想太多,好生歇息要緊。”
“多謝母后關心。”而全然沒有被發現其嘴角露出的一抹苦澀與陰狠。
皇后眸中閃過精光,在離開了寢殿後附耳對身旁的老公公道:“你多派人注意着三皇子的舉動,連一個眼神都給我盯緊了!”
“是。”
“還有,立刻給我查出他這兩天接觸過什麼人,拿過什麼東西,發生了什麼事,事無鉅細,一一向我稟報。”
“奴才遵命。”
皇后舒了口氣,緩了緩又道:“叫我哥哥來見我。”
“丞相大人估計正忙……”
“有什麼事比這個還重要!”皇后突然低吼,目露兇光:“今日定是有人故意引出當年肖妃之死來做文章,若被三皇子知道他母妃的事與我有關,我們這苦心經營二十幾年不就都白費了?!”
“皇后息怒!”老公公左右看了一眼,幸而這是他們的地盤,才稍安了心:“娘娘,奴才這就去辦,您莫要自亂陣腳啊……”
皇后閉目頷首:“嗯。”
這邊,邢翌茹隨着容舒澤和柳殷直出了三皇子的寢宮,一句未說,就暗自打量着前面的兩個人,似要將他們都看出一個大窟窿來。
柳殷直訕訕道:“荊、荊羽……”
邢翌茹瞧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便破顏一笑道:“呦,記得還有我啊。”
“怎麼啦?”
“沒怎麼,我在你後邊還不讓我看你了?”
柳殷直漲紅了臉,當下說不上話來。
三人一路無言,默默地行走在石板道上,兩岸綠柳鶯啼,花香四溢,春色撩人。但沒有一個的心思是放在如畫風景上的。
“十九皇子!快下來,別又傷到自己了!”遠處傳來宮女的叫喚。
邢翌茹一聽便想起了當日在破舊的大院子裡的場景,現又看這周圍,似乎又繞到了這裡來。只是她不知,容舒澤明明是認的路的,怎就走偏了呢。
柳殷直道:“那小皇子也太皮了些。”
容舒澤挑眉:“嗯,我們回去吧。”
“噫?那不是醫尊大人和柳公子嗎?”
身後驀地響起這沉穩深厚的聲音,三人紛紛轉身看去。
“給六皇子請安。”柳殷直率先反應過來。
見他作揖,邢翌茹也隨着喚了一聲。
“草民拜見六皇子。”容舒澤恭敬地行了一禮,卻沒有半分低人一等的姿態。
邢翌茹暗想,難道真的僅僅因爲皇帝的御賜金牌這樣簡單?
此刻,她竟不由看得癡了。天邊的霞光映照,泛着容舒澤的衣襬忽明忽暗,五官也柔和了許多,似如水般溫潤。
“本皇子見時間尚早,宴會也需要些時辰,便到處閒逛了一圈,不想在這裡碰上了你們倆兒,這便一道過去吧。”
六皇子說的雲淡風輕,邢翌茹被拉回思緒,卻是對他所言一個字也不信的,三、六兩人的爭奪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今日三皇子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他若能置身事外倒是太過刻意了些。又或者,此人藏地着實是深,這樣,就更可怕了。
邢翌茹甩甩腦袋,現下也無法作多想法,便一腳跟了上去。
只是,她瞧着柳殷直的臉實在臭。